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你喜歡這樣。」
「喜歡個鬼!我討厭你用現在的這種眼光來看我。」
「我那是……」
「要是當初我說的是以後再見面的時候最好認不出你,你難不成還去整容啊!」
「如果是整容的話,可能步驟會比較復雜,如果要完全認不出的話,除了局部手術外,最好再把臉形改了,然後換一下膚色……」
「需要這麼麻煩?」
「如果要不麻煩的話,直接用硫酸潑臉,或者用刀把臉畫花,我經手過的尸體,很多都是這樣。」
「停,你當我沒說!」她急急地打斷,「總之,因為工作的關系,以後也許會常常見面,我不希望我們之間完全是一副生疏的模樣。」
他垂眸片刻,「那你希望我怎麼做?」
「朋友吧,我希望我們能夠以自在的態度相處,就像以前那樣,至少,不是像現在這樣禮貌而生疏。」他們不適合當戀人,但是不代表連當朋友都不適合。
像以前那樣嗎?若只是對待普通朋友,他絕對不會像以前那樣。只除了……緩緩地抬眼,江默雨淺淺一笑,「可以啊。」
那是一種很舒服的微笑,不同于他之前那種帶著隔離感的笑。
「所以……我們還是朋友。」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如果你希望我們是朋友的話……」他笑著,握了一下她的手。是的,對于現在的她來說,他也僅僅只是一個朋友吧,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朋友。
泡上一杯薄荷茶,江默雨揉了揉額角,努力地振奮著自己的精神。牆壁上掛著的鐘,顯示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他的身體已經頗為疲憊了,但是手中的工作卻還剩下一部分沒完成。也許還要再做上三個小時吧,才能把這一系列的數據全部分析完。江默雨想著,瞥了一眼不知何時已經累得趴在桌上小睡的方寶兒。
睡著時候的她,依然如同以前一樣,一副毫無防備的樣子。她總是喜歡把自己最真的一面展現在別人的面前,喜歡和討厭的情緒,都是如此的鮮明。而他卻是像影子一樣,只能接近,卻無法去踫觸。
「寶兒……」他俯子,輕輕地喚著她的名字。
她沒有任何的反應,依舊沉沉地睡著。
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撫上了她的發絲,他的眸子深沉地凝視著她。十年的時間,她由女孩成長為了女人,卻依然可以保有她那份少有的率真。而他,似乎過了十年,依然逃不出對于她的愛戀。
是年少的時候愛得太深了,深到把全部的靈魂都用來愛她,所以才會沒有辦法抽身,沒有辦法去舍棄這份愛,即使從今以後,他只能默默地看著她,也許對他而言,都是一種幸福。
「為什麼,你今天要對我說這些話呢?」他輕問著眼前的人,卻知道她不會給予他任何的回答,「就像是對一個被病魔折磨得痛苦萬分的病人說,有一種藥,雖然不能醫治他的病,但是卻可以緩解他發病時的痛苦。病人被這病折磨得太痛了,所以即使只是緩解,他也會拼了命地想要得到這種藥。」
他低下頭,輕輕地吻著她的發,「朋友……如果你只是希望我們成為‘朋友’的話,那麼我會成為你最好的朋友。」所以……不要再舍棄他,不要他。
「咳,咳!」兩聲輕咳聲響起在門口,杜子威斜斜地倚靠在門框上,看好戲似的看著好友,「吻一個睡著的女人,並不像是你的作風。」
「你怎麼還沒走?」江默雨直起身子問道。
「這句話應該是我來問你的吧,這麼晚了,還打算加班嗎?」
「嗯。」
「為了重案組的那份毛發和血液的化驗報告?」杜子威瞥了一眼還沉沉睡著的方寶兒。
「你猜到了?」
「看到她在,我還能猜不到?重案組這份化驗報告,不是應該兩天後才出來的嗎?」
「他們似乎要得很急。」
「所以你就累死累活地加班加點?」
「我並沒有累死累活。」江默雨淡淡道。
杜子威看了江默雨好一會兒,才緩緩道︰「只要是她開口要你做的東西,你無論如何都不會拒絕的,不是嗎?」
他不語。
「其實我私心里並不希望你再遇到她,畢竟我可不希望再看到你像十年前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了。」那是他唯一的一次,看到好友變成那副見鬼的模樣。這種回憶,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想通通扔到垃圾箱里,永遠也不再想起。
「可是我還是遇上了她。」
「是啊,比我想象中的更快。」
「再一次地看到她,我才明白一件事。」
「什麼事?」
「子威,原來我一生真的只能愛著一個人。」所以他才會沒有辦法再去愛上別人,所以他才會十年來思思念念的全是她的音容笑貌。他的愛,太單一了,也太專注了,成為了他無法解月兌的枷鎖,可是他卻依然心甘情願地被束縛著。
「你——」杜子威倒抽一口氣,厭惡地看了下方寶兒,「這種女人有什麼好的,值得你這樣為她?」
「寶兒她很好。」
「但是當初是她提出的分手,是她把你傷害成那樣,你難道忘了那幾個月你是怎麼熬過來的嗎?你甚至還得了……」
「子威!」他阻止對方把話繼續說下去,「這不是寶兒的錯,是我當時做得不夠好,所以她才會對我提出分手。」
杜子威抿了抿唇,「其實我早該明白,你是為了再次見到方寶兒,所以才會堅持要調到這個分區。只是我沒想到,你竟然還想要笨得重蹈覆轍,再受一次傷害?」
傷害嗎?江默雨淺淺一笑,如果那份傷害是由她來給予的,那麼他願意去承受。
「江默雨,我真沒見過像你這樣的笨蛋。」杜子威抓了抓頭發。
「是很笨。」
「不過這個笨蛋卻是我的好友。」他嘆了一口氣,「愛上方寶兒這樣的女人,你會很累。」
「我知道。」江默雨頷首。
「那——祝你好運吧。」杜子威轉身離開。
江默雨解開了自己的外套,輕輕地披在了方寶兒背上。
「寶兒,若是你醒著,會笑我笨嗎?
她聞到了一陣淡淡好懷念的香氣,那是淡淡的薄荷香。以前,總是會有一個人,泡上一杯散發著清新香氣的薄荷茶給他,可是在她的十八歲生日之後,再也沒有人為她泡這種茶了。這種香氣,只存在于她的記憶中。
滴!滴!滴!
床頭櫃上的鬧鐘響起,打破了一室的寧靜。
「唔……」躺在床上的人兒嚶吟一聲,隨手抓起墊在腦袋下的枕頭,朝著發出聲響處扔去。
砰!
不偏不倚,正中目標。鬧鐘隨著枕頭一起摔在了地上。
這個世界清靜了!
不過顯然這份清靜沒有持續多久,又一道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寶兒,起床了。」
很好听的聲音,比那鬧鐘的聲音好听多了,不過她怎麼听著這麼耳熟啊!
「寶兒,別貪睡了,不然上班會遲到的。」那聲音還在她耳邊念著。
「上……班……」她皺皺秀眉,慢慢地打開了雙眸。
一張俊秀的臉龐出現在她的面前,暖暖的笑意如同春風般讓人舒心,「江……默雨?」她喃喃著。
「是我。」他微笑著答道。
「怎麼……可能……」她想要用手去推開眼前的幻影,卻踫觸到了他溫熱的肌膚。這觸感,分明是……她的眸子倏然睜大,滿眼驚嚇,「江默雨?!」
「我是。」他的笑臉不曾變過。
「你……你……你怎麼……」抽回手,她猛地向另一側彈去。
「小心!」他叫道,卻還是來不及拉住她。「 」的一聲,方寶兒連帶著脊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而兩條腿還掛在床沿上。
痛!
她雙眼冒星迷迷糊糊地看著那乳白色的天花板,以及淺藍色的吊燈——這里根本不是她的房間!
「你沒事吧。」兩只大手溫柔地抱起了她,把她重新拉回到床上。
她咕噥一聲,一只手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發疼的臀部,「這里是哪里?」
「我的公寓。」江默雨答道。
「那我怎麼會在這里,我記得我明明是在化驗室……」睡覺的,末了三個字,她沒說出口。好吧,她承認她是有偷懶的成分,誰讓這段時間重案組忙得要死,連帶著她每天只睡四個小時,所以才會忍不住在記錄數據的時候打起了瞌睡。
「你睡著了,而我又不知道你的住址,所以只能先把你帶回我的公寓。」如果他真想要她的住址,並不是查不出來,可是他卻貪戀她的睡顏,想要再多看一會兒。
「是嗎?」她搔搔頭,低頭看了看自己睡皺了的馬褲和T恤,至少可以看出,他昨天除了讓她睡在這張床上,並沒有干其他什麼事。
「這間房是客房,昨天只有你一個人睡在這間房里。」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他解釋道。
她的臉紅了紅。
「對了,你要的那份化驗報告我已經做好了,待會兒上班的時候你來我辦公室取一下。」他道。
「做完了?我昨天做到一半睡著了,你一個人做,該不會做到很晚吧。」
「沒有很晚。」只不過是做到了凌晨一點而已,「好了,衛生間里有新的毛巾牙刷,你可以用。如果你不希望上班遲到的話,那麼最好快一點,否則你可能會沒有吃早點的時間。」江默雨指了指牆上的掛鐘。
十分鐘後,方寶兒梳洗完畢坐在餐桌前,看著桌子上擺放著的精致早點,只覺得喉間的唾液突然分泌嚴重。
筷子夾起水晶餃,她往嘴里塞著。糯糯的皮,多汁的餡,好吃得很,「江……默雨,唔……這餃子哪里買的?」她邊吃邊問道。
「是我做的,如果你喜歡吃的話,就多吃一些。」比起她吃東西的猴急,他的動作看起來要優雅得多。
「你做的?你的手藝好像比以前更好了。」
「也許是在英國的時候常常自己動手做的關系吧。」
英國……她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你在那里還好吧。」他留學英國的事,還是可綺前些日子才告訴她的。對于他這十年間的一切,她一無所知。
「還好,在那里可以接觸到更先進的醫學。」
「你既然在英國留學,那麼完全可以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當法醫辛苦不說,而且薪水也不多,你完全可以在別的醫院里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
「那你也完全可以在別的地方找到一份輕松而且適合女性身份的工作,為什麼還要進入幾乎是男人天下的重案組?」他反問。
「進入重案組是我從小的夢想!」就算危險,她也不在乎。
他凝視著她,「當法醫,也是我的夢想,從很早的時候就開始了……」早在當年,她告訴他要成為警察後,他就決定成為法醫了。他的夢想,是因她的夢想而存在的。
「你……」這樣直直的目光,似乎在暗喻著什麼。他目光里似乎包含著太多的東西,可惜她看不明白,「咳,咳!」她不自在地咳了兩聲,「謝謝你請我吃早點。」
「我不以為請一個朋友吃早點需要謝謝。」他淡淡一笑。
「你真的肯和我做朋友?」
「我昨天不是已經答應過你了嗎?況且,沒人規定男女之間除了愛情,不可以有友情。」如果她需要的只是友情,那麼他可以無條件地付出。
「是啊,愛情都是惱人的,如果我們只是當普通朋友的話,也許會相處得很不錯!」她也笑了,胸口中那股沉重的壓力突然消失不見了,只是卻突然多了一些酸澀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