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人啊心善、講究公平,人家與她一分顏色,她必還人三分,絕不只貪圖別人家的利益,卻舍不得從自己的手中放出好處。
當時懷青、懷豐料到宋懷恩對鋪子的心思時,曾問關關︰「賣不賣?」
她一口氣否決了,听過宋懷恩和他娘做的諸多好事,她還對他們慷慨?她又不是腦筋趴呆,懷青他們肯認祖歸宗,已經是給宋懷恩天大面子。
懷青、懷豐對于關關的反彈不表意見,反正商業區的事本就是關關在做主。
可是現在……既然宋懷恩上道,她也沒裝傻的理兒。
听見關關提起此事,王氏忍不住雙眼大放光芒,前些日子老爺還私下怨道︰「這梁子結得太大了,否則懷青、懷豐怎不肯便宜自家人?」泉州算得上名號的商家,在商業區都有幾間鋪面呢。
只不過認祖歸宗之事還在進行,貿然提出此事,好像在條件交換似地,她也只能借送宅子的事,提一句商業區。
王氏急道︰「當然感興趣,只是……婆婆做了那麼多對不起小叔的事,我們怎麼好……」
「過去的事就別再提,日後老爺夫人應該和懷青、懷豐好好合作,把宋家發揚光大才是。」
「對對對,就是這個話,過去的事再也不提、不提!」這會兒,闔不攏的嘴巴,從關關臉上跳到王氏的臉。
「懷青的意思是讓出十間鋪面給宋老爺,一千兩的三間、七百五十兩的三間、五百兩的四間,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小叔的意見自然是好的。」
要是可以選,她也想十間全買一千兩的,但商業區的鋪子已經賣掉六成多,怕是懷青手頭上也沒那麼多好鋪面,能這樣,她很滿足了。
待老爺回來,見她這樣辦事,肯定要更信任她幾分,日後……日後娘說的那天到來,她絕不會手足無措、讓人宰割。
她嘴上笑著,眼底卻漸漸浮上一抹堅毅。
人的性子都是讓環境磨就的,那天娘的話如醍醐灌頂、狠狠敲醒她,一年下來,她辦事、經事,看得越多就越明白過去的自己何等狹隘。
她不一樣了,她在強大,就像……眼前的關關一樣……
搬新家嘍!必關踩著輕快的腳步,嘴里哼著小曲兒,要是有對翅膀,她肯定已經飛上天。
與懷青、懷豐到宋家的時候,三人心里頭都有著莫名沉重,關關覺得窒息,是因為她在那里當過一輩子的奴婢。
至于兩兄弟……認祖歸宗是方雲的心願,卻是懷青、懷豐的心頭痛。
他們豈能輕易忘記當年在祠堂里受過的屈辱,望著父親的牌位,回想童年光陰,怎能不心生難受?
然而,走出祠堂那刻,多年陰霾消逝,心頭陡然輕松。
必關說得好︰憤怒是把別人的錯誤承擔到自己身上。
他們終于放下,饒過宋懷恩、也饒過自己,肩頭的重擔,盡除。
回宋府老宅,和宋家親戚用過筵席,推杯舉盞間,兩兄弟發覺,許多的情緒淡去,面對他們不再感覺壓抑。
筵席結束,他們推拒了王氏的馬車接送,懷青、懷豐和關關散步回家,路程有點遠,約莫要走上一個時辰,但他們心里輕松、腳步也跟著輕松。就當是消食,三人安步當車,一路走、一路聊。
「這麼開心?」懷青覷關關一眼,她把那個木匣子抱得特緊。
「當然開心。一、有新家住、還不必費心布置,人家替咱們把難事全張羅好,能不開心?
「二、珊瑚要搬過來了。當初離開宋家時,我很沮喪,明知天底下無不散的筵席,仍覺得心頭難受,現在可好嘍,又可以天天在一處,以後家事全交給她,我可以安心往外頭跑。
「第三、王氏要把宋幗晟送到幼稚園來,有她起這個頭,待宋幗晟學出成績,肯定能在貴婦圈里引起騷動,到時候,名門貴戶就算舍不得把孩子送過來,至少也舍得買一堆練習本回去給孩子補補腦。」
她跳過與孩子之間的情誼沒說,重生之事,可不是能夠隨口胡謅的,但想起那四個聰明善良的好孩子,她忍不住眉開眼笑。
「要討好你還真簡單,只要略施小惠就行。」懷青笑話她心小。
「這算小惠嗎?還請方大人……呃,不,還請宋大人往我這里多施點小惠。」
她滿臉笑,笑得他的心情跟著大開。
她對他的影響力越來越深,不知不覺間,他隨著她的快樂而喜、隨著她的低迷而悶,他的心情被她掌控在手心。
「想要什麼小惠,列張單子出來,我給你辦齊。」懷青大方得毫不猶豫。
他的不猶豫讓她笑得益發開心,像是整張臉、整個人、整顆心全沾上楓糖漿似的,老遠就讓人聞到那股香醇甜蜜。
她越是笑著,懷青越別不開眼,就這樣走著、看著,差點踩上路中間的一坨狗屎。
眼看他的右腳高高舉起,就要往黃金塔上蓋下印,懷豐再也受不了了,伸手推自家哥哥一把。
倉促間被推,懷青整個人往關關那邊靠,為著穩住身形,他將關關給抱得滿懷。
懷青險險避開腳邊的「黃金」,卻差點兒踫掉關關手上的黃金,關關怒瞪懷豐一眼,將手中木匣抱得更緊。
「我同你有仇嗎?」她質問。
「我這不是替你著想嗎?大哥鞋子毀了,還不是得麻煩你再做一雙。」
「那你可錯嘍,咱們家最會納鞋子的是蕥兒不是我,何況咱們宋大人一開口,不知道有多少京城來的才情女子想親自動手做上幾十雙鞋,讓大人從春穿到夏,從秋穿到冬,一年四季,腳上踩的都是她的溫柔。」
必關動不動就要酸懷青兩句,搞得好像他和谷嘉華之間真有些什麼,每每見他一副尷尬矛盾樣,她就樂開懷。
懷青忍不住嘆氣道︰「女人啊,真是種難伺候的動物。」
必關听見他的抱怨,非但沒反駁,還補上話說道︰「現在終于知道女人和恐怖分子的差別是什麼了吧?」
「是什麼?」
「恐怖分子是可以談判的。」而女人,你只能對她百分百遵從。
懷青不知道什麼是恐怖分子,但很清楚關關在眨損女人,還說什麼女人別為難女人,看來看去,她就是專門為著為難女人而生。
懷豐自然听得出關關在酸大哥,看這情勢,谷娘子是沒機會了。
那天和關關談過後,大哥看見谷娘子就繞道走,絕不孤男寡女同在一屋檐下,像是避嫌似地。
比娘子想必心底不舒服,他曾經瞧見她在暗處偷偷掉淚,自己也覺得可惜,她是個不錯的女子,只不過男女情事,只能兩方心甘情願,豈能強求?
「手不酸嗎?」懷豐調侃緊抱木厘子的關關。
那匣子里有銀票、地契、房契以及一堆下人的身契,是他們兄弟剛接收的宋家財產。
回到宋家老宅後,懷豐照哥哥的意思,把東西送到關關那邊,之後,她沒讓這些可敬、可親的可愛物品離開自己的視線一步。
「不酸,覺得溫暖。」說完,她夸張地把自己的臉往木匣子上頭蹭兩下。
「用銀票取暖?這種事只有你做得到。」懷豐嘲笑。
「總得有人首開先例啊。」
她不介意因為愛銀子被嘲笑,天底下只有沒錢餓死的,還沒有被錢給砸死的。
「還首開先例呢,說說,你是怎麼被銀子給嚇大的,怎把錢財看得這麼重?」
「錯!不是被嚇,是愛而求不得,銀子和女人一樣,越是難到手的越珍貴。」她揚揚眉,意有所指地又往懷青身上覷一眼。
「既然這麼喜歡,就收在你那里了。」懷青假裝看不出她的言下之意。
反正家里的大小支出本就是她在管理,蕥兒一顆心全放在鋪子上了,把家中大小事全丟給關關照管。
不過之前家小業小,需要管的事不多,要買要支出的,鄭大嬸嘴上提一聲,她記兩筆帳、撥銀子了事,而他和懷豐、蕥兒,也習慣沒銀子就向她伸手,不知不覺間,她儼然成了女當家。
「收在我這里?有沒有說錯,這是宋家產業,不是邵家家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