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夜。」
遠遠地,狄赤鳶就看見前方那縴細的身影,拄著拐杖,他不顧那礙事的石膏,大步流星地就向前追去。一把搭上好友的肩膀,他看見的還是那抹溫柔的笑容。
「赤鳶,你的腳好了嗎?」含笑的眸子看了看他繃帶四散的右腳,再返回到他猶自打著石膏的右手上,提醒他現在病人應該做的事情。
狄赤鳶皺皺眉頭,不去理會那純粹是取笑的表情,反而一把抓住夏綠夜的手,將他拖進一邊的休息室里。
「你做什麼?」盡避嘴上那麼問,但是夏綠夜仍然沒有一點反抗的意思,任由他拖著自己的手腕,將自己抓進休息室再帶上了門鎖。
「我要你告訴我一件事情。」惡狠狠地將他甩到了沙發上,狄赤鳶凶神惡煞的樣子表露無疑。
「什麼事情?」夏綠夜不動聲色地詢問,看看事情究竟穿幫了多少。
「你知道那不是意外吧?」
空氣一瞬間凝結起來,閃爍著怒火的眸子直直對上狡詐的眼眸,夏綠夜露出他一貫的溫柔微笑,淡淡地說︰「你終于知道了呀。」
「當然,我不可能記錯那麼重要的事情!」拳頭憤怒地捏緊,過往的恥辱涌上心頭。
「我一開始就告訴過你的。」
「你沒有說!」控訴直直地殺向夏綠夜,狄赤鳶被怒氣支配著頭腦。
「我知道蝶雙受傷你很生氣,但是還是要冷靜下來才好。你也想圓滿地解決問題是不是?」夏綠夜閑閑地看著狄赤鳶狗急跳牆的樣子,對于他的反應暗爽在心里。看起來,季蝶雙在他的心里還是有一定的地位的,要不然他也不會緊張成這個德行。
「你讓我冷靜?你讓我怎麼冷靜?季蝶雙她現在和我一樣動彈不得耶。如果發生了什麼意外,她連逃命也做不到。你讓我怎麼可能冷靜下來?」狄赤鳶歇斯底里地大叫,無法相信死黨居然一派悠閑地叫他冷靜。
「你怎麼那麼激動?她受傷就不能監視你了,你不開心還來怨我?」閑閑地給了他一個白眼,夏綠夜仍然在考驗獅子的耐心。
「她是因為我受傷的,你讓我的良心怎麼過得去?!」狄赤鳶大吼,對于他的冷淡無法理解。
綠夜不是這樣冷漠的人啊!為什麼對這件事情那麼淡然?難道說……
利眸猛地眯起,眸子中進發出來的已經不是怒火,而是詭異的光芒。
夏綠夜敏銳地注意到他神情的轉變,淡淡地笑了出來。
「我先聲明,我沒有耍什麼花招。所以你不要用那種戒備的眼光看我。還有,就算我做了什麼事情,那也全是為了你著想的,所以你不要那麼生氣。」
「是不是應該告訴我事實的真相了?」定定地看著他,狄赤鳶身邊圍繞著詭異的氣氛,
「如果沒有錯的話,一開始撞向季蝶雙的車子根本的目標是我,而醫院里遭遇殺手很明顯是沖著我來的,而這一次季蝶雙又因為想要保護我而受傷!她曾經說過,有人在我身後狙擊我。怎麼看這個事情都無疑是因我而起!是不是我以前的仇家?」
夏綠夜轉過頭,看著外面的風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綠夜,我有權利知道一切!」狄赤鳶向他怒吼,同伴的態度讓他了然于心。
夏綠夜仍然沒有給他任何的答復,反而走過他的身邊,向門口走過去。
「是不是那個人回來了。」
前進的腳步頓了頓,夏綠夜淡淡地回答︰「不是,你想太多了。」
「怎麼可能不是?」狄赤鳶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只有他那麼恨我,只有他那麼想要我的命。你居然還告訴我不是他?」
「我不想你受到傷害!」夏綠夜看著他,看著他仿佛三年前小狼一般叛逆的眼神。那痛苦的過去一直折磨著狄赤鳶,這是他們所有人都不願意揭起來的傷疤。
甭獨而美麗的野獸,老是用仇恨的眼光看著他身邊所有的人。心冷淡得如堅冰般隔絕了他與周圍的一切,包裹住了他身體中熊熊的烈火。叛逆是他的保護色,傷害別人是他惟一的選擇……
永遠那麼慵懶的狄赤鳶有著那麼深刻的傷疤,這是只有少數人才知道的事實。他無法忘記看見那美麗野獸的一瞬間,但是也並不想再次看見。
季蝶雙給予他面對困難的勇氣,但是無疑是一把雙刃劍。
餅度的勇氣會導致他毀滅的,所以現在,還不是時候!
「你現在怎麼可能有力量和那個人爭?你不要忘記當初他一個人就可以顛覆整個世界,而你背叛了他,只會讓他更加地恨你。仇恨的力量是那麼地強大,難道你還不能了解嗎?」夏綠夜看著他美麗的眸子,字字堅定地和他說著道理,「因為仇恨,哥哥差點毀滅了紫芋,我好不容易才可以救他,我不想再有一個同伴無端地消失。你能不能理解我說的話?」
「我想要你生存下去。」
狄赤鳶怔怔地看著他認真的神情,那種痛苦的神情是他所一直逃避的。他松開了禁錮夏綠夜衣領的手,淡淡地陳述著︰「你要我就這樣任由他為所欲為?」
「我們可以保護你。」
「那麼季蝶雙怎麼辦?」
「你該不會對她動心了吧?」看著他認真的眼神,夏綠夜多此一舉地詢問著。
狄赤鳶看著同伴,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喜歡她?當然不會。她是那麼的噦嗦,那麼的雞婆,那麼的麻煩,而且那麼愛管他的閑事。不是嘮叨他的衣服不整,就是說他的頭發比雞窩還亂,老是拿要命的經書來念叨他,讓他頭大如斗。嗯,他是討厭她的!
但是為什麼在她來救他的時候會提心吊膽?為什麼在擁抱她的時候會心亂如麻?為什麼在親吻她的時候無法自制?
吻……
他想起那花朵一般的香味,想起那顫抖的柔軟身軀,想起那緊閉的長長睫毛,當然還有她紅彤彤宛如隻果一般的臉頰。
他喜歡和她接吻的感覺。
那麼他是喜歡她的?
看到她為了保護他而跌下了樓梯,看到她昏迷不醒,他會驚慌失措,甚至為了她對最好的朋友怒罵,為了她可以做一切反常的行為。
或喜或怒或悲或憂或擔心或牽掛或歇斯底里,如果這種酸酸甜甜、苦苦辣辣,五味俱全的東西就是愛情的話,那麼他確實愛上了她。
狠狠地握緊拳頭,他大步流星地沖了出去,不顧自己腳上的石膏有多麼狼狽,不管周圍的人眼光有多麼驚奇,他的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一
見她見她見她見她!他好想好想看見她!
‧書香‧‧書香‧‧書香‧
窗戶半開,微風為燥熱的天氣帶來一股涼爽的氣息。風溫柔地吹拂著,揚起夢幻一般的白紗,籠罩著同樣潔白的房間。
季蝶雙一向很討厭消毒藥水的味道,但是這一次也容不得她來選擇。
她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潔白的床單襯托得她的容顏更加蒼白沒有血色。她微微地閉上眼楮,享受著片刻的清閑。
風中傳來花朵的香味,她閉上眼楮就可以想象自己身在百花叢中。紅的黃的紫的藍的綠的白的,編織成一幅美麗的畫面。而她乖乖地躺在里面,耳朵聆听著小鳥的歌唱和風吹拂花朵引起的回響。
紫色的鳶尾在向她輕輕地招手,那是他最喜歡的花呢……
她微微地笑了起來,因為想到了那個人所以笑了起來。
她喜歡這種恬靜的感覺。
空氣中流轉著微妙的波動,閉上眼楮以後其他的感官就變得尤其敏銳。有人進來了,但是有一種熟悉的氣息。呵呵,剛剛想到他,他就來了。
季蝶雙閉上眼楮,有點貪婪地汲取著他身體上熟悉的味道,發現自己居然有一點喜歡起來這種干干爽爽、帶著大自然氣息的味道。
他的身上永遠帶著泥土、花朵、綠樹的味道,清新得讓人心情舒適。而他,確實也是一個可以依靠的男人呢。美麗且充滿野性,從一開始就吸引她所有眼光的男人。
狄赤鳶看著她微笑的神情,為那一抹安適感覺到莫名的痛心。手指仿佛有自我意識一般地移動著,輕輕地伸出手,撫模著那蒼白的面頰。
如新月般彎彎的蛾眉,如星子般燦爛的眼眸隱藏在長長的睫毛下面,睜開來那其中一定只有他一個人的身影吧?他深深地皺起了眉頭,感覺到難得的心痛。莫名的他無法解釋的心痛侵襲著他的心髒,讓他有一種快要嘔吐的感覺。
胃在抽縮,一想到她即將遭受到的磨難他就感覺到恐懼!
她是那麼柔弱,但是又表現得那麼剛強,讓她面對那麼恐怖的連他都害怕的敵人,那是多麼危險的事情。
好想好想一直看著沉睡中的她……
手指模過她的瓊鼻,勾勒著她優美的唇線,開始心猿意馬。
她嘴唇的味道是那麼地美好,讓他留戀不已。如果可以,他當然想一直留在她的身邊,就這樣一直天荒地老,可是那突如其來的惡魔打碎了一切的夢境,讓他無處躲避,無法解決。
而愛情,那仿佛巨星隕落一般的愛情也是他措手不及的。
微微地俯低身體,他將自己薄薄的幾乎沒有溫度的嘴唇覆蓋上了那動人的嫣紅,細細地磨蹭著,交換著最最溫柔的親吻。
他喜歡那種溫柔的感覺。
季蝶雙無法呼吸……
她緊緊地閉上眼楮,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那突如其來的溫柔。她並不是不想和狄赤鳶做進一步的親密接觸,但是事情真正發生了,她卻不知道如何是好。
正在左思右想之間,狄赤鳶拉開了身體,結束了這個溫柔卻無比短暫的親吻,而她竟然有那麼千點點失望的感覺。
唉唉!她真的很不會把握時機。
「對不起!」低低的聲音環繞著她的周圍,她無法相信自己耳鼓膜接收到的訊息。
他說了什麼?
那低若蚊蠅的聲音是模糊不清的,但在空曠無人的房間中卻可以听得格外清晰。
他向自己道歉?那個眼高過頂的家伙居然向自己道歉?
不對。他只不過是自尊心太強、太瞧不起女人罷了,其實心地還是很好的。
「我不得不離開你,原諒我……」
什麼?在她為了他而受傷,為了他而犧牲自己寶貴的時間,甚至賭上了自己的生命,最後還賠上了自己愛情的時候,他居然說不和她在一起?
衣服的摩擦聲響起,狄赤鳶站起身體,準備離開她的身邊,手臂卻被人一把抓住。詫異地回過頭,看見的是一雙堅定不已的眸子。
「你說那話是什麼意思?」咬牙切齒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季蝶雙惡狠狠地瞪著眼前這個想要拋棄自己的男人。
「你什麼時候醒過來的?」狄赤鳶詫異地看著她,對她的控訴有那麼一點點心慌。
「我問你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她緩緩地撐起自己被固定的身體,直直地盯著他的眼楮看,想從那里找到一點她想要知道的東西。
「我該回去吃藥了。」他忙不迭地轉身,想掙月兌開她的束縛。
「你不是一向不吃藥的嗎?你干嗎要逃避我?干嗎要不理我?你給我說清楚。」倔強地拉住他的衣袖,她說什麼也不放開手。
沒錯!他一定要向她解釋清楚,解釋清楚他不要她、不理她的理由。混賬!
白玉般的小手死死地擰著他的袖子,蛾眉緊鎖,說什麼也不讓他離開。漆黑的眸子閃現的是比鋼鐵還要堅定的意志,他休想就這麼輕易地甩開她。
漆黑的眸子反射出她倔強的臉孔,他一向是知道她柔弱背後的堅強的,也曾經為那難得的堅強而擔心、掛心、憂心,甚至動心。
他對她動了心!
這是所有的人都知道的事實,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缺點。她不像紫芋的伴侶那樣能打,能保護自己,她有的只有一顆堅強的心和相反的孱弱身體。她不是參天的大樹,而是嬌弱的花朵,如果一個不小心呵護,就很容易夭折。
從他的身邊永遠消失……
「我要離開你……」狄赤鳶低低地說著,任由自己的心開始淌血。
「什麼?」手指沒有松開反而收得更緊,她無法相信他說的事實。
心如刀割就是這樣的感覺嗎?
「我討厭你!」他大聲地喊出來,用來斷絕自己的綺念,也切斷這危險的情緣,「我不喜歡你在我身邊嘮叨,我討厭看見你一副煩人的樣子,我不喜歡女人跟在我的後面沒有一點尊嚴。我討厭看見你!」
狠狠地甩開手,他毫不留情地走了出去,完全不理會身後女子蒼白的臉色和逐漸軟倒的身體。
他必須狠心!
身體軟軟地坐倒在床上,她無法相信自己耳朵接收到的事實。手指無力地糾纏起來,完全無法感覺到一絲生命的氣息。她是不會哭泣的,她發過誓,她絕對不會為了男人而哭泣。
可是,大滴大滴的眼淚滴落了下來,仿佛珍珠一般的色澤反射著她的內心。透明的仿佛水晶一般的眼淚,像她的心一樣一踫觸就會破碎。涼涼的液體劃過她的臉頰,冰冷而沒有氣息。她伸出手接著那仿佛戀情一般消逝的水珠,感覺到自己是那麼地脆弱無力。
‧書香‧‧書香‧‧書香‧
——你想要什麼?
——自由,我想要自由自在地生活。
叼著煙卷,眸子黯淡地看著蔚藍的天空,惆悵的心簡直仿佛末日來臨一般頹廢。蹺著二郎腿,狄赤鳶獨自在教學樓的天台上打發著神聖的上課時光。
一個星期前,他半是強迫半是威脅醫生地出了醫院,而腳上那礙眼的石膏也早就拆了下來。事實上他的腳還沒有好得完全徹底,但是他還是堅持著拆下石膏,為的,就是忘記那一段刻骨銘心的初戀。
是的,初戀!
他的初戀給了一個叫「季蝶雙」的女孩子。那個嘮嘮叨叨,比唐僧還要恐怖的女孩子。
「我怎麼會喜歡上她呢?」喃喃地念著自己的心情,眸子更加黯淡,很明顯地想起來那個畫面——
他狠狠地甩上了門,而她在他身後哭泣的畫面。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沒有奔回她的身邊,如果他真的那樣做的話,那麼就意味著將她一把推到了無底的深淵。
「我這樣做是正確的,只有這樣她才可以保住自己的小命,雖然……」雖然這樣做會讓他陷入泥沼無法自拔,但是,值得。
「赤鳶,你又曠課。」
譴責的聲音從一邊傳過來,但是那語聲卻沒有任何生氣的意味。
漂亮的內雙眼皮懶懶地抬了一下,算是打過了招呼一般,狄赤鳶再度回到自己的世界。
「你不問問事情進展得怎麼樣嗎?」夏綠夜也不和他客氣,直接坐到了他的身邊,微笑著挑起狄赤鳶那少得可憐的好奇心。
「啊……」一個單字就代表了他現在的心情,隨便你,愛說不說。
「真是的,我通過電腦已經推測了好幾個那個人可能在的地點,不過我還是不會告訴你的。你的傷還沒有完全好,我當然不會讓你一個人去冒險。紫芋和金郁他們也幫了不少的忙,利用他們對政界和商界的影響力打探著盡可能多的消息。高家狐狸那邊也發動了所有能夠發動的幫手,‘南海’是絕對在我們這一邊的……至于青葵、藍桑和橙海,他們是當我的助手,相信過不了多久,就可以解決這件事情,而你,也可以再度追求蝶雙了。」
「不用了……」他頹然地看著天空,那里似乎隱藏著他真正的心情,「我想,我還是適合四海為家的自由生活吧……身邊跟了個女人,始終不太方便。」
「喔?」夏綠夜挑挑眉毛,有些驚訝于他的淡然,「你什麼時候變成這麼硬派的人物啦?很酷耶!」
「什麼叫‘變成’?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的。」香煙的味道弄得嘴里好苦,而他的心比那煙還要苦。
「唉唉唉,死鴨子嘴硬!你家哥哥很擔心你耶,向我和金郁打听了好多你的事情。」
「隨便他啦,現在才表現手足情深太老套了……」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狄赤鳶準備離開這個地方。
「赤鳶,你現在還在恨著你哥哥嗎?」
拍打的動作猛地停止,靜了一會兒,他才低低地開口︰「我從來沒有恨過任何人。」
「但是,你一直在恨著自己吧?」
溫柔的聲音一針見血地刺穿他的偽裝,狄赤鳶頭也不回,仿佛逃難一般地離開了他的身邊,心中所祈求的是,趕快離開這個地方。
離開這個讓他永遠無法逃避的心結。
是的,他沒有恨過任何人,包括那傷害他那麼深的罪魁禍首,惟一感覺到厭惡的,只有他自己。
想要逃月兌牢籠,卻永遠無法自由飛翔的自己。
「綠夜,你太欺負他了。」幽幽地嘆著氣,莫金郁從樓梯間冒了出來,苦笑的臉上有著別人所無法理解的情緒。
「才不是,我只是將事實說出來而已。」斜睨著看了他一眼,夏綠夜笑得分外開懷,「你的心結什麼時候打開,我就什麼時候不再嘲諷赤鳶。」
「你呀……」
無可奈何地看著好友調笑的面孔,莫金郁真的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
「事實上呢,我總是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挑起另外一個話題,夏綠夜俊美的臉也很難得地籠罩了一層陰郁。
「什麼不簡單?」莫非綠夜發現了什麼?
「嗯,很奇怪……似乎有人在幫助那個要命的毒梟,要不然他也不會找赤鳶的麻煩!畢竟赤鳶是足可以摧毀他一切的人。」
「莫非有什麼強而有力的靠山?」這個倒是比較棘手的問題。
「而且,這和我哥哥回來的時間剛好吻合……」
「什麼?」眸子猛地睜大,莫金郁感覺到自己的呼吸一下子停頓,有一種莫名的戰栗一直從腳底升了上來,讓他全身冰冷不已。
一想到那雙被仇恨所渲染的眼楮,一想到那仿佛地獄死神一般的男人,他就忍不住有這個反應。
不光是他,他們學生會所有的人都是一樣的,都是那樣深深懼怕著那個地獄里爬上來的惡魔。
「但願是我的錯覺……」額頭上滲出細細的汗珠,夏綠夜雙手交握,很難得地有了一種身心俱疲的感覺。
命中注定的事情,是想逃避也逃避不了的……
‧書香‧‧書香‧‧書香‧
命中注定的事情,是想逃避也逃避不了的……
季蝶雙再一次深刻地體會到了這個事實,她頹然地走在大街上,周圍喧鬧的聲音完全對她不造成任何的影響,她的神志也一直在天外飛翔。太陽照在身上,灼傷一般的疼痛,仿佛他那足以讓人崩潰的話語一樣。
自己真是個大白痴!
緊緊握著拳頭,長長的指甲狠狠地陷入肌膚里面,但是完全感覺不到痛楚。
明明知道他向往自由,不會將任何人放在心上,還這麼傻瓜似的將所有的感情投注在他身上,結果鬧得傷心欲絕,而他,卻不知道在哪里逍遙。
而且……伸手撫模自己胸口的部位,感覺到心髒那不自然的跳動,季蝶雙微微地苦笑了起來。最近心絞痛發作得越來越頻繁,看起來她真的是時日無多了。
這樣的身體又怎麼可能給別人感情?他離開她,是正確的選擇。
耳邊響起醫生的話,那冰冷的聲音念著仿佛審判書一般的診斷文件——
你的心髒需要動手術,但是成功的幾率只有百分之二十。
不動手術就死定了,但是動手術成功率實在是太低,也有很大的風險。
我的水平無法做這麼高難的手術,世界上可以成功的只有幾個人而已。
而那個個中翹楚的醫生神龍見首不見尾,誰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那個叫做「風暴」的醫生……
「風暴」?奇怪的名字,不過現在不是討論人家名字的時候吧?她苦笑了起來,為自己曇花一般的生命感覺到悲哀。
「咦?這不是當初和狄赤鳶在一起的小妞嗎?」右手腕被人狠狠地抓住,感覺到疼痛的她皺起了眉頭,眸子看著眼前的臉孔,而記憶是那麼地模糊。
「你們是?」
「忘啦?哼哼。當初有狄赤鳶罩你,所以你才那麼囂張。居然敢指著鼻子罵我們,簡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哼哼!」
「喔……」這麼一說,這幾張猥瑣的面孔確實好像有那麼點印象,「你們是那幾個癟三……」
「什麼癟三?你這女人。」
手好像要斷了一般地疼痛,但是季蝶雙惟一做的只是皺緊了眉頭,沒有掙扎也沒有反抗,只想靜靜地忍耐過這要命的痛楚再說。
「臭三八,居然這麼看不起我們幾個?連掙扎都不掙扎一下。等著你家的那口子來救你嗎?做夢!」沒想到她的順從反而起了完全相反的效果,她暗暗地嘆了一口氣,再次覺得自己實在很倒霉。
「我現在已經和狄赤鳶沒有任何關系了。」
「胡說八道,當初看他那麼緊張你,怎麼可能沒關系,你騙鬼呀?」
「唉……你說歸說嘛,不要將口水噴到我臉上……那樣很髒……」她一臉厭惡地看著對方,很誠實地將心中的感想說了出來,完全不計較任何後果。
她都是快要死的人了,計較那麼多干什麼?
「臭丫頭!」惡狠狠地抓住她的胳膊,眼看著斗大的拳頭就要向臉上打過來的時候,季蝶雙反射性地緊閉上了雙眼。然而預期中的痛楚沒有降臨,耳朵卻接收到了那些混混痛苦的嚎叫。
咦?
她睜開眼楮,首先看見的就是那緊抓著她手腕的男人哀號著,仿佛破布女圭女圭一般倒了下去,在他的身後,有一個背著光的俊秀身影。
「你還好吧?」
低沉而有磁性的聲音詢問著她的情況,她木然地上下點頭,有點不太清楚狀況。
「那就好。」那個人走到她的身邊,和她並肩站在一起,季蝶雙這才看清楚救命恩人的臉孔。
斯文俊秀,一雙劍眉直挑,那眸子仿佛暗夜的晨星一般熠熠生輝,是個典型的美男子。
「謝謝你……」她小聲地道謝,想從他的身邊走過去,卻沒有想到那個人居然伸手將她攔了下來。
季蝶雙不解地抬頭看著他微笑的臉孔,不明白他有什麼用意。
「看來,這件差事挺有趣的。」微微笑了起來,那張臉孔帥氣得足以讓周圍偷窺的小女生尖叫暈倒。雖然她不知道他是怎麼打倒那個男人的,但是從他們連還手都不敢的情形看起來,眼前這個看似斯文的帥哥恐怕有不亞于狄赤鳶的身手和勢力。
狄赤鳶……
一想起這個名字胸口就開始疼痛起來。
下意識地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服,忍受著要命的心痛。
「那麼我們走吧。」自然地伸出手,男子瀟灑地攬過她的肩膀,熟悉得仿佛自己的女朋友一樣。
季蝶雙皺著眉頭,想要掙月兌開他的束縛,卻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甩不開對方縴細的手指。
「去哪里?」
「當然是我們應該去的地方。」
瀟灑一笑,男人強迫中獎一般地將她拉走,完全不顧她的抗議和掙扎。事實上,為了防止她的尖叫,那個人甚至卑鄙到一直擁抱著她走路。
淡淡的花一般的香味從對方身體上傳過來,那是一個男人絕對不會擁有的香氣。但是看他的身手和舉止,卻絲毫感覺不到任何女性的氣息。
他究竟是男還是女?
疑惑在心中泛濫,但是季蝶雙什麼都沒有來得及問的時候,人已經被拖到一家優雅的咖啡店里去了。
‧書香‧‧書香‧‧書香‧
寬敞明亮的空間使得店里面清爽無比,清新幽雅的布置,涼爽宜人的溫度,無疑是這個酷熱的夏天中最好的避暑聖地。就因為這樣,沒有一個顧客的感覺確實顯得很詭異。
那人帶著她穿梭在桌子與桌子之間,熟悉得仿佛是進自家的房間一樣,季蝶雙只能任憑他擺布,連開口說話的機會也沒有。
「紫芋,你在不在?」
清朗的聲音從她耳邊傳出來,隨著那人的呼喚,一道亮麗的身影從咖啡店的內室走了出來。
呵,好美麗的人。
季蝶雙睜大了雙眼,目不轉楮地看著眼前足以驚為天人的美人,連最基本的呼吸都忘記了。
天底下居然有這麼美麗的人?
長長的黛眉鎖住了一世哀愁,憂郁的眸子仿佛一池春水,里面波光蕩漾得要吞噬人的魂魄。挺直的瓊鼻下面有著小巧的檀口,直而長的頭發一直拖到後腰。那件寬松的紫色長衫充分地勾勒出她的苗條和動人,而懷中抱著的則是一束潔白的水芋。
季蝶雙的腦海中自動浮現出這麼幾句詩句——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徊從之,道阻且長。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啊欠!啊欠!」猝不及防地,身邊的帥哥突然很不給面子地打了兩個超級大的噴嚏,而口水和鼻水也很惡心地直噴到正在發呆狀態中的季蝶雙身上。
「什麼?哇!」突然遭受這種不人道的口水攻擊,季蝶雙忙不迭地從口袋中找面巾紙來擦拭,「你干什麼?」
一雙手溫柔地扳過她怒視對方的臉,溫柔地拿紙巾擦拭著她臉上的污垢。第一次在這麼近的距離里看這麼美麗的人……
她尤自發呆地看著眼前美麗不似凡人的臉孔,听著對方用低沉但是有無限魅力的聲音對身邊的帥哥訓斥︰「惟,你就不能忍耐一下嗎?」
「怎麼忍?又不是我想這個樣子的!」瀟灑地踢過一張凳子,叫做「惟」的那人跨坐在上面,漂亮的眼楮挑釁似的看著面前的美人,「我說還不是因為你的緣故,一直要陪著那些要命的花花草草,搞得身上一股子味道,我才一接近你就打噴嚏的。」
「說我?」美人的大眼楮也不甘示弱地看了回去,「你身上現在也有花香啦……」
「咦?」惟忙不迭地在自己的袖子上嗅來嗅去的,找尋著美人說過的花香的味道。
天仙般的人兒離開還在發呆的季蝶雙,走到那人的身邊。伸出手,美人溫柔地將那人的頭攬在自己胸前,調笑一般地開口︰「看起來,只要再待一段時間,你的花粉敏感就可以完全治好了。」
「開玩笑,那種事情怎麼可能說好就好?」
「可是,你現在已經不排斥淡淡的香味了,過不了多久,你不是就可以適應我身上比較濃郁的花香了嗎?」
「隨便你,但不要將那些古怪的思想套到我的身上。」
驚訝地看著面前爭吵的兩人,季蝶雙這才遲鈍地了解到,原來他們是一對情侶呀。不過,還是有一點怪怪的……看著美人不停地安慰帥哥,感覺上好像男女角色對調了一般有點不適應。
「我是顧紫芋,她是南宮惟,很高興認識你。」美人微笑著開口,沖發呆中的她打招呼。
「嗄?啊!我是季蝶雙,很高興認識你。」慌里慌張地回復著人家,季蝶雙這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麼失態。
「這個我們知道,就是因為你是季蝶雙才找你的。」南宮惟沒有好氣地接話,絲毫不理會顧紫芋的眼色,反而回瞪了過去,「看什麼?我討厭拐彎抹角的,麻煩死了!什麼時候你也和綠夜一樣婆婆***,麻煩!」
彼紫芋苦笑著看著自己頑固的戀人,沒有辦法似的只好開門見山。他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對面的季蝶雙就發話了。
「綠夜?是七海的夏綠夜?」
「沒錯,就是你認識的那個夏綠夜。」溫柔地回復著她的問題,顧紫芋有點驚訝地看著女孩向店門的方向走了過去。他還沒有動手,急躁的戀人已經一下子跳了起來,飛一般地抱住了季蝶雙的身體。
「放手!你干什麼?」突然被異性抱住,恐懼感大大超過了驚訝,季蝶雙慌張地掙扎著,想要擺月兌那要命的禁錮。
「臭丫頭!老實一點!」手上的力量加強,現在的南宮惟比那些小混混還要夸張。
一只手拉過南宮惟的肩膀,顧紫芋將她和可憐的小綿羊分離,取而代之地將戀人的身體擁抱在懷里。季蝶雙這才發現他有多麼高大,南宮惟和他一比,簡直就有決定性的差距。
眼前的這個美人究竟是男是女?
這是她心中第二次涌起的懷疑。
「綠夜需要你的幫助。」顧紫芋一邊安撫拼命掙扎的戀人,一邊苦命地向她解釋請她來的原因。
「需要我的幫忙?」她疑惑地重復著顧紫芋的話,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唉,這個就說來話長了……先從赤鳶說起來好了。」
一听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她就想奪門而逃。但是潛意識深處仍然有著希望和憧憬,不!不是這個樣子的。事實上她全身的細胞都在狂喊著他的名字,想要再見他,想要再和他在一起。
眼淚在眼眶中凝聚,終于再也忍耐不住地滴落了下來。晶瑩的淚珠沒有嚇到對面的兩個人,卻嚇壞了她自己。
「你還喜歡他對不對?」
溫柔的聲音仿佛晴天霹靂,炸得她腦袋一片空白。心思被人家窺破的窘境並不是引起她轉身而逃的原因,而是那句話引起的她心中的慌亂,才是她不得不逃的答案。
她還是無法忘記他……
明明已經被那麼堅定地甩掉了,為什麼還是要這樣地想著他?
「喂,她要跑了!放開我紫芋!」南宮惟掙扎著,想要擺月兌束縛抓她回來。可是戀人那固執的雙手卻死死不肯放棄。
「用不著你擔心。」在她耳邊吹著氣,顧紫芋成竹在胸地看著季蝶雙拉開店門。
季蝶雙猛地拉開店門,控制不住的身體筆直地向店門外沖出去,本以為可以順利逃月兌,卻沒想到居然撞上了一堵要命的肉牆。
她「啊」的一聲向後面倒過去,卻被一只充滿力量的手臂拉了回來。抬起頭來,漆黑的眸子首先對上的就是一對淡金色、奇異但是無比美麗的眸子。
「終于找到你了。」莫金郁嘆了一口氣,將她縴細的身體拉了起來。
「莫金郁……」她呆呆地看著這個優雅的貴公子,為那臉上難得的疲憊而詫異。
「我們需要你的幫忙。」清脆的聲音從貴公子身後傳了出來,夏綠夜微笑著看著她震驚的臉孔,「只有你可以救赤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