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有醫手 第六章 原來這就是喜歡(2)

齊柏容舉起酒杯,笑道︰「曦驊,他們離開了沒關系,咱倆繼續喝。」

他沒有回神,只是無意識地喃喃自問︰「彎彎一直都……這樣聰慧嗎?」

齊柏容沒察覺到他的古怪,只听見他稱贊自家妹妹,他與有榮焉,大笑道︰「這算什麼,雕蟲小技啦,彎彎從小就有一堆奇思妙想,就是大皇兄那等心思重、城府深的,有時候也辯她不過。

「如果你說有女人比彎彎漂亮,我勉強可以同意,各花入各眼嘛,但如果你說有女人比我家彎彎聰明,這我可不依,所以你千萬別听信外面人亂說,彎彎是絕對絕對不會看上你的,你大可放一百個心。」

這話……算得上安慰嗎?程曦驊僵住,話不經大腦,月兌口而出,「所以她會看上哪種男人?」

「至少得像我大皇兄那麼聰明的吧,套句我們家彎彎常說的,腦袋決定一切。那種話還卡在喉嚨口,就連腸胃都被看得一清二楚的男人,是絕對入不了她的眼的。」

聞言,程曦驊真感哭笑不得,也更加困惑了,明明覺得危險,明明想要逃避,明明害怕被她纏上,想盡辦法將她推遠,可這會兒听到齊柏容信誓旦旦的說彎彎看不上他,為什麼他心里會感到不是滋味,難道……他生病了嗎?

兩年過去,程曦驊在北疆的表現出人意表。

以前還有人嘲諷說他之所以能夠立下那麼多功勞,是因為他有個能耐父親,但程溪回京接任兵部尚書後,軍中再也無人可以讓他倚仗,他卻靠著自己的實力不斷立下軍功,慢慢往上爬,短短兩年,他從五品升為三品大將,那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殊榮。

北夷听見他的名字,聞風色變。

人人都說他的戰略詭譎難測,沒有人能猜得到他下一步會怎麼做,他從不按照兵書行事,他用兵如神,出其不意,他主導的每一場戰事,都成為京城說書人的段子。

然而不光是程曦驊,兩年過去,齊槐容、齊柏容和彎彎也都有不少改變。

齊槐容開始進御書房,與父皇、大臣共議國事,並且在父皇的默許下,主導朝政進行,他漸漸嶄露頭角,在朝堂中建立威信。

齊柏容的願望自然是前往北疆,但母後不允許,父皇也不願意招惹母後傷心,于是知道他性子野,父皇便順著他的脾氣,經常讓他領皇差到處辦事,出宮次數多了,閱歷漸長,他的心也漸漸定了下來,學會深思熟慮,遇事不再莽撞。

這就是人性,吃一塹、長一智,暗虧啃多了,自然學會用心思。

至于彎彎,如同齊槐容所布置的,她的惡名轉為善名,輿論一面倒地大肆夸張她的仁心仁術,更多更多與公主有關的傳奇故事出籠。

比如,皇後娘娘在五皇子誕生那日難產,群醫束手無策,眼看皇後娘娘和五皇子將要魂歸離恨天,滿宮上下無不愁眉苦臉、焦急憂慮,唯獨公主沉穩鎮定,她焚香淨身,在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面前上一炷香後,走進產房。

未婚女子怎能進產房,這種事是要令人大加詬病的呀,但是奇跡出現了!鮑主進產房後不到兩刻鐘,五皇子平安誕生,皇後娘娘在鬼門關口逛了一圈之後又走了回來。

爆里盛傳,那時的公主,臉上散發著慈光,微微的笑容和龕上的菩薩塑像一個模樣,于是有傳言道——

「是菩薩借著公主的手,救活皇後娘娘。」

「公主是菩薩座前的仙女,為拯救凡人降生。」

在這個傳奇之後,有許多藥石罔效的權貴們求到公主跟前,希望公主能為家人治病。他們當然記得當初自己是怎麼批判公主的,倘若公主心量狹窄,見死不救,他們的親人只能等著進棺材了,不過意外的,公主並不同他們計較,依舊盡全力為他們醫病,于是心懷羞愧的皇親貴冑們說︰「替人看病時的公主完全不像公主,沉穩的氣度、慈藹的面容,簡直就是仙女降世。」

就這樣,傳言越聚越多,彎彎看病的機會也越來越多。

皇上本不欲事情繼續發展下去,想限制女兒為人看病,但皇後認為不應該埋沒女兒的天分,大皇子和二皇子也在一旁幫忙敲邊鼓,再加上朝中大臣們的苦苦哀求,皇上開了一次特例、兩次特例……求醫的家屬就像無法控制的大水,蜂擁而至。

春水堂雖然關了,彎彎卻成為御醫的一分子,當然,尋常小病是到不了她手上的,通常是御醫診過一圈、不見成效之後,才會輪到她出診。

她陸續救活許多無法治愈的病人,從權貴到百姓,她看病的範圍越來越廣,越是疑難雜癥,越能引發她的興趣,她從閻王手下搶回不少性命,她的傳奇寫成一本又一本的故事,在民間廣為流傳。

像是未卜先知似的,當初她在父皇跟前所說的話,一一實現,生老病死無人能擋,瞧不起她的人也會生病,在不得不求到她手上時,當年的鄙夷成了最大諷刺,然,疾病痊愈,想法丕變,批判成了感恩,鄙夷成為尊重,她靠著一手醫術,替自己建立正面形象,成為菩薩的代言人,為普渡天下眾生而出生。

這些全是兩年當中,在四個人身上發生的變化。

自然也有不變的,比如皇子公主之間的兄妹感情不變,而齊槐容、齊柏容與程曦驊的兄弟友情,借著書信往返,更加堅定。

北疆,初夏剛至,滿地青草離離,這是北疆最美的季節,草肥馬壯,風吹草低,牛羊安適吃草。

程曦驊從城牆上遠眺,面色卻突兀的顯得凝重,他深知這副安然祥和的景象將在秋冬之際轉為肅殺,究竟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兩國之間不再連年交戰?

這些年,他不斷想這件事,與齊槐容書信往返之際,槐容提了個很有趣的想法——進行兩國貿易。

只是,北疆雖然廣闊,卻因為土地貧瘠、雨水不足,無法墾地種植,除牛羊、皮毛之外,有什麼東西可以和大齊交易?

大齊在眾兵將的努力下,北疆百姓也懂得飼養牛羊的技術,生產的肉和干酪足供大齊國內所需,北夷完全沒有與大齊交易的實力。

他把想法告訴齊槐容,他的回信里則多了一張小信箋,上頭寫著——

真的沒有嗎?煉制武器的技術、礦產、戰馬、北方特有的藥材、珠寶、特殊的風情小吃……不要被視野狹窄了心胸。

信箋上的字跡多了一抹女子的娟秀,口氣還帶有一絲諷刺,他很清楚,信箋來自于被奉為菩薩座前仙女的彎彎。

當年的事,他始終欠她一句抱歉,不管是害她受傷,還是害她關掉春水堂。

當年被她一頓諷笑,戰場上,程曦驊再不墨守成規,連雪都可以當武器了,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

因此兩年來,他打過無數場戰役,他的軍隊從敵軍料想不到的地方突擊,在最短的時間內殲滅敵人,他用的法子千奇百怪,他的戰略出奇致勝,北夷喚他戰神。

別人不清楚他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改變,他卻是明白,改變自己的是彎彎。

而且他也開始懂得關心北夷各部落之間的狀況,如今領導部落的國王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他膝下有八個兒子,有足夠實力角逐下一任王位的只有四個,四人當中以老五達西布的性格最為溫和,對大齊的態度也較為友善。

一次戰役中,達西布為程曦驊俘虜,他暗暗測試達西布數次後,決定與他合作。

兩人閉門密談一整夜,半個月後,程曦驊布置軍官押送達西布回京,但半路卻被達西布給「逃」了。

從那之後,兩人取得共同默契,程曦驊不再與達西布對陣,當他和達西布的兄弟們打仗時,他下手不留情,他給予屬下的重要指令是,殺敵先擒王,擒王者功加三級。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因此目前八子已折損三人,當中有兩位是深具實力者,換言之,達西布的對手只剩下一個。

有程曦驊的暗助,達西布在部落里地位大升。

身為將軍、殺敵斬將,無數生靈斷送在程曦驊的刀劍下,可誰知道,他衷心盼望的是和平。

轉身下城,從階梯往下望,他看見穆語笙抱著兒子朝自己走來。

生過孩子的她雖然還是一樣縴細柔美,但臉上細數不盡的溫柔,散發著為人母的韻味。

她從小就是個美人胚子,但他並不是因為她的美貌而喜歡她,會喜歡她,是因為她需要保護。

她像個妹妹一樣,老在他身邊繞啊繞的,什麼事都要他幫忙,他為她做慣了,習慣她是自己的責任,他也想過娶她為妻,因為比起其它女人,她沒有心機、不做作,也不會害人,沒料到卻被師弟捷足先登了。

有沒有遺憾?還好吧,對于女人,他向來無感,師妹能嫁給他最好,至少省了心,不能也沒關系。

只不過師弟成親那天,師弟怕他鬧洞房,居然在酒里下藥,把他給弄暈了,後來謠言傳出,竟說他為情所困,大醉一場,這是啥跟啥啊?不過這事兒太尷尬,他不想解釋,以為早晚會事過境遷,沒想到軍營里,男人比女人還嘴碎,竟然把他們比喻成祝英台與梁山伯。

真是的,如果這樣,師弟不成了馬文才?這話要是讓師弟听見,不氣到跳腳才怪!

當年左棠留下一封信便遠走他方,至今仍沒有人知道他報仇的結果怎樣,他究竟是生還是死,有人問過他,如果左棠不回來,他會娶穆語笙嗎?他並沒有直接回答,只覺得似乎應該這麼做才恰當,畢竟師妹和小佷子需要照料,他身為大師兄,應該挑起這個擔子。

可是心里又有一道微小的聲音告訴他,其實還有很多方法可以照顧他們母子倆,他的心應該留給另一個女人進駐,就在他想著到底還會什麼女人吸引他時,穆語笙已抱著孩子來到他面前,打斷了他的遐思。

程曦驊很自然的把孩子接過手。「師妹,你怎麼出來?」

「喃喃鬧著呢,他想找大師兄。」穆語笙偏過頭看著兒子,他和丈夫長得很像,每次想左棠想得厲害,看看兒子,她的心便安了。

望了一眼她憔悴的面容,他不禁輕嘆了口氣,已經兩年過去,他托人四處打听,始終沒有左棠的下落,他有些尷尬的抓抓頭發,支吾道︰「師妹,如果左棠不回來……」

穆語笙不等他說完,立刻板起臉,賭氣似的嚴正駁斥道︰「他會回來的!他舍不得我和喃喃。」誰敢說這種詛咒左棠的話,她就跟誰翻臉,就算是大師兄也一樣!

「如果左棠當真回不來呢?」程曦驊不懂得安慰女人,實事求是又問。

「不會,他承諾過,絕不會拋棄我。」

「兩年了,他早已經毀掉自己的承諾。」他氣她的冥頑不靈,就沒見過比她更固執的女人,這麼倔,對她有好處嗎?

「就算是這樣,我也會等他,就算等一輩子我也甘願,我會等到他心疼不舍,等到他良心不安,等我把喃喃養大,再去尋他。」

所有人都認為左棠死了,說他如果還活著,早就回來了,要她別再傻傻等候,要她隨了大師兄,否則哪日大師兄說上親事,她就沒有人可以依靠了,可是她怎麼能夠這麼自私?

「語笙,其實我可以視喃喃為己出……」

「你不可以。」她截斷他的話,「我不允許任何人佔據左棠的位置,就算他不在,我也會為他守住,因為我愛他,我也只允許他愛我。再者,師兄為了責任娶我,哪天踫上喜歡的女子怎麼辦,難道要委屈她當妾?」說完,她伸手把兒子接回懷里,氣嘟嘟的走開。

程曦驊皺眉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在心中暗嘆一口氣,看來要勸說師妹改變心意,比找到左棠的人更加困難。

他雙手負在身後,緩步走回軍營,兩名士兵談得熱絡從他身邊經過,並未注意到他,可是對話卻一字不漏的傳進了他耳里——

「每次見到杏花兒,我那顆心啊,就怦怦怦怦跳個不停,連呼吸都不順了,恨不得把她給揉進自己身體里,我一定要攢夠銀子,再去見她一面。」高個子男舉手發誓。

他的話鑽進程曦驊耳里,咚一聲,讓他的腦袋像被什麼東西狠狠砸了一下,本來已經與對方錯身走過,他卻猛地轉身跟在兩人身後,繼續偷听他們說話。

「可不是嗎?我見到翠翠也是這樣,腦子轟的一下子就炸成一鍋糊啦,連想要好好跟她說句話都辦不到,唉,真氣人!」矮個子男連連嘆氣。

「咱們怎不生在有錢人家里,要是□袋滿滿的,就直接把人給娶回家……」

在高個子男嘆氣時,程曦驊搶快幾步,沖到兩人中間。

他們一回頭,發現是自家將軍,狠狠嚇了一跳,趕緊立正站好,恭恭敬敬地喊道︰「程將軍。」

「方才你們說,見到某個女人會心髒亂跳、呼吸不順,腦子還會炸成糊,是真的嗎?」

他們直覺想回答沒這回事兒,可是將軍說得一字不差,肯定是全听見了,他們只好低下頭,吶吶的應道︰「是啊,將軍。」

「這不是很危險嗎?如果敵人殺過來,你們的小命還能保全嗎?既知危險,為什麼不遠遠躲開那些女人,還想把對方娶回家?」

程曦驊一連串的問題把兩人給問懵了,他們一開始還以為將軍心情不好,想隨便找個人訓訓,可越听越覺得將軍說法古怪……這、這是什麼跟什麼啊,兩件事可以湊在一起的嗎?

見他們面面相覷,表情為難,誰也不肯先回答,程曦驊惱了,怒道︰「有話直說。」

矮個子男不禁嚇,被他一喊,話馬上月兌口而出,「將軍,那個亂七八糟的款兒是在看見女人時才會有的,看到敵人不會啊!」

不會?是啊,是不會……所以狀況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危險……等等,不對!「但是想起她的時候就會,萬一在對敵時想到她呢?」

斑個子男失笑道︰「將軍多慮了,哪有這回事兒。將軍,是哪個女人讓你喜歡到這個程度,如果喜歡就直接上門求親,憑將軍的身分,哪個女人不想嫁。」

「你說我喜歡她?」程曦驊被對方的話嚇到了,兩眼倏地瞪大。

嗄?敢情將軍連喜歡女人是什麼感覺都不知道?不會吧,將軍都二十幾歲了……松口氣,高個子男笑開,連忙換上一副心靈導師的嘴臉,他湊上前,低聲說道︰「將軍,你好好想想,是不是看到那個女人的時候,就覺得自己變得不像自己?心跳亂、吸氣快是小事,胸口好像有股說不出的感覺,很想要跳出來,嚴重的時候,全身熱烘烘的,像快把人給烤熟了,最重要的是,在一陣亂七八糟的感覺之後,會有絲絲的甜蜜滲進骨子里?」

程曦驊有些怔愣的點點頭。「差不多是這樣。」

他是個自制力非常好的男人,從不會為任何事失控,十歲時,曾經有一只老虎在他打坐運行內功時,在他附近徘徊,他也不受影響,可是齊彎彎……只消她一句話、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一個輕觸,都會讓他變得不像自己。

「是不是光聞到她、想到她或模到她的東西,就會徹夜難眠,她的臉一直一直在腦袋里出現,睡著了,她還會鑽進將軍的夢里,害將軍心癢難耐?」

心癢難耐!這個形容太好了,對,就是這樣,他的說法是萬蟻攢動,他還懷疑自己是不是無意間被人下毒了。

齊槐容寄來的小信箋、齊柏容信里轉述彎彎的話,都讓他一看再看,就算把每個字句都牢牢記住了,他還是想把信好好揣收在胸懷里。天知道,他得花多大的力氣才能抵抗這種莫名其妙的沖動。

程曦曄點點頭,听得更加認真。

斑個子男看著平日高高在上的大將軍居然要為這種事向自己請益,成就感大增,膽子瞬間肥了,他攀上將軍的肩膀,彷佛瞬間和將軍成了好兄弟。「將軍,听我一句勸,你不只喜歡那個女的,你是愛慘、愛死了,快去把人給娶回來吧,天天面對面,該做的事多做個幾回,那些癥狀才會慢慢消退。」

「你說我愛她?」原來那種感覺叫?他真的不知道,可是……怎麼會呢?「可我打從第一眼見到她就有這種感覺。」越到後來感覺越強烈,他以為離開了就會好轉,但這兩年,每每想起她,他又會變得不受控制。

「將軍有沒有听過一見鐘情?說不定你們前輩子就是夫妻情人,這輩子還要來共續情緣,兩輩子的紅線把你們緊綁在一起,你當然會對她一見鐘情。將軍,真的,快點讓家里長輩去女方家下聘,否則遲了,她會變成別人的女人,到時懊悔就來不及了。」

一想到彎彎變成別人的女人,完蛋,控制力絕佳的他竟然想要舉大刀,把對方砍了!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他得快點寫信告訴齊槐容。

兩名小兵看著他略顯慌張的背影,忍不住竊笑著,等等回軍營,他們就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眾兄弟知曉,當然,他們一定也會警告大家,這種事兒私底下說來開心開心就好,至于在將軍面前,咳咳,還是小命要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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