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爺經常往秋水閣走動的消息傳揚開,王妃鄒氏心里多少不舒服,只不過到現在,誰也說不準應該用什麼態度對郁泱。
當媳婦?萬一誠親王造反,躲都來不及,誰還巴上去,又不是傻了!可譽兒的話……讓她頗猶豫,倘若釋慧法師說對了,她是譽兒的命中貴人呢?
譽兒同意參加科考,樂壞了他們夫妻,早先打也打、罵也罵,什麼手段都使盡,他就是自暴自棄不肯讀書。
認真算起來,他這輩子大概只有在顧檠豐沒死之前還樂意拿起紙筆書冊,有幾分儒生模樣,可之後……如果說害死顧檠豐這件事有沒有讓她後悔過?有,那就是看見兒子自棄、自毀時。
她知道兒子在和自己賭氣,他再也不踫書冊,甚至狂言道︰「聖人所言皆是屁,讀遍聖人言,行事皆無恥。」
他這是在諷刺王爺啊,王爺怎耐得住?
那回,王爺打他打得凶了,他回嘴說︰「如果你那麼喜歡狀元兒子,為什麼要害死大哥!」
那句話讓王爺一個激動,差點兒失手將他掐死。
她不曉得譽兒怎會知道這個秘密,但這種話只能爛在肚子里,怎麼也不可以說出口!
那天,她守在兒子床前等他醒來,她哭著把他緊緊攥在懷里,求他把這件事徹底忘記,求他千萬不能拿順王府上下的性命去賭一口氣,然後她把霍秋水、顧檠豐與皇帝的關系說了,她必須讓他知道利害關系。
從那之後,他果然半句不提,卻是從此再也不與母親親密了。
他說她可怕!但她之所以可怕,不就是為著替兒子爭取未來嗎?
沒想到兒子掉進池塘後居然變回以前的譽兒,他看著他們的目光里不再充滿恨意,他似乎徹底遺忘那段過去,這樣的轉變……她不喜歡周郁泱,卻無法不感激。
這消息也傳到鄒涴茹耳里,眼見狀況失控,她心急火燎地不知如何是好。
她才不願意踏進秋水閣一步,就算那里沒有鬧鬼的傳言,她也覺得那是不祥之地,可是表哥去了,停留的時間一天比一天長,她怎能不心慌?最重要的是,連姑姑的態度都變了。
表哥說什麼秋水閣環境好,在那里才定得下心讀書。
說謊!那里除了地方大了點外,有什麼好的,屋子舊了、院子老了,枯藤蔓草一片荒漠,哪里比得上他住十幾年的院子?偏偏王爺請來的師傅,總說表哥的學問進步,文章越做越好,照這樣子下去,明年的春闈確實有機會。
一听這話,王爺和姑姑都松口了,往秋水閣送炭送火送吃食,連雨前龍井都送去兩斤,那可是難得一見的貢茶呢。
她見過周郁泱,她的樣貌不如自己,可她有一股從容自信的氣度,讓人別不開眼楮,她個性並不張揚,說話的口氣令人舒心,她不願意承認,但周郁泱確實聰明,那張僅稱得上清麗的臉龐,會讓人越看越想親近。
如果表哥喜歡上周郁泱,怎麼辦?在身分上,她已經矮人一截,萬一表哥的心又不在自己身上,她可還有活路?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斃。鄒涴茹下定決心,喚來婢女替她沐浴打扮。
她換上一襲薄如蟬翼的銀紅色紗羅裳裙,飄逸卻不透明,整個人彷佛籠罩在煙霞雲霧中,絕俗的容顏,有著芙蓉般的清姿雅質,烏溜溜的頭發松松地綰成髻,鬢上斜插著一支雲紋白玉簪,額間一點嫣紅的蓮瓣花鈿,更增嬌艷。
她很清楚自己有多麼美麗,她告訴自己一定要攏回表哥的心!
秋水閣里,一派熱鬧。
芍藥和牡丹在曬新被,剛寫完一百個大字的顧玥、顧祺被放出來,繞著芍藥牡丹又玩又鬧,銀鈴笑聲響徹天際。
郁泱喜歡孩子們的笑,她坐在屋檐下,一身粗布衣看起來和芍藥牡丹差不多,若非通身氣度不同,還真分不清誰是主子、誰是小姐。
檠豐手持一本書冊坐到她身旁,與她並肩看著兩個小孩與丫頭的嘻鬧。
她們笑得恣意,再無半分壓抑,這才是小孩子該有的模樣。
曾經,阿松形容說︰「大爺的兩個女娃兒像老鼠似的,瘦瘦小小、畏畏縮縮,看見人就躲得沒影兒。」
阿松的形容讓他心疼,那是他的女兒,身上流著他的骨血,他卻從來沒有為她們盡餅半點心力。
「一塊千層糕,層層灑芝麻,粒粒眼前過,能看吃不下,猜一樣東西。」顧玥一面跑一面繞著芍藥,都快把她給繞暈啦。
「不知道。」芍藥被小丫頭們的怪問題問到發脾氣。
「是書,芝麻是上面的字,當然不能吃嘍。」顧玥得意洋洋地解答。
「我也會。一口吃掉牛尾巴,猜一個字。」顧祺問。
「是告訴的告。」顧玥不厚道,一下把顧祺的答案給公布出來。「輪到我,隻果姓什麼?」
「我知道,姓蕭,削隻果嘛!」不厚道是會傳染的,顧祺也公布顧玥的答案。「馬的頭朝東,馬尾巴朝哪里?」
「下面啊……」顧玥搶著回答。
本來是給牡丹、芍藥猜謎,玩到後來倒變成兩個人在比賽誰記得的謎語多。
她們一來一往的,小小的院子里充滿笑聲,不自覺地,檠豐和郁泱跟著笑出來。
忽然,檠豐轉頭問︰「在誠親王府時,你都這般穿著嗎?」
「是。」
「就我所知,皇上對誠親王府還算寬厚。」
確實,在金錢銀項上頭,皇帝從未虧待過他們母子,只是娘把那些銀錢全投資在他們的教育上頭,請最好的師傅、買最昂貴的書,凡能讓他們的腦子扎實的事兒,娘從不吝嗇。
當然,娘也攢下不少銀子,在哥哥出門游歷時讓他帶在身上,娘說︰「出門在外,銀錢是最重要的朋友。」
郁泱答他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娘清楚我們早晚會成為白丁,與其屆時措手不及不如預做準備。」
準備過辛苦日子?誠親王妃是真有遠見,那麼早就訓練兩個孩子以平民的方式活下去。
「可你現在已經嫁進順王府。」
「嫁進?明眼人不說暗話!」
她不想與他打太極,她相信順王猜得到的,他一樣猜得到,幾次交手,她看得出這男人的本質。
這人的奸猾狡詐比起他家老爹,有過之無不及。
檠豐不確定如今郁泱手邊有多少錢,但確定她的嫁妝被扣在鄒氏手里動用不得。讓他感激、感動的是,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她也願意將自己所有的分給玥兒、祺兒和錦銹,這樣的女子,何等寬闊。
「你不喜歡順王府?」
「我有道理喜歡?」她不答反問。
對,是沒道理,他凝睇著她,如果她那麼不喜歡,有沒有可能拉她……成為盟友?
在他凝思間,鄒涴茹走進秋水閣。
一進園門就被奔跑的顧玥撞上,她嚇得重心不穩,差點兒往後摔,幸而丫鬟及時扶住她,否則肯定要出糗。
一站穩,她忍不住揚手要抽顧玥嘴巴,眼見躲不過,玥兒縮起脖子閉緊眼楮,準備挨這一下,但芍藥不舍得,趕緊上前把玥兒護在身後。
啪!巴掌落在芍藥身上。
瞬間檠豐臉上凝起一股寒意,他闊步上前,郁泱卻搶在他身前快步走過去,顧玥、顧祺見到她,下意識躲到她身邊,她一手攬住一個,冷眼望向鄒涴茹。
鄒涴茹看一眼護著孩子的郁泱,怒火中燒,卻在發現檠豐時口氣瞬間變得又軟又甜,「這是誰家的野孩子,也不看好,要是撞了人怎麼辦?表哥,我好疼哦……」
那聲「哦」拉得很長,搞得郁泱雞皮疙瘩全身上下到處亂竄。
那種軟弱甜膩的口氣對譽豐很有效,但對檠豐就效果不顯了,更何況她嘴里的野孩子就是他親自出產。
「誰讓你進來秋水閣?」檠豐寒聲問。
鄒涴茹這才發現他臉色不對。怎麼搞的,明明是她受委屈啊,表哥怎麼還凶她,噘起嘴,未出聲,已是梨花帶淚。
「我總得到姊姊跟前立規矩呀。」
郁泱翻兩下白眼,這是找男人找到她的地盤了。
怎地?他好端端的干麼冷落小表妹,讓人家獨守空閨、寂寞難耐、以退為進,想到立規矩這個破方法,想在他面前露臉……
噢,不,不是露臉,是露肉,這個秋涼季節,大伙兒棉襖都上身啦,她竟穿著薄紗夏衫,是順王府沒給姨娘縫制冬衣,還是她想男人想到肝火上升、荷爾蒙狂奔?
推開檠豐,郁泱站到前面,她不需要世子爺當自己的保護傘。
「我已經講得夠明白,皇上賜婚不過是賜個保命借口,鄒姨娘大可不必把我當成正經世子妃看待,我這人最不講究規矩,你要到我這里立什麼呢?如果不麻煩的話,還請從哪里來便往哪里去,地方簡陋,就不送客了。」
丟下話,她頭也不回地拉著小孩子離開。
走了幾步,郁泱彎下腰說︰「玥兒、祺兒,泱姨去做飯,你們讓繡姨給你們洗洗澡,再背點書,就到廚房來吃飯,行不?」
「行!」
看著郁泱和叔叔為自己挺身,剛剛受的驚嚇消失無蹤,兩人手拉手蹦蹦跳跳回自己屋里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檠豐和鄒涴茹,她淚眼與表哥相對看。
他無半分動容,只是冷冷地撂下話。「以後,別讓我在秋水閣看到你。」說完,轉身欲離。
鄒涴茹哪肯這樣放過他,一個急撲從背後抱住檠豐,哀哀啜泣道︰「表哥,涴茹到底做錯什麼事,為什麼表哥不再理我,你告訴我,我改、我改嘛!」
她用力蹭兩下,企圖用胸前的豐腴勾引他。
但他未如她所願,扯開她的手,嫌惡地將她往後一推,道︰「我說錯了,不是別讓我在秋水閣看到你,而是不管在任何地方,都不要讓我看到你。」
「表哥,你變了,你以前不會這樣對我的。」
「我是變了,以後我只會這樣對你,如果你無法忍受的話,我可以讓母親給一筆錢送你回娘家。」
回娘家?她怎麼可以回娘家,沒有順王府這棵大樹,她會過得生不如死,那些個貪婪的嫂嫂們早就對她不懷好意。
「表哥,怎麼會變成這樣的,你得告訴我,否則我不死心!」
非要自找難堪?可以!他不是譽豐、不會憐香惜玉。
冷冷地,檠豐吐出兩個字,「蕊兒!」
這事是黑大告訴他的,他調查譽豐這些年發生過的事。
鄒涴茹倏地臉色大變。表哥知道了!他知道蕊兒的死與她有關,他知道她的心不似表面上溫柔?他瞧見她面具上的裂縫?她嚇得全身瑟瑟發抖。
他無心欣賞她變化多端的臉色,當下頭也不回地離去。
檠豐徑自走進廚房,看見一鍋已經熬煮大半天的骨頭湯呈現乳白色,郁泱正陸續往里頭加菜。
「解決了?」郁泱頭也不回地問。
「你關心?」他揚眉,樂著問。
「我只是不耐煩有閑雜人等闖進我的生活。」撇撇嘴,她懶、她不耐麻煩,更受不了鄒涴茹搶男人的爛招。
她的不耐煩沒有嚇退他,檠豐道︰「放心,她以後再不敢上門打擾你。」接過她手中的湯勺,他道︰「湯好了吧,兩個小丫頭已經等不及想進來吃飯了。」
郁泱回頭,發現顧玥、顧祺兩顆小小的頭顱從門後探進來,臉上的饞樣兒讓人忍俊不住。
目光與郁泱對上,兩個小丫頭一前一後進屋里。
「泱姨,我默過書了,牡丹姨說我很厲害!」顧玥拉起郁泱的手說。
「很好,明兒個讓芍藥上街再給你們買新書。」
「泱姨說背完五十首詩就可以吃咸鴨蛋,我和玥兒都背好了。」顧祺道。
郁泱莞爾,食物的魅力無遠弗界,一甕咸蛋居能引得她們拚命,再難、再無法理解的詩也能強記下來,她們真不是普通厲害。
「背這麼快,可是咸蛋還沒腌好,現在拿出來蒸雖然可以吃,但味道不好,再等幾天吧。」
「還要等幾天啊?我每天作夢都夢到咸蛋在嘴里的滋味。」顧玥噘起嘴巴,可愛得讓人想捏幾下。
「早上起床,玥兒的枕頭上面有口水,原來你是在夢里偷吃咸蛋了。」顧祺爆料,樂得郁泱笑不止。
「我哪有偷吃,我明明有叫你一起吃!」顧玥抗議她說法不公。
「要不,你們再臨五十張大字,明天芍藥上街買新冊子,我讓她順便帶幾個皮蛋回來,等咸鴨蛋腌好,我做三色蛋給你們吃!」
「三色蛋?是三個顏色嗎?」顧玥瞠大了眼楮,嘴角有口水泡泡。
「听起來很好吃。」
「是很好吃,泱姨保證你們會一口一口,吃不停。」
彼玥才要點頭,顧祺立刻阻止,她叉著腰,像個小大人似的指著顧玥的鼻子說道︰「這可不行,又為吃的亂花錢,芍藥姨會叨念的,泱姨快被咱們吃窮了。」
噗哧一聲,郁泱笑彎雙眉,那麼久的事還記得?可以見得,不能在孩子面前胡說八道。
那次不過是她們說說笑笑間,牡丹提起福滿樓的糕餅很好吃,她見兩個小丫頭听見吃的,眼楮登地亮起來,就讓芍藥下回上街帶一盒回來,沒想到她這個管銀錢的戶部大臣一毛不拔,非但一口拒絕,還義正詞嚴地訓大家一篇︰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坐吃山空易、聚沙成塔難。
訓得所有人低頭沉默不語,包括她這個「小姐」。
從那時候起,顧玥、顧祺心里便有了把尺,知道她這個「有求必應」的泱姨不過是打腫臉充胖子的窮光蛋。每次給她們一點好東西,兩人就要轉頭看看芍藥的表情,好像她臉上記載了自己的貧窮指數。
「不會,只是幾顆皮蛋要不了幾文錢。不過你們得去催催鴨子,讓它們再下幾個蛋,多攢幾個新蛋才做得起來。」
「沒事兒,這個交給我們,明兒個去池塘挖些蟲子拌在米糠里,它們肯定會吃飽飽、下蛋蛋。」顧祺自信滿滿道。
耙情小丫頭以為下蛋和拉屎是同一回事,吃越多下越多?听著她們的童言童語,檠豐忍不住笑出聲。
彼玥看檠豐一眼,再一眼,突然間想起一個重大問題,于是走上前開口問︰「叔叔,你要一直在這里吃飯嗎?」
都已經吃那麼多天了,現在才想起來?檠豐看著她們的表情,知道顧玥在煩惱什麼,小小丫頭有良心,知道該替她們的泱姨著想。
露出溫潤笑容,他回答道,「是,以後每天,我都會在這里吃飯。」
沒想到檠豐理直氣壯的回答竟引得她們頭痛,只差沒開口——大叔,你饒了我們吧!
「你們家沒有飯可吃嗎?」顧祺也是滿面躊躇,既覺得這樣問話沒禮貌,卻又覺得不說不行。
「沒有你們這邊的好吃。」一句話,他把球投回她們這邊。
「可是、可是我們的米不多、菜也不多,阿良叔叔沒送東西過來的話,咱們就會餓肚子。」顧祺講得滿臉糾結,這會兒不光檠豐,連郁泱也覺得有趣了。
阿良?她身後有人?她母親在把女兒送進顧府之前,已經替她把後路鋪好?
檠豐繼續逗她們說話。「有什麼辦法解決嗎?我著實喜歡這里的飯菜呀。」
彼玥看看郁泱再看看檠豐,半晌後回答,「咱們一院子都是女人孩子,沒有人可以出去賺錢,坐吃山空,生活艱難,叔叔,如果不麻煩的話,你還是在自己家里吃飯,好不?」顧玥端的是凡事好商量的態度。
坐吃山空?生活艱難?听到她把芍藥的口頭禪背得順溜,郁泱額頭浮上幾道黑線,真該好好管管芍藥的,別讓她成天把錢掛在嘴上。
這次檠豐不回答,卻用一雙萬分為難的目光望向她。
彼祺看見心里也難受,叔叔待自己和玥兒很好啊,何況自己也是來蹭飯吃的,怎麼就教別人不能蹭飯,只是泱姨……日子過得也緊巴巴的。
她老成的學大人嘆口氣,說道︰「要不,叔叔有沒有銀子,您把銀子給芍藥姨,她就不會擔心沒錢。」以她的年齡,這是她能想出來的唯一辦法。
「我懂了,給銀子就可以來這里蹭飯?」
「對。」顧玥贊美地地拍拍顧祺的肩,顧祺的腦袋果然很好。
「所以你們來蹭飯,也給芍藥銀子?」檠豐反問。
此話一出,兩個丫頭瞬間垮下肩、垂下頭,滿臉的羞愧。
這是在欺負小孩!郁泱不苟同,才要插話,但下一刻,顧祺就抬頭挺胸,大聲回答,「我們現在沒有銀子,但是等我們長大會賺很多錢給泱姨。」
她臉上淨是不符年齡的堅毅。
挺有志氣的嘛,不愧是他的女兒。檠豐驕傲地抬起下巴。
彼玥接話。「對,我們會照顧泱姨、繡姨、芍藥姨、牡丹姨,還要保護她們。」
「兩個小丫頭片子,怎麼保護那麼多人?」
「阿良叔叔說好了,只要泱姨同意就要教我們武功。」小丫頭也驕傲地抬高下巴,十足十和檠豐一個款樣兒。
檠豐回望郁泱,微皺的眉間寫著︰為什麼不同意?
郁泱撇開頭,她當然不同意,教她們功夫的第一步就是阿良得住進秋水閣,她都在想辦法把芍藥和牡丹給弄出去了,怎麼能讓阿良進來?
轉身,刻意背對他們,她不回答這個。
最後把切得極薄的肉片放進熱湯里,一遇到滾燙的湯汁,肉片立刻變了顏色,時間掐得極準,水餃一顆顆浮在湯面,膨漲的面皮下幾乎可以看見紅色的蝦肉,還沒吃呢,兩個丫頭已經開始流口水。
「去盛飯。」
郁泱一聲令下,顧玥、顧祺連忙擺碗筷,可是走到桌邊看見等著蹭食的大叔,頓時苦惱了,想起每次叔叔來,泱姨就會打發她們離開,可是……她們喜歡和泱姨、叔叔一起啊!
兩個人你擠我、我推你,磨蹭個老半天,最後才由顧祺開口問︰「泱姨,我們可以待在這里吃嗎?」
檠豐徑自替郁泱決定。「留下來吧!你們得幫叔叔算一算,看吃掉多少東西,回頭我把銀子給送過來。」
彼玥、顧祺聞言,像是得到什麼天大恩惠似的,眉開眼笑道︰「那好,叔叔盡量多吃,我們不會太計較的。」
她們的童言童語讓郁泱笑得開心,才一會兒功夫,小氣財神就大方起來啦。
她們快手快腳布好碗筷,又收拾四副餐具和半鍋米飯,便跑回屋里叫人來端菜,郁泱拿起鍋子分熱湯,才弄好一轉身,發覺來取飯的竟是錦繡。
有些驚訝,雖然自從她開始教導孩子們讀書後,錦繡已經不再拘著顧玥、顧祺,但錦繡對她始終是有多遠避多遠,起初她甚至寧願吃前頭廚房給的冷菜飯,也不願踫牡丹送過去的溫暖,沒想到……
其實,郁泱並不在乎她對自己的觀感,她只是習慣用自己的態度去對待每個人,她總認為,人嘛,應該對自己好一點,因為一生並不長;也應該對別人好一點,因為下輩子不一定遇得上,她希望……上輩子的遺憾,下輩子不必再嘗。
所以這段日子下來,對于錦繡,她抱持著不刻意、不勉強的態度,在院子里遇上了,錦繡願意,她便點頭微笑,對方不願意,就擦肩而過各走各的方向。
今天她居然願意踏進她自己劃下的「禁區」,郁泱無法不驚訝,是那些棉布新衣和木炭把她的心給焐熱了,還是這些天的共餐拉近她和牡丹、芍藥的距離?無所謂,她不會在乎這些。
她隱下驚詫,笑得自然,問︰「玥兒、祺兒想在這里吃,晚上讓牡丹和芍藥到你那邊吃,行不?」
錦繡帶著警戒的目光朝檠豐望去,明知道主子與四少爺感情好,但想起他的雙親,她飛快垂下眉睫掩飾眼底的恨意。
「可以。」她低低地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