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承認她就是杜嫻綾?」
辦公室里,範洛亨挑著眉毛,訝異地望著正從檔案櫃前走回來的叢皓。
「嗯。」
「這可有趣了。」範洛亨往後沉人椅背,百思不得其解地道︰「既然五年前她離開你,為何又再度出現、而且換了一個完全不同的身份?難不成她想找你重續前緣?」
「她認為我早就忘了她。」他不作正面的答復。「她向我坦白了一切——雖然我很懷疑它的真實性。她說她回來只是想看看我,沒有其他目的。」
事情當然沒這麼簡單,但範洛亨的反應只是挑起眉毛。「你相信她的話?」
「當然不信!但除此之外,她的說法沒有太大的破綻。」
「嗯!」他沉吟道︰「不用再費心去查繆令襄了。她的背景和我們知道的差距不大,她這些年來確實在美國擔任會計師的工作,她母親也的確住在溫哥華。」
「她結過婚嗎?」他沖口而出。
「結婚?」範洛亨顯然對他的問題十分訝異。「沒有,她並沒有婚姻記錄。為什麼會這麼問?」
叢皓下顎緊繃,想起那個神似她的小男孩。「她似乎有個兒子。」他悶悶地道。
「是嗎?」他皺皺眉毛。「我們委托的人倒是沒有告訴我這一點。不過這些年來,繆令襄身邊一直不乏追求者,她的工作讓她接觸到不少豪門富賈,但她似乎沒有固定的約會對象。」
「別管那個了。」他甩甩頭。「還查到了什麼?」
「唔,除了繆令襄在美國的交友圈之外,我還發現了一件事,我想你會有興趣。」範洛亨將另一疊文件遞給他。
他接了過來,仔細瀏覽過一遍,然後抬起頭來,表情異常冷靜。「周克誠?」
「很眼熟的名字,是嗎?」他聳聳肩膀。「如果你記性夠好的話,兩年前你才在美國和他打過照面。當時他的公司和我們一同爭取戴姆勒克萊斯勒汽車公司的廣告合約,結果對方選擇了和我們合作,他落敗了。」
「我記得他!」他臉上浮起深思的笑意。「他當時似乎不怎麼高興。」
「一筆千萬美金的廣告合約就這麼飛了,他怎麼可能高興得起來?更何況那並不是他第一次敗在你手下;若再加上這兩年來我們從他手上搶走的案子,他和你的梁子可結大了。」
「嗯。」叢皓沉思地點頭。「這個周克誠,是什麼來歷?」
「周克誠和繆令襄的大哥繆司權曾經合組J&M網絡科技公司,一樣由設計電腦軟件起家,經營型態和早期的巨擘大致相同,不過兩人後來因故拆伙了。之後周克誠獨力掌管公司,剛開始的獲利還不錯,但這幾年因為太過于急速擴充,再加上接連失去幾個重要客戶,目前已經處于虧損狀態。」
J&M?叢皓腦中一閃。他記起來了,J&M曾經是足以和巨擘集團相抗衡的頂尖網絡科技公司,前幾年他和周克誠還有過踫面的機會,但近幾年由于J&M虧損嚴重,早巳不足以對巨擘集
團構成任何威脅。
「我去查了之前和周克誠交手的資科,發現原本和他們長期合作的戴爾計算機公司,去年也轉而和我們簽約。失去了這個重要客戶,J&M的元氣大傷,再加上優秀的人才相繼求去,前景並不樂觀。」
叢皓沉默了好一會兒。「周克誠和繆司權是因為什麼原因拆伙的?」
「據說是因為理念不合,再加上股利的分配問題起了爭執,所以繆司權才憤而退股;不過直到他過世,周克誠和他的債務問題都並未解決。」範洛亨攤了攤手。「連好朋友的錢都想吞,周克誠這家伙還真不講義氣。」
「繆令襄知道這回事嗎?」
「這倒不清楚,不過繆司權過世時留下不少債務,所以雖然繆令襄的工作收入穩定,但日子過得並不充裕。這些年來,或許基于愧疚和彌補的心理,周克誠對繆令襄還算相當照顧。當然啦,更有可能是他對繆令襄別有意圖,誰知道?」
想到這些年來,周克誠一直在她身邊噓寒問暖、陪著她度過這些日子,叢皓忍不住眉峰蹙緊,不甚愉快。而他為自己不受控制的心思感到惱怒!
見他默然不語,範洛亭輕咳了一聲,「還有一點,我想你會有興趣知道。」
「什麼?」
「如果你還記得的話,去年我們曾經派人去和周克誠談過,打算出高價買下J&M,但周克誠的態度十分強硬,所以我們只剩兩條路走,與它和平相處、或是和它競爭,把它搞垮。」
「既然我們從未放棄過任何即將到手的獵物,我想第二條路就可以免了。」他微微扯動嘴角,輕描淡寫地道︰「一個企業既然已經走下坡,早點結束也好,何必浪費時間做困獸之斗?」
「不是每個人都樂于接受失敗的,更何況周克誠一路被你壓著打,他和你的仇可是結定了。」範洛亭說道︰「前兩天美國方面傳來消息,說J&M高層終于願意放手,約定下個月中和我們商討合作的可能性;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下個月咱們就可以順利並購J&M。」
叢皓沒有馬上回答,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周克誠的公司出現問題,而繆令襄卻在此時回來台灣……」
「巧合吧!周克誠遠在美國,而繆令襄和他的公司一點關系也沒有,你總不會認為繆令襄是周克誠派回來的間諜吧?更何況你很可能會認出——或是馬上認出繆令襄就是杜嫻綾,沒有人會笨到冒這個險!」
見他依舊眉頭深鎖,範洛亨忍不住問道︰「你想到了什麼嗎?」
「還沒有。或許這只是個巧合,但我們必須假設很多種情況。」他微微一笑,目光銳利。「未雨綢繆總是好的,我們應該準備︰好,才能迎接任何可能的挑戰,你說是嗎?」
範洛亭愣一下,注視著好友臉上若有所思的神情。叢皓的聲音雖然平淡,表情卻是駭人的冷靜。範洛亨知道自己不必多說些什麼了,這個時候的叢皓最是危險的,他似乎天生有一種敏銳的直覺,能比別人更早一步嗅到成功——抑或是危險的直覺。
他開始有些擔心那些試圖和叢皓為敵的人了……
***
繆令襄下了車,轉向那位風度翩翩的紳士。;「謝謝你送我回來。」「別這麼說,這是我的榮幸。」男子的笑容十分溫文儒雅。他
繆令襄沒有試圖掙月兌,就著庭院里昏暗的燈光打量他。他的臉半隱在陰影之中,黑色的眸子隱含著壓抑克制,即使身上穿著昂貴的亞曼尼西裝,仍然掩飾不住結實肌肉下所蘊藏的力量和危險。
她別開目光,朝門口望去。「我和你沒有什麼好談的。」
「相信我,我還有很多疑問尚未理清。」叢皓沒有移動身子,目光冰冷。「我不知道你在隱瞞什麼、為誰而隱瞞,但我知道絕不是那該死的理由讓你離開我。」
「那已經不重要了。」她搖搖頭,輕聲說道︰「重要的是,我們都不能回到過去,也無法改變既定的事實;當時我只是作了個我認為最好的決定,你又何必一定要追根究底?」
「該死的,別和我打啞謎。」他低聲咆哮,臂膀肌肉緊繃賁起。「我要知道你在耍什麼陰謀,別想用三兩句話就打發掉我。」
「因為我害怕,害怕當你知道這一切只是場騙局之後,你可能會有的反應。你會鄙視我、厭惡我,甚至對付我;我不想傻傻地等候你的報復!」她掙月兌了他的手,瞪視著他。「怎麼樣,這個說法你滿意了嗎?」
「這是另一個計謀嗎?」他陰沉沉地道,拳頭在身側握緊。「現在呢?在我揭穿你的身份之後,你打算再度離開、像上次那樣不告而別?」
繆令襄的臉色蒼白了些,喉嚨一陣緊縮。「我不會。」她低語。
「最好不會,因為在我還沒和你算完這筆賬之前,你哪兒都不許去,否則不論天涯海角,我都將把你找回來,你會發現和我為敵並沒有任何好處。」
他的聲音雖然平淡;黑眸里閃現的光芒卻是十足駭人,幾乎令她窒息。
她再也無法忍受。「你想要什麼?」她絕望地道︰「你已經知道了一切,還想怎麼樣?懲罰我嗎?」‘
「不!」叢皓安靜地道︰「我在想——或許你會允許我重新追求你。」
即使他說要殺了她,也不會比這句話更令她震驚。「你不是說真的。」
他笑了,然而眼里並無笑意。他的手滑過她縴細的窄肩,俯下頭靠近她的唇邊。「我跟你保證,我是說真的。不過你放心,這只是場游戲罷了,我只想證明我們之間只有,除此之外,什麼都不存在。」
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他俯下頭狠狠地吻她,令她根本措手不及。當他的唇攫獲住她時,她感到內心好不容易築起的牆崩塌了,舊有的感情如排山倒海而來。他強壯的臂彎環緊她的腰,嘴唇的掠奪既有力又粗暴。
她的手攀住他的肩膀,感到淚水泛上眼眶。距離上一次他擁她人懷似乎已經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再次擁著他有如置身天堂,她幾乎想不顧一切,只想臣服于他,讓他安全的懷抱替她阻擋一切風雨。
可是……天啊,不是現在,不是在他如此恨著她的時候。他的吻不是真心的,而是帶著怒氣的報復,她不能這麼輕易屈服。
「你不該這樣,叢皓。」繆令襄沙啞地道,聲音幾乎低不可聞。
「為什麼?你也要我,不是嗎?」他的胸膛仍因未熄的激情而起伏.暗啞的聲音滿含譏諷。「五年前的你雖然年輕,但你無邪的反應就足以令一個男人發狂,經過這些年來酌狩獵經歷,想必你誘惑男人的技巧增進了不少,嗯?」
她咬住下唇,別過頭去。「你非得要一再提起嗎?那……已經過去了。」
「對你而言或許是,對我來說並不。」他嗓音粗啞地道,目光盯著她。「告訴我,你會想起我們在一起的那段時光嗎?這些年來,你想過我嗎?即使只有一天?」
當然有!她咬住嘴唇。她該如何告訴他,那三個月的點點滴滴,從沒有一天在她腦海中淡忘過;她是靠著回憶才能撐到現在。她之所以答應周克誠,不是為了幫他保住鮑司,也不是為了其他原因,而是為了想再見他一面。
她渴望再見到他。即使知道他恨她,即使要接受他最猛烈的報復,她也不後悔。
陡然間,一個急切的念頭浮了上來。告訴他!腦海里有一個聲音大聲的催促著繆令襄。告訴他一切,包括周克誠的計劃,她必須警告他危險將至……
「听著,叢皓,我要告訴你……」她迫切地抓住他的手,猛力吞咽了一口口水。「你不知道……」
「的確。」他冷冷地笑了。「又要開始另一個游戲嗎?」
「不,听我說。」她眼神熱切地道,刻意壓低了聲音。「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關于我為什麼回來,我……」
—她還沒說完,一陣輕微的聲音響起,大門開了;情急之下,她一手圈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在他驚訝的目光中吻住了他的唇。有好一會兒,叢皓的唇線緊抿,身軀僵硬不動;然而逐漸地,隨著她誘人的舌尖滑動,他開始有了回應。他的手環上她縴細的腰身;舌尖探入她芳美的唇內,盡情探索她的甜蜜。那需索的吻令她失神了一下,身軀開始發熱。她似乎從引導者變成了被誘惑者。他的手探人她頸後的發絲固定住她,更深地掠奪她的芳澤。有那麼一剎那間,她完全忘了自己想說些什麼,她感覺到了他寬闊的懷抱,他緊擁住她的臂彎,還有他令人銷魂蝕骨的親吻……
然而心頭警鐘響起,她瞬間憶起了他們是站在門口,而碧姨還站在門後窺視著這一幕。她努力集中心思,注意到碧姨又悄悄地退回身子,將門輕巧地合上。放松的釋然席卷過她,幾乎令她虛月兌。
仿佛也察覺到她不尋常的反應,叢皓離開了她的唇,注視著她的表情。「你又在搞什麼把戲?」他慢吞吞地道。
「噓!」她捂住他的嘴巴,側耳傾听了好一會兒。他還來不及出聲,門已經被推開,碧姨再一次從客廳里探出頭來。
「令襄?既然你已經回來了,怎麼不進來……」仿佛這時才看見叢皓,她露出一個抱歉的微笑,再轉向繆令襄,「令襄,有一位邱先生打電話來,你要不要接?」
「麻煩你請他等一下,我馬上來。」她立刻換上笑臉。
太快了,快得令叢皓懷疑自己面前站了另一個女人。
直到碧姨退回到屋內,繆令襄立刻拉著他離開門口,直到確定他們的交談不會被听到為止。
「听著,我有話告訴你。」她短促地說道,聲音低若耳語。「我會把一切解釋清楚,但不是現在、不是這兒。明天晚上八點到這兒來,我等你。」
「如果這是某種……」
「不、不是!」她猛地搖頭,手指抓緊他胸前的衣衫,眼里充滿迫切的懇求和絕望。「相信我。」
叢皓沉默了半晌,才僵硬地點頭。
發現碧姨又在此時探出頭來,繆令襄放開了他的衣衫,朝他綻開一個柔媚至極的微笑。「晚安了,叢先生。」
他佇立著,看著她優雅地朝屋里走去,門在她身後合上了。他沒有馬上離開,只是注視著那扇緊閉的大門。明天晚上八點…
如果這是她耍的另一個小把戲,恐怕她必須要有足夠的能耐說服他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