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 第九章  斷腸崖(2)

「護駕!」最先看清發生了什麼事的宇文寒夜大喝一聲,大家這才看清,黎一召的背後竟插著一支弩箭,箭頭梢上系著一個白色的紙條。

在場這麼多人,除了宇文寒夜外還有三名江湖排名至少在二十名之內的好手,竟無一人察覺箭是何時射出的!

侍衛們組成一道人牆將小皇帝團團圍住,而小皇帝卻一臉好奇地拼命踮腳想要看清發生了什麼事,好刺激哦……

「宇文寒夜,這就是飛箭傳書嗎?快看看上面都寫了什麼。」

這里死人了好不好?如果那名刺客有心要弒君的話,也許現在陛下已經是一具尸體了!他的位置比黎一召更容易受襲!想到這里,宇文寒夜的心反倒定下來許多。

侍衛從尸體上拔下弩箭,只見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一首打油詩——

可笑宇文太荒唐,保護賊贓整天忙,不如贈予我南宮,用來交換美嬌娘;京城郊外斷腸崖,不見不散。

「保護賊贓?什麼意思?」小皇帝不知何時已經鑽過人牆,來到宇文寒夜身後。

「這個翡翠西瓜,是前朝馬太後的隨葬品之一,我第一次看見的時候就認出來了。」

「啊?」當年高祖皇帝建都時就曾詔告天下,前朝的墓葬通通不準毀傷,怎麼會……

「黎家的產業能賺錢的已經不多了,黎明潮更是不懂經營,又貪那仗義疏財的虛名,不弄點外財怎麼夠……攔路打劫或者是偷盜之類的他又不敢,只好打起了前朝皇陵的主意,他不是被什麼侍妾的奸夫殺死的,殺他的人是跟他合伙盜墓的人,誰想到被黎一召發現了,他一路追查到京城,終于抓到了那個同伙,拿到了翡翠西瓜,他抓住這個把柄,要挾黎家家主,將家主之位傳給他……所謂送翡翠西瓜回廣東,就是為了當面要挾黎家家主。」

「宇文統領你是怎麼知道的?」

「當日見到翡翠西瓜後,我就分別給幾個人寫了幾封信。」他之所以一直對黎一召隱忍不發,無非是不想在這種時候多生枝節,一個黎一召,捉到南宮添後,再一起處置就是了,誰想到……

「哦……」宇文寒夜果然還是那麼厲害……哪,那個南宮添不是更厲害了嗎?那麼厲害的人物,他沒能親眼見到簡直是太太太太遺憾了,「宇文統領?」

「陛下……」說完這一切之後,宇文寒夜一直望著那張字條發呆,听到小皇帝的呼喚後,終于勉強回過了些神。

「像是翡翠西瓜這種贓物,現在是不是該收歸國有?」

「這種贓物是要先收歸國有,再尋找失主……不過前朝已經不復存在,翡翠西瓜屬于無主之物,是要收歸國有的。」

「那朕準你用翡翠西瓜去換靜貞!」小皇帝很有魄力地揮揮手。

「啊?」

「不就是一件長得像西瓜的翡翠嘛,又不能吃,拿去換靜貞吧,人比什麼都重要。」

宇文寒夜單膝跪地,「屬下定會將翡翠西瓜完整帶回!」

「不用啦,你能把靜貞完整帶回來就行了,朕還等著替你主婚呢,她不是身上還中著毒嗎?耽誤不得,你快快拿翡翠西瓜去換她。」

斷腸崖上人斷腸……斷腸崖離御泉山莊並不遠,當年也是主戰場之一,據說太祖皇帝時,曾經有一位將軍,在此抵御外侮,血戰七天七夜,最終終于等來援軍,合圍敵寇,可嘆那將軍手下的近一萬人馬,經此一役只剩下屈屈數百。

戰後無數孤兒寡婦來此吊唁,痛哭斷腸,撒出去的紙錢幾乎要將斷腸崖下的深淵填滿,斷腸崖也因此得名。

宇文寒夜趕到這里時,天已近黃昏,夕陽重新將這片曾被血染紅的土地染得通紅,斷腸崖上那棵雖早已枯死的古樹,依舊鐵骨錚錚地矗立。

一身黑衣的南宮添,背對著他,模著古樹的樹干……

「宇文寒夜,你知道這里為什麼叫斷腸崖嗎?」南宮添幽幽說道。

「略知一二。」

「斷腸崖上人斷腸……可笑……可嘆……」

「為國捐軀,有何可笑可嘆?」

「可笑世人仍不忘爭斗,可嘆一將功成萬骨枯!你們宇文家就是踩著這些人的枯骨,富貴起來的!」

「當年參與此役的將軍姓鐵。」

「哼……可是命令他嚴守此地的人……是你的曾曾祖父宇文嘯。」

「過去的事又與今日有何相干?南宮添你別想拖時間,靜貞在哪里?」

「軒轅家的人好大方呀,用我們南宮家的寶貝來換一個屈屈啞女!」南宮添猛地轉回頭,原本嫵媚動人的臉上滿是怨毒之色。

「南宮……」南宮是前朝的國姓,前朝滅國後雖已勢微,但是亦是大姓,所以當初誰也沒把神偷門跟前朝皇室聯系起來……

當年的鐵將軍,是前朝降將,跟南宮家關系密切,曾經與前朝皇室幾代聯姻,他本身亦是前朝駙馬。

「前塵往事不再多提,我們這些前朝余孽求的也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現下你將寶物還我,一切就算了結了,你跟我之間的恩恩怨怨,也算結了。」

「寶物我可以給你,靜貞呢?」

「她?」南宮添面色忽然一轉,重回宇文寒夜熟悉的嬌媚,「她搶了我的心上人……我取她性命,害我要孤單終老,我留她在我身邊陪我一年半載的,怕是不為過吧?」

「一年半載?你可知靜貞身中熱毒……」

「她是否中毒與有我什麼相干?反正你就等一年半載之後再見她吧,放心,即便是她死了,我也會把骨灰送回來。」

「南宮添!事情不要做得太絕!」

「絕?哼……真不知你我之間是誰絕……好哥哥,你負我太多!」

「不要再演戲了南宮添,你到底還想讓我干什麼?盡避劃出道來!」宇文寒夜冷哼道。

「我要你的一只胳膊!」

「什麼?」

「害怕了吧?一個賴上你的啞女,怎麼可能得你用自己價值千金的胳膊來換……」南宮添繼續冷笑。

「我要看見靜貞。」宇文寒夜冷靜地說道。

「先把翡翠西瓜給我。」南宮添伸出手。

「好,我給你。」宇文寒夜從馬上解下盛著翡翠西瓜的盒子。

「放在地上。」南宮添指著離自己十步左右的地方。

「好。」宇文寒夜抱著盒子一步一步地緩緩上前……

「別想耍花樣……我的身上可系著那個啞女的命呢。」南宮添的手在枯樹上模索了一陣,手中忽然出現一根幾乎透明的繩子,繩子的另一端,一直延伸到崖邊。

宇文寒夜將盒子放到指定的地點,目光緊緊地盯著那根在夕陽下忽隱忽現的繩子,心也隨著這根細細繩子的隱現而緩緩糾緊,這繩子……能負擔得起一個人嗎?

「你放心,這是天蠶絲,可擔萬斤之重,莫說下面吊著的是你的寶貝啞女,就算是再多吊幾個人也斷不了。」南宮添漫不經心地一手拉起天蠶絲,緩緩地纏在自己的手上,「現在麻煩你把盒子蓋打開。」

宇文寒夜將盒蓋打開,露出里面的翡翠西瓜。

「把翡翠西瓜轉到瓜葉的那一面。」

宇文寒夜緩緩地將西瓜挪到她指定的一面,已經漸落的夕陽照在瓜葉上……反射出的竟不是紅光,而是薄薄的一層珠光。

「就是它了。」南宮添喜形于色,「姑娘我今天高興,你想見那名啞女,就見吧。」她纏繞繩子的速度快了起來,被捆得結結實實的靜貞緩緩從崖底露了出來。

「靜貞,你沒事吧?」宇文寒夜急切地問道。

靜貞搖搖頭。

「好了,該要見的人也見了,我要的胳膊呢?」

「你要保證在我砍斷胳膊後,放掉靜貞。」

「呵,我南宮添雖不才,但從不撒謊。」南宮添冷冷地說道,眼光里滿是掩飾不住的傲色。

「好。」宇文寒夜咬了咬牙,從腰間抽出重劍……

「慢著,我要你的右臂!」

南宮添此言一出,饒是宇文寒夜英雄蓋世也不由得滴下一滴冷汗,若是砍掉左臂,他勤練武功,或許有恢復的一天,若是砍掉右臂……像對他這樣只會用右手的劍客,無疑是自廢武功一般。

「怕了?放心,我只是要你的胳膊不是要你的命,我這有最好的止血藥,保證會救治于你。」

「呵……我宇文寒夜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何曾知道一個怕字。」宇文寒夜將劍換到左手,揮劍便要往下砍。

「慢著!宇文寒夜,為了一個虛名,為了一個道義更為了一個你因為責任才背負的啞女,你不覺得這個代價太大了點?」

「不覺得,今天莫說她是我最心愛的女人,哪怕就只是一個陌生人……用一臂換一命……值!」

「你最心愛的女人?哈哈哈……」南宮添不住地狂笑……忽然用手指著靜貞,「如果有一天,她變成了滿頭白發的老太婆,如果有一天,她變成了你完全不認識的一個人,你可會後悔?」

「不悔!」

「好個不悔,你別忘了你今天說過的話!」南宮添指著宇文寒夜一字一句地說道,「你砍吧!」

夕陽的最後一抹余暉緩緩落下,將最後一抹溫柔的陽光照射在宇文寒夜的肩頭,宇文寒夜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呵,真的是很難看的一只手,年少時練劍留下的傷疤、練鐵沙掌時磨出的繭子、練劍里留下的老繭……

「哈……」宇文寒夜左手手起劍落……

「殺人不過頭點地,南宮添,你不要太狠毒了!」一聲嬌斥從遠方傳來,一把金色的飛刀劃過夕陽剛剛落下的夜空……不過目標不是南宮添,而是那一根因為天黑,已經看不太清楚的——線!

一聲細小的斷裂聲過後,那道看不清的線猛然斷裂,被牢牢捆住的靜貞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快速地下落!

「住手!」宇文寒夜使盡全身的力氣將手中的劍轉向,整個人像是箭弩一般飛了出去,想要拉住那條救命的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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