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懷睡不暖 第4章(2)

這場婚禮,新郎家用盡心思,參加的人不多,都是至親或有邀請函的人,場地布置得華美優雅,讓身在其中的每個人,都能感覺濃濃的幸福喜悅。

「大哥,婚禮快開始了,有沒有看到吳衛?他該就定位了。」瑀華問。

「我剛才好像听他說不放心佩佩,應該是去新娘休息室了,我去找找。」

「我們一起去。」瑀華道。

他們的妹婿來頭很大,吳衛除了是大企業的富二代、是紅遍港台陸三地的大明星之外,他還是來自千百年前的古代人。

為追尋一份真愛,吳衛穿越時空、來到現代,在月老的幫忙下,成就他的千年愛戀。這樣的愛情很感人,也很匪夷所思,但他相信、瑀華也相信了,因為吳衛帶來的證據讓人無法否認其真實性。明明他和瑀華都是相信科學勝于一切的醫生。

瑀希和瑀華快步走進休息室,然而一道黑色的身影吸引了瑀希的目光。

那是個極瘦的男人,臉上戴著一副金框眼鏡,皮膚比自己更白,他身上穿著已退流行的中山裝,腳上是一雙黑得發亮的皮靴。

他之所以吸引瑀希的目光,並不是因為他復古的穿著或完美的臉型,而是因為……他沒有從門里走出去,而是穿牆而過。

他是誰?為什麼在這個房間里出現,難道……是他!瑀希想起吳衛口中形容的月老。

瑀希走出房間,跟在中山裝男子身後。「你是誰?」

听見聲音,男子轉過身,有趣地打量他,出聲問︰「你看得見我?!」

「對。是你幫助吳衛穿越到現代的?」

月老點點頭,沒有回避他的問題。「你也需要我幫忙嗎?!」

「幫忙?」瑀希不解對方的意思。

「幫你關閉你的第三只眼,你是當醫生的,成天在醫院里面看著一群飄來飄去的鬼東西,不害怕嗎?」

他指這個?瑀希搖頭,微微一笑。「人比鬼更可怕。」

月老同意,反問︰「那麼你叫住我有事?」

「你是吳衛口中的月老?」他再確定一次。

「不像嗎?」

「我以為月老應該更老一點。」

他頷首,表示理解,卻回答,「人類愚蠢的刻板印象。」

「我想請教你,人和鬼有可能在一起嗎?」

月老定定看他,一抹笑容在他臉上悄悄綻放,像清晨的蓮花,一點一點展開花瓣,他沉默的望著瑀希的雙眼,仿佛能看進他的靈魂里似的。

半晌,月老莞爾反問︰「你確定她是鬼?」

「她不是嗎?」瑀希喃喃自問。

如果她不是,為什麼會在他身邊飄蕩,為什麼會那麼傷心,為什麼會……

瑀希有很多問題,但是再抬眼,已經見不到月老的蹤影,而湖邊,結婚進行曲正響起。

淽瀟說謊了,她表現豁達、假裝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仙,但根本就辦不到,她還是生氣、還是怨恨,還是想看看那種壞人遭報應的大快人心結局。

于是瑀希前腳走,淽瀟後腳跟著離開家,這麼多天以來,她第一次沒在白天里賴床。

閉上眼楮、想著孫易安,下一瞬,她來到他的身邊。

孫易安接到兵單了,很快就要入伍服役,戴淽艾在他的房間里抱著他,哭個不停。

「你走了,我怎麼辦?爸爸怪我、媽媽氣我,連你爸爸媽媽也不肯原諒我,所有人都認定是我的錯。」她急得跳腳。

「沒有、沒有的事,你不要胡思亂想,你好好照顧自己、乖乖把孩子生下來,什麼事都等我退伍後再說。」

「我怎麼能夠把孩子生下來?爸還不知道我懷孕,如果知道,肯定會逼我把孩子拿掉。」

「戴媽媽知道,她會幫你的。」

「幫我?連你媽媽都不肯幫我們了,我媽怎麼可能幫我?她已經氣得不肯跟我說話,連大姐也覺得我做錯。易安,我們真的錯了嗎?」

戴淽艾的問話引得孫易安一聲長嘆,如果重來一遍,他還會這樣不管不顧,硬要追求艾艾嗎?他將她抱進懷里,輕撫她的長發,問︰「艾艾,你後悔嗎?」

戴淽艾要在他懷里點頭,「我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善良,我其實是很壞的女生。」

「艾艾……」

她搗住他的嘴,「你讓我把話講完,這幾天我都快被罪惡感逼瘋了。」

「好,你說、我听。」

「我媽媽生三個女兒,二姐不是我爸爸的孩子,可是三個孩子里面,她最聰明、最漂亮也最優秀,我很嫉妒她。大姐不喜歡我這樣,她說二姐沒有爸爸很可憐,我們應該對她好一點,大姐和爸爸一樣,都是好人,我不是,我就是看不慣她那麼驕傲得意。可我真的看不慣嗎。不,我是……」

一陣猛搖頭後,她接著說︰「月考結束,校長把全校前十名的小朋友叫到司令台上頒獎,每次的前三名里面都有戴淽瀟,她很漂亮,學校很多男生都喜歡她,同學也羨慕我,都說有這種姐姐真好,可是她從來沒拿我當妹妹,她好冷淡,總和我保持距離,好像我們沒關系。

「我仗著媽媽寵我,動不動就搶二姐的東西,同樣的東西,只要是在她手上的,我就覺得比我的好,反正媽媽會站在我這邊,罵二姐不懂得禮讓妹妹,慢慢的,我越來越過分,我什麼都要、什麼都搶,連她的獎狀也要搶過來,寫上我的名字。

「我常常告訴自己,如果二姐肯對我好一點,如果她肯像別人疼妹妹那樣疼我,我一定會尊敬她、愛她,我會很驕傲地走到哪里都告訴別人,戴潢淽瀟是我姐姐……

「可是她不喜歡我啊,我對她做那麼多壞事,她連理也不理我,我想要她注意我,就算罵我也好,不要不理我……

「所以我最喜歡去爺爺女乃女乃家了,爺爺女乃女乃疼我、不疼二姐,他們總說我比二姐更可愛漂亮,我拿的紅包永遠比二姐多,姑姑還說二姐的脾氣壞,以後一定踫不到好男生,總之,別人越說二姐的壞話,我就越高興。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明明就是崇拜二姐的啊,為什麼非要把她弄得很生氣才會感到高興,我討厭自己,我是小人!」

戴淽艾說得混亂,但坐在床邊的淽瀟听懂了,原來艾艾和她一樣,只不過她期待得到媽媽的重視,而她期待得到自己的重視。這是什麼跟什麼,一筆爛帳啊!

「早在二姐打我那巴掌時,我就後悔了。看著她那麼傷心,不像過去我搶走她的東西那樣無動于衷,我很後悔。易安,這是第一次,我不是因為想要氣她、故意搶走你,我是真的好喜歡你,才會向你靠近,我想要一輩子都和你在一起。

「可是我後悔了,因為二姐的憤怒讓我看清楚,她也愛你、也沒辦法放棄你,我可以搶走她所有的東西,只有你不可以!易安,我們分手吧——趁爸爸還不知道之前,我去把孩子拿掉,然後你還是二姐的男朋友、我還是你的小姨子,我現在什麼都不要了,只想要二姐醒過來。」

戴淽艾放聲大哭,她好壞,她害死二姐,害死她最崇拜的女生。

分手?孫易安看著她的臉,說不出話了!但……能夠不分手嗎?

說安心把小孩生下來是假的,說他們可以繼續偽裝什麼事都沒發生,也是假的,瀟瀟終究是他們身邊最親密的人。

「我說真的,分手吧!每次踫面,我就好罪惡,我覺得自己是壞女人。」

孫易安深深嘆氣。「我何嘗不是,我愛你、每天都想見到你,可是一見面,我就會想起瀟瀟,想她怎麼會摔倒、發生意外?想我對她的無情,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如果二姐再不會醒了呢?如果二姐當一輩子的植物人呢?我們是不是要背負這個罪惡一輩子?」

「不會的,瀟瀟的生命力那麼頑強,她會好好活下來,她不會死。」他說得斬釘截鐵,不是因為自信,而是他必須。

「好,我們約定吧,如果二姐醒過來,我們就把孩子拿掉,你重新回到二姐身邊,你們結婚、你們生小孩,你們的孩子喊我小阿姨……」說到後來,戴淽艾泣不成聲。

接下來的話,淽瀟听不見了,她听到「瀟瀟的生命力那麼頑強,她會好好活下來,她不會死」時,整個人傻住,換言之——她並沒有死?她只是靈魂出竅?她還有機會丟掉瞬間移動的超能力,跑回去當人?

說不出的幸福、說不出的感動,也有說不出的激昂激動!

她閉上眼楮、想著自己,再張開眼時,她坐在醫院病房里的窗台上,叔叔坐在沙發里,媽媽握住她的手,靜靜坐在病床邊。

淽瀟跳下窗台,走近病床。很詭異,她就躺在那里,身上插著管子,很安靜地睡著,那感覺和照鏡子不太一樣。

她的皮膚比自以為的還要白,大概是醫院的冷氣吹太多的關系,臉上泛著微微的青色,她就想明明睡那麼久,眼下依舊是黑色的,還以為是睡眠不足的關系呢,原來並不是。熟睡的自己看起來很溫柔,沒有平日的張牙舞爪,少了女強人的氣勢,這樣其實也不錯。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麼?」叔叔突如其來開口,淽瀟嚇了一大跳。

她轉頭望向叔叔,而媽媽沒有回答他,只是悠悠地嘆口氣。

「你想,如果你對瀟瀟太好,我會誤會你對陸啟為沒有忘情。」

一句話,像破冰的鑿子,一個猛力,淚水自戴母眼里流了出來。

「你真傻,我娶你是因為我愛你,你願意重新回到我身邊,我只有感激,怎麼會計較那個男人在你心中有多少分量?對我而言,你連瀟瀟都不肯留給那個男人,你願意把她交到我手上,恰恰證明你對我有多信任,你相信我愛你、相信我會善待你和他的女兒,相信我願意為你們付出一切,這份信任對我而言,才是最難能可貴的。

「當初你嫁給我,並不是因為喜歡,而是因為無法違抗父母親,對吧?婚後,你的不快樂我全看在眼里,以至于發生後來的事情,但是第二次,你再回到我身邊,我親眼看見你的轉變,你開始在我身上付出感情,開始把我當成一輩子的依賴,你終于正視我對你有多喜歡,這一切……讓我欣喜若狂。

「我知道這樣說太矯情,但我確實很感激那個男人,如果沒有他,你便不懂得珍惜我。萱萱曾經對我說︰‘爸爸最大的問題就是太愛媽媽,爸爸這輩子都無法離開媽媽,對吧!’那個傻丫頭,讀書不行,看事情倒是挺透澈的。」

戴母放下淽瀟的手,走到丈夫身邊坐下,頭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笑了。

「萱萱告訴我,她將來要嫁一個像爸爸那樣的男人,被愛比愛人幸福多了。她溫厚的脾氣和你一模一樣。」

「對,萱萱像我,艾艾和瀟瀟卻像你,都驕傲、不服輸,艾艾崇拜瀟瀟,可是瀟瀟不理她,她就擺出任性驕傲的姿態,老是欺負姐姐想引她注意,偏偏踫上你這個偏心的媽媽,她還真的以為自己做得對。

「而瀟瀟,我始終不同意讓她知道真相,但大姐和媽媽……我知道她們心疼我、為我不值,但不應該把氣撒在孩子身上,瀟瀟才多大啊。

「當她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女兒,被當眾責罵的她沒有跟我們求救,卻一個人跑到公園里,坐在秋千上發呆。我找到她的時候,她連一滴淚水都沒有,我想抱她,她卻推開我,說︰‘你可以不必疼我,我知道的。」

「七歲的孩子能夠知道什麼?她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變得好強的。對吧!小學一年級的孩子,念書念到十二點,一回到家里就搶著幫忙做家事,她不用嘴巴討好別人,卻用行動證明自己是好孩子。

「我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她告訴我,她已經知道什麼叫做‘寄人籬下’,我記得她說這句話時的表情,七歲的孩子、二十歲的哀傷。

「你對她特別嚴苛,因為害怕她長大後像她生父那樣,成為不負責任的人,可她分明就像你,不像她生父,你想想,你的恐懼把她逼成什麼樣子?

「她不允許自己不考第一名,不允許自己沒拿市長獎,不允許自己不夠厲害,記不記得那年她沒考上T大醫學院?我看見她用頭去撞牆!」

听見這段話,戴母哭了,淽瀟也哭了。

對,她告訴自己,只讀全國第一名的大學、只上全國第一名的醫學院,可是她沒辦到,她恨自己無能。

那天叔叔經過她的房間,進門,他攔著她,告訴她,「我才不要我女兒去念醫學院,七年耶,讀到畢業都老了,當實習醫生很可憐,要連續三十六個鐘頭值班不能睡,那是負擔別人生命的沉重職業,我舍不得。

「我的女兒要穿著漂漂亮亮的套裝去上班,我要給她買整套的化妝品,她要有足夠的時間睡美容覺,她把生命用來談戀愛、找到愛她的男人,過幸福的人生,她不需要那麼累,因為就算沒錢,爸爸會養她。」

那番話,她突然覺得自己又是叔叔的女兒了。

後來她選擇商學院,不是想要打扮的美美去上班,不是要有足夠的時間睡美容覺,而是因為她想賺很多錢,讓她的叔叔可以環游世界。

「這次的事,我無法不對你生氣,明明錯的是艾艾,你為什麼要叫瀟瀟放手?

挪是瀟瀟的男朋友、是她對未來的希望。」

「不,就算重來一次,我仍會做同樣的事。瀟瀟必須放手,我比誰都清楚,當男人的心不在身上,女人做任何事都是錯,就算她和易安在一起,也得不到快樂!」

戴母咬牙,那年她看不清真相,誤以為那男人會愛自己一輩子,最後她得到什麼?她得到對自己深切的鄙夷。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應該要求她把孫易安讓給艾艾,搶筆、搶玩具、搶獎狀都算了,但現在艾艾搶的是瀟瀟的男朋友,是她的人生規劃,你不應該偏心到讓瀟瀟去成全艾艾。」

「我不是偏心,觀察三年,我知道易安是個好孩子,他的家世好,他的脾氣溫和,但個性有些懶散,他根本不適合瀟瀟,如果他們在一起,到最後一定會鬧翻,他會痛恨瀟瀟的積極專制,瀟瀟會恨他的不上進。

「但艾艾不一樣,艾艾和易安都追求小確幸,他們都沒有遠大的志向,只想安安穩穩地過兩個人的小日子。」

最重要的是,艾艾懷孕了,沒有父親的孩子,她已經養過一個,不想艾艾也走相同的路。

「就算瀟瀟和孫易安早晚分手,艾艾也不能插足,瀟瀟是她的姐姐,當妹妹的,可以對姐姐這麼狠嗎?我不會同意艾艾和孫易安在一起,你告訴艾艾,叫她死心!」

淽瀟又哭又笑。

是,她就是想听這句,這才是父母應該對女兒說的,這才是疼愛女兒的父母親,她知道人心易變、知道感情難長久,就算孫易安到最後必定會和自己分手,但媽媽應該站在她這邊,怒責對方薄幸,而不是用大道理來勸說。她需要的是情感支持,不需要冷靜分析。

走到沙發另一邊,心軟下,她坐到叔叔身邊,做出勾住他手臂、靠在他肩膀的樣子,低聲一句,「對不起。」她不應該拒絕他的關心。

病房里突然安靜下來,只有送氧氣的機器傳來的一點點聲音,這一刻,淽瀟感受到家庭溫暖。

步出病房,淽瀟在長廊上緩行,迎面而來的,有病患家屬、有在病房外面透氣的病患、有護理人員,也有鬼,他們並沒有電影里面演的那麼可怕。

她漫無目的地走著,她需要一點時間想想,想她和姐姐妹妹之間,想媽媽的期許,想叔叔的疼愛,上蒼給了她再一次的機會,她不要賭氣了,不要用驕傲倔強,把自己排除在外。

走著走著,她走到茶水間,這里有一台制冰機器,旁邊掛著許多橡膠枕頭,是讓發燒的病人自行取用的,她不知道怎麼會逛到這里來,但陰陰涼涼、冰冰冷冷的環境最適合鬼,這里讓她感覺舒服。

她進門不久,一個年輕、帥氣、英挺的中年鬼跟在身後進來。

她沒有胡亂形容,他的確很年輕,臉上沒有病容,叼著香煙的模樣看起來很帥,但3蕭就是知道他是個中年鬼,憑什麼?憑……直覺吧!

「小丫頭,怎麼還在這里游蕩?你再不快點回去,萬一那些機器沒把你的身體維持好,恐怕就不能回去了。」中年鬼走到她面前,對著她笑嘻嘻說道。

「你知道我……」

「對,我知道,你還不是鬼,你只是不小心離開身體的魂魄,大叔勸你,快點回去吧。」

「那你呢?」不明所以地,她對他有股說不出口的親切感。

「我是貨真價實的鬼,我已經死掉……」他扳動手指頭認真算,然後搖搖頭說︰「死越久,對時間越沒概念,大概有好幾個月了吧!我剛死的時候很丑,整個的,皮成一團,身高至少比現在矮十公分以上,幸好後來慢慢好起來,我現在已經恢復年輕的模樣,帥吧!」

「你當人的時候,病得很厲害嗎?」歪著頭看他,證瀟想像不出他形容的丑陋模樣。

「對。以後你看到別人抽煙酗酒,一定要心存善念的告訴對方,都戒了吧,那些不是好東西。」說完,他看自己手上的香煙一眼,然後他和證瀟都笑了。

「那你還抽?」證瀟搶過他手上的煙,可不知道怎麼搞的,一轉眼功夫,她手上的煙又回到他指間。

「我變成鬼啦,當鬼就無所謂了。」

證瀟聳肩一笑,問︰「當鬼都像你這麼自在嗎?」

「錯,一點都不自在,每天都有人催著我趕快去奈何橋排隊,催我趕快去投胎,現在地球太亂,男人、女人不想生小孩,鬼也不想去投胎,早晚有一天,人類要滅絕,擔心啊……實在是太讓人擔心了。」

他的口氣很輕松,講出來的話和他愜意的表情全然不同。

「既然你那麼擔心人類滅亡的問題,為什麼不快點去投胎?」征瀟笑問。

「因為,」他的表情突然凝重起來,指指自己的胸口。「因為這里有遺憾。」

「什麼遺憾?需要我幫你嗎?」「如果你回得去的話,也許可以,你願意幫我嗎?」

「既然你活著的時候,我來不及勸你別吸煙酗酒,那這次我幫你吧!你想要我幫你什麼?」

「我是個糟糕的父親,我和兩個女人生下一兒一女,卻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如果你可以找到我的兒子女兒,請幫我跟他們說一聲對不起,請他們不要恨我,我知道錯了,雖然……知道的有點慢。」

「好,我會轉告你的兒女,他們叫什麼名字?」

「我的兒子叫做賀肇,你應該听過他。」

「當然,大名鼎鼎的當紅歌星呢,他現在好像在大陸開演唱會,對吧!」她不是追星族,只听過對方大名卻不認識長相,但這不難克服,上網就可以找得到。至于演唱會的事是從收音機里听到的,阿秋嬸習慣一面工作一面听廣播。

「對,十二場、場場爆滿。」

「你怎麼知道?看電視?」

「不,每一場我都坐在底下欣賞,他是個讓人驕傲的兒子。再過幾天就回台灣了,到時,你會幫我轉告他吧。」

「沒問題,不過,他怎麼會相信我?」

「在我留給他的房子里,床底下有一個木盒,木盒里面有他和妹妹的照片,從小到大都有,是我雇征信社拍的。除了照片,盒子里還有許多我創作的曲子,我沒什麼遺產可以給他們兄妹了,只有那些曲子。」

「你是詞曲創作人?」

「對,我有名得很。」他驕傲地抬起下巴。

「知道了,我會幫你轉達。」

「你是個聰明美麗又善良的好女孩,一定可以得到幸福的。」

用力點頭,她相信她會幸福的,一定!「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女兒叫什麼名字,她大概沒有賀肇這麼好找,順便把她的電話住址都給我吧!」

「別擔心,賀肇知道,你只要找到賀肇就行。」

「我明白了。」

「謝謝你,還是快點回去吧,別拖太久。」帥帥的大叔鬼對她揮揮手。

淽瀟也揮揮手,回答,「我知道。」

等她和鄭瑀希道過再見,等他們互留電話住址,她就要回去了,回去迎接新的「人」生。

大叔鬼離開,淽瀟兩手合掌,閉上眼楮,準備回外婆家,這時有兩個護士進來。她們打開櫃子,從里面拿出一些淽瀟不認識的東西,但這不是讓她留下來的主因,留住她腳步的是兩人的對話。

「你知道今天劉伊婷請假嗎?」護士甲問。

「知道啊,她去參加院長千金鄭瑀佩的婚禮。」護士乙一臉無聊的表情。

從听到「鄭瑀佩」開始,淽瀟就走到兩個人中間,看看左、看看右,加入兩人的八卦圈。

院長千金?哦哦,換句話說,這里是鄭瑀希家開的醫院,哇!看不出來耶,不是她想像中的小醫院而是大醫院,哇塞,鄭瑀希是含著金湯匙的富二代哦。

「劉伊婷和鄭瑀佩感情有這麼好嗎?」護士甲納悶。

「笨!你忘記她有多看不起鄭瑀佩?哪次曾護理長在罵鄭瑀佩時,她沒有在旁邊落井下石,貶低別人、提升自己?」

「既然如此,她干麼去參加人家的婚禮?」

「她啊,她是希望能夠在鄭醫生面前多晃幾圈。」

「哪個鄭醫生?小兒科的鄭璃希還是腎髒科的鄭瑀華?」

「鄭瑀希。」

「真的假的,你怎麼知道?」

「你不知道她被鄭瑀華拒絕過吧?」

「不知道。」

「那你也不知道,她想盡辦法調到小兒科病房的事?」

「我知道她想申調到小兒科,可她不是說喜歡小孩子嗎?」

「哈、才怪!她對小孩超沒耐心的,記不記得她恐嚇過小病人,被家長投訴?最近她老是往小兒科跑,打听鄭瑀希的資料,幾歲、哪間大學畢業、有沒有交過女朋友、喜歡吃什麼……桂咧,喜歡小病人的護士干麼那麼關心小兒科醫生?」

「可是我听說,院長挑媳婦的標準是醫生,她是護士,跟人家湊什麼熱鬧?」

「對啊,就是這樣,大家都知道,要和院長當姻親的基本條件就是醫生,劉伊婷想太多了。哦、對,最近院長不是對眼科的張醫生很好嗎?有人傳說她是院長內定的大媳婦。」

「鄭瑀希會同意嗎?」

「拜托,哪個富二代娶老婆不是娶家世背景?門當戶對,以後婚姻才不會出問題,何況鄭瑀希是出名的孝順、出名的听話,所以啊,放心吧,到最後鄭瑀希一定會娶張醫生的啦!」

「你說的有道理,最重要的是張醫生又能干、又漂亮,許多病患都很喜歡她,她對同事親切熱情,听說在大學時候還是班花呢,如果我是男的,我都想下手了,何況她家里還是開公司的,這麼好的條件,鄭醫生還挑,就太過分了。」

「對嘍,所以還是不要心存非分念頭,好好當我們的小護士,要是像劉伊婷那樣……誰知道,到最後會弄得多沒面子?」

「好了,別八卦了,快出去忙吧,工作還多的不得了。」

護士甲、護士乙做出總結後,連袂離開。

听見這個消息,淽瀟說不清楚心里是什麼滋味,就是怪、就是不舒服,有點像胃漲氣,有東西卡到胸口,沉沉的、重重的,壓得她想喘氣。

身為朋友,她應該「飄」到眼科,去看看那個親切美麗、家世良好的張醫生,替他評評分,這個女人值不值得追求,她應該趁自己還有特異功能時,去偷窺人家的私生活,看她是不是表里不I,是不是假溫柔真豪放?

但她半點都不想做這件事,她只想……

閉上眼楮,下一瞬,她回到外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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