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半,世宇床頭上的電話大聲地叫起來,一遍又一遍,連她拿棉被蓋住頭都擋不住它尖銳的聲響,直到似乎響了八百多下,她終于投降了。「找誰啊——」她大吼,準備把對方臭罵一頓。
「老姐,我是世善,听說你找我找得很急?」
世宇踫地跳起來。「世善?」所有的瞌睡蟲都被這個名字趕跑了。「你在哪里?這麼晚了才打電話回來。」
「老姐,我在法國,不好意思,這里正出著大太陽,我忘了有時差,你找我做什麼?」
「你一聲不響就跑去法國?」難怪這聲音听起來沙沙的,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姐——長途電話很貴耶!你要罵人,等我回家再罵好不好?現在說重點可以嗎?」
「總要跟你們算帳的。」她可以料想到世善一定在電話那頭扮鬼臉,反正她這個大姐從來不夠威嚴,但不威脅一下,如何平息得了這幾日擔憂受怕、操心煩惱的心情。「我告訴你,世美要結婚了。」
「什麼?」世善的聲音听起來驚訝地好像看到大象在天空中飛。
「那個人叫王豫,目前住在我們家。」
「嘖!名字不怎麼樣,听起來像個男孩的名字,跟老姐你的一樣。」世善的口吻有些嫉妒的成分。
本來嘛!老爹根本不懂姓名學,哪有唯一的女兒叫世宇,三個兒子分別是世真、世善、世美,害得他們從小就被誤認為女孩子,被恥笑到大。
「你說對了,王豫是個男人。」
「喔!我說難怪……啊?你說世美要和一個男人結婚……哈哈哈!這怎麼可能?笑死我了,老姐,你是不是搞錯了?」
「我沒有搞錯,而且,毛世善,你再笑個不停,小心我扭掉你的脖子。」她氣得頭頂冒煙,這個沒半點手足之情的混蛋。
「好好好!我不笑,不過老姐,我敢保證世美絕對不是同性戀,你一定被騙了。」世善大概可以猜出世美在耍什麼花招,他一定以為這樣就可以讓世宇斷了逼他結婚的念頭,這小表靈精,虧他想得出這麼個缺德帶冒煙的辦法,擺明要嚇死老姐,真不孝,不過……嘻嘻嘻!他喜歡!
「你沒見到他們兩人親親熱熱,又摟又抱的樣子,而且人家都住到家里來了,揚言非取得我的同意不可,哪里還假得了?」本來世宇也不是很相信,偏偏這幾日王豫對她言听計從、百般討好,他前一刻笑、下一秒又憂憂郁郁、滿懷心事,分明是一副陷入愛情迷網,不可自拔的模樣,叫她怎能不相信?
「不會吧?」世善心里打一個突,不可能啊!他記得小弟一向高唱不要為一棵樹,放棄整片森林,他應該很愛女人才對。「姐,你叫世美听電話,我要親口問問他。」
「他這個月住在宿舍準備留學考試,說是可以就近請教教授不懂的問題,順便給我一個機會了解王豫,希望我能夠改變對他的看法,同意他們的婚事。」
「這樣說來,家里目前只剩你們兩個人嘍?」
「是啊!世善,你看這該怎麼辦?」
突地!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悶笑聲。「原來世美打的是這一箭雙雕的主意,那我可不能回去攪局,得在法國多待些時候了。」
「你說什麼?世善,電話不是很清楚,你講話大聲點,我听不見,現在我該怎麼做?」
「姐,你覺得王豫那個人如何?」世善也有他的想法。
「嗯?我也不是很清楚,外表、談吐、風度上都很不錯,人很聰明、善良,只是有些神秘,我到現在都還模不透他的底。」
「總而言之,你對他印象還不錯?」
「這麼說吧,他會是每一個丈母娘中意的女婿,但卻是每一個有兒子母親的夢魘。」
「老姐,那你的打算呢?要拆散他們嗎?」
不知道怎麼回事,世善的語氣听起來好像在湊熱鬧,世宇不解地搖頭,大概是最近受到太多驚嚇,有點神經過敏。「我是想啊!可總覺得王豫很可憐,又不知道該怎麼做?」
很好!同情有時候正是愛情發生的前兆,世善很滿意听到的答案。「要不……你把他觀察得透徹一點,再想辦法試探他的真心如何?」
「怎麼試探?」
「勾引啊,找機會勾引他,看看他對世美是不是真的。」世善想藉此讓老姐上勾。
「美男計?這倒是個好辦法,世善,你回來好不好,我覺得你是最佳人選,我從沒見過比你更漂亮的男孩子,由你來擔任這個勾引的角色最適當了。」
呃!世善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想這什麼爛點子嘛!「那個……老姐,我……對了!王豫既然會喜歡世美,就表示他欣賞運動型的人,我這樣子他肯定不會喜歡的。」
「說得也對,那你心目中有沒有適當的人選?」
「對不起老姐,你知道的‘物以類聚’,我的朋友多半是什麼德性你也見過,不如找世真吧!他是干刑警的,比較有可能認識運動型的人。」
「對喔!我怎麼沒想到,可是我找不到世真。」
「沒關系老姐,我給你大哥的電話號碼。」世善忙念了一串數字。「記清楚了嗎?沒事,好——再見!」
「喂!世善……搞什麼鬼,我還要問你的聯絡電話呢,掛這麼快?」世宇放下話筒,雖然沒談出個具體方案,總算也有一點眉目,今晚大概可以安心睡個好覺了,她心滿意足地再次鑽進被窩,嘴角露出甜甜的笑容。
另一邊,在法國的世善迫不及待掛上電話後,終于松下一口氣,該死的爛嘴巴,說出什麼爛主意,差點就死無葬身之地。「對不起喔,老哥,互相陷害才是好兄弟。」他對天膜拜。
東南亞的某一處正在執行勤務的毛世真,突然打個噴嚏,渾身起了寒顫。「會有人陷害我吧?」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 * *
人真的不能太過興奮,否則往往會樂極生悲。「唉喲!」世宇現在就有此深刻體認。
打從國小開始就沒再摔下床過,昨夜因為和世善談完話,心中一塊大石頭落地,突來的輕松讓人得意志形,也不曉得怎麼翻的身,竟去撞到床頭櫃,再滾下床鋪。「喔,好痛!」
世宇眼冒金星,撫著頭,模到好大一個包,她站起身來,才發現腳也扭傷了。「果然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她自我解嘲,走進浴室,看到頰上點點瘀青。「好慘!」
她迅速梳洗完畢,扶著樓梯一階一階慢慢走下來,根據家務分擔原則,早餐是她的責任,哪怕天塌下來,她也不會忘記自己分內的工作。
「熬稀飯、煎兩顆荷包蛋、炒青菜、再配上醬瓜、面筋……應該夠了。」心里想著,兩只手忙不迭掏米、洗米、開瓦斯爐。「唉呀!」她的腳絆了一下,鍋子掉到地上,水啊、米的流了一地。
「討厭!」她皺眉,沒空理它,再重新拿一個鍋子洗米,這一次總算順利把它送上瓦斯爐。
打開水龍頭,讓洗滌槽慢慢注滿清水,她轉身取來掃把將地上的殘跡撥到一邊,接著打開冰箱拿青菜和雞蛋,拉出保鮮盒,「 啷」一聲,整排的雞蛋掉下來。「Shit!」又是一地黏答答的碎蛋殼,衣服上也沾滿了蛋。
同時熬著稀飯的鍋子正不停地冒出白泡泡,把底下的火都給澆熄了,瓦斯爐發出刺耳的警告鈴聲。「噢,該死!」她快步跑過去關瓦斯,莽撞間,不小心又撞翻那鍋稀飯,半生不熟的米粒和水流滿整個瓦斯爐,正不停地往流理台下滴,而警告的鈴聲仍未停止。
「喔!」熱燙的水滴到她的痛腳,她往後跳開一步,踫倒了餐桌旁的椅子,像化學連環效應般,全部的椅子一起倒下,「踫!」煙塵彌漫中,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響。
「爸、媽……」她捂著嘴,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誰來幫她?
深吸一口氣強迫淚水吞回肚子里,洗滌槽里的水已經滿了,正一點一點往外流,整個廚房快要被水淹沒了。
她想跑過去關上水龍頭,可是她的右腳好痛,稍微一動它就整個抽緊,逼得眼眶的淚越蓄越多。
靠著左腳,一蹦、一跳來到流理台,伸手關水龍頭,卻發現它不管怎麼扭,都沒辦法完全把水鎖住,大概是里面的橡皮松了。
水滴不受控制的,依舊不停流入已滿的洗滌槽中,再大片大片泄下廚房地板。「世真、世善、世美……」她再也忍不住,淚水成串落了下來。
「該死、該死的——」世宇氣得拿菜刀大力敲打水龍頭,它突然整個斷裂,大量的清水像噴泉般涌出,沖得她往後猛退,整個人坐倒在地,渾身濕漉漉的像個剛被救起來的溺水者。
「爸、媽、世真……嗚……為什麼你們都不在?」雙手掩住眼楮,她又疲又累,更多的不知所措,這片狼籍要從何收拾起?
「嗚嗚……為什麼沒有人在家?」驀然一個身影閃過心頭,他有厚寬、結實的胸膛,強而有力的臂膀,溫和的笑容和……可是她不可以依靠他,不能……
沿著頭發往下滴的水漬,已分不清楚是淚?是水?而她一向堅強的心,正一寸一寸瓦解中。
王豫被一連串騷動的聲響吵醒,揉揉惺忪睡眼,他三步並做兩步沖下樓。
一踏到一樓的地板,才發現踩入一處水窪中,濺起的污水把他的睡衣弄濕了。「搞什麼鬼?」他忍不住皺眉,這才發現整個客廳正泡在水中,他瞧瞧那塊放在茶幾下的長毛地毯,八成是完蛋了。
「世宇!」他大喊,她的家都快被水給沖走了,她不會還在睡懶覺吧?
水似乎是從廚房那邊流過來的,他決定過去看看。
卻看到世宇正滿頭大汗、又氣又怒的用著兩只手拚命地擋住噴個不停的自來水孔。
「你在干什麼?」王豫的聲音是從喉嚨中硬擠出來的,他忍了好久才沒讓自己逃離這個瘋狂的地方。
「你自己不會看嗎?水龍頭壞了——」她放開嘴,用力地喊出來。
「吼什麼吼?比大聲我也會啊!」此刻她才是最有資格發脾氣的人不是嗎?額上的腫脹尚微微抽痛,右腳一傷再傷,手被尖銳的水管邊緣割得傷痕處處,而那些怎麼也流不盡的水,甚至在鮮血還沒流出傷口前就把它沖得一干二淨,連留下幾滴來凝固傷口都不曾,更重要的是這個像被龍卷風襲擊過的地方是她的家。
世宇抬起一張狼狽不堪的臉,憤憤不平地對著他。「你——」迎上她的眼,王豫呆住,隨即嚇得倒退一步,倉皇地選擇離開。
把總開關關上後,他倚在大門旁喘氣,怎麼回事?他剛剛似乎被世宇的眼楮震懾住了。
她有一只小貓眼,神秘、疏離,發出懾人心魂的寒光,有一瞬間,他整個人完全被她吸引住,所有的神思盡數迷眩在那兩窪深邃的寒潭中。
真不可思議,王豫調整呼吸,盡力平穩心緒,有一點什麼在心湖里泛起,激起陣陣漣漪……
「啊——」一聲驚叫從屋里傳出。
他的心跳立刻不受控制狂奔起來,快速往廚房跑去。
沖進廚房,水終于止住,不再噴了,可是……
當他看到世宇時,剛剛在心湖激起的漣漪,倏然像火箭沖向四肢百骸,他的背脊整個僵住。
「怎麼了?」他的聲音依然粗嗄難听,現在更加上一些顫抖。
她跌在地上,正困難地扶著牆壁站起來,他忙跑過去扶她。「怎麼這麼不小心?」語氣里有些寵溺,連他自己都嚇了一大跳,他寵溺這個女人?不可能的。
「你以為我是故意的嗎?我的腳扭了,使不出力。」她朝著他發嗔,情不自禁地想找個人依賴,而他是最好的人選。
他看了她一眼,可真夠狼狽的!莫名的一點戒心消失無蹤。「你可以叫我啊!吧麼什麼事都非親自來不可,想當女強人?」
世宇听得出他語氣中的關懷,便不在意地聳聳肩。「我來不及,本以為我一個人就可以做好,哪知道情況一下子就失控了。」她疼得鎖緊眉頭。
「很疼嗎?」她的話語有些微顫,他敏感地察覺到,低下頭審視懷中人,她果然正咬著下唇。
他扶起一張椅子讓她坐下,抬起她的腿放到膝蓋上仔細檢查,腳踝處一片紅腫,脹得很厲害。「你到底扭了幾次?」他拉高她的運動褲,小腿上還有很多瘀青。
她抿抿嘴,四次?五次?搖搖頭。「我忘了。」
「反正絕對不只一次。」他沒好氣幫她接續話語。「我抱你上樓休息吧!」
「等一下,收拾好再上去。」她掙扎一下,看著一片狼籍,直想尖叫。
「想叫就叫,趕緊叫完好動手整理。」
他看穿她的心思,兩人對望一眼,很有默契地同時放聲尖叫。「啊——」
一會兒,她放松地大笑起來。「你真像我肚子里的蛔蟲耶!」
「我不介意你贊美我‘觀察入微’。」他又仰頭大笑,卻意外地發現,有多久他不曾這樣坦率地放開胸懷,真誠地表達出自己的感覺,是她讓他改變的嗎?
他轉頭看看世宇,她正煩惱不知從哪兒開始整理才好。
「我只希望你盡快上樓去。」他撇撇嘴,這頑固的小女人,難道不知道他很擔心她的傷?
「不可能,但我會很高興你願意幫助我,也許以後我可以每晚教你做菜,把你解救出和食譜獨自奮戰的痛苦中。」
「我會比較高興,你答應和我一起出外晚餐。」他垮下肩,經過昨晚徹夜挑戰的結果,他深刻地認為,毛世美一定買錯食譜了,那一本所謂「簡易家常菜」應該更名為「麻煩滿漢全席」。
「最大讓步,我同你一起下廚房,你當二廚?」
「成交!我寧願只負責洗菜、切菜。」
「包括洗碗?」
「我可以選擇嗎?」
「你說呢?」
「在人屋檐下,不能不低下頭,也罷——」他扮了個苦旦的身段,花不溜丟的唱腔,立刻逗笑世宇。「毛相公請吩咐,奴家該從何處著手整理起——」
看著王豫耍寶,世宇笑彎了腰。「王豫,我不曉得你還會唱戲。」
「總要讓你了解天才的偉大。」
「自大狂,開始整理了啦!」她指指浴室。「里面有刷子,你負責把水趕出去;我收拾廚房、擦干家具。」
「你確定?你的腳不需要休息?」
她用事實證明一切,一跛一跛地走過去,打開櫃子拿出抹布,向他揚揚手。「開始吧!」
「真是的,就愛逞強。」他咕咕噥噥地往外走。
「麻煩你把一些被水浸壞的東西,一並打包丟掉。」
「確定?听你的口氣好像很舍不得?」
「當然,別忘了,我才失業,頓失收入,又慘遇人禍。」世宇沒忘記是她自己把水龍頭敲壞掉的。
「好可憐,要不要我順便列一張損失清單給你?」
「謝謝你的雞婆,快去工作啦!」
「錯了!我應該是雞爺爺的爺爺!」他搖頭晃腦,一副老學究樣。
她抬頭,一只手拿著剛撿起來的鍋子,雙眼狐疑地盯著他。
「雞太公啦——」他哈哈大笑,跑去打開廚房的後門和客廳的大門,雙手握著刷子滿場飛。
世宇愣住半晌,猛然會意。「三八!」她笑罵。
兩人就這樣打打鬧鬧的,終于將屋子收拾完畢,王豫和世宇雙雙癱軟在廚房的地板上。「好累喔——」他們同聲大喊。
「我好餓!」他四肢並用爬過來頂著她的頭大喊。「餓死人了!」
「你是四足動物嗎?」她被他耍無賴的模樣逗笑。
事實上,他們會這麼累,有一部分原因是王豫在工作期間一直拚命耍寶,他的怪模怪樣讓世宇笑到沒力,她現在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又錯了,我是軟體動物。」他在地板上扭動了幾下。「像不像蛇?」
她搖頭。「比較像……」
「什麼?」他一臉的好奇。
「海參!」
哇!他尖叫,翻過身來搔她癢,任世宇如何將身子縮得像顆球,依舊逃不開酥麻的魔手。
「不玩了,不玩了,啊!王豫……」她氣喘吁吁舉雙手投降。「我又餓又累,沒力氣了啦——呵呵!」
他笑著罷手,頓感心中困郁多日的悶氣,倏然消失,一只手有意無意地搔著她短薄的秀發,不能算是很舒服,畢竟被汗水和污水弄得又濕又黏的感覺並不好,但很有安全感,像是個可供停泊、依戀的港灣,他有個沖動想要依賴她,為著打滾紅塵多年早已疲憊不堪的身心找一方永久的休憩處。
但可以嗎?他痴痴地望著她,這時候的世宇看起來好美,像天使一樣……
「喂,我們去吃飯好不好?」她拉拉他的手,打斷他的冥思。
「不要!」這般舒服的感覺才不要那麼早結束。
他身子不自覺地靠近她,近到可以听到她的心音,听說人的心跳聲可以安定人心,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在她的懷里他真的感到很溫暖,所有的痛苦與憂慮全都不見了,真想永遠這樣下去。
「喂?」瞧他那副拙樣,她忍不住好笑。「別耍賴,快起來啦!」
四個小時前,他才把她救出一大堆麻煩中;那是她爸、媽死後,她第一次徹底敞開胸懷向人示弱,知道自己不是孤單一人面對困境的感覺真不錯,但發現心中的怯儒卻不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然而,現在他像個孩子似的對她撒嬌,又讓她重新拾回自信心,當然還有一點點——面子,這樣的心情愉快多了。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來。「你做飯?」
「不要,我也好累,我們叫外賣好了。」她皺眉,對他吐吐舌頭,那模樣真是可愛,惹得他呵呵笑不停。
「吃比薩怎麼樣?配玉米濃湯或可樂,加很多碎冰塊那種。」
「好主意,我有外送金卡,買大送小,你去拿電話。」
「好!你扶我去客廳。」他把手橫到她的肩上,感覺她的肌肉在一剎那間繃緊、僵硬,透過薄薄的襯衫,她的身體像火爐,源源不斷放射出熱力。
「拜托!」她不自在地將他的手揮開。「你沒累到連幾步路都走不動吧?」
「答對了,你到底要不要扶我嘛?」他攤開四肢,表明若沒人幫忙,他寧願餓死也不要再移動分毫。
「無賴!」她笑罵著,伸手攬過他的肩。「走吧,大少爺。」
「是的,小美人。」目的達成,他笑得仿佛像只偷到腥的貓,一只手反摟住她的腰。
一站起來,世宇才察覺到她的右腳更痛了,整個都麻木掉了,她的身子晃了晃,卻沒有倒下,是王豫在支撐著她。
她吃驚地倒退一步,莫非他早已預知會發生這種情況,才故意說要她扶他?
他環住她腰肢的手臂加重一分力道,對她擠眉弄眼扮出一個苦瓜臉。「你說要扶我的,不可以反悔,棄我于不顧。」
兩人的身子緊緊地靠在一起,世宇明確地感受到。
走進客廳,世宇拿起電話,撥了號碼,告知比薩店地址後,問道︰「王豫,你喜歡什麼口味的比薩?」
「海鮮!」他喊了一聲,隨即又忙著在屋里翻箱倒櫃找東西。
「一個大的海鮮、附送一個小的總匯、半打可樂、兩杯玉米濃湯。」點完餐,她掛掉電話,看他精力充沛,像要拆掉她的房子似的。「你在忙什麼?」
「唉呀!找到了!」他高興地揚起手,是一條藥膏,專治跌打損傷那種的。「把你的腳給我。」他走過來蹲在她身旁。
「不用了!」一看到藥膏,她就急著把腳藏進抱枕中,想起被推拿的那股痛勁,她的笑容僵在臉上。「我想,它泡泡熱水應該就沒事,啊——」
王豫根本沒給她表達完意思的機會,他捉住她的痛腳用力一按,她立刻尖聲大喊起來。
「不要,好痛,王豫……」
他沒理她,擠了好多藥膏到她的腳上,雙手摩擦生熱,開始用力幫她推拿。
「嗚,王豫,你該死——」她咬牙切齒,身子不停地往沙發角落縮,可是他的力氣好大,把她捉得死緊,她絲毫不懷疑,他有扭斷她手腳的能力。
「一個真正的淑女不該口出穢言。」他半真半假地笑道。「當然,我不反對,你對我的盡力付出,發出一些中肯的贊美,也許申吟某種令人興奮的聲音,你認為如何?」
她立刻閉緊嘴巴,大眼瞪著他,直到一連串哄然大笑出自他的口中,她知道自己被耍了。「王豫,你是個混蛋!」
「多謝贊美。」他拍拍手,算是完成任務。「好些了嗎?」那聲調柔得可以滴出水來。
她錯愕地抬頭,望進他眼里的擔憂,他是出自真心在關懷她。
她突然發現,王豫是一個以著嘻笑怒罵掩藏真心的男人。
「咦?外送超過二十分鐘,可以免費吃比薩?」他瞥眼望見她放在桌上的外送金卡,拿起來,看到上面的宣傳話語。「你有沒有計時?」
「沒有,不過剛才那位服務員說,十二點半以前一定會送到。」她想站到他身旁,可是剛推拿完畢的右腳,又熱又麻,使不上半點勁,她晃了晃,又倒回沙發。
他善體人意地拿起外送金卡,坐到她旁邊。「我們來計時好不好?」
她抬頭看他,這人的玩心也挺重的,不過這主意不錯。「我去拿碼表。」
「不用了,」他取下手表,轉開旁邊一顆小按鈕。「它兼具碼表的功能。」
四目相對,兩人會心一笑,時間在讀秒中慢慢流過。「五、四、三……」
王豫開心地大笑。「我們可以吃免費比薩了!」
她正要點頭附和。
叮當!門鈴聲卻在這時響起。
「該死!他居然這麼準時!」他氣得把手表往後拋,跑過去開門,認命地付了錢。
抱著食物回來,他的臉臭得像得不到玩具的小孩。
「你羞不羞啊?無賴!」世宇取餅比薩,撕了一塊專心地吃了起來,完全的自然真性,沒有一點矯揉造作。
王豫看呆了,她的臉頰紅似朝霞,她的天真像根大槌狠狠敲中他的腦袋,它頓失思考功能,他的心充滿她的笑容,某種不知名的情愫汩汩涌出,一個人影消失,被另一個人影取代,卷起一股更強烈、更激動的風暴,深深震撼住他的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