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賴!她癟嘴。「方雲青,放開我。」
「不放!想那麼久、念那麼久,怎麼能夠輕易放手?」對于說這些甜人心的言語,他越見精練。
必關嘆氣,這叫不叫各人造業各人擔?是她一手教會他如何為愛情而努力,是她教會他,女人對怎樣的行為無法免疫,現在他把這套全用在自己身上,她卻無法出口大喊冤屈。
她認輸,火氣發到這里為止。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臭?」她莫可奈何道。
「知道,我三天沒洗澡,全身都是汗臭味。但是忍耐一下,抱夠了你,我馬上去洗。」
她翻翻白眼,說︰「錯,不是汗臭是脂粉味。」
人工化學香,弄得她鼻子過敏、心髒過敏,連腦袋都過敏得厲害。
「我可不可以解釋成,你這個行為代表吃醋?」
他笑著推開她,看一眼她的表情,又飛快將她收納入懷,她是他最重要的寶物,不能讓她離得太遠。
「這麼簡單的事還需要解釋?沒錯,我是在吃醋。」她沒好氣橫他一眼,下回她倒在別的男人懷里,看他是吃糖還是吃醋?
「谷娘子沒說錯,你果然誤會了。」
誤會?真輕省的說詞。
不過,這話是由谷嘉華嘴里說出來的?
必關冷笑,冷意一陣接著一陣,所以已經分派好角色,谷嘉華扮演解語小白花、邵關關演心胸狹隘的妒婦惡女?
還真是抱歉吶,她對演戲不感興趣,對于配合別人的意願更是不高。
「方雲青,放開我!」心情不爽、口氣強硬,她不配合谷小花、更不想配合方笨蛋。
「行,那你讓我進屋去說話。」
他不想退,就怕這一退,再也回不到她跟前,他不明白她為什麼又惱火,但很確定,她確實在生氣。
「我可以解釋你這種行為叫作耍無賴嗎?」
「這麼簡單的事情還需要解釋?沒錯,我是在耍無賴。」他笑咪咪地沖著她說,然後趁著她不注意,把她拉進屋里。
她皺起眉心,冷眼望他,酷酷的臉上寫滿生人勿近,但他不給冷場,急著捧起熱臉給貼上。
「關關,我回來了,有一肚子話要對你說。」
她沒回答,只是退開兩步,雙手橫胸,避掉他又想貼上來的溫情。
「你得有耐心听。」
她沒回答,但心里說話了——本姑娘是沒耐心的人嗎?對不起,她都可以花幾十年當個乖奴婢,敢說她沒耐心?
「我知道你很不耐煩。」
對,她就是不耐煩,從看見谷小花弱到必須靠在他懷里才能支撐得住的同時,她就不耐煩到極點。
背過身,往桌前一坐,她倒杯水給自己,卻沒給他倒。
雲青沒因此而氣惱,反而氣定神閑地坐在她身旁,拉起她的手、不顧她的掙扎,硬將她的手裹在自己掌心里。
「就從我上路開始說起吧,越往北邊、天氣越冷,我們凍得手腳不能動,幸而炭火準備得夠充足,每個晚上進了店,我便熬一碗濃濃的姜湯,和雲豐一起灌下肚。記不記得你在我衣服里頭縫上兩百兩銀子,幸好你預作準備,否則我們定要遭殃……上路第三天我遇見吳衛,他就是跟我回來的那人,他受托幫人送東西到京城,他走南闖北、見識廣闊,我們同他相談甚歡,便約定一起上路,誰料想得到,會在半路上遇見攔路大盜……」
他娓娓說起不相干的故事,關關只想問︰說吧,怎麼會兩個人出門,五個人回家,不過是幾個月工夫,要是給他個幾年時間,會不會重返家門時帶回子孫滿堂?
但自從听到他們與吳衛遇到劫匪那段之後,關關整個人就陷入故事情節里了,武藝高強的吳衛、臨危不亂的雲豐、對盜匪起憐憫之情的雲青……怒氣消除、理智回籠,她在腦中分析——
治安還算不差的大燕,怎會有攔路匪徒?而兩個文弱書生,怎膽敢與惡匪對抗?
一段奇遇,結識一位異人,她對吳衛心生崇拜,他和葉問是同款人嗎?而雲青和雲豐竟是錢財散盡,試圖教化身負武藝的匪類?
「……北方干旱,南方卻是澇災,地方官員非但沒及時往上報,還隱下此事,就怕自己官位不保,可眼睜睜看著百姓一天天死去,他們的心不慌嗎?」雲青嘆道。
「這叫官逼民反,昏庸縣官、糊涂知府,造反都是從他們手下開的頭,後來秦老大帶領的那些人拿了錢就跑嗎?」
「沒有。本以為進京和吳衛告別後,就不會再見面,卻沒料到竟是有緣,回程時又踫上,他告訴我們,秦老大已經進入他門下。」
「門下?什麼意思?」
「為安置他們,吳衛在京城開設了一間鏢局。」
「吳衛是個鏢師?」
「應該不是,他有一身好功夫,這些年走闖江湖南北、行俠仗義,做出不少好事,我們邀吳衛到泉州走走,本打算留他住下,但家里……吳衛說沒關系,他先到附近賃一間宅子,定下住處,再同我們聯絡。」
必關知道他沒說完的話,如果她肯和蕥兒擠,騰出屋子給谷嘉華,他就搬去和雲豐同住,把房間留給吳衛,問題是,她們兩個都排外得很,只好犧牲這位武俠奇人。
緊接著,雲青說起皇帝召見、雲豐下場考試,說京里的各種見聞,以及關關最關心的議題——
「……當時要不是谷尚書的舉薦和贊賞,憑我一個沒有背景、家世的進士,怎能這樣快等到官職?六年地方任期,踫過無數麻煩,明面上,谷尚書雖未替我謀劃仕途,但對于我的書信求助,他都樂于指點。
「谷尚書是我的恩師,當年拒絕谷家婚事,我已羞愧于心,如今恩師遭遇如此大事,我無法做壁上觀。谷娘子遇人不淑,遭夫家離棄,我豈能眼睜睜放任她一個弱女子在外受人欺凌,所以我把她帶回來。
「于我而言,她和蕥兒一樣,只是個妹妹,再無其他情感,待三年過後,她守滿孝期,我會為她覓得良緣,將她送嫁出門。關關,你別生氣,別為她與我生分,那麼我會難過,而她也會無地自容。」
他盡所有可能,細細解釋自己和谷嘉華之間的情分,他不想關關誤解,更不要令兩人之間有任何疙瘩產生。
「所以你同她說清楚了?說明使君有婦,排隊趁早,青春像小鳥一去不回頭,錯過的不會再回頭?」
必關的說法讓他大笑。「沒錯,我告訴她,我和你很快就會成親。」
「你能夠確定她對你,除兄長情誼外,沒有其他想頭?」
雲青失笑。「什麼想頭?你真以為我是唐僧,天下女人都想沾一口?」
「不是天下女人,是天下蜘蛛精,誰讓你道行高強,咬一口便能長生不老。」
他捋起袖子,把手臂貼到她嘴邊,說道︰「真有這麼好嗎?來,咬一口,我要你長生不老。」
必關推開他的手。「你不過是百年道行,我是千年修練的,不稀罕。」
見她能夠開玩笑了,雲青松展眉毛,一把將她拉進自己懷里,圈住她的腰,貼著她的頰,他輕輕搖晃她的身子。「既然你比我強,就要好好守護我,別教蜘蛛精有機可趁。」
「你以為我是孫猴子?」她往他胸前蹭了蹭,深吸一口熟悉的氣味,心隨著他放松的眉毛松下。
換言之,他對谷嘉華的情分是感恩?前世的他之所以不納妾,並非情深而是恩重?
她狹隘了,明知道計量感情多寡沒有意義,她卻阻止不了自己的幼稚,是不是因為陷入愛情的人,荷爾蒙會自動將腦力稀釋?不知道,但她就是很難不計較。
望住他的眉眼,她希望自己有足夠功力,可以望進他內心,把他的想法一條條、一縷縷抓出來細說分明。
他勾起她的下巴,輕輕地在她唇間烙下一吻,他的嘴唇對她的耳朵親昵吐息,他說︰「如果你是,你就是天底下最美麗的猴子。」
必關笑開,「這話是贊美嗎?」
「貨真價實。」他也笑開。
他望她,她也望他,兩人笑看彼此,濃濃的情感自眼底溢出。
滿了心,甜了知覺,他喜歡她在身邊、樂意她在身邊,光是她的氣息在,就能教他心安。
「關關。」
「嗯?」
「此生,絕不負你!」這話不只是承諾而是誓言,是他將用一生來維護的誓約。
回眼望他,許久,關關點頭,信了他。「我把你的話收下,不允許你反悔。」
「反悔這種事我沒經驗,更不會傻得讓自己反悔。」他亦點頭。
她加重口氣。「把丑話挑在前頭說,你若敢尋花,我便有本事問柳,你知道我的。」
「不必嚇我,我能不知道你有多大本事?」
這明明不是好話,不是賢德婦人該講的話,但他真是喜歡……喜歡她恐嚇自己的小模樣,喜歡她吃酸捻醋的小氣,這樣的她既可親又可愛,讓他想一直一直收納。
那回,他同關關說起李老板家的八卦。
李老板走到哪邊都喜歡夸耀自家媳婦多乖巧溫柔,可這樣的媳婦卻讓他時不時動手逞威風,打得鼻青臉腫,直到有一陣子,李老板臉上、身上時常帶傷出門,有人私下探問,才曉得他看上一只母老虎,用了手段硬將人給娶回去當小妾,而母老虎心里氣忿,動不動就對他拳打腳踢,李老板卻是甘之如飴。
必關听聞,搖頭嘆道︰「男人喜歡听話的女人,但如果踫上喜歡的女人,就一定會听她的話。」
他笑問︰「你的意思是男人心賤?」
她回答︰「我是在形容愛情的力量有多偉大,也多可怕,如果踫見愛情卻不想惹麻煩的話,你就該懂得繞道跑。」
他的回答是緊緊盯著她,緩聲說道︰「來不及了,我已經一頭撞上。」
是啊,他已經一頭撞上,不打算後悔、不想回頭,只想與她手牽手、一路向前,走過人生。
她不需要擔心,毋庸誤解,谷嘉華不會是她的對手,見過好山好水的自己,怎能將就小小的一畝田地?
貝起她的下巴,他笑得不能自已,笑得她的臉紅撲撲的,眼神避了開去。
「關關,今天晚上有空嗎?」他在她耳邊喃語。
「做什麼?」
「我想夢見你,希望不會太打擾。」
噗哧一聲,關關大笑,這家伙在學會談情說愛之後,也學會耍嘴皮了,她把自己丟進那個有脂粉味的懷里,用力吸一口氣,決定把別的女人氣味吸光,留下自己的馨香。
「我說太打擾了,你就不夢嗎?」
「不能,誰教你上了賊船。」
她輕咬牙道︰「既然上了賊船,我就要當賊王,誰都別想在我的船上分得一杯羹湯。」
「好,整鍋端去,誰也不給嘗半分味道。」他附和她,附和得毫不猶豫。
這天晚上,他們分別睡在兩個房間內,卻不約而同地,在夢里打擾了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