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費心地打扮著,他依舊是穿著黑色的學生制服,只是臉上戴著面具,遮住了臉的上半部分,只露出了眼楮、鼻子和雙唇。可是就算是如此,卻還是可以讓人一眼就認出他來。
畢竟,他身上那股雍容的氣質,是怎麼都掩蓋不了的。
他和她之間的距離不算太遠,可是中間卻隔了許多的人,多到她覺得,無論怎樣努力,都沒辦法去靠近他。
他的眼,在面具的陰影下,令人看不清眼中的神色,他的唇輕揚著,似乎在述說著溫柔與風度的定義。他只是輕輕地揚了揚手,說了句希望大家遵守舞會的秩序,于是所有的女生們即使眼中有再多的依戀和不舍,卻還是乖乖地不再圍堵在他的身邊。
有些人,天生就有讓其他人服從的能力。
然後,他的視線在瀏覽了四周後,停留在了她的身上,只是停留了幾秒之後,卻又再度移開了。
她這個樣子,估計誰都認不出吧。姚沐心暗自想著。
有兩個女生怯生生地走上了前,其中一個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道︰「鳳學長,可以請你和我跳一支舞嗎?」
「抱歉,今天我不想和任何人跳舞。」鳳染淡淡地回答道,態度溫和有禮。
「那……學長可以收下我們的禮物嗎?」另一個女生道。然後兩人像是變戲法似的從身上拿出了包裝精美的小盒子。
來參加舞會的學生們,身上總會準備好小禮物,有些是純粹嚇人惡作劇用的,而另外一些,則是送給自己心儀對象的。
顯然,現在兩個女生拿出來的,屬于後者。
姚沐心甚至懷疑,有人會對鳳染開惡作劇的玩笑嗎?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吧。
「謝謝。」鳳染伸手,接過了小盒子,唇角邊的那股淺淺笑意,霎時把兩個女生迷得暈頭轉向,一副快要昏倒的樣子。
「鳳學長真是溫柔,完全沒有架子呢。」一旁的姜英緹評價道,「不過即使這樣,卻總覺得,這樣的人還是讓人難以靠近。」
「嗯。」姚沐心輕輕地應著。
他——盡避溫柔,盡避優雅……可是,卻疏離得讓人沒有勇氣去靠近他。但是誰又曾想到,幾天前,她和他還是那麼的靠近,靠近到觸手可及。
如今卻是——遙不可及!
舞會在繼續著,面具遮住了臉,連帶著,也遮住了所謂的真實。
舞會的角落里,沒人會注意到的僻靜處,一個結界形成,阻擋著外界的喧嘩聲音。
在結界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所發生的一切,可是外面的人,卻看不到結界里的一切。
鳳染坐在舞會的沙發上,把玩著手中那兩只包裝精美的小禮盒。一旁的黎茵則在心中暗自奇怪著,她不明白鳳大人為什麼要來參加這個舞會?然後,來了,卻並不參與其中,只是如同局外人一樣地看著。
「黎茵,你有愛過人嗎?」鳳染突兀地問道。
「啊!」她的心跳差點漏了一拍,「鳳大人,我是雜粹,又怎麼會愛過人呢。」雜粹,只是最低下能量的聚集體,生存的本能只是不斷地吞噬一切它可以吞噬的能量。如果不是鳳大人在她的身體里注入了屬于四神那份純粹的能量,恐怕她永遠不會體會到身為人的這份樂趣。
所以,他是她誓死都想要跟隨的主人。
「沒有愛過人,那是因為你們的身體本能需求中,沒有想要獲得人類的愛這種原始本能吧。」
「是的,我們雜粹的本能只是獲得強大的力量。」
「可是,我有那種原始本能。」鳳染抬起右手,輕輕地搭在了額角邊,「我會想要去獲得人類的愛。」
「鳳大人!」黎茵驚呼道。
「怎麼,你很吃驚嗎?」
「……是。」
「越是上位者,就會越想要獲得人類的愛,這是獸的法則,即使你只是雜粹,應該也知道吧。」
黎茵沉默了。她的確是知道這個法則,只是她仍舊不敢相信,即使強大如四神的鳳凰,也會去渴求弱小人類的愛。
「只是……原來想要獲得人類的愛,是一件很難的事。」修長的五指微微地收攏,置于鳳染手心中的那兩個小禮盒頃刻間化成了塵埃,消散于無形。
「鳳大人是愛上了某個人類了嗎?」她情不自禁地問著,甚至做好了被他斥責的準備。
「是啊,愛上了。」正因為愛上了,所以才體會到了那種求而不得的痛苦。
黎茵只覺得胸口一陣犯疼,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勃發而出。
鳳大人愛上了人類?這個事實原來會讓她感到無比的憤怒和……難受!
即使這是一個戴著面具的舞會,可是,依舊不會有人邀請一只熊貓跳舞。
當然,期間也有幾個人和她開了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比如,沾滿了番茄汁冒充流血,又比如,說外面此刻正有UFO經過……而至于姜英緹,此刻正忙著在舞會中尋找她的獵人GG。
在舞會上溜達了一圈後,姚沐心正打算四處尋找一下姚沐寒,卻發現在會堂僻靜的角落里,鳳染就靜靜地坐在沙發上,像是睡著了一般。
她轉頭,再看看四周,周圍的人竟然像是沒有注意到那處地方一樣,沒有一個人把視線投向那個角落。
這是怎麼回事?就算那地方是角落,很僻靜,但是沒道理鳳學長在那里,卻沒有人注意到啊。
姚沐心一步步地走過去,然後毫無障礙地——穿破了結界。
而在同一時刻,舞會的另一邊,黎茵不敢置信地看著姚沐心走入結界內,「怎麼可能,那是鳳大人親手布的結界,一個人類,怎麼可能走入?」
「可事實證明,那人不僅看到了結界內的鳳大人,而且還很自然地走入結界。」嚴浩洋聳聳肩,只是臉上並沒有平時慣有的嬉皮笑臉。
「一定是鳳大人刻意打開了結界,所以那人才能進入的!」黎茵努力地想著原因。
「你真的這樣認為嗎?」嚴浩洋盯著那一處的結界。因為他們此刻是在結界外,所以,看不到結界內的一切,在他們的眼中,那里只是一個空空的沙發。
「我只能想到這個原因。」
「可是結界並沒有被打開過,那人是自然而然走進去的。」心中突然某個念頭一閃而過,嚴浩洋眯起了眸子。
黎茵咬了咬牙,尖銳的指甲幾乎嵌入了自己的掌心。
「阿茵。」嚴浩洋的聲音沉沉地傳來,「我們只是雜粹,依靠著鳳大人而生存的雜粹。」
「這點,我比誰都清楚,你用不著說了!」黎茵的視線,冷冷地盯在了結界處。
此刻,在結界內。
姚沐心走到了沙發邊,看著背靠著沙發、合著雙眸的鳳染。
他——睡著了嗎?
和清醒的時候不同,盡避優雅依舊,但是卻又多了一種寂寞,仿佛像是孤寂了很久……很久。
猛然晃了晃頭,姚沐心為自己剛才那一瞬間的想法感到好笑。他是學生會長啊,每天都有那麼多人圍繞在他的身邊,又怎麼會孤寂呢?
「這樣睡著,會著涼的。」她喃喃道,正打算找一下有沒有什麼薄毯之類的,手卻倏地被什麼給握住了。
正確點來說,對方是隔著厚實的熊貓外套,握住了她的手腕。
姚沐心驚呼一聲,只看到鳳染不知何時已經半睜開了眸子,「熊貓?」
她一愣神,隨即想起,自己現在穿著熊貓外裝,只要不把頭套拿下,誰都不可能認得出她。
「陪我說說話如何?」他似醒非醒,整個人給人一種淡淡的倦意。
姚沐心點點頭,慢慢地坐到了鳳染身邊的沙發上。
「很有趣的熊貓裝,是第一次參加這個舞會吧。」鳳染的頭微微側著,黑色的發順著脖頸輕輕地垂落在了肩上,銀色的面具襯著他的肌膚,異常的妖魅。
姚沐心再度點點頭。
「我也是第一次呢。」他輕笑了一下。
姚沐心只是貪望著鳳染嘴邊的笑意。這樣的氣氛,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她經常跑學生會的時候。那麼的溫馨,那麼的和諧。
「面具的舞會,謊言無罪的舞會,你猜,我和你說的話,是真話還是假話呢?」他看著她道。
她搖搖頭,她猜不出真假。
「為什麼不說話?」
因為她怕她一開口說話,他就認出她是誰,然後變成那個冷冷冰冰,只把她當成陌生人的鳳學長。
「不過無所謂了,不說話也無妨。」他的身子突然一歪,整個上半身埋在了她的懷中。
姚沐心驚慌失措,就算她和他之間隔著一層厚厚的熊貓外套,但是這樣的姿勢,也實在是太過……呃,親密了。
「別動,讓我就這樣躺一會兒吧。」他的語氣,竟似有一絲哀求。
她安靜了下來,任由他在她的膝蓋上找了一個舒適的位置躺下。
「你知道什麼是孤寂嗎?」他問道。
她點點頭,由于姿勢的關系,這樣的角度俯視地看著他,是以前所沒有的。
「不,你不知道。」他的笑容有些艱澀,「你以為的孤寂,該是多久,一年、兩年?還是十年二十年?」可是他的孤寂,卻是上億年。
自他從宇宙中誕生之初,就開始了這份孤寂。漫長到無止盡的孤寂,他用著廣泛的興趣想去遺忘這份孤寂。他研究著宇宙中的一切,以此來度過那無窮無盡的時間,卻原來……還是無法遺忘這份原始的本能。
他——渴望著獲得人類的愛。
最最純粹的愛!
繁衍著屬于自己的後代,和自己最愛的人類共同迎接死亡的到來。
渴望得太多,渴望得太強烈,直到身體都在隱隱地發疼。
「你不明白,你永遠都不明白,我的孤寂深到了什麼程度。」抬起手,他的指尖劃過了她那黑白相間的熊貓頭套。
她低著頭,卻看不清他面具下的雙眼,太黑……太深……像是無法觸及的禁地,讓她不知道該如何去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