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門口傳來一陣雜亂急促如失火了般的拍門聲時,黎嫣還睡得正香甜的窩在溫暖的被窩里作夢。
她夢到,她正面對一個男人,一個身形相當高大,但臉部模糊不清的男人。
夢中的她,好奇的想去看清那個男人的臉部,但他一直隱藏在一層薄霧之下和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她愈拚命想看清那個家伙就離得愈遠,且似乎存心和她挑釁般,自顧自的轉過身大步離開。
她焦急的大叫,急起直追,卻發現自己的速度像拖有重物般的慢如蝸牛,她情急的月兌下腳上的鞋子朝他的背影丟,鞋子百分之百命中他的背,發出如大炮般「砰砰砰」的大響,然後他停了下來,慢慢的回過頭,她的眼楮眨也不眨死盯著他看,然後陡地張大了口——
居然是那個正笑得一臉慵懶迷人,壞得邪氣的夏淮舟!
然後,一個更大的「砰」的一聲在她耳邊炸開,她嚇得從床上跳了起來,還沒來得及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時,一個女人的大嗓門已經一路從門外吼了進來,「黎嫣?黎嫣?你這死女人,還在作什麼春秋大夢啊?趕快給我滾出來!」
黎嫣的眼楮眨了眨,將目光轉向落地窗。她的臥室已經灑滿陽光,證明現在的時刻已是日上三竿,她是在自己的房間里,不是什麼槍戰現場,原來剛才只是一場夢。
還在想剛才那陣聲是哪兒來的,一陣腳步聲已經劈劈啪啪的出現在房門口,接著是左秀靈的臉探了進來,喘得像是有人在後頭追殺她似的。
「干什麼?一大清早到我的地盤來大呼小叫,你中了統一發票啦?」她睡眼惺忪的揉揉眼楮,坐身伸了個懶腰。她的視線在窗前的沙發上停了下來,沙發的把手上擱著一件和這個鈍女性的房間極不相稱的男性西裝外套,她的哈欠打到一半——
夏淮舟!
她盯著那件外套,想起前些天那個夜晚,她喝醉酒勾引他,他的擁抱,他灼人的親吻的那個夜晚,黎嫣並不覺得自己是容易害羞的人,但只要一想起這件事,她就不自在的全身發熱,尤其這些天晚上,夏淮舟可是個十足的「孝子」,每天準時的出現在酒店門口接送她回家盡他的「義務」。
但,她頗覺得好一點的是,夏淮舟絕口不提那晚的事,這讓黎嫣在困窘得要死的悄緒中,至少在他面前還有點尊嚴。女性的尊嚴,女人有時也是很死愛面子的了。
但,好死不死的是,她剛才居然還夢到他!天哪,他騷擾的她還不夠,她竟然還夢見他,多可怕的惡夢!他那邪惡的笑容仿佛在向她挑釁︰小表,憑你也想勾引我?也許你該去整型外科秤秤自己的斤兩……
你等著瞧吧,夏淮舟!黎嫣對自己揚揚眉毛,雖說那天晚上喝醉了,但她可沒醉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相當清楚自己該到什麼樣的程度停止,也知道當時的自己是個無法抗拒的誘惑。若夏淮舟是個一點誘惑也無法抗拒的,那她自然也有對付的方法,她身上有一把護身用的挫指甲刀,必要時絕對來得及派上用場。
但,夏淮舟雖不是君子,顯然也不是人之危的之徒。黎嫣不自在的發現,他可以輕易而熟的挑動她未經人事的少女身軀,讓她的理智不再存在,若他存心佔她便宜,那她絕對沒有反抗的能力,但他卻沒這麼做。
而且,他在事後絕口不提此事,甚至在她故作不經意的試圖探問時,一句,「你喝醉了」便輕易帶過,免除了她的困窘,就這一點,黎嫣可以給他打個八十分。
看來,這個男人並不是她原先所定義般,是個早習慣了女人自願當末,來者不拒的公子,她沉吟的想。不過當然啦,搞不好是自己無法和他有過的女人相比,所以他沒興趣招惹自己這個小表!這麼一想之後,黎嫣覺得怪不是味道的。
「我問你,這兩天晚上送你回來那個家伙是誰?」左秀靈沒注意她在發愣,笑嘻嘻對她眨眼楮,「怎麼,是夏淮舟?那個檳榔攤的繼承人?」
「什麼檳榔攤的綬承人?」黎嫣瞄了她一眼,然後聳肩,「他最痛恨人家當他是他們家檳榔企業的小老板,上次我只不過叫了他一聲老板,他就一副恨不得把我吊起來痛打一頓的表情。」
「我瞧了一下,看樣子條件還不差,挺帥的!」左秀靈笑得一臉曖昧,「怎樣,你勾引到手了沒?如果你勾引不上,我倒不介意試試看……」
「干麼,春天到了是不是?」黎嫣悶著聲音,「你是什麼時候見過他我怎麼不知道?我可不記得什麼時候介紹過他給你認識。」
「昨天晚上你還沒回來,我正要走,就瞧見他送你回來,我在車子里……看了一下子。」
「哦!」黎嫣拉長了聲音,不置可否,轉身便進了浴室梳洗。
這兩天夏淮舟接送她回家,似乎成了家常便飯了,她曾經開玩笑的問他,這樣會不會引起他女朋友的責怪,男朋友居然三更半夜去送別的女人回家,這任任何一個女人都無法忍受。再者,她也隱隱有著愧疚和不安,且愈來愈強烈。
她開始仔細考慮,每天三更半夜固定的接送,會不會帶給夏淮舟不便?畢竟這是她當初的任性和,故意設計,藉著夏石慶給他的壓力而造成的。她自己想體驗當酒家女的感覺是一回事,沒有理由要夏淮舟陪著她到三更半夜。
包何況,他自己還有工作在身呢!她執意用了夏石慶的命令當擋箭牌來壓他,會不會引起他在工作上的困擾?身為律師要有過人的體力與清醒的頭腦和人周旋打官司,睡眠不足絕不是好事。
當她試探性的問了之後,夏淮舟的反應居然是好笑的揚起眉,仿佛她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
「你那顆小腦袋里又在打什麼主意了?」他皮笑肉不笑的悶哼著,「如果你早八百年前想到這一點,那我會很感激,但現在才想到,你不覺得太遲了嗎?」
什麼嘛!人家好心好意想跟他誠心的道個歉,他居然還不領情哩!黎嫣還記得昨天自己氣得牙癢癢的,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的表情,轉身之後想起他的外套還在她身上,她回過頭去,他臉上懶洋洋而莫測高深的笑容又讓她沖動得差點沒把外套丟到他臉上去!
她想,昨晚的那一幕大概也全進了左秀靈躲在暗處的眼楮里。
「昨天晚上,我看你似乎不是很高興?」左秀靈顯然有興趣得很,興匆匆的接下去問︰「怎麼,你和他吵架了?可是我看他又不像在生氣的樣子,倒是你的臉……嘖嘖,還說想勾引人家,你那副晚娘臉孔,他要能被你勾引上才奇怪!」
「他對我沒興趣。」黎嫣用毛巾胡亂的抹了抹瞼,「我想,他對我這個清粥小菜的興趣還是有限,我畢竟比不上在他身邊來來去去,和他有親密關系的女人。」
左秀靈的眼楮眨了眨,「他有要好的女朋友了?」
「你見過他了,你認為有沒有?」她反問,
「唔。」左秀靈皺著眉頭,「條件那麼好的男人,不會是不近的苦行僧。」
「那就對了,花朵不是故意要制造香氣,卻總阻擋不了蝴蝶蜜蜂的沾惹。」黎嫣對鏡子里的自己皴了皺眉頭,不喜歡自己說這句話時的語氣。她這是干什麼?居然和那些笨女人吃起醋來了,她是要勾引夏淮舟,但絕不會蠢到去愛上他的地步。
「你不也是那群蝴蝶蜜蜂之一?」左秀靈笑得頗有深意。
「他身邊的蝴蝶太多,他忙得沒時間看到我這只小蜜蜂。」
「什麼時候開始,我們阿黎小姐也這麼沒自信來了?」左秀靈微揚起眉毛,「我記得唸書時,你這個文學社長一向只有拒絕人家追求的份,還沒听你對哪個男人多看一眼的,人家夏淮舟看不上你,這算不算報應?」
黎嫣的反應只是聳聳肩,沒吭聲。
「你知道嗎?秀靈,我一向是自負和驕傲的。」她秀眉微蹙,沉吟的道,「剛認識夏淮舟時,我只覺得這個家伙太眼高于頂,太放浪不羈,對什麼都漠不關心,那種不可一世的自負和驕傲,讓我覺得他是個對手,是個挑戰,我無論如何非挫挫他的銳氣不可。」
左秀靈沒有說話。對黎嫣這個漂亮,倨傲,伶牙俐齒的文學社長而言,從沒斷過的追求者和屢獲校內文學獎的肯定,讓她在求學時代十足是個風雲人物。這樣一個女孩兒,自然有她的優越感和自負驕傲的理由,她對只有外表,腦袋里卻空無一物的草包股有興趣,所以所有的追求者在她眼中都是木頭,她也絕不會甘于有了對象之後,就等著過在家煮飯,洗衣,帶小孩的平淡生活,黎嫣不會是個只以丈夫為天,任勞任怨當黃臉婆的女人。
可想而知的,黎嫣一向反其道而行的作風也是堅決果斷的,例如她在學生時代千篇一律的襯衫,牛仔褲,完全把自己的美麗和好身材隱藏起來,把自己弄得像個男人婆般嚇跑男同學;例如她瞞著家人放棄了大好的工作機會,跑去當個社會形象不佳的檳榔西施;再例如她還「再接再厲」的進了酒店和龍蛇混雜的富豪俱樂部,美其名是當「公關小姐」,事實上卻是隨時會毀掉一輩子的復雜行業!包倒楣一點,要是和黑灶會有所牽扯,搞不好哪一天會被黑社會老大一顆子彈便強行納去做妾。
左秀靈發現,即使和黎嫣認識了十余年,自己也不見得完全了解她。
「所以,我用了很不光明磊落的方法,利用夏石慶的話壓他,讓他不得不做他不願意做的事。」黎嫣側頭沉思,「你知道嗎?夏淮舟等于是被我強迫的,我當時只想著替夏石慶教訓他,若他真是個不孝子,那我的強迫自然沒什麼用,但若他還把他父親的話听進去,那就算他討厭透了我纏著他,他還是不得不听他爸爸的吩咐。」
也就是這點讓黎嫣遲疑,她若有所思的看著鏡中的自己,她早該知道,若夏淮舟真是她當初認為的那麼差勁,那他不會即使不願意,還是听從他父親的話來應付她,若他真是好吃懶做,只想得到父親的遺產坐享其成,那他不會那麼專注在他的工作上。
黎嫣可沒自戀到以為夏淮舟每晚為了來接她下班,還特地穿西裝打領帶的,他必定是在公司忙到深夜,還得顧著她這個「拖油瓶」的安全與否,這一點讓她簡直愧疚到了極點。
「怎麼?夏淮舟讓你覺得矛盾不安?」左秀靈瞅著她。
黎嫣靜了半晌。「也許吧!」她微側著一頭長發,心平氣和的承認,「我必須說,他和我原先設想的不同,他身邊不乏女性周旋這點除外——在應付女人這項,他顯然經驗老到——和他比起來,我根本是個沒經驗又不自量力的毛頭小表,引不起他的注意,他會來接送我上下班,純粹只是不想違拗他父親的意思罷了!」
「你怎麼知道?」左秀靈疑惑道。
「別忘了,我和他幾乎天天見面。」黎嫣微笑了起來,靈秀的眼里閃著光,「再者,我和他的父親之間有個默契,幫他瞧瞧這個兒子身邊的對象,他老爸急著要他結婚娶媳婦,一天到晚向我提他那個不孝的兒子有多少優點……再者,夏淮舟帶過多少女人回去應付他老爸,又不止一個目擊昔。」
說到這里,她夸張的比了個手勢,「美女見到過吧?听那些目擊者的說法,每個跟他回去的美女都是前凸後翹,細腰肥臀,婀娜多姿的大美人,我們這些幼齒的檳榔美眉只有站到一邊涼快的份。」
「真的還假的?」左秀靈笑咧了嘴,「不簡單,應付這麼多女人,也真虧他還能健健康康活到現在。」
黎嫣只是淡淡的笑著。她該是對這些早就清楚的事實無動于衷的,但她卻沒有輕松的感覺,她只覺得心里怪不舒服的……
「也許,再過幾天吧!」她思索了半晌,才淡然的開口,「再過幾天,我覺得我要的東西夠了,那我就會離開那兒,酒店這種地方雖然可以有很多體驗,可以看到許多不為外人所知的東西,但畢竟不宜久留。」
「你是說離開酒店,還是離開夏淮舟?」左秀靈戲謔的問,「當初自信滿滿想勾引人家的黎嫣,居然想打退堂鼓跑了?這可不像你一貫的作風。」
要在往常,左秀靈這句調侃的話一定會引起黎嫣的反唇相稽,但現在,黎嫣只是咬著下唇沉思,原有的自信神采不見了,似乎也相當苦惱。
見她不說話,左秀靈也正經了起來,柔聲道;「怎麼了?真踫上了令你無法解決的問題。」
「倒不至于無法解決,只是有些苦惱,搞不好我沒勾引到他,反而被他勾引了哩!幾天之後,你就會看到我為一個男人魂顛倒,郁郁寡歡,茶飯不思的害起相思病來了。」她攤攤手,半開玩笑的說,「別忘了,他對我有救命之恩,他若要我以身相許,我也沒什麼反對的理由吧?」
「還能開玩笑,表示你病情還不嚴重。」左秀靈往她的沙發上一坐,腳在椅子上打著拍子,慢條斯理的開口︰「小心點,阿黎,明知道有陷阱還堅決要往下跳之前,先測量一下陷阱有多深,保護自己不受傷才是上上之策,了解?」
黎嫣不置可否,將目光調向落地窗,她眯起眼,看著從窗簾透進來的陽光投射在地毯上,漾超一圈亮晃晃的金光。
若夏淮舟真對她的勾引無動于衷,那她還要不要繼續下去?她思索著,想起那天晚上他迫切的親吻,自己軟弱而順從的反應,不由得微微臉紅。
不過,也許這是一個身心正常的大男人面對一個自己送上門來的女人都會有的反應,不代表什麼,黎嫣酸溜溜的想。若他對她的主動投懷送抱沒啥興趣,那她就打算拍拍走人,反正她以後也不見得會再遇上這號人物,一切就這麼算了,多簡單。
只不過棘手的是,她必須厘清自己的感覺,她必須冷靜的思考,為自己的理智把關,她仿佛可以看到夏淮舟那張帶著嘲弄和戲謔的笑臉。
哦,去他的!黎嫣皺著鼻子想。她黎嫣可不想栽在這個男人的手里,為他輝煌的獵艷名單再添一筆,一點都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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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元莊富豪俱樂部
黎嫣一進酒店,第六感便告訴她氣氖不大對勁,雖說店里仍一如往常般煙霧彌漫,酒客和酒小姐之間的嬌聲談笑也沒什麼變化,但黎嫣就是覺得怪怪的,至于是哪里怪,她一時之間也說不上來。
正想去和陳大班打個招呼,店里一個肌肉糾結,孔武有力的保鑣已經興匆匆的跑了過來,「莉莉小姐,夏董事長來了,要你過去一趟。」
夏董事長?黎嫣愣了一下,一時之間還不知道這個「夏董事長「是哪里冒出來的,轉念一想,她也就明白了。夏石慶?她揚起眉毛。
「好。」她點頭,半開玩笑的說了一句︰「今兒個是吹什麼風,居然把老老板給吹來了。」
「不知道。不過我看董事長他們好像不大高興,尤其是真姊……」他雙手一攤,一副「莫宰羊」的表情。
是嗎?黎嫣皺皴眉毛,隨即快步走向保鑣所指的卡座,只見偌大的卡座里除了夏石慶,真姊和好久不見的阿升,小方之外,還有小玉和小娟。
「嘿,阿黎!」一見到她,阿升和小方同時興高采烈的向她打招呼,待見到她一瞼濃妝和養眼至極的衣著之後,全訝異的瞪大眼楮,尤其是阿升,不但張大了口,連話也只說到一半停了下來。
「嗨,好久不見!」黎嫣自然深知阿升對自己這身打扮的想法。雖說她在當檳榔西施時的衣著就已不算保守,但「檳榔西施」和「酒店公關小姐」畢竟還是有區別的。
她頭上戴的假鬈發幾可亂真,過濃的妝和夸張的眼影讓她除了更添嫵媚之外,更多了幾分在風塵中打滾的世故,再加上那一身露的比遮的多,暴露到連她自己都感到臉紅的衣著,也難怪阿升會驚訝的闔不攏嘴了。
「你你你……你變了,阿黎。」阿升結結巴巴的開口,「你變得……好漂亮!」
黎嫣只是笑笑,沒搭腔,她知道阿升不是恭維,而是實話,任何一個女人,只要長得很整齊,那淡掃蛾眉輕柔裝扮一下,都會成為人人眼中的美女,更何況黎嫣相當清楚自己濃妝之後的打扮,十足是個艷光四射的酒小姐,極少有男人的目光離得開自己。
「阿黎太保守了啦,真正放得開的酒小姐不會只穿那樣!」開口的是小玉,她正一手晃著高腳杯,半開玩笑的糗黎嫣。
黎嫣睨了小玉一眼。的確,比起小玉那一身已達「輕,薄,短,小」,幾乎不比三點式泳裝多多少布料的衣著而言,黎嫣堪稱是保守得多。
小玉只是戲謔的朝她眨眨眼,大刺刺的蹺著腳一面喝酒,另一手還叼著一根煙,一臉吊兒郎當樣。
「老老板!」黎嫣微笑的朝夏石慶點點頭。夏石慶「嗯」的一聲,示意她坐下。
「在這里還習慣吧,阿黎?」夏石慶關心的聲音里仍透露著威嚴,「淮舟那個渾小子有沒有照我的吩咐,每天接送你上下班?」
「您這麼凶巴巴的派人盯著他,他敢不照您的吩咐做嗎?」黎嫣朝他眨眨眼。
「那就好。」夏石慶滿意的點頭,「總算我這個豬兒子還沒忤逆到不把他老爸的話放在眼里,要是他再找借口推托,你盡避告訴我。」
「謝謝老老板!」黎嫣頓了一下,有些遲疑,「只是,每天固定來接我上下班有可能會影響到夏先生的作息時間,我想……」
「哪兒的話,這總比他三更半夜不知道跑去跟哪個野女人鬼混得好,你不用替他著想。」夏石慶大手一揮,雙眼炯炯有神,「我要他負責你的安全,要是出了什麼差錯,我可不會放過他!」
「如果人家阿黎有男朋友,想和男朋友去喝杯咖啡再回家,難不也要老板跟去當電燈泡嗎。」小玉懶洋洋的問。
夏石慶眉頭一皺,顯然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他臉一偏轉向黎嫣,目光如炬的停在她臉上。
「你有對象了嗎,阿黎?」這句話听起來不像純粹好奇,倒像在審問犯人。
「呃,這個……」黎嫣輕咳一聲,正要開口,夏石慶已經自顧自的接了下去。
「我告訴你,不管你看上的對象是誰,我們家那渾小子絕對不會比他差。」夏石慶一臉凜然,然後幾乎有點像在試探性的詢問︰「真格的,你對我們家那小子的印象怎麼樣啊,阿黎?」
黎嫣的眼楮眨了眨。這下子,夏石慶倒像在向她推銷夏淮舟了。
「我告訴你,阿黎。」夏石慶用拐杖敲敲地板,一手拍著胸脯,「如果你看得上我們家那小子,那我會說你的眼光好,你真是選對人了!如果他敢欺負你,你盡避告訴我,我手下有的是人可以替你修理他。」
啊?黎嫣愣了一下。這……不會吧?雖說她知道夏石慶一向很喜歡自己,但,老天,他居然已經「理所當然」的將自己視為乘龍快「媳」了?而且,他不是一向認為自己的兒子是「不長進的渾小子」嗎?怎麼這會兒開始對自己的兒子這麼驕傲了起來。
「這……」黎嫣干笑兩聲;她自是明白夏石慶要她去「監視」夏淮舟的道理,但把她和夏淮舟送怍堆,這未免有點……
「干麼,你把人家阿黎當成和那些女人一樣,對淮舟那愣小子一點抵抗力也沒有啊?」一個細聲細氣的聲音傳來,黎嫣朝聲音來源望去,這才知道開口的是一直沒吭聲的真姊。
黎嫣只是聳肩,不想加入這個以夏淮舟和自己為主的話題,她看著真姊,一時之間覺得真姊好像有點怪怪的,但在昏暗的燈光中卻又說不上來哪里奇怪。
「我夏某人生的兒子,我還會不清楚嗎?」夏石慶擺擺手,眉毛打結的向真姊問道︰「阿黎一來我倒忘了問,你的臉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成了這副德行?」
黎嫣腦中陡地一閃,訝然的蹙起眉峰,難怪她一直覺得真姊看起來不太對勁,那一只被打黑的眼楮,不知道是用了多少力道的結果,浮眼皮匹周的淤青更令人覺得怵目驚心。
「還會是為什麼?」真姊笑得很淡,「沒什麼,我習慣了。」
「這種事怎麼能習慣?」夏石慶不滿的吹胡子瞪眼楮,「你就由著他打你?開玩笑,他賭輸了多少錢,都是靠你在外頭看臉色,受盡多少奚落和委屈掙來的銀子替他還債,他才能安安隱隱的再去睹,再去喝酒,他居然還敢打你?」
「那又如何?」真姊仍然淡淡的微笑,即使化著濃妝也無法遮掩那一圈烙印殷的青紫,「誰叫我義無反顧的這樣跟了他?是因為生意失敗打擊得他抬不起頭來,他以前不是這樣子的。」
「生意失敗可以東山再起,他自甘墮落就是懦夫!」夏石慶余氣末消,「終日借酒澆愁,動不動就打老婆出氣,這算什麼男人?如果你還有點理性,你就該離開他,別讓他拖著你下半輩子不得安寧。」
「別這樣說他。」真姊勉強一笑,語氣恬淡而平靜,「誰教我就是愛他?誰教我就是離不開他?現在的他不能沒有我,我也不能說離開就離開……」
真姊沒有說完,只是微嘆了一口氣,聲音里淨是無奈和認命的意味,黎嫣靜靜的听著,看著真姊那不再年輕的臉上所顯現出來的蕭索和茫然。
她一直以為真姊是見過大風大浪,對一切早已看淡的大姊大,直到現在她才得知,這樣一個在江湖打滾了半輩子的世故女子,卻也逃不過一個情字。
誰說風塵女郎不會有真感情?真姊就是一個例子。不是沒有,而是有又如何?多情的男人被為理所當然,多情的女人就是墮落浪蕩,像真姊這般陷身風塵,卻執著而又專一的,只怕會被認為蠢,多麼可悲啊,女人!
空氣一下子靜寂了下來,有好一會兒,沒有人再開口話,直到酒店門口一陣嘈雜聲傳來,驚動了也陷入沉思的夏石慶。
「怎麼回事?」夏石慶沉聲問道,一面示意阿升和小方去看個究竟。阿升和小方正要離開,陳大班已經先一步跑了過來。
「夏董!」陳大班向夏石慶點了個頭,隨即轉向還優閑啜著酒的小玉,皺著眉頭,「小玉,有個中年男人要找你,一直不停的大呼小叫,你是不是要出去看看。」
「找我?」小玉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一名中年男子已經被兩個保鑣架了進來,仍然不停的掙扎著,原本應該是溫文懦雅的臉上青筋暴露。
「爸?」小玉愕然,手上的酒杯「當」一聲跌落粉碎。
「你在這里干什麼?你簡直丟盡我的臉了!」中年男子吼著,掙開了兩名保鑣的牽制,看來正在盛怒之中。他不由分的便去拉小玉,「一個女孩子家穿成這樣像什麼話?跟我回去!」
小玉從驚愕中回過來,隨即和父親掙扎了起來,「我不要回去,你放手!」
所有的人全被這一幕震呆了,一時之間只有驚訝沒有動作。
「要不是商場上的朋友告訴我你在這里陪酒,我還不知道我黃某人的女兒已經墮落到這個程度!」黃父咬牙切齒,「你還要丟臉丟到什麼時候才夠?我以後還要不要和人家做生意?你叫我的臉要往哪里擱?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小玉掙開了父親的掌握,踉蹌的退後了幾步,高傲的挺直了背脊,「我在這里過得很好,沒什麼墮落不墮落,這是我自已選擇的生活。」
「你……」黃父氣極,一個巴掌就「啪」的揮過去,連站得最近的阿升都沒來得及制止。
小玉被那一巴掌打得退後了兩步,原本挽得整整齊齊的發絲散落下來,她伸手拂開,充滿怨恨的直瞪著那張扭曲的臉,一臉倔強。
「黃先生。」夏石慶沉穩的開了口,「有話好好說,別這樣和孩子動手動腳的。」
「教我怎麼能不生氣?」黃父仍然氣得全身發抖,「我黃某人在商場上算是有頭有臉的人,惟一的女兒居然自甘墮落到酒店來陪酒,換作是你,你怎能心平氣和?」
「我會這麼做,還不都是因為你?」小玉吼了起來,一字一字的迸出口,「這半年來,你找過我嗎?這半年來,你關心過我在什麼地方嗎?你想過我吃什麼,睡在什麼地方,和些什麼樣的人來往嗎?如果不是有你那群狗屁商場朋友告訴你我在這里,你怕丟了你的臉,你會想到來找我嗎。」
黃父握緊拳頭,啞口無言。
「我自甘墮落,還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小玉有些悲哀的笑了起來,「在這里,起碼我有朋友,哦,對了,在你高尚的眼中,你可能連看都不屑看一眼,如果你多關心你女兒一點,多花點注意力在她身上,讓她覺得你這個父親除了錢之外,還關心著這個女兒,那你不會是在這里找到我!我是你的女兒,不是你養的狗,只要給我吃,給我住,我就會乖乖的待在你買的狗窩里,心滿意足!」
黃父眼里只有深沉的悲傷和沉痛;「我承認……爸爸是忽略了你,但是……爸爸只是想給你更好的生活,並沒有顧慮到這麼多,爸爸錯了……你能原諒我嗎?」黃父朝女兒伸出手,聲音沙啞而歉疚,眼里閃著淚光,「爸爸跟你道歉,以後……爸爸會多花一點時間來陪你,畢竟……你是爸爸惟一的女兒啊!」
「爸……」兩行淚珠滾出了小玉的臉頰,黑色的睫毛膏在她的臉上下一道黑色的痕跡。黃父激動的大步向前,想將女兒擁進懷里,小玉卻頭一甩,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沖了出去,單薄的身子消失在大門口。
「小玉!」黃父不假思索的追了出去。
「阿升,小方。」夏石慶在混亂中,當機立斷下了命令,「你們也追出去看看,別讓小玉出了什麼差錯!」
即使夏石慶沒吩咐,阿升和小方也知道該怎麼做。
這一幕,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還一直停留在黎嫣的記憶里,這是第一次,黎嫣看見了一向吊兒郎當,對什麼都滿不在乎的小玉掉眼淚,她從來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她卻發現自己的眼眶微微發熱。
接下來的夜晚仍一如往常,阿升和小方回來告知,小玉和她父親回去了,黎嫣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見到小玉。她一直很喜歡小玉的,也許是因為小玉的真性情和不造作的個性,那一剎那間,黎嫣若有所悟。
時間已近半夜兩點,黎娟請店里的保錦打了個電話給夏淮舟,要他不用到酒店來接她。事實上,她早有了隨時離開這里的心理準備,再經過今晚發生的種種,讓她更深思于自己當初天真的想法是對或錯。
她只是為了找小說的題材而選擇了當檳榔西施和酒廊小姐,但無疑的,這算是另一種「窺探」他人隱私的行為。雖然她沒有損失,還因此幸運的交到了一群真誠的朋友,但她已經沒有再探究下去的了。
有時候,也該為他人保留一些的!這個道理她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