金夫銀夫糟糠夫(上) 第7章(2)

他們逛完國小,他又帶她去自己念過的國中、高中,直到他們來到大學校門前時,她驚訝地說︰「我以為董事長級的人物,都要在國外受教育。」

他沒有什麼太大表情,淡淡回答,「我有出國,在國外拿的是博士學位。」

她才知道他真的很強,在短短四年內拿到碩博士文憑。

她眼底閃過精光,那是對英雄的崇拜,但不管她的眼光出自什麼原因,說實話,他很享受。

她問他,「大學時期,你有沒有交過女朋友?」

通常問這種話,必須關系夠親密、感覺夠熟悉,才不至于尷尬。

而過去十天,他們之間從陌生到熟悉,從上司下屬關系變成朋友群,所以這個問題並沒有讓他覺得突兀。

「有,我試過,但結局不太好。」

「因為你太嚴肅嗎?高高在上的男生在班上確實比較不受歡迎。」

「不是我的問題。」

「不然呢?」

「是女人太麻煩、要求太多,她們認為男朋友是一張無限卡,可以任由她們無止無盡地從里頭提領金錢、時間、關懷、照顧、浪漫,我不懂,她們為什麼不靠自己的能力爭取所要,卻要從男人身上榨取所需。」

郁喬無奈點頭,說︰「我明白你的愛情為什麼下場不好了。」

她同情和他交往的女生,大學時期的女孩誰不對愛情充滿想象?誰不想和男朋友二十四小時黏在一起?踫到一個要求女人自主獨立、不佔用自己時間的男朋友,她只能對她們寄予無數同情。

「你呢?你有交男朋友嗎?」

「沒空,念大學時要念書、要打工,忙得二十四小時不夠用。」

「錢不夠用嗎?你不是說你母親有留下一點積蓄?」

「勉強一點是夠用的,不過那時好像在向誰賭氣似的,非要逼自己成功,我不曉得自己在ㄍㄧㄥ什麼,但阿嬤看出來了,她模模我的頭,告訴我,和大橋分手是他的損失和不幸,不是我的錯。」

「老人家的智慧。」這讓他又想起自己的外婆,淡淡笑容浮上。和阿嬤相處十天,他心底遺憾減少了幾分。

「阿嬤的話讓我恍然大悟、知道自己在賭什麼氣,我這才曉得,原來自己那麼驕傲,非要贏過大橋、非要比他成功、非要在若干年後的同學會上,讓所有同學知道,就算沒有一對富爸爸、富媽媽,我也可以走出光明大道。

「我還以為沒關系的,以為鐘媽媽沒對自己造成任何影響,以為我只把她的話當放屁,卻原來鐘媽媽早在我心底烙下自卑的痕跡。」

「後來呢?」

「還有什麼後來,就是這樣嘍,大學四年、職場六年,我像只辛勤的小螞蟻埋頭苦干,然後有一天、猛然發現,天啊!我已經二十八歲,很快就要步入中年,我還沒出國玩樂過,還沒有找到一個好男人認真交往過,我沒有瘋狂過、歡樂過,我錯失了身邊許多好風景……然後,我決定,不再當螞蟻。」

她的話讓他深深思索。是不是……他也沒有玩樂過、瘋狂過、歡樂過,是不是他也錯失了身邊許多好風景?

「不當螞蟻,你要當什麼?」

「嗯……當蜜蜂吧,到處采花喝蜜。」

「蜜蜂不會比螞蟻輕松,它們一樣要為了延續生命,辛苦一季又一季。」

「阿董先生,你真的很像老師,就不能輕松一下、快樂一點,讓自己不要時時保持一張認真卻呆板的臉?」她覷他一眼。不過是個比喻,他也看待得那麼認真?

蘇凊文模模自己的臉。他現在是認真而呆板的表情嗎?

眉心拉出川字形,至少有一件事她說對了,母親也常對他講——「你別把每件事都看得那麼認真,年輕人就該做年輕人的事,傻一點、瘋一點,沒有人會批判你的。」

他是這樣回話的——「沒有人可以批判我,因為我做得比他們都好。」

相當驕傲的回答,但他的確有驕傲的本錢。從小到大他都是一百分,不管學業成績或品格操行,沒有令人置喙的地方,就算有人說他是機器,他也只會把它當成是贊美,因為他精準、零失誤,因為他事事成功,他的成就是沒有人可以否決的事實。

但連續幾天、他在她家里,和他們一起陪阿嬤說笑,阿嬤到底有沒有听懂他們在笑什麼他不知道,可是在那樣的熱鬧氣氛當中,他明白了什麼叫做放松。

這些年,他連吃飯都在思考︰這頓飯局後,他可以替自己爭取到什麼。

而這幾天,沒有目的的說話、沒有目的的笑,就連挑釁也都是幼稚而無聊的舉動,但這些無聊……好吧,他承認,他是愉悅的。

十天過去,他漸漸喜歡上這種感覺,甚至想要繼續下去。

再度沖動,他月兌口問︰「阿嬤回療養院後,那個房間有什麼作用?」

「作用?」

能有什麼作用?過去幾年,除了自己使用的房間外,其他的房間都是空著的,若不是搬進兩個吃白食的家伙,那些房間會繼續保持空白。

「有人住嗎?」他以為她沒听懂他的意思。

「當然沒有。」她還要找誰進駐?一個整理屋子、一個做飯,養兩個奴隸已經是她的極限。

「租給我吧。」

她下意識的反應是——驚嚇。他怎麼會提出這種事?難不成他和齊翔、大橋對壘對上癮了?每天沒找他們斗上幾句會不開心?

「為什麼?」

「我父母親過兩天要到加拿大,我不喜歡一個人在家的感覺,而且你的廚子還不錯。」

他瞎扯,他爸媽沒要去加拿大,而且就算他們出國,他也不會是一個人在家,因為他有弟弟、有管家。但只要能達成目的,他不介意鬼扯。

郁喬笑逐顏開。每次齊翔听見他叫他廚子,就會氣得火冒三丈,但他每次丟了地雷就跑,把一個酷哥弄成指天畫地、怒目橫生的爆炸哥,他挑挑眉、樂了,卻讓大橋去承受齊翔的怒氣,有時候想想,他這個人真壞。

「大橋和齊翔應該不樂意吧。」

「他們不是吃白食的嗎?樂不樂意關你什麼事。」

對呴,她怎麼老是忘記這件事,是他們賴上她,又不是她賴上他們,她干嘛管他們樂不樂意?

蘇凊文見她不說話,補上一句,「一個月五萬塊,住宿加上伙食。」

五萬?夭壽哦,錢多也不是這種撒法,不過……五萬塊耶,雖然比不上過去的薪水,但吃飯水電不愁,還可以多養幾個白吃白喝的,所以,她沒有考慮太久,便爽快地點了頭。

接下來不管做什麼,他們的氣氛都很好。他們不停聊天,他帶她到大學時期經常光臨的牛肉面店、泡沫紅茶店,他們一路吃吃喝喝,雖然正式進入郁喬胃袋的食物不多,但她心情飛揚愉快。

已經很多年沒有享受過這樣的輕松了,他沒有,她也沒有。

這個下午于他、于她,都是嶄新而快樂的經驗。

他送她回家她下車後,彎下腰,本來想跟他說再見的,卻沒想到某個念頭閃過腦海,她月兌口問︰「你怎麼會……想帶我到你的母校?」

他和她一樣,沒有經過太多思考就回答,「談戀愛的第一步,不是認識彼此嗎?」

然後,她當機、他呆傻。

嶄新經驗Numbertwo,他們都沒有經過深思熟慮就回話,如果這是在公事上,犯的錯就大了。

瞬間,他們都不曉得該怎麼往下接話,然後兩人又不經大腦,做出直覺的反射動作。

她猛然轉身躲進屋內,而他,猛踩油門離開她的家前。

她跑進屋,猛喘氣。完了、完了,她變成大花痴了,只要想起他,她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加快,不由自主想要發呆。

鐘裕橋見她跑進來,又臉色不大好,于是問︰「你們不是只是送阿嬤回療養院嗎?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

他的口氣明明很溫和,但她就是莫名其妙想借故發脾氣。哇哩咧,難不成她還要在身上裝追蹤器,隨時向吃白食房客報告行蹤?

她歪過脖子,半偏臉,滿臉的非善男信女,問︰「你是我的監護人?」她滿腦子混沌,只想找個安靜的空間,好好分析他那句話是假是真、是玩笑還是嚴肅。

但鐘裕橋阻了她的去路。「我不是,但我和翔會擔心。」他趕緊把齊翔拖下水。

她的惡意目光馬上落在一旁的齊翔身上,等待他的反應,他連忙搖手否認,「我只是不確定你要不要回來,不知道晚飯要做多少分量。」

鐘裕橋一听,瞠大雙眼。剛才是誰把蘇凊文狠狠臭罵一頓?是誰和他一起想惡計,打算給蘇凊文釘小人,他居然在這個時候抽腿?

他的回答令她滿意,她說︰「從明天開始,要準備四人份的餐點。」

「為什麼?」

「因為阿董要搬到我們家。」過去幾天,他們自動把董事長簡化成阿董,而接下來更多天,他們必須適應阿董在家里到處晃蕩。

「什麼!」鐘裕橋尖叫。

「不可以!」齊翔對蘇凊文的不滿露餡。

「為什麼不可以?」

她雙手橫胸,仰起下巴,盯上兩個比自己高半個頭的男人。

「這是我們的家,不需要外人介入。」齊翔握住她的手,滿臉認真。

「你們記錯了吧?我們的家?不對,有空你們一起去地政單位查查,看看這棟房子是登記在誰的名下。」

他們不過比阿董早到幾天,就把自己當成主人?這算不算乞丐趕廟公?人家阿董還付錢呢,真不曉得他們哪來的發言權。

她滿肚子火。火氣一︰他們合力排斥蘇凊文;火氣二︰她真的很想回房間,把阿董的話從頭到尾好好想一想,偏偏……有沒有听過,好狗不擋路?

怒目相向!她強硬的態度讓齊翔敗下陣、退兩步、妥協。好吧,人家本來就是老大。「阿董確定要搬過來嗎?」

「當然,人家一個月還付五萬塊錢。」

「是不是只要付錢,就能夠發言?好,我付!」此時突然不會看人臉色的鐘裕橋接話。

「你有錢?」

「當然!」

那他哭什麼窮啊,害她善心發作,收留讓人尷尬的前男友。

她一掌敲上他肩膀,重重的一下,平衡感不夠好的,肯定會往後仰倒。

「太好了,既然你有錢生活,就趕快把行李收一收搬出去吧,免得老是傳遞錯誤訊息給別人,讓我很尷尬。」

「我傳遞什麼錯誤訊息?」

「是誰告訴董事長,我是你的女朋友?」

郁喬冷下臉,瞪完大橋瞪齊翔,齊翔連忙搖頭,拉出一張笑臉,表明自己和他不同伙。「我很歡迎阿董搬進來,他做人熱情和善、親切大方,我超、超、超級喜歡他的。」說完,他越來越佩服自己睜眼說瞎話的功力了。

郁喬鼻孔朝天,磨兩下牙,決定暫時放他一馬,她比出蓮花指,分別點上兩個人,似笑非笑地說︰「如果他搬進來,有誰覺得很不適應的話,歡迎隨時搬出去。」

撂下話,她趾高氣揚轉身上樓,臨別秋波一送,震得鐘裕橋和齊翔心底警鐘大作,雙雙退後幾步。她的笑容……呵呵,足恐怖。

直到她關上房門,鐘裕橋才咬牙切齒。

蘇凊文和齊翔都是無恥小人,一個在背後向女人告狀,一個前幾分鐘才把蘇凊文的屎臉批評個半死,下一秒就說人家和善熱情。

他越想越生氣,齊翔卻聳聳肩,酷臉加入兩分痞態,繼續給他挑撥下去。

「看來,前男友沒希望,小喬和新男友的戀情正如火如荼熱烈展開。」

鐘裕橋橫他一眼,「小喬不過是崇拜英雄。」

「至少她現在心中的英雄是阿董不是你。」

有沒有听過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從現在開始,他要安步當車,不出頭、不多話,好好的當他的得利漁夫。這個念頭,讓齊翔揚起兩分笑意。

「不行,絕不能讓他搬進來。」

鐘裕橋咬緊牙關,面目猙獰,額頭的青筋暴張。

哇咧什麼董事長?他好不容易逮到機會住下來,好不容易找到初戀情人,好不容易老歌新唱,怎麼能夠讓第三人橫插一腳?要是讓他把「戀歌」唱成「安平追想曲」,多冤枉。

「沒听清楚嗎?同樣付費,可小喬姑娘選擇他,不要你住下。」

齊翔修長的指頭往他身上一指,挑眉,眼底看好戲的成分濃厚。雖然同住在一個屋檐下,雖然他們建立若干交情,但是……奇怪了,他怎麼會這麼開心?是不是哪一檔很有名的連續劇快要上映?

鐘裕橋明白他說的是真話。可是真話傷人啊……

他想不通,那天小喬說的不是暗戀嗎?為什麼過去幾年沒有化暗為明,卻在她離職後,浮上台面?

這個晚上,他輾轉反側,想不通的事在腦袋里翻翻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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