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緣得你 第1章(1)

華山之顛

少年一身白袍,站在灰色的岩石之上。手臂之中,則抱著一把通體雪白的玉琴。

勁風,呼嘯而過,少年的一頭青絲隨風舞動著。良久,少年的手自白袍中伸出,光滑如玉般的縴白手指按在了琴弦上,他抬起頭,望著站在幾尺開外的老者。

「余老兒,你可還記得這琴嗎?」清冷的聲音,在冷風之中,愈加顯得陰寒至極。

「記得。」老者點了點頭,這琴他又怎麼會不記得呢,當年他亦曾想要得到手,「你是何人,為什麼會有歐陽家的雪玉琴?」眸光一凜,他問道。

在江湖中混了那麼多年,即使年歲大了,該有的警覺他並沒有喪失。

包何況,這一年來江湖之中傳言四起,說是有一個手抱玉琴的年輕少年殺了不少武林前輩。青城派的烏遠,崆峒派的文伯,無花宮的劍四少,震威山莊的風萬揚……而這些人,都是當年曾經參與歐陽家那件事的人。

「我的名字叫歐陽帝絕,你說呢?」紅艷的嘴唇上勾出了一抹冷笑,他輕揚眉梢看著他。

「你……你是歐陽家的余孽?!」老者震驚道。怎麼可能!當年歐陽家的所有人應該都已經死了啊,為什麼還會多出一個歐陽帝絕來呢?

余孽?他只能稱之為余孽嗎?「顯然你們當年查得並不是太清楚。」少年的手指輕輕撫著那白玉的琴身。

「你——」

「如何,想要听听這琴所奏出的曲子嗎?」他說著,素手一捏,琴弦震動,發出了一聲悠長的清音。

這不是普通的琴,而少年所用的指法也不是普通的指法。

老者立即凝神閉氣,盤腿坐下。他知道,在這種琴音之中,唯一能夠做的,只有用內力來抵御琴聲。

爆、商、角、徵、羽。

少年的手指,奏出了五音。

汗珠,從老者的額頭涌出。

飄渺的琴音,仿佛不存于世上,如碧波寒潭,冰冷且淡然。輕淙音色,余韻繞梁。修長十指輕輕撥動著銀色的琴弦,少年像是在享受著琴音一般,嘴角上那冷冷的笑意自始至終不曾泯滅過。

「噗!」終于,像是再也受不了這琴音一般,一大口的鮮血自老者的口中噴出。

「咳!咳……」兩手撐地,老者一個勁地咳著,「這……咳,這就是《絕心曲》嗎?」江湖之中人人都想要得到的曲譜?

「《絕心曲》?」少年嗤笑一聲,「憑你的功力,還不配讓我彈奏此曲。」即使只是一首普通的曲子,他都無法听完,更何況是《絕心曲》。

頎長的身子背過老者,如同來時一般,他抱著琴,朝著山下走去。

「等、等一下……」老者按著受創的胸口道。他的五髒六腑皆已被震碎,恐怕沒多久可以活命了,「我……我還有多久可以活?」他問道。

「一個時辰。」沒有回頭,少年停下腳步淡淡地道。

「你……咳,你不打算看著我死時的樣子嗎?」口中又咳出了一口鮮血,老者的身子搖搖欲墜。

「我沒興趣。」他只要知道,他會死,這就夠了。

步履,悄無聲息,金色的耳墜,在陽光之下折射著燦爛的光華。

還有一個,還剩下一個人,報仇,就可以結束了。

當今武林之中,若說有誰是最讓人害怕的,莫過是歐陽帝絕了。5年前,他如同謎團一般地出現在江湖上,短短的一年間,便在蘇州這富饒之地修建起一座宏偉至極的絕日山莊。

江湖中的人對歐陽帝絕猜測紛紜,有人說他美艷無雙,即使是當今最美的女子,都無法與他堪比;有人說他心狠手辣,殺人必見血,取人性命之方式簡直殘忍至極;也有人說他終日抱著一把通體雪白的玉琴,以彈琴為樂。

眾說紛紜,但是卻沒有人能給出一個肯定答案。傳說,能夠看到歐陽帝絕的人,一類是為他痴迷的女人,一類是他親信之人,而最後的一類,則是他的仇人。

女人不敢說,親信之人不會說,而仇人,則已經不能說了。

因為——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蘇州之地,最為富饒。不少商賈巨富都在此聚集。

唐家,在蘇州也算得上是一大富人家。唐老爺靠著木材生意起家,在蘇州及附近的幾個城鎮開了十幾個分號。

不過,讓蘇州人津津樂道的不是唐家的財富,而是唐老爺的女兒唐顏雨。

年約十八,長得倒也清秀可人。本來這年齡的女子,早該有人來提親了。奈何唐家的大小姐有個怪僻,不愛琴棋書畫,也不喜女紅刺繡,只愛擺弄那些個花花草草。一見到奇花異草,便兩眼發亮,簡直到了痴迷的地步。唐老爺為了女兒這一怪癖,不知道白了多少頭發。

若光是這樣也就算了,偏偏唐家大小姐還在14歲那年還收了個美婢茵茵當貼身奴婢。此女嬌艷無雙,琴棋書畫無一不通,一雙水眸眼看得人發暈。每每一些名門公子上門,就算本來打算向唐顏雨提親的,最後也會轉成茵茵。

唐老爺想換掉美婢,可是唐顏雨堅決不肯。于是乎,茵茵也就一直留在了唐家,而唐家的門檻也就幾乎快被一個個上門提親的人踏破。

「茵茵,我是真的想要娶你為妻啊。」男子手按胸口,站在唐家的大門之外,一臉悲戚戚地道,「縱有千金家財,只要為了博得美人一笑,我也甘願……」

「嘩啦!」

語音未落,一盆水自唐家的紅木大門里潑出,站在門外一身光鮮的男子霎時之間從頭淋到腳,成為了濕淋淋的落湯雞一只。

第十一次的上門提親,顯然也無功而返。

「你……你們居然敢如此對我!」男子的臉驟然漲紅,頗有怒發沖冠之勢。

「好吵呢。」銀鈴似的聲音,帶著一絲慵懶的味道,一個身穿鵝黃色粉紗裙的少女從半掩的紅木門中緩步走出,「怎麼又是你啊,鄭公子。」瞥了一眼站在唐家門外一身濡濕的男子,少女半掩檀口,打了個哈欠道。

「唐顏雨,你可知我的身份!」男子叱喝道。

「知道啊。」唐顏雨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一條街外鄭府的三公子嘛。」就算本不知道,但是听了那些僕人說了那麼多回,也記住了。

「既然如此,你……你還這般對我!」男人的眼不由得看向了站在唐顏雨身後的茵茵,伊人在前,自己卻被人耍得如此難堪,自覺面子有些掛不住。

「當然是為了讓你不再來唐府提親。」幾乎隔三差五就有這種戲碼上演,擾得她煩不勝煩。

「你——」男子一時氣得快無話可說,「我只是想娶茵茵為妻,你何苦為難我。」既然硬的不成,那只有來軟的了。

「不是妻,是妾吧,鄭公子!」又一個哈欠自小巧的朱唇中溢出,唐顏雨小小地「糾正」著對方的錯誤。

男子臉色一變,隨即挺了挺胸道︰「茵茵在你唐府只能為奴,能夠入我鄭家,當我鄭某人的小妾,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唐顏雨皺了皺柳眉,一臉不屑地看著他。自古以來,世人皆為娶妻娶賢淑,但是又有多少人會做到呢?天下間的男子,只懂得欣賞女子的花容月貌,卻不知容顏會老,青絲亦會成白發。

「是嗎?」她轉身問著站在身後的婢女,「茵茵,你可願嫁給鄭公子為妾?」她只想為自己的丫鬟尋找到一個真正愛她,且明媒正娶的夫君罷了。

「奴婢只願待在唐府,服侍小姐。」茵茵半垂著首道。

很好!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唐顏雨回轉過頭,對著還站在唐家大門外的男子道︰「鄭公子,想必你也听到了茵茵的回答了,請恕小女子不遠送。」

「唐顏雨!」聲音攀至發狂狀態。

「唔,我昨兒個晚上種的羊蹄根不知如何了,等會得過去看看。」她自言自語道,壓根不理會幾尺之外張牙舞爪的男子。「小姐,您不再去補個覺了?您從昨兒個到現在,才睡了沒幾個時辰啊。」茵茵看著主子的倦容,不無擔憂地道。

「不了,羊蹄根比較重要。」唐顏雨說著,抬起縴足才想離開,卻像想到了什麼似的,停下了腳步,對著一旁的家僕吩咐道︰「對了,若是鄭公子等會兒還不走的話,那就再潑一盆水吧。」

反正唐府水多得是。

「葉子已經舒展開了,應該沒問題吧。」清脆嬌女敕的聲音從唐府的後花園中傳出。不用多加猜想,也知道除了唐家的大小姐唐顏雨之外,唐家再無人會去擺弄這些個花草。

「小姐,你的臉……」緊隨而來的,是焦慮的話音。茵茵急急地想拭去主子粉頰上所沾著的塵土。

「對了,應該要把土挖松一些,這樣會比較好。」沒去理會丫鬟的話,唐顏雨還在繼續擺弄著種植羊蹄根的盆子。

「小姐,這些活兒讓奴婢來……」主子的千金玉手,可是傷不得啊。

「水,好像應該要稍微澆上少許的水吧,書上的種植篇中提過,初栽之葉,需要以少量泉水灌之。」這樣成活的幾率也會更高嘛。

「小……小姐……」

「咦?」猛一抬頭,她終于發現了身邊之人,「茵茵,你怎麼還在這里啊?」

「小姐,我一直都在這里啊。」茵茵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你一直在這里嗎?」她懷疑地抓了抓頭。

「是啊。」茵茵趕緊點頭。

「那你進亭子里彈奏一曲給我听吧。」唐顏雨指了指一旁涼亭的石桌上擺放著紅木琴道。

哎?哪有小姐挖土,丫鬟撫琴的道理啊!

「老爺和夫人一大清早就出府了,若是他們回來後看到小姐如此這般,只怕又會氣得大發雷霆吧。」茵茵急道,只希望自己的主子能夠停下手上的動作。

下頜輕垂,唐顏雨似在思考著什麼。

茵茵暗自欣喜,小姐應該是听進了她的勸告了吧。

「茵茵。」半晌之後,聲音驟然響起,「你若不說,我都差點忘了,今兒個爹娘都不在府里。」也就是說整個唐府她最大了。「啊?」她頭皮一陣發麻,她……該不會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了吧。

「太好了,我還正愁沒時間去山上找尋棉白木呢。」自前些日子從醫術上看到這種罕見的草藥,她便總想著去尋尋看。

「可、可是……」茵茵幾乎快語無倫次了。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應該……不會是吧。

然而,唐顏雨的下一句話,卻差點沒把茵茵給擊暈了,「我這就上山去,再不快點的話,午時都要過了。」說著,她撩起裙擺,往外堂跑去。

「小、小姐!」嬌小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茵茵的視野中,回應她的只有那流動的空氣。

嗚嗚嗚,不是吧。嬌媚的容顏一臉的欲哭無淚,小姐……不是就這樣干脆地——走了吧。

萬一老爺和夫人回來的時候,看不見小姐,她會不會死無全尸啊。

老天,她不能待在府里坐以待斃,要死,也起碼得讓她留個全尸吧。

蘇州之美,在于無論艷陽高照或煙雨??,皆有著一番與眾不同的韻味,無怪乎大批的文人墨客揮毫于湖水之間。

絕日山莊,位于陽澄湖邊,依山傍水,由百位當世著名的工匠花了一年的時間完成。其佔地之廣,布局之精,何等的雅意與富麗自然不必多說。不過真正使它出名的倒並非是山莊本身,而是絕日山莊的主人歐陽帝絕。

傳聞他的武功卓絕,琴藝卓然,雖有著傲世的功夫,卻向來無意于江湖紛爭,若非在5年前,以年僅17歲之資在一年之間,打敗了數個武林中的前輩,恐怕還沒有人會知道他的大名。他的仇家不少,但卻沒有人敢光明正大地來挑戰于他。因為沒有人知道他的功力有多高深,只知道惹了他的代價往往是以命來做抵。沒有所謂的惜英雄,也沒有所謂黑白是非,他殺人與否,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來決定。

因此,真正能夠待在他身邊的人,除了要忠心耿耿之外,還需要有打不死的精神。

只不過——打不死並不代表不怕死。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是人呢?

雕梁刻柱,錦湖柳畔,清風微撫池面,劃出陣陣漣漪,宛若絕色佳人,綽約風姿無限。六角涼亭之內,燻煙裊裊,白衣男子端坐于琴前,長及腰際的柔亮發絲以白色方巾束起。清雅俊逸的面容像少了生氣般的,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有在眉宇間,透著一絲淡淡的沉思。

「越眠,爺該不會是想彈琴了吧?」咽了咽口水,莫沙有些膽戰地望著遠處涼亭中端坐琴前的身影。天啊,但願不要。對爺忠心耿耿是一回事,但絕不代表他願意去「欣賞」那天下間少有的琴藝。

「好像……是真的。」同樣地咽下喉間的口水,越眠說得有些艱難。距離上一次還不到三天,居然又要彈琴了,「誰去听?」爺的手已經在撥弄著琴弦調音,顯然是真的要開始了。

「你!」兩只手指互指著對方,兄弟義同胞情全然拋于腦後。

「越眠,上次听爺奏曲子的人是我。」莫沙提醒道。理所當然地,這次去听的人應該是越眠而不是他。

「但是上上次的人是我。」越眠同樣不甘示弱地提醒道。上上次听曲子的結果,是他在床上躺了兩天,打死他都不想要再去重溫舊夢。

兩個人面面相覷,終于莫沙嘆了一口氣,「老規矩吧。」既然事實已經存在,那就只有照以往的規矩來行事了。

「也好。」越眠點點頭,從身上掏出了一枚銅錢。「正還是反?」他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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