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運年年 第六章 日子忙得團團轉(1)

莫離見顧綺年久久不發一語,是不能說的秘密嗎?不能說就不要說,她不會挖,也不許衛左探問。

她轉移話題。「綺年,你知不知道他們叫什麼名字?竟然叫徐大、徐二欸,那個當養娘的實在沒誠意,給孩子取這種名字.小如我們幣他們取新名字好不好?」

彼綺年微笑,他們的名字該由那個做爹的取,她怎能越俎代庖?

「取蚌小名好了,告訴綺年阿姨,你們最喜歡什麼?」

徐大看徐二一眼,猶豫一下後,說︰「我喜歡春天,不必每天掃雪。」徐二緊接著說︰「我喜歡夏天,夏天洗衣服,手指不會痛。」

短短的回話,讓三個大人眼眶紅了,還以他們會說喜歡糖、喜歡肉、喜歡蕩秋千,那麼就叫糖糖、肉肉、千千……沒想到他們竟是喜歡春天、夏天。

心發酸,顧綺年看著他們的目光更加柔軟。

莫離氣不過,手掌往桌面一拍,用力站起來,大有找人干架的氣勢。「居然讓這麼小的孩子在冬天掃雪、洗衣服,他們的養母有沒有良心啊?」

彼綺年模模孩子的頭,試著拉出微笑,說︰「以後哥哥就叫春天,弟弟就叫夏天,好不好?」

「好。」兩人乖乖應話。

衛左接話,「現在是夏天,夏天最好玩的就是水了,等一下吃完我們一起去玩水,好不好?」

玩水?春天眼底透出一絲驚惶。

夏天連忙搖頭,說︰「養娘知道會拿大棍子打人的。」

「她敢?!那個什麼鬼養娘的,要是敢來這里,我就拿大棍子把她打出去!」莫離義憤填膺,滿臉忿忿不平。

衛左說︰「她要是敢來,我把她綁起來吊在樹上,讓你們拿水往她身上潑,好不好?」

想到那個畫面,夏天噗地一聲笑出來。

原來玩水不是壞事哦,春天眉頭開了,大大的眼楮彎了,他在笑,可是莫名其妙地鼻子酸酸、眼楮熱熱,眼淚自已滾下來。

春天強忍淚意的表情讓人心疼不已,顧綺年握住他的手,鄭重堅定地說道︰「春天、夏天,記住姨的話,只要你們在我身邊一天,我就不允許任何人欺負你們,心里有什麼話,一定要告訴我,不要藏著憋著,喜歡要說、不喜歡也要講,高興、不高興通通要告訴我,讓我知道,好不好?」

兩個乖巧的孩子點點頭,莫離心疼地往他們盤子里放兩片饅頭,催促他們快吃。

彼綺年沒陪著吃,逕自走到書房。

她從抽屜中取出兩張紙,細讀一遍,走回廳里,交給莫離。

「阿離,這是兩份食單,你去問問福滿樓的許掌櫃願不願意買下食單,我不確定可以賣多少錢,你盡量和他討價還價,能多賣一點是一點。

「拿到銀子,你先去成衣鋪子買幾套小孩子的衣服,訂兩床被褥,再帶一些麥芽糖、黑棗和紙筆回來,春天夏天長這麼大了,應該開始讀書學認字。」

她不確定食單能不能賣得出去,但上回在福滿樓里露一手,也許有機會。

「好,我馬上去。」莫離把盤里剩下的饅頭全塞進嘴巴里。

春天、夏天見狀也學她,塞得嘴巴鼓鼓的,模樣可愛極了,逗得一屋子人全笑開。

「想不想和小雞小鴨玩?」

「想!」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一起點頭一起笑、一起露出期待的目光,那畫面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彼綺年把他們抱下桌,一手牽一個,領著他們到後院。她多囑咐兩句,讓春天、夏天別亂跑,尤其大人不在身邊,絕對不可以靠近池塘。

春天、夏天乖乖點頭應下。

走回廳里,衛左已經把桌面收拾好,碗盤洗淨。

彼綺年搬著柴火走到浴房外頭,浴房里有個用石頭砌成的大浴池,下方是挖空的,用來放柴燒火,直接把池子里的水加溫。

搬進來這麼久,她從沒用過浴池,平日洗澡都是在灶房燒一鍋水,再提到浴房里用,總覺得泡澡費柴費水,不符合經濟效益,但為了春天、夏天,她決定奢侈一回。

衛左看見顧綺年在添柴,自動自發拿起水桶,來來回回把浴池注滿水。

天氣有些熱,水溫不需要太高,等柴火燃起,她就回到主屋打掃收拾。

她和莫離分住在兩間下人房,扣掉用來吃飯的小廳、書房,只剩下這個房間可以睡人,就讓孩子睡在這里吧,床夠大,春天、夏天再會翻騰也摔不下來。

做出決定,她開始 桌子,把僅剩的一套被子拿出來曬,再把里里外外徹底打掃一遍。衛左挑完水,再把廚房的水缸注滿後,走進主屋,「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

看著他的臉,顧綺年惡作劇一笑,回答道︰「有啊。」

她轉身,拍拍已經收拾好的木箱,說︰「這里面是孟側妃的衣服首飾,麻煩你送到主子跟前,轉告你的主子——

待春院里沒有巡夜婆子,也沒有守門侍衛,總會有幾個不長眼的小偷跑進來偷東西,綺年擔心這些貴重物品被偷,還是請主子自行保管。」

刷地,衛左額際冒出三道黑線,這、這、這不是繞著彎子罵人嗎?那個小偷就是……

夜了,天空一彎月牙兒,樹梢頭,徐徐涼風吹過。

蕭瑀坐在粗粗的樹干上,不怕死地兩條腿晃晃蕩蕩,她仰著頭,用力吸一口空氣里的花香味兒,眼楮笑成兩道彎月亮。

她的手忙著呢,忙著把一顆顆蜜汁核桃往他嘴里塞。

唉,名不副實,哪是什麼蜜汁核桃,根本就是熬糖做出來的,不過是取蚌好名字,听起來尊貴些。

衛翔儇坐在她身邊,環住她的腰,生怕她掉下去,可她膽子大得很,兩條腿越晃越用力。

衛翔儇是被蕭瑀從書房里拉出來的。

蕭家和靖王府只有一牆之隔,第一次見面,是她的風箏掉到他家院子里,她沒讓下人上門討回︰卻自己搬了梯子爬牆。

小小的、圓圓的、很可愛的粉女敕臉魔上掛著甜甜的笑意,她不漂亮,卻有一雙漂亮的大眼楮,他喜歡她的眼楮,會說話似的。

他們變成朋友,蕭瑀的形容詞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衛翔儇不快樂,他的個性很悶,小小的年紀就把「不苟言笑」發揮到淋灕盡致,但這不能怪他。

他的爹早亡,他是遺月復子,辦完父親喪事之後,母親就搬到待春院里。

他們家和別人家不一樣,別人家的孤兒寡母相依為命,感情好到不得了,而他們家的寡母不疼愛唯一的兒子,他剛出生,他就連同女乃娘一起搬出待春院,唯有短暫的晨昏定省,他才會記得自己還有個親娘。

偌大的靖王府是他一個人的天下,可是他並不快樂。

衛翔祺是他第一個朋友,小瑀是第二個,他和大哥一起念書、打獵、習弓馬,和小瑀只能說些無聊的屁話,但是無聊屁話說著說著,兩人常會無聊地捧月復大笑。

一直到很久以後,衛翔儇還會想起,開懷大笑這件事是不是小瑀教會他的?

她抱著蜜汁核桃翻牆的時候,衛翔儇正在念書,明天皇上要考校他和大哥功課。

「如果我明天書默不出來,你得負責。」衛翔儇把一口核桃咬得嘎吱嚷吱響。

「如果你明天把書默出來了,都是我的功勞。」她嘻皮笑臉地回答。

「書是我默的,跟你有什麼關系?」

「腦子好會事半功倍,腦子不好會事倍功半,核桃呢,恰恰是用來補腦子的好東西,待會兒吃下去,保證你看兩遍就能記牢。」

「最好是。」

她自信滿滿地回答,「當然是。」

「哈、哈、哈!」他笑得很挑釁。

她擠擠鼻子說︰「背那些之乎者也多無趣啊,你們上課都不會睡著嗎?」

「你听過‘苦讀’,有沒有听過‘甜讀’?我還沒听誰說過讀書是件趣事。」

「誰說的,讀書其實挺有意思的,只看你會不會從正確的角度切入。」

「正確角度?比方……」

「請問︰世界上最天才的人是誰?」

「誰?」天底下的人那麼多,各有各的優缺點。

「賈島啊!‘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三年才作出兩句讓人痛哭流涕的詩,你說他天不天才?」

噗,他嗆到了,一面笑、一面咳,緩過來後戳了她額頭一記,「歪理。」

見他笑得歡,蕭瑀賣弄得更起勁。「再猜猜,哪個文人是大臉、大胡子的丑八怪?」

「誰?」他只讀過文人雅士的詩,沒看過他們的畫像。

「蘇東坡啊!‘去年一滴相思淚,今日未流到腮邊’,‘口嘴幾回無覓處,萋萋芳草掩洞天。’」

衛翔儇大笑,掐上她的小胖臉。「你都是這麼讀詩的?先生不被你活活氣死?!」

「何必呢,死背詩書有什麼意思,要懂得活用才行。」說完,她搖頭晃腦背起詩。

「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蛾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瞧,知道她後悔偷靈藥,我便善心大發,幫著把靈藥偷回來,快吃吧!」她又往他嘴里塞一把核桃。

「什麼鬼靈藥?」

「補腦的大靈藥啊,記得哦,嫦蛾追問你靈藥在哪里,夜夜心,就是你的錯了。」

他們說著無聊廢話,笑著笑著,然後她盯著他看不停,可千萬別老實說,萬一她吃完藥飛回月亮,又要碧海青天說︰「衛翔儇,你笑起來真好看,以後要常常笑,好不好?」

她的話引得他耳朵發熱,他沒回答,只是望著她亮晶晶的眼楮,笑容不歇。

突然間,一陣大風吹來,蕭瑀沒坐穩,整個人往後摔。

他嚇一大跳,連忙提氣竄身往下飛。

蕭瑀把手伸得很長,沖著他大喊,「救我,阿儇,救我……」

他伸長手臂、試圖抓住她,他踫到她的手指頭了,可是她的手指好冷……他抓到她的手腕了……她揚眉一笑,淚水卻從眼角滑落,輕輕對他說︰「對不起……來不及……」

他沒有眨眼,他不放棄,他用盡全力扣住她的手腕,他不允許「來不及」發生。

然而,眼睜睜地,他看著她的手在自己的掌心中斷掉,粉碎,他眼睜睜地看著她紅紅的臉變得蒼白鐵青,眼睜睜地看著她的皮膚肌肉一點一點消失,最後變成一副枯骨他們還在往下墜,他放聲痛哭,他的眼淚灑在她的骨頭上,他的尖叫聲不斷在夜空中飄蕩……

猛然自床上一躍,彈身坐起,衛翔儇壓著喘息不定的胸口,夢中的情境在心頭沸騰翻攪,像被滾燙的岩漿吞噬,他痛得連申吟都無法。

是小瑀想告訴他什麼?是小瑀遭遇不測嗎?

不會的,他命人暗中查過,小瑀過得很好,劉銨待她無微不至,他沒有納妾收通房,夫妻相敬如賓,孩子乖巧听話,鋪子的生意很好,她……她會過得很好……

說過幾十次「小瑀過得很好」之後,胸月復間那口氣緩緩舒展開了,沒錯,他只是作了個惡夢,小瑀沒有不好……

是衛北親自調查的,他做事向來仔細,他說蕭瑀剛嫁進劉家時,劉家一貧如洗,蕭瑀用嫁妝開了很多飯館酒樓,這些年劉家上下能過富裕日子,全仗妻子的經營。

蕭瑀性子聰明穎慧、古靈精怪,蕭叔父常說,可惜她不是兒子,否則蕭家定能更上層樓。

可就算不是男子,她也能將那點嫁妝經營成這番樣貌,誰敢看不起她的能耐?所以聰明的蕭瑀,絕對會讓自己過得平安順遂。

沒錯,就是這樣子!

安穩了心情,衛翔儇起身下床,走到桌邊,他從木匣子里拿出兩張食單。

是因為它們,他才會作惡夢的吧……

莫離把食單送進福滿樓,許掌櫃作主,用一百兩銀子把食單買下,這個價錢並不苛刻,只是當他看到食單後,心潮翻涌不定,那筆字、那個內容……先寫菜肴名稱,再寫材料,然後是制作方法、注意事項,讓他一看再看的是食單最後部分的「撇步小叮嚀」。

沒有人這樣寫的,他翻遍所有和做菜有關的書冊,沒人寫過這個,什麼叫做「撇步」,沒有任何蔚子知道,更別說是那筆字了,那筆和蕭瑀一模一樣的字。

閉上眼楮,緩緩吐氣,衛翔儇輕撫食單,低聲念著她的名字︰顧綺年,你到底是誰?

天未大亮,衛翔儇本想直接穿過後院進待春院,卻在前院、後院中間的小門處站了一會兒後,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他走出靖王府,繞一大圈,轉到靖王府後門附近,那里有一處空置的宅子,院子很大,房間只有三間,除桌椅之外沒有其他東西。

他走進中間的屋子,推開一面牆,出現兩層樓梯,把牆掩上,他走下樓梯,樓梯下方有一條長長的甬道,牆面處掛著二十幾顆夜明珠,夜明珠散發出的微淡光芒照亮了黑黑的密道。

這是他第三次走進這條密道。

第一次,是跟著皇上來,之所以會跟著皇帝走進密道,是因為他發現真相。

母妃對自己總是淡淡的,這種疏離讓他的孺慕之情很受傷,他曾經問過女乃娘,為什麼母妃不喜歡自己?

女乃娘無法回答,只能紅著一雙眼楮哽咽,無論他再怎麼追根究底,也不過追出一句——「你娘命不好。」

七歲的他能夠認同這句話,年紀輕輕便為父王守寡,命確實不好,他甚至認為自己和父王長得太相像,母妃看著自己的臉會想起父王,更加悲傷。

但十歲的他就沒有那麼好說服了,果然——

那次,是在外頭和人打架了,他也想任性一回、耍賴一次,想和別人一樣賴在母妃身上哭,所以他偷偷溜進待春院,卻沒想到會在待春院里看見皇上。

皇帝把他帶進地道里,鄭重告訴他,「你已經長大,有資格知道自己的身世。」

皇上與母妃相識在未成親之前,兩人青梅竹馬,感情深厚。

皇上和親弟弟靖王同時向外袓求娶母妃,外袓沒有想太多,便點頭應下,外袓把母親嫁給父王,卻把孿生妹妹嫁給皇上。

案王不識母妃,根本不知道母妃心儀皇上,但皇帝在新婚夜就曉得貌似形似、性情卻截然不同的女子並非自己想要求娶的對象,但是錯誤造成,無法改變。

母妃是個認命的,既已嫁入靖王府,便一心一意好好對待丈夫,操持中饋。

然而姨母命薄,難產離世,連月復中孩子也沒留下,同一年,父王重病而亡。

當時,皇帝經常進出王府為父王上香,而父王的江側妃已懷有身孕,她一心一意除去母妃,竟大膽下藥,企圖令母妃婬亂王府後院。

不料,這一幕被皇上發現,皇上原意想解救母妃,卻在意亂情迷之際控制不住自己,鑄下大錯。

那一夜,母妃懷上自己。

夫死妻卻有孕,事情傳出去,母妃定然無法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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