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的雙眼再度張開時,天已經大亮,也不知道是什麼時辰了,且身邊的男人還緊緊抱住她,手腳並用,箍得死緊。
難怪睡不沉,真是的……她又不想練掙月兌術。
這時,屋外傳來對話聲,葉霜屏氣細听——
「已近午時,王妃請太子妃到德修院立規矩。」
她听出這是房嬤嬤的聲音,她是左氏身邊的重要人物之一,不過立規矩?才怪!是給下馬威吧。
所以,昨兒個的事已經傳到王妃耳里?是嚴嬤嬤的辦事效率太驚人,還是左氏在她屋里埋了耳報神?
接著,她听見嚴嬤嬤開口了——
「子嗣為重,世子妃的規矩不差,就算有誤,自有老奴教導,不勞王妃掛念,倘若王妃需要媳婦跟前伺候,橫豎還有江氏、陳氏兩位嫡親媳婦。」
這段話翻成白話文的意思是,這會兒世子妃沒空,她正忙著和老公上床,哪有時間去听王妃閑嘮嗑,要是夫人這麼喜歡在媳婦跟前擺婆婆的譜兒,不是還有兩個嫡親的嗎?又不是人家正經婆婆,擺這架子,誰有閑功夫理你。
兩位嬤嬤的對話,讓葉霜又忍不住推敲起來,皇太後對王妃很感冒吧,否則嚴嬤嬤怎敢如此托大?換言之,皇太後對左氏的舉止心態知道得清清楚楚,甚至對前幾任世子妃的死有些疑惑,才讓兩個嬤嬤到王府給自己撐腰?
被掃了面子,房嬤嬤縱使不滿,也只能模模鼻子離開。
芷修院里沒人知道,房嬤嬤的回話,又讓左氏摔掉一盞白玉杯。
不過此刻的葉霜只想嘆氣,生孩子得看緣分,這年頭要是有試管嬰兒技術多好。
「在想什麼?」略顯沙啞的沉嗓從頭頂上傳來。
葉霜抬眸,從這個角度往上看,衛昀康冒著青髭的下巴,性感的嘴唇,完美的五官,簡直就是東方維納斯,男人長成這樣很沒規矩,他偏偏沒規矩到……好吸引眼球,唉。
唉,她真的很肉欲。
「爺,萬一妾身生不出兒子怎麼辦?葉府女兒眾多,兒子只有葉啟泰一根獨苗。」誰曉得她有沒有專生女兒的基因。
「那就一個一個往下生,總有生出來的時候。」
他的話讓人很痛心吶,生男生女是取決于男人精子中的染色體,但這種話和滴血認親一樣,對古人是說不通的,他們認定生女兒是女人的肚皮不爭氣。
「爺以為這種話能安慰到妾身嗎?」葉霜沒好氣的鼓起腮幫子。
「不能嗎?」衛昀康帶著笑意反問。
「不能。」
「說的不能,就用做的吧。」話音方落,他立刻翻身欺上她,將她從頭到腳、從里到外,仔仔細細、激情而熱烈地安慰一遍。
對他而言,生兒子這種事不能光說不練,而且他有把握,早晚讓她夢想成真。
真正坐到桌邊時,已經未時,葉霜不懂,那麼久沒有吃東西,他又消耗掉大量體力,怎看起來還能這麼精神奕奕?反觀自己,像蔫了的黃花菜,連扯扯臉皮假笑兩聲都沒力氣。
辛嬤嬤看見兩人這副模樣,上揚的嘴角扯不下來。
葉霜心頭埋怨,果然是別人家的女兒死不完,兒子爽了就行,媳婦被活活操死,還得對丈夫的專寵感激涕零,天道不公吶,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啊!
辛嬤嬤帶兩盅不同的補湯進屋,分別給兩人各添三碗,在手邊一字排開,等著它涼些好入口。
濃濃的中藥味彌漫在廳里,聞得葉霜直皺眉。
她不喜歡補湯的味兒,但就算掐著鼻子也得灌下去,她可不敢跟皇太後的人對著干,連王妃的面子她們都敢駁了,一個小小世子妃算什麼。
衛昀康倒是滿臉樂意地把三碗湯一口氣灌下去,頓時他又是滿面紅光、精氣神百倍,側過臉,笑著望向他的世子妃,目光透露出這樣的訊息——爺又能成事了。
葉霜在心里為自己默哀,她怎麼突然覺得自己是獸欄里專用來下崽的母豬。
在辛嬤嬤的監督下,葉霜硬著頭皮把補湯喝完,匆匆扒幾口飯菜,便再也吃不下了。
衛昀康倒是好胃口,連吃了兩碗飯才停筷。
見兩個主子都吃飽了,辛嬤嬤這才領著人把碗筷撤下。
听說後院連同呂氏共八個女人,已經接連來問過好幾次,確定世子和世子妃已經起床用膳,便連袂到門口等待召喚。
葉霜不是個心狠的,她沒有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痛苦上的變態嗜好,所以一吃完飯,就讓墨菊把人給領進屋里。
但墨菊尚未領人進門,嚴嬤嬤倒是先一步過來。
她臉色異常難看,平日里已經夠嚴肅,這會兒誰遇著都會下意識退後三步。
葉霜道︰「墨蓮,給嬤嬤搬張椅子,嬤嬤別生氣,有什麼事慢慢說。」
「稟世子、世子妃,奴才方才找來人牙子,想把芷修院里的三等丫鬟、粗使婆子幾人給換掉,誰知牙婆把人留下,到帳房取款,帳房卻道這筆錢得從大房這里支取,說是王妃交代的,帳房還提了,大房在院子里開小灶,往後要花多少銀子都得從主子這里取。」嚴嬤嬤氣歸氣,卻還維持著氣度,宮里出來的人,究竟不同一般。
意思是,大房從今往後得經濟獨立?怎麼個獨立法?世子爺沒工作、沒進項,斗雞遛狗、花天酒地可賺不來銀子,現在還沒有分家,就想把他們給踢出去?
王妃是在替房嬤嬤扇回早上那一巴掌吧,倘若她乖乖去立規矩,大概不會演這出對打戲。
衛昀康聞言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是小錢,不需要計較,但若是開了先例,往後什麼支出都得從這里出去……左氏非要這樣也不是不可以,但既然事情要這麼辦,葉霜說得好,這帳本嘛,得一條一條算個清楚分明。
昨兒個他還在盤算著該怎麼把葉霜捅的婁子遮掩過去,避開眼前這段時日,然眼下……
好,盡情的鬧吧!他的小媳婦愛耍任性,就讓她鬧個開心,橫豎就差兩個月,那邊再催趕幾分,人力總調度得出來。
「墨蓮,你到屋里取銀子。」衛昀康打算先解決眼前這一樁,之後再說。
葉霜連忙出聲阻止,「爺,且慢。」
他側眸望向她,見她右眉毛幾不可辨地挑了下,這小妮子又有陰損招兒了,昨天她訛詐呂氏時,右眉就是這樣挑動的。「你想做什麼?」
「妾身可以問爺,過去爺同王妃伸手,王妃給得大方嗎?」
「大方。」
「王妃這麼做,除了想表現自己對爺的寬厚之外,還有沒有其他原因?」
她居然猜到了?!衛昀康不想稱贊她厲害,擔心她被捧上天,忘記天多高、地多厚,還當自己有能耐,不過……她還真是反應靈敏。
「有。」他點點頭,極力隱藏著笑意。
「是……母妃的嫁妝嗎?」
「對。」
衛昀康隱約知道她想做什麼了,這女人忒大膽,沒想到姜是老的辣,左氏能在府里呼風喚雨多年,哪是個好相與的,她這樣敲鑼打鼓和左氏杠上……算了,她想杠就杠上,了不起,隱衛從四人增派到十人,他就不信自己的人沒能耐守住一個女人。
「那份嫁妝……很豐厚?」
「沒錯。」
唉,左氏太不象樣,花人家的錢已經夠過分,還想全數佔為己有,要是不替老公討回公道,她這個老婆也當得太不稱職。「爺,妾身有個想法。」
衛昀康點點頭,表示讓她說。
其實看她那副沾沾自喜的模樣,他真的很想戳戳她的額角,明知不妥當,卻還是放任她去做,這不打緊,還替她找到借口,也許橫沖直撞,她會撞出料想不出的火花。
他這樣寵老婆,能行嗎?
葉霜對嚴嬤嬤道︰「嬤嬤,你能不能讓牙婆先回去,約定明日午時之前,一定把銀子送過去。哦……不行,空口無憑,待我立一張字據,明兒個銀子到了,再將字據拿回來。」說到做到,她立刻起身到書案邊立字據。
「借據?這未免太、太……掃世子妃的顏面。」人要名、獸要皮,在京城立足,最最要緊的是那張臉皮,倘若堂堂世子妃連幾十兩銀子都拿不出來,這事兒傳出去,往後……想到那個結果,嚴嬤嬤就忍不住直搖頭。
但葉霜不顧反對,硬在紙上寫字,不過她還是有些擔心的偷覷了衛昀康一眼,就見他輕輕的朝她點了點頭,有支持者,她的膽子瞬間膨脹,像剛被撈上岸的河豚。
真的可以這樣蠻干?嚴嬤嬤猶豫,這事兒能傳給皇太後知道嗎?
字據寫完,葉霜拿起紙條從頭到尾再讀一遍,滿意地吹干上面的墨汁,轉頭道︰「嬤嬤說的對,確實是顏面掃地,可掃的不是我的面子,是王妃的臉。」
衛陶康愛笑的桃花眼眯成兩條線,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法,也只有她這個傻瓜才做得出來,不過她想做便做,殘局自有他來收拾。
接過字據,嚴嬤嬤還是下不了決心,到底要不要依著世子妃任性?沒想到又听葉霜吩咐道——
「墨竹,你去找辛嬤嬤,從嫁妝里面尋出皇帝賞賜的玉如意,送到當鋪里換銀子。」
這會兒,不只嚴嬤嬤,連墨竹、墨蘭幾個都嚇得不敢說遵命了,皇上御賜的東西怎麼能典當?這會要命的!
太好了,有膽識,要鬧就一口氣鬧到最大,鬧到上達天听,鬧得目的達成,不能只是掀掀風波、壞壞名聲,到最後除了個爽字之外,什麼都沒收獲,本以為她這法子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如今看來,是傷敵一萬,自損八百,折折扣扣算下來,這筆買賣實在劃算!
衛昀康連忙拍手大聲附和,「照世子妃說的去辦。」
墨竹照著世子爺的命令,戰戰兢兢的左顧右盼,一副怕被人發現的模樣,帶著包袱走進當鋪里。
她當然知道,越是這樣越引人注意,可是爺說了,引人注意正是最重要目的,她也只能照做了。
她抬頭,再看一次招牌,沒錯,是「金寶發當鋪」。
進門,說明來意後,她將包袱交給伙計,對方打開包袱,看見里頭的玉如意時,兩只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他連忙讓人出來招呼墨竹,自己卻抱著包袱到後頭尋掌櫃的去。
「姑娘,這里坐。」一名十四、五歲,眉清目秀的小廝上前,請墨竹入座。
墨竹悄悄一哂,主子估計得沒錯,一看見玉如意,好茶、好果全數招待上來。
她在心里把主子交代的話前前後後轉過兩遍,端起茶喝幾口,又抓一把瓜子嗑起來,今兒個她是來演傻姑的,得把角色給詮釋得淋灕盡致。
不多久,掌櫃的抱著玉如意匆匆而來,對墨竹一揖,口氣恭敬的道︰「姑娘,不知道您這東西是打哪兒來的?」
「你懷疑是我偷的嗎?!你瞧我像偷兒嗎?」她把瓜子丟下,怒氣沖沖站起。
「不是、不是,姑娘誤會了,小老兒只是想,這東西並非凡品,平頭百姓不能得,只不過問仔細些……」
他上下打量墨竹,這姑娘的打扮不像高門千金,講話也有幾分傻氣,可千萬別收到贓物,惹禍上身才好。
「甭擔心,這是我家主子的嫁妝,主子讓我拿來典當的,倘若掌櫃的這里不給當,就把東西還給我,我尋別家當鋪就是。」墨竹朝對方伸手,要把東西拿回來。
掌櫃直覺把玉如意給抱緊。這是個好東西,要是流當,自能賺一大筆,若沒流當,能擁有玉如意的主人,出身背景定然尊貴,與貴戶搭上線,是每個商戶都想做的事兒,他怎能平白放過機會?
掌櫃的忙道︰「給當,自然給當,姑娘別急,問清楚東西出處,也是怕日後有爭議,惹出麻煩,對咱們鋪子、對姑娘都沒有好處。」
他又鞠躬又作揖的,誠意十足,墨竹這才稍減了火氣,重新坐回位置上。
眼尖的小二連忙換上一盞新茶,把桌面飛快清理干淨。
墨竹捻起一枚果干放進嘴里,嚼幾下,隨意的道︰「知道了,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小老兒先問問,姑娘這東西是要活當還是死當?」
「活當,不出五日,我就會把東西贖回去,你可千萬不能賣給別人。」
掌櫃的想,這姑娘沒心機、好套話,再多問上幾句,說不定連當家的都能套出來。「當然,在咱們這里活當的物件,沒超過三個月,絕不會外流出去。可是……姑娘的主子是哪位?」
「不說出我家主子就不能當嗎?」她皺眉,裝出幾分憨傻。
見墨竹犯傻,掌櫃的知道她沒辦過這種事,立即順著她的話往下說,「當然,當票上面得寫名字,萬一日後官府查起,也好有個說法。」
「官府?!不當,咱不當了。」墨竹一驚一乍,一副嚇得要立刻把東西帶走的樣子。
掌櫃的連忙安撫道︰「姑娘別心急,如果出處干淨,不是贓物,怎會招惹官府衙差?」
「你確定?」她懷疑的緊瞅著他。
掌櫃的笑了,這丫頭傻得厲害,派這種沒歷練的丫頭出門辦事,想來當主子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再確定不過。」
墨竹又周旋幾句,方才不甘不願地道︰「好吧,我同你說,你可千萬不能告訴旁人。」
「老兒一定替姑娘保守秘密。」
「我家主子是德王府的世子妃。」
掌櫃的難掩驚詫。世子妃才嫁進王府兩天就要典當東西?是世子爺想逛青樓,逼著新娘賣嫁妝,還是賭得太大,得靠妻子拿銀錢救命?
「姑娘說的可是前兒個剛成親的德王世子妃?」他再確定一次。
「京城還有別的德王府嗎?」墨竹沒好氣地翻了白眼。
「堂堂德王府怎麼……世子妃需要當……」他結巴了,這姑娘不會誆人吧。
「我知道你心里是怎麼想的,主子也想不到啊,誰料得到才嫁進去兩天,要買幾個下人使喚,上頭的主子卻不肯付銀子,這不,人牙子那里還欠著呢,你也知道咱們姑爺沒正經差事兒……唉,甭提這個了,咱主子說了,明日回門,會向娘家借錢應急,最快後日就會把東西贖回去。」
竟有這等事?德王妃不是個寬厚人嗎,怎會用這種手法對付新媳婦,莫非之前幾個世子妃……
有這麼大的消息,掌櫃的自然見獵心喜,繼續追問,「世子妃缺銀錢,難道沒向世子爺提?」過去世子爺逛窯子、進賭場,哪個不需要錢,王妃能給得大方,沒道理如今只是買幾個下人卻舍不得了。
墨竹本還在想,倘若掌櫃的不問下去,她得怎麼把話題給牽引上,這會兒可好,正中她下懷,讓她能夠暢所欲言、抒發不滿、替主子喊冤了。
「還說呢,什麼逛窯子、進賭場,說出去不怕人家笑,咱們姑爺到那里才不是去花天酒地,是去賺錢的。」
「賺錢?」
「「金玉滿堂」的老板與世子爺有舊,知道爺手頭緊,便雇咱們爺去教那些女子吹奏琴簫、書畫手藝,至于賭坊,世子爺本事高,十賭九贏,多少能賺點銀子貼補生活。」
此話一出,沒明說卻也隱喻了世子爺是一路被苛待過來的,什麼王妃賢德、王妃寬待,全是世子爺心善,不願意家丑外揚,才竭力隱瞞。
「竟有這種事?」
匪夷所思,堂堂德王世子竟得到青樓營生?光鮮亮麗的德王府里有這種怪事兒……難怪老德王爺過世後,十五歲的世子狀元會翻天覆地大改變,變得不思上進、冥頑不靈,里頭不知道有多少破爛事兒。
主子交代的全說完啦,墨竹揮揮手道︰「甭提了,早知道會攤到這樁破親事,當初不如不嫁!掌櫃的,能當不能當,你快給句話,我得回去復命。」
「行,我馬上給姑娘開單子,不知道姑娘想當多少?」
之後掌櫃動作迅速的給銀子開票子,送走墨竹後,他飛快把玉如意包好,揣在懷里。
伙計見狀,問道︰「掌櫃的,你要去哪兒?」
「把鋪子照看好,我去一趟奉國公府。」說完,他行色匆匆走出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