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雲青和關關忙到一個頭兩個大,方家的餐桌上經常只有一個人入座,就是蕥兒,她的心情很糟糕,她很想找關關出點氣,但是關關忙到讓她沒有機會撒氣。
必關成天在監獄里,與犯人們討論犯罪情事、翻查舊案,即使再忙,她也要求自己做到毋枉毋縱,絕不能為了搶快,便不計人命。
回到家里,門一關,便忙著把刑事案件謄錄出來,好讓雲青帶進京里,幼稚園和印刷廠那里,只能全靠呂大哥張羅了。
九月,幼稚園終于開張,老人院里兩、三個體健的老人自願幫忙,他們幫著做些簡單的打掃、燒飯、做點心等工作,這讓關關省下一些月銀,在阮囊羞澀的時期里,他們得到關關的莫大感激。
幼稚園開幕後,再忙,關關每天還是得抽時間和老師們討論教案、討論學生的學習情形,萬事起頭難,過去沒人做過這種事,她得多費些心思。
雲青忙公事,忙著買地事宜,還一面找工匠畫圖、籌劃蓋商業區。
比起想象中,事情進行得更順利,也許是他清廉的形象早已深植人心,也許是他自費購地、阻止來年水澇的念頭讓百姓感動,因此除三、兩個百姓必須以良田換澇田外,大家很快便簽下契書,把地賣給雲青。
土地解決,挖掘工程就得加快腳步了,無論如何都得在明年開春大雨來襲之前把湖給挖好。
但現在家家戶戶都忙著收割,征不到太多工人,幸而雲青認識一個叫張誠的男子,他是因北方旱災,攜家帶眷移居到泉州的外鄉人,張誠本身是個蓋房子的工匠,但旱災災情嚴重,家鄉十戶九空,他找不到活兒可干,只好離鄉背井,尋求生存。
有張誠在,他替雲青吆喝不少外地人來幫忙,鑿湖工程在九月初開始進行。
只要熬過這段農忙日子,一入冬,雲青就不怕找不到人手了,何況這對冬日無工可做的農民是一項大福利,雲青相信工程會順利完成。
但如此一來,他們的錢就窘迫了,雖然雲青要關關在身邊留點銀子,應付幼稚園那邊花用,但土地的價格比他們預估中貴上一成,一成不多,但一千多畝的土地只要三成都貴一成,就不是筆小數目。
何況工錢是欠不得的,本就是辛苦的外鄉人,他們怎麼可能讓人家做白工。
堡程進入十二月中,陸陸續續更多工人加入鑿湖工程,進度比估計中更快,但銀錢往外流的速度也越來越快,關關確定,月底再發不出薪俸了。
為此,即便是事趕事,即使忙得一天睡不到三個時辰,關關還是硬著頭皮,熬夜和雲青一起將商業區的企劃書給整理、編輯出來。
捧著企劃書,關關信心滿滿對雲青打氣,「憑方大人的高人氣,就算沒有這個,要商家掏銀子都不難,何況有這麼一本完善的企劃,放心,一定會有很多人願意出資的。」
必關把話說得很滿,但心底終是忐忑不安。
中午,把雲青送出衙門後,關關就時不時探頭往外張望,她盼望著雲青帶回來好消息,否則肯定要開天窗了。
必關硬找了一些事情來忙,因為手上閑了、心里空了,亂七八糟的想法就會跳出來恐嚇她。
直到下衙的時辰,雲青還沒回來,關關只好自己先回方府。
回到家里,關關想先洗個澡,再繼續謄抄案件,五皇子說開春之後,皇帝會下詔書命令雲青進京,但開春之後的什麼時候?二月、三月還是五月、六月,誰都不知道,她只能把每件事都抓緊了做,即使這樣會讓她過勞。
唉,好生生的跑到古代來過勞,她真是夠了。
進了廚房,關關想替自己端點熱水回屋,卻看見蕥兒在廚房炒菜。
必關疑問道︰「鄭大嬸呢?她去哪里?」
「上個月工錢沒結,憑什麼讓人做白工?」
蕥兒口氣壞得緊,本來他們的境況已有改善,餐餐都能吃上兩個肉,要不是關關自作主張,大哥怎麼會傻到去買地挖湖?嫌銀子多嗎?她就不信,方伯母真在乎什麼貞節牌坊,何況,皇帝會不會賞賜還不一定呢。
眼看著年關將至,過去這個時候,大哥會給她幾兩銀子辦年貨,買米買肉買胭脂花布,熱熱鬧鬧過個好年,可現在呢?連顆蛋都舍不得上桌,自從大哥考上進士後,他們還沒有這麼辛苦過,全是邵關關的錯!
「我們沒有給鄭大嬸工錢嗎?」
「不然呢?」蕥兒滿臉憤慨,菜錢早就花光了,現在家里吃的,是她賣背包賺的銀子,要是繼續這樣坐吃山空下去,早晚他們連這屋子都住不起。
「知道了,我馬上去辦。」
欠錢是大事,被欠的人很傷心、欠人的很壓力,她絕不做這種事。
必關回到屋里,翻出幾匹綢布,那是五皇子給的禮物,禮物中的頭面金飾全賣光了,只剩下一些小東西和布料。她本想留下布料,過年時大家能做身新衣慶祝慶祝,現在留不成了,自己人可以省著點過,鄭大嬸是靠工錢過日子的,可不能賴了人家。
蕥兒把菜從鍋子里鏟起,端進廳里後,經過關關屋子,門沒關,發現她正在找布匹。蕥兒善女紅,對于布料繡線都有涉獵,她很清楚五皇子送的那些布是頂好的,有許多匹更是泉州布莊里看也看不到的好貨。
「你要做什麼?」她順勢走進屋里。
「把這些拿出去賣,至少能賣個幾十兩銀子,先把積欠鄭大嬸的工錢給結算清楚再說,都快過年了。」
必關沒說錯,是應該這麼做的,她無法反對,但是關關也說過,要給她兩匹布做新衣裳……
像是玩具被搶走的小孩似地,眼光一直停留在那匹粉紅色雲綢上,怎麼都轉不開。
必關見她那副模樣失笑,還是個孩子呢,微微一哂,從中間抽出粉紅和鵝黃的布料遞給蕥兒,說道︰「快過年了,你給自己縫幾件新衣服吧,年輕丫頭還是打扮得光鮮些才好。」
「說得好像你七老八十似的。」蕥兒悶聲道。
她看著關關手中的布,很想要卻又想保持驕傲,咬唇,心里在戰爭,她告訴自己不要接,可是那布又柔又輕又美,她沒穿過這麼好的布料,如果穿在身上,不知道有多好看呢。
必關看出她的猶豫,把布往她懷里一塞,笑道︰「拿去吧,快過年了,我沒別的地方可去,還得承蒙你照顧,就當是還你人情。」
听關關這樣講,她才放棄驕傲把布收下,嘴角的笑意忽隱忽現的,然後又想維持什麼似的,板起臉孔對關關說︰「我才不會被你收買,就算你給我新布,我還是很討厭你!」
唉,如此不通人情世故啊,這丫頭是誰教出來的?怎麼傻成這副樣子,以後怎麼當人家媳婦?好吧,到時候看誰跟她有仇,就鼓吹蕥兒嫁過去,讓他們自己去天道循環、報應不爽。
心里OS過,悶度降低,關關聳聳肩,回道︰「沒關系,我也沒辦法對你熱情,就當我們扯平。」
「先說了,以後該怎樣,我還是會怎樣,我對你的印象不會因為這點小東西改觀。」她的下巴翹得快要對上屋頂了。
必關瞧她一眼。意思是,她心情不好還是會找她發拽,面臨危機,還是要把矛頭指向她?這個死小孩,可惜這年頭沒有感化院可以送。
不過她只是揮揮手,似笑非笑道︰「隨便,你開心就好。」
蕥兒瞪她,自己都這樣講話了,她還是不發脾氣?!撅起嘴,她討厭這種感覺,像是一把力氣全砸在棉花里,而關關那副表情好像在看小孩子,她不是孩子,她已經長大!
她們明明只差一歲,為什麼自己在她面前,兩個人感覺天差地別?
「你把布賣掉後要給我一點錢,就快過年了,家里得備下一些東西,大哥當官,送往迎來的禮物不能少。」
蕥兒知道自己越說越過分,這是打劫了,關關與她既不沾親又不帶故,頂多是房客一個,她竟向人家要安家費,這事兒要是讓大哥、二哥知道,她肯定要挨一頓訓誡。
話說完,蕥兒挑眉笑眼,臉帶興奮地等待關關的反應。
沒想到關關無半點猶豫,回道︰「知道了,賣多少錢都給你,你來分配,行不?」
什麼?這樣也行!
蕥兒不敢置信,關關看不出她在找麻煩嗎?咬碎了銀牙,她不信她修養真的好,再接再厲,她再度出擊。
「既然這樣,你把布通通給我,我自己拿去賣。」
也行,反正她忙得緊,關關直覺把所有的布都往她懷里塞,「你肯代勞,再好不過。」
啥?啥?啥?她這樣都不生氣?!
捧著滿懷的布,重得胳臂快掉下去,她被關關的反應弄得很無措,想跳腳卻發現東西太重跳不了。
她氣呼呼地轉身往外,走出幾步後,想起什麼似地,又轉回關關跟前,「照理說,我不應該拿外人的東西,但如果不是你鼓吹大哥把所有銀子全拿去買地挖湖,我們不會過得這麼辛苦,二哥馬上要參加科考,正是需要進補的時候,家里買不了雞魚,只能給顆雞蛋頂事,這全是你的錯!」
她這是在解釋自己無理取鬧的原因?所以她也覺得自己行為不對?她的任性只是為了平衡某些事情?
必關失笑,果然還是個孩子。
「你不要擔心銀子的事,賣布的錢全拿去買吃的吧,就像你說的,雲豐需要養好體力。」
「全部?你說得倒輕松,二哥上京還需要銀子打點呢。」她甩關關一個白眼,覺得她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任性丫頭走了,關關隨之離開屋子,她打算回廚房打盆熱水,卻見雲青興匆匆地從外頭跑進來,看著他的表情,關關不自覺拉起嘴角。
成了!她猜。
「關關,被你說中了,那些商戶對商業區很感興趣,這次,我拿回一萬兩銀票。」
雲青臉上微微泛紅,游說並不是他擅長的事,但這個計劃實在太妙,根本不需要他多費口舌,商戶就紛紛掏銀兩。
一萬兩!听見這個數目字,還沒踩進自己房門的蕥兒出現短暫暈眩,手中的布匹差點兒拿不穩。
「你今天不是只去陳定家里嗎?他一口氣就買下十間?」那也未免太捧場了。
陳定?泉州首富?!
蕥兒急奔到雲青跟前,「大哥說過,當官絕對不可以貪污,你怎麼可以去找陳定要錢?」
蕥兒的話引得關關一陣爆笑,這會兒,蕥兒肯定認為她把雲青的優良品性給毀了吧。關關笑得前俯後仰,蕥兒卻是滿臉的哀淒悲涼,強烈的對比在方家院子里形成一幅有趣畫面。
「你誤會了,我沒向他們要錢,我是賣他鋪子。」雲青耐心解釋。
「我們哪里有鋪子可以賣?你別騙我!」
這個說來話長,他拍拍妹妹的肩膀說道︰「蕥兒乖,大哥餓壞了,你快去張羅晚飯,然後叫雲豐出來一起吃飯,今晚我有事情要同你們宣布。」
雍兒很擔心,但雲青都這麼說了,她也只能乖乖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