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菜總監 第9章(2)

「我——」

話未說完,何本心回來了。他見她已經清醒,先是露出了小小的訝異,而後是淺淺的微笑。

「你醒啦?」

「啊嗯。」她低下頭,躲開了他的視線。

四周頓時產生了一股微弱的曖昧氣息。

歐陽昭識相,站起身,道︰「現在沒我的事了吧?」

「嗯,謝了。」

「那我走啦,你們繼續。」

「繼續什麼?」

「我怎麼知道你們本來在干麼。」

然後歐陽昭就這麼走了,留下尷尬的兩人,面面相覷,兩相無言。

「那個……」半晌,她好不容易擠出了聲音,「我可以回去了嗎?」

「我不知道,我去護理站問一下。你等我。」

「好。」

她看著他走遠,見他走到護理站前,與護理師交談了一會兒,然後拿著一張單子往批價櫃台的方向走去。

他消失在她的視野里。

一剎那,一個念頭閃過,她立刻彎身拿起擱在地上的背包,從里頭找出了手機,在搜尋列上輸入了「IvanHo」這個名字。

可她卻猶豫了,遲遲無法按下「搜尋」鍵。

他會希望她這麼做嗎?像這樣子,擅自上網搜尋他的事,而且似乎是他有意隱瞞的那段往事。

她曾經親自問過他,他卻隨口胡謅、馬虎了過去。

這代表什麼?他不想讓她知道。

想到這,她吁了口氣,將手機收回了背包里。是呀,既然是他不願讓她知道的事,那麼她又何苦強行挖掘?

沒多久,他回來了,把藥袋和健保卡交還給她。

「多少錢?」她拿出皮夾。「不用了。」

「這怎麼行?」

「反正沒多少錢。」

「那我請你吃飯。」

他噗嗤笑了聲,道︰「等你痊愈了再說吧。」

……這是被拒絕的意思嗎?

「對了,你餓了沒?回去的路上順便帶你去吃點東西。」

這話讓她听了極度不滿,抗議道︰「為什麼你可以帶我去吃東西,我就不能請你吃飯?」

「那我煮給你吃總行了吧?」他記得她住的地方有廚房。

聞言,她嚇得花容失色。「不行!」

「為什麼?」

「因為……」她面有難色,說不出口。

因為那間小小的套房,曾經沾過他的氣息。他就坐在那張和室桌前,喝她親手煮的咖啡、稱贊她的咖啡好喝、還幫她組裝了書櫃……

她很努力地想抹去那段記憶,漂白都來不及了,怎能讓他再添一筆?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心想這男人是真的太沒神經了嗎?她苦笑道︰「也許你不是故意的……但,你這些舉動,只會讓我產生更多的誤會和期待。」

他沉默了,沒有否認、沒有辯駿,就好像是認同了她的話一般。最後,他只是淡淡應了一句,「那我知道了,我送你回去就好。」

語畢,他轉過身。

「我去停車場把車開過來,你在門口等我。」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只知道他的聲音听起來冷冽淡漠,凍得她雙眼視線驀地模糊,心窩里苦澀得令她想哭。

不行,不能掉淚,會讓他困擾的吧。

她甩甩頭,硬是忍住了眼淚,然後她戴回口罩,卻不再是為了感冒,而是為了遮掩泛紅的鼻尖。

抵達了公寓一樓門口,蘇鶴璇解開了安全帶,在伸手打開車門之前,她頓了下,決定孤注一擲,再賭一把。

「你之前說過,」她摘下口罩,回頭凝視著何本心,「在米蘭,你退出了珠寶界,是因為歐洲整體的經濟環境不好,是嗎?」

他沒說話,等著她的下文。

「那不是真正的原因吧?」他先是微訝,然後仍是保持沉默。

事實上,得知她不相信他的說詞,他不意外,他沒料到的是她會再提起這件事情。

見他久久沒有反應,蘇鶴璇既不是笨蛋也不是白目,她自嘲地笑了笑,給了自己台階下,「好啦,不為難你了,你就當我沒問吧。謝謝你今天送我去醫院、還特地送我回來,掰掰。」

語畢,她伸手開了車門,右腳幾乎都要跨出車外了——

突然一個外力扣住她的手腕。

她嚇了一跳,本能回頭盯著手腕上的那只手掌,然後視線緩緩上移。她愣愣地瞪著他看,眼底浮現一絲困惑。

兩個人就這麼短暫對望著彼此。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給她一個滿意的答案嗎?還是要她別露出那樣的表情?可她說過,她不要更多的誤會與期待。

誤會與期待?媽的,那到底是什麼意思?「明白」與「不懂」的面積比例,就像是手中的線與天上的風箏,只有百分之一在他手中,他不懂的那百分之九十九全在天上飄了。

「我——」好不容易,他啟口,卻叭的一聲,被後面的車輛給打斷,他倏地回過神來,道︰「先把車門關上再說。」

她如夢方醒,連忙拉上車門、系上安全帶。

他則踩下油門繼續向前行駛。

「我們要去哪?」她問。

一听,他胸口里的點點星火,莫名地又閃燃了。

「你這女人……」他轉過頭,瞥了她一眼,沒好氣道︰「你問我問題,總該給我時間回答吧?下車前問是想要我怎樣?」

「你上次明明一句話就帶過……」她咕噥。

「你要我跟上次講一樣的話嗎?」

「不要。」

「那就安靜的听我說。」語畢,他將手掌伸向她,「吶,手機。」

「蛤?」

「我的手機沒帶,你的借我。」

「哦.」她雖感到困惑,卻還是從背包里拿出手機,遞上。

趁紅燈,他拿著她的行動電話,雙手擱在方向盤上,在搜尋頁面上簡單操作了幾個步驟,然後丟還給她。

「拿去,就是因為她。」

蘇鶴璇接過手一看,是張女人的照片。那是個西方女性,她長得端莊典雅,卻同時有帶有吉普賽人般的野性美。

「這是誰?」

「我本來要娶的女人。」

她腦中瞬間一片空白。

本來要娶的人?也就是……他的未婚妻?她倒抽了口氣,原來他曾經有過一個這麼漂亮的未婚妻。

她拿什麼去怎麼跟人家比?她頓時五味雜陳,不知道自己是該感到釋然,還是感到無奈。

不過,他說的是「本來」……

「那……」她回過神,問道︰「那後來呢?」

「她死了。」他偏首,看了她一眼,像是在宣告一般說,「她死于車禍,就在我們結婚的前一天。」

他的未婚妻死了,而且是在婚禮的前一天。

蘇鶴璇震驚得說不出話。她一直以為,這種命運弄人的事情,只有在社會新聞或是連續劇里才看得到,卻沒想到眼前就活生生地坐了一個當事人。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

他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在附近繞行,「那天晚上,我在工作室里擬草圖,因為客戶隔天就想看稿,我不能陪她,所以她說她要和姊妹們去夜店玩。」

听到這兒,她道︰「是酒駕車禍?」

他卻突然嗤笑了聲,「不是。如果是那樣,我會好過一點。」

「……什麼意思?」

「我接到警方打來的電話時,他們告訴我,她坐在副駕駛座上,開車的是一個男人,兩個人在到院之前都已經沒有呼吸心跳了。」

這是五年來,他第一次開口對別人說這件事。

不,不對。是他第一次認真回想這件事的細節。

「車子是高速撞上橋墩,兩個人血液里都沒有酒精,不是酒駕,所以懷疑可能是在車上發生爭執,才會失控撞上去。」說到這兒,何本心露出了苦笑,繼續道︰「那個開車的男人,是我最好的朋友。」

蘇鶴璇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不,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他在一夕之間,在毫無心理準備的狀況下,同時失去了摯愛與摯友,那是什麼樣的感受?

她無法想像,也不可能會明白。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做不出什麼像樣的珠寶飾品了。」他聳聳肩,彷佛那些事情都沒什麼大不了。

他告訴她,因為引領他進珠寶界的女人死了,從此只要他一坐下來擬稿,便會想起那女人的身影,如鬼魅一般,揮之不去。

傷痛的記憶糾纏著他,他走不出陰霾。生活變得一塌糊涂,他卻無力改善,也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

歐陽昭知道了這件事情,打了通越洋電話給他,說︰「我缺個ARTIST,但要學點新技術,你來不來?」

「好。」他根本不需要考慮就回答。

听到這兒,蘇鶴璇終于明白了,明白了為何他可以在短短兩年內爬上T.A.D這個位置。

他不是抱著競爭的心態往上爬——他只是想生存。

不是甩開別人、力爭上游的那一種生存,而是甩開過去的自己,從極致的痛苦里浴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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