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一陣陣痙攣,無法遏制的疼痛在賁張的經脈間游走,呼呼的風聲至陰至冷,像魑魅魍魎的呼吸,不斷吹向她每個毛細孔,然下一刻她又彷佛置身太上老君的煉丹金爐,被烤得酥黃焦透。
疼痛將她催醒。
睜開眼、閉上眼數次之後,郁泱終于慢慢適應光線,視線對焦,她看見檠豐的背影,他衣袖變成碎布條,內褲外褲都磨破了,隱約透出一片雪白**,要不是疼得太厲害,她肯定會笑出來。
郁泱微微一動,檠豐迅速轉身,然後她看見他的焦郁。
他很狼狽,雙眼布滿紅絲,眼下兩團暈黑,帥氣俊朗的臉龐有數道粗粗細細的刮傷,可是在看見她那刻,他迅速露出微笑。
這人,還真有偶像包袱……郁泱輕喟。
垂眉看一眼自己,發現她的狀況好太多,至少衣裳完整,**……應該還是完美包裹吧。
是,她記得墜下山崖那刻他緊緊地將她護在懷里,所以有他的自由落體,半點不可怕,她所有的知覺里充塞的全是屬于他的氣息。
笑了,因為他下意識的舉動讓她明白,他有多麼珍惜自己。
「還笑,你燒昏了嗎?」他憂心忡忡地望著她,手里拿著一塊沾水濕布,很明顯那塊布曾經是他的衣服下擺,現在,它被輕輕貼在她額頭。
「我發燒?」
「你後肩被射中一箭,我把箭拔下來了,痛不痛?」想到血水往外噴那刻,他心有余悸,是他的錯沒將她護緊,再度回想,罪惡感又爬上臉龐。
她不喜歡他的罪惡感,于是試著耍幽默將其沖淡。「很痛、非常痛,不只後背,全身都痛得厲害,你確定我只中一箭?」
檠豐失笑,她在學牡丹、芍藥嗎?每回郁泱不高興,兩人就開始說相聲,嘮嘮叨叨地分散主子注意力。「對不住,不應該把你卷進來的。」
「你沒听清楚?顧敬豐買的是我們兩個人的命,不是你一個人的命。與其分別遇險,我寧願和你一起,至少黃泉路上多個伴。」
「你痛傻了,我們還在人間道,不在黃泉路。」
「是啊,要是走過奈何橋還痛得這麼厲害那也太不劃算。」嘆口長氣,郁泱問︰「我腦子痛壞了,你幫我分析分析,顧敬豐為什麼那麼恨我,竟然舍得花錢宰我?」
因為上不成干脆直接毀掉?因為得不到、別人也別想嘗?如果真是她想的這樣,顧敬豐還真不是普通變態。
扁是幾句話就說得她氣喘吁吁,同意了,相聲是種技術活兒,不是爾等凡人可以輕易練就。
「這件事我應該早點跟你提的,鄒涴茹被逐出顧府後並沒有回娘家,而是跟了顧敬豐,而她恨你。」
可不是嗎?肯定恨她奪夫,恨她霸佔嫡妻位置,恨她搶走男人注意力,恨到想把她給殺死!這就是女人最可悲的地方,失去愛情,不去另一半身上尋找原因,只埋怨更強大的對手出現。
「這件事你很早就知道?」
「對,但我沒把它放在眼里,以為是無足輕重的兩個人干擾不到我們,沒什麼好在乎的。」沒想到……是他太自信自傲,是他的錯。
「這下子陰溝里翻船了吧,這世間不可以輕視任何人,因為你永遠無法知道小人物發起威會有多大的殺傷力。」郁泱苦笑。
「你傷著呢,別說話,閉上眼楮好好休息。」他伸手搗住她的眼楮。
「不要。」她推開他的手。
「為什麼不要?」
「因為害怕。」
「怕什麼?」
「怕閉上眼楮就醒不過來,怕沒有人發現我們……」頓了頓,她終于將心頭疑問說出口,口氣有些鄭重。「如果我快死了,可不可以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他輕輕將她的頭發順到耳後,柔聲道︰「你放心,血已經止住,傷口也敷上傷藥,好好靜養,過幾天就會痊愈,我手下有幾個人擅長追蹤,他們發現我今天沒抵達莊子,很快就會找來。至于問問題,不只一個,你可以問無數個。」
以為她會問困難的、復雜的、讓人難以啟齒的問題,因為她的態度太鄭重。沒想到她只問了三個字,一個字、一個字,每個字都清楚,清晰得讓他明白,她有多聰明。
郁泱問︰「你、是、誰?」
很好,他等的就是這一刻,他張開嘴巴,回答,「我是E!」
那是他鼓足勇氣才出口的答案,可惜郁泱撐著最後一分力氣問完問題,然後陷入昏迷。
但事實並非如她所想象,眼楮閉上再沒有清醒。
她醒了,發現自己在一處山洞里,在檠豐的懷里,山洞有點陰冷,他用自己的身體將她搗熱,他累極,傳出微微鼾聲,髭須紛紛冒出來,隨著他的呼吸輕輕磨蹭她的額頭,她有些癢。
她一動,他立刻驚醒,確定她目光澄澈不再尋不著焦距,心終于放下。
已經三天了,過去三天她睡睡醒醒,每回張開眼楮看著他卻像不認識似的,講幾句含糊的話、扯扯嘴角,繼續昏睡。
他嚇到了,原本從沒緊張過,可以掌控所有事的自信被抽走,他不害怕墜崖、不害怕沒人找到自己,可是他害怕她不再清醒,他一次次喚她,不斷給她輸內力,他每隔半個時辰就為她把脈一次,他勤奮地為她換藥,他做了所有能做的事,但她仍然不醒。
她不想折磨他,但這三天他為她受盡折磨。
「好香……我餓了。」
餅低的血醣讓郁泱無法表現出精力充沛的模樣,她只能用微笑撫平他的憂郁,現在的他看起來比顧玥更像憂郁王子。
「肉馬上來。」
他輕輕把她放回地上,飛快把架在火上燒烤的魚肉取下,為了讓她一醒就有新鮮東西吃,他不知道已經浪費多少食物,切肉、上架、炙烤、燒焦、扔棄……他不斷重復同樣的過程。
很幸運,眼下她醒來時,魚肉已熟透。
檠豐用一片寬寬的葉片盛魚,兩根削開的樹枝當筷子,他回到她身邊扶起她,一點一點將魚肉剔下來喂她。
他喂得既專注又仔細,好像在精雕藝術品,看得她眼眶微熱、鼻微酸。
她以為幸福是男人拿著兩張前往法國的機票,說︰「親愛的,我們去度蜜月。」以為幸福是男人帶來五克拉鑽戒向她求婚,以為幸福是九千九百九十朵玫瑰,以為幸福是他願意一輩子為你臣服……
沒想到都不是,只要男人願意為你專注,那就是千金難換的幸福。
恍惚間,那個看著她、怨恨自己不能給她體溫的男人回來了,那個幾次想握住她的手為她打氣,卻總是沮喪地穿過她手心的男人回來了,她又將他與E重迭在一起,但這回她不想鑽牛角尖,她只想好好愛他一回。
氣氛靜謐,一個喂、一個吃,吃飽了,他用木頭雕成的杯子喂她喝水。
看著粗劣的水杯,她問︰「這幾天,你做了不少事?」
「對,我找到洞穴撲上干草,架上火堆,抓到兔子、找到河流……我還看到遠處有一叢很粗的竹子,想等你醒來,給我做石頭魚湯喝。」
他還記得,她曾經說過最美味的湯是以竹子為鍋具,燒熱的石頭為熱源,再從河里撈起最新鮮的魚蝦瞬間煮熟,那是旅游節目介紹的菜,還沒有真正試過。
「等我有力氣了,馬上給你做。」她點點頭,再強調一次。「很好喝的。」
「我相信。」小心翼翼地,他把她摟個滿懷,臉頰踫觸她的額頭。
不多久,她感覺額間有股濕意,想抬頭,他卻固執地不肯移動,硬是把她的頭卡在同一個角度上。
他的驕傲不允許她看見自己的脆弱,他是個霸道的男人。
許久,她听見他吞下喉間哽咽,忍不住輕嘆問︰「你在哭嗎?」
他沒回答,又經過好一陣子才听見他的聲音幽幽地從頭頂往下傳。「周郁泱,你是個騙子。」
「好大的指控,我不認罪。」
「你講那麼多話,我以為你會沒事,結果你丟下一句‘你是誰’就昏迷不醒,這種不負責任的行徑很要不得。」
她咯咯笑著,笑他的孩子氣,但他的孩子氣卻讓她好窩心。
「那也是千百個不得已,我很想听你的答案啊!」
側了側身子,她把自己埋進他懷里,那麼多天沒洗沐,他身上有異味,但她喜歡,因為是他,她甘願當逐臭之夫。
「很想听嗎?」他手臂緊了緊,好像非要夠緊,她才不會從自己身邊溜走。
「很想。」
「有想到不會再度昏迷嗎?」
「人格保證,我會張大眼楮、豎起耳朵,認真迎接你的答案。」她又笑了,在他懷里,因為笑引起的些微震顫讓他心定。
「好,我說了,你不可以太害怕,不可以嚇暈,要認真把我的話全部听進去。」歷經上次的失敗之後,他決定調換故事順序從最不嚇人的部分講起。
「一定!」
然後他開始說了,用一個很長的故事做鋪陳,從霍秋水起的頭,故事比小冊子里記錄的詳細得多。霍秋水的生平、性格、嗜好、興趣,從對皇帝的抗拒到接受、認命,直到為他死心塌地……
他說了檠豐的一生,說他對顧伯庭的復雜感情,說顧伯庭如何的和善親切,如何讓檠豐深感罪惡,以至于被他騙得團團轉,以至于殯命……最後他說︰「我是顧檠豐,重生在顧譽豐身上的顧檠豐。」
郁泱點頭,回答道︰「我猜到了。」因為她想不出,這天底下還有誰這樣憎恨顧伯庭。
听見她的回答,他像中了發票,笑彎了眼楮、眉毛、嘴角,整張臉的線條柔和得不得了。接著,他串起長長的問號,一氣呵成問︰「你不害怕嗎?你相信世間上有重生這回事?為什麼?是不是因為你是穿越女,是從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的靈魂?你和我有相似的經歷……是你嗎?!韓晴愛?E深愛的L?」
她吃過東西、血糖並不算低,她的傷口被照顧得很好,沒有感染之虞,最重要的是她承諾過不暈倒、不昏迷,但是,答案揭曉那一刻……她——說話不算話!
「E!」郁泱輕喚,檠豐回眸一笑。
「有事嗎?」他柔聲問。
「沒事,想喊你。」
一天之內這樣的事會進行數十次,自從她二度暈倒再清醒,神經就有點不正常了。但對于這樣的她,檠豐沒有不耐煩,每次她喊,他便應聲、微笑。
如果手邊沒事,他就會問︰「需不需要我抱你一下?」
然後她會點頭、會伸展雙臂,即使這樣會扯動傷口帶出一點疼痛,但光是看著他,那個疼痛也會變得幸福,于是他用最快的速度把她抱進懷里。
這是他們曾經想做,卻辦不到的遺憾。
她窩在他懷里說︰「我很後悔,要是知道那麼快就會離開你,我一定會天天煮菜給你聞,我不應該那麼懶惰的。」
他當人是吃貨、當鬼只能當聞貨,但不管是哪種貨,在她做好菜肴時,他滿足的表情都是掌廚人最大的成就。
「所以這輩子,你那麼努力學做菜?」
「對,我想如果你再出現,我要每頓飯都滿足你的味蕾。」
「想為我燒一輩子菜,那就是要嫁給我了?」
「我不是已經嫁給你嗎?」
她從沒像現在這樣感激上天過,謝謝祂讓韓晴愛在那個時代里死亡,謝謝祂讓周郁泱在這個時代與E重逢,謝謝祂讓孤單的L身邊多了喜歡她、尊敬她、愛她的親人……
她從不認為命運是好東西,但此時、此刻她愛上老天爺大筆一揮,為自己改寫的命運!
「不算,那是顧譽豐和周郁泱的婚禮,我們要辦一場E和L的Eternarove婚禮。」
于是他擁她入懷,手指在她掌心勾勾畫畫,兩人在陰濕的洞穴里討論未來的婚禮,環境不好、空氣不好、光線不佳,這里甚至像那個逼仄的小套房,狹窄得讓人感到壓迫。
但他們幸福、快樂,並且希望時間、空間就定在這里。
如果問在交往當中,他們印象最深刻的約會地方是哪里?他們肯定會回答︰小套房和洞穴。
他舍不得放開她,一分鐘都舍不得。
她舍不得不看他,一秒鐘都舍不得。
于是荒謬地一天喊他幾十次,等著他的頻頻回顧。
她想,這輩子的歷史寫到這里應該不會再出現分離了吧,他認為,這次他沒有被封鎖在小小的空間里,她應該不會再棄自己而去了吧,他們都認為快樂結局應該寫在這里,卻沒想過人生難免崎嶇。
他們總是在說話,一有時間就說。
她問︰「為什麼挑這幾天,帶我們離開順王府?」她本以為這是他把自己帶上馬背,想背著孩子告訴自己的事,沒想到他是因為顧玥的一首「時光煮雨」,確定她是L.
「順王府這幾天會出一點事,我不想你們被波及。」
「什麼事?」
「先會有御史大夫告御狀,之後皇上下聖旨命大理寺查案,他們將會在我的書房里查到貪瀆證據。」
「貪瀆?你的職位模不到銀子,怎麼貪?」
「我不貪,但我為二皇子訂了個賣官章程,過去半年,你猜猜二皇子賣官賺了多少?」
搖頭,不知道行情價、不知道賣出數量,再厲害的精算師也估算不出來。
「十五萬兩,那是已經入袋的,尚未入袋的還有六十三萬兩。」
哇,她瞠大雙眼,官位這麼昂貴?
他朝她微笑點頭,就是這麼貴,天底下不學無術,沒腦子卻有銀子的人多了去。
「二皇子這麼缺銀子?」
「沒有銀子怎麼收攏人心?怎麼召集暗衛?怎麼呼風喚雨?」
「我以為有個富爸爸就能一輩子不擔心吃穿,沒想到……」
郁泱聳聳肩,人哪,有了錢想要屋、要車、要女人,有了屋、車加女人又想要權勢,是個永遠無法滿足的黑洞,陷進去……只能自求多福。
「如果二皇子只想要吃穿就不必想方設法,到處結黨、結勢力。」
「當皇帝有那麼好?那是個勞心勞力,連覺都睡不安穩的行業啊!人的一生應該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面。」就像她始終不明白,父親為什麼要花一輩子去追求一個家破人亡的結局,值得嗎?
「爾之砒霜、彼之蜜糖,你厭惡的恰恰是某些人耗盡心力,立誓此生必達的目標。」
「是我笨,還是他們太傻?舍棄手邊的幸福去追求遙不可及的想象?殊不知千載勛名身外影,百歲榮辱鏡中花,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那些全是假的。」
在被卡車撞上那一刻,她覺得好冤,她干麼拚死拚活畫稿子,為什麼不多花點時間和E坐在電視前面,不對著他拚命講話?傻透了!
「有的人認為這麼做此生才有價值,不理解,是因為你與他們不是同路人。」
她嘆息。「所以都說女人頭發長、見識短,無法理解男人遠大的志向。」
「不是每個男人。」他強調。
「不是?」
「對。比如我,我同意一生應該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
「于你而言,什麼是美好的事物?」
他毫不猶豫又把她抱個滿懷,在她耳邊說︰「你!我親愛的L!」
她也圈緊他,用行動告知他也是她人生中的美好。
郁泱問︰「所以要開始收網了,對不對?」
「對,大理寺一路追查下去,當初我答應皇上的澧王、俞親王、莊大人……等等將會一一入網,當然,順王府也會受到牽連,招至滅亡。」
「你確定?只听過父債子承,可沒听過兒子犯罪會牽連到父親頭上。」
「我做此事不過是給皇帝一個往下追查的理由,你以為顧伯庭與二皇子沒關系?與賢貴妃沒有關系?」當然有,只不過顧伯庭謹慎,每次合作之後不會留下證據。
「我不明白。」
「我給你說說故事。皇上在潛邸時,正妃難產而亡只留下四皇子,四皇子是個宅心仁厚、好學知禮的,從小皇上就將他送出王府交由程尚書親自教導,表面上是教導,不如說是避開後院的手段,為太子妃保留一株根苗。」
他與四皇子在同一年出生,四皇子沒了娘,父皇便經常帶他到秋水閣來,即使沒有父皇的刻意安排,他們也很容易玩在一起,因為他霸氣、四皇子仁和,並且都是極聰敏的孩子,情誼正是在那個時候建立的。
他曾想,父皇希望自己能夠好好輔佐這位哥哥,換言之,他早有立四皇子為太子之意,只不過礙于杜家。
「然後呢?」
「皇帝登基之後遲遲不立國後,後宮由賢貴妃主事。二皇子是賢貴妃所出,而賢貴妃的父親是鎮國大將軍杜緯德,他手握二十萬大軍,打過無數場戰役,無敗戰紀錄,而杜家子弟各個識文好武,在軍營中掌握要務。然這些年來,鎮國將軍頻頻結交朝臣……」
「因為杜家要拱二皇子上位?」郁泱接話。
這是理所當然的推論,功績不能只榮耀這一代,必須世世代代傳下去,最好的方法是自家的親外孫當皇帝。
「對,沒有任何一個皇帝喜歡這種狀況。」
「何況皇帝心里有個比二皇子更適合當皇帝的人選?」她猜,是那位宅心仁厚的四皇子。
「沒錯。程尚書是個能耐賢臣,幾年前他受皇命所托,請辭朝堂、退隱故鄉並將四皇子帶在身邊,他為皇子四處張羅賢人、教養成才,所費心力非一朝一夕。」
請辭朝堂之事發生在六年前,換言之,賢貴妃買通顧伯庭對自己痛下殺手時,父皇便有所察覺,速速將四皇子送走。這是他後來慢慢聯想起來的。
「所有人都以為皇帝棄了四皇子,殊不知皇上是為著讓他避開禍事,安全長大,皇帝豪賭了一把?」郁泱問。
「對。皇上賭贏了,四皇子不但平安長大,他廣納賢良,四方游歷,協助各處知府治理地方,開運河、築堤防、闢良田、清吏治,在民間留下親民愛名的好名聲。」
「賢貴妃不急嗎?」
「當然急,但四皇子行蹤不定,因此二皇子在京城附近布下數千兵馬,只要四皇子踏進京城就會被抓。」
「皇上不知道嗎?」
「當然知道,只不過投鼠忌器。杜老將軍手中的二十萬兵馬不但可以阻絕北番對大周國的覬覦,更重要的是倘若誠親王造反,那就是一支足以制衡的軍隊,因此明知道杜氏台面上、台面下的各種動作,也不得不虛與委蛇。
「而今誠親王已逝,北疆軍權納入皇帝囊袋里,怎還容得下杜氏一族的叫囂?收拾杜家早在皇上的計劃當中,只不過需要慢慢布棋,就算沒有我從中橫插一腳,皇上定也能在三、五年之內將賢貴妃、杜家人收拾干淨。」
「所以呢,查到你之後,接下來?」
「當年顧伯庭與賢貴妃交換條件,他殺死我,賢貴妃承諾讓譽豐成為順王世子。此事皇上心知肚明卻不願意妄動,他在沒對賢貴妃動手之前也不會對顧伯庭動手,但現在情況已經不同。」
意思是,順王別想逃過這回,意思是,沒有他插手,順王府還有三、五年好光景,但他插手後,一翻兩瞪眼。
「所以呢?」
「十天後咱們回王府,屆時大理寺那邊搜證應該差不多了,也許一進府我就會被捕入獄,我估計快則兩個月,最慢三、四個月就會查到順王府頭上,在這之前,你要做好離開的準備。」
點點頭,她明白。「要不要趁這次出游直接把玥兒、祺兒留在莊子上,別帶他們回去?」孩子終究是孩子,王府里亂起來,難保不會有人趁火打劫。
「不,你別牽扯進來,我手下有人會在適當的時機將他們帶走,顧伯庭只會以為帶走他們的是皇上,不會猜疑到你,你離開之後先回莊子住上大半個月,再到渭水通谷鎮與我集合,那里有個悅來客棧,你到達之後找大掌櫃黑伍,他會照應你。」
「那間客棧是你的嗎?」
「是,那是我外祖給我母親的嫁妝,這些年都是黑大、黑貳……等等十二個兄弟在替我打理,幸好有他們才沒有落入顧伯庭手中。」
他說完未來計劃,也把死前那段經歷告訴她,他講出心中的怨懟仇恨,說他氣恨自己視人不明,高傲自信霸氣的他,竟在死前被真相狠狠扇一巴掌。
郁泱習慣正面思考,她勸道︰「許多恨到這里都可以丟棄了,順王即將得到報應,害死你和你母親的賢貴妃也不會有好下場。你可以全身而退,將玥兒、祺兒撫養長大,可以青山綠水相伴,從此人間白發,上帝給了你機會讓你選擇一份美好的生活,不是很美好嗎?」
「我喜歡你的不爭與樂觀。」
「我還有許多優點,你還沒找到,慢慢搜尋吧。」
「可惜這里沒有Google.」他嘆息,有時真懷念那個便捷迅速的時代。
「所以你得在我身上耗不少時間才能慢慢找到。非常之好,不管第幾個世紀的女人,都希望男人把時間浪費在自己身上。」
「放心,我接下來的每寸歲月都只會以你為重心!」
真真是甜度接近十分的甜言蜜語啊,那些年的偶像劇沒有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