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有醫手 第八章 扭轉錯誤(2)

看著官員呈上來的名冊,各地病患人數銳減,醫館里面的病人漸少,有幾個醫館已經出現五成的空房率,這就意味著疫病已經獲得控制,這是個令人興奮的好消息。

這一個月來,彎彎、史湘晴、齊柏容和凌之蔚領著御醫、醫女和當地官員,忙得腳不點地,如今這樣的成果,對他們而言是最大的鼓勵。

齊柏容已經派人飛馬送奏折回京,請父皇下令全國各地比照成陽縣的法子防止疫病蔓延。

如今成陽縣的衙門已經成為臨時的防疫中心,彎彎和二皇兄居中坐著。

「東館和南館可以關起來了,現在兩邊加起來還有一百零三個病人,把他們依照住處,移往北館和西館。」

「是的,公主。」戴大人、文大人起身應和。

他們看著公主的眼神帶著滿滿崇拜,當初皇上派公主過來,他們還暗暗抱怨,疫病已經讓大伙兒忙得腳不點地,怎還派個公主來添亂,誰有空伺候她?

他們當然听過公主的傳言,但誰曉得是實是虛,是不是為了捧皇上的場,夸大其辭,何況醫病這種事難講,搞不好是前一個大夫把人給醫好八成,公主接手,拾人牙慧。

但是過去一個月,他們親眼看著公主為百姓四處奔波,指揮若定,把亂成一團的成陽縣在最短的時間內梳理起來,她做的事比男人還強,誰還能不贊嘆感佩?

「湘晴,醫館收拾好之後,我把一半的醫女和御醫分配給你,你帶著他們到季陽縣,比照辦理。」

季陽離成陽不遠,是目前疫情較為嚴重的地區,如果季陽也能控制住,疫情就等于控制了七、八成,其它的縣城再依相同的法子處理,這場災難應該不會太久便能完全結束。

「好。」史湘晴用力點頭道。

「你需要幫手嗎?」彎彎問過之後,挑挑眉角,眼神往凌之蔚方向閃了兩下。

史湘晴順著她的示意看過去,心里忍不住想笑。

凌之蔚很積極,他大概也清楚皇上讓他跟著彎彎到成陽縣的目的,這個月以來,他如影隨形,隨時隨地保護彎彎,雖然沒有私底下對彎彎有所表示,可是劃地盤的意圖很明顯。

雖然史湘晴希望彎彎能順心遂意,嫁給心里人,但凌之蔚的積極看在她眼里,多少還是替好友感到開心。

彎彎曾經說過,愛人辛苦、被愛幸福,聰明的女人應該選擇後者,可惜多數的女人在婚前都不夠聰明,追星追月、追太陽,殊不知在身邊不時吹拂的清風,才最令人舒服。

如果彎彎的理論是對的,那麼願意對她盡心的凌之蔚,就是個好人選了。

「不必,御醫和醫女對疫病都很熟練了。」史湘晴把凌之蔚留下來,順利的話,也許回京之後就能听到好消息。

彎彎瞪她一眼,嘴邊卻硬擠出微笑。「可是你一個人過去,我不放心。」

「我送史姑娘過去好了,來回不過是三、四天路程。」齊柏容毛遂自薦。

臨行前父皇交代過,要讓彎彎和凌之蔚多相處,看來父皇是想訂下這個女婿,依他看呢,之蔚人不錯,會念書,腦子卻不迂腐,勉強可以配得上彎彎,雖然不會武功,體魄差了點兒,不過不要緊,彎彎還有他這個二哥呢。

無聲輕嘆,彎彎垂下眉睫,也不是說凌之蔚不夠好,或是和他相處有困難,只是一天十二個時辰被人盯著瞧的感覺,實在不怎麼美妙,雖然多數時候他盯的是她的後腦杓,但……她對背後靈這種東西有點……畏懼。

可如今二皇兄都說話了,她不能下了二皇兄的面子,更不能表現得太明顯,說不定返京後,父皇真會給他們兩人賜婚,到時她會不會拒絕?應該、不會……吧?

打個比喻好了,她喜歡肉多汁甜的金鑽菠蘿、沙地西瓜、愛文芒果,可是擺在跟前讓她選的只有又酸又硬的李子、桃子、杏子、梅子,還規定非要選出一個才可以退場,那她會怎麼做?就點點豆豆點點豆嘍,點到誰就誰吧,反正眉一擠、牙一咬,忍耐幾秒鐘,也就吞掉了。

她現在就是這種心態,凌之蔚是對人體有益的健康桃李,雖然誘發不出她的食欲,但醫生建議每天蔬果五七九,再不樂意也得吞,了不起打成槳汁縮短痛苦時間。

凌之蔚是桃李,那……誰是金鑽菠蘿?突然間,程曦驊的影子從她腦海間飛掠過去,慌得她一抖肩,為了拉回胡亂飄遠的心思,她咳了兩聲,清清喉嚨,拉回正題。

「口罩還剩下一萬多個,全部帶過去好了,至于藥材,我只留一半,不足的,二皇兄在奏折里再向父皇提及,很快就會從京城送過去。」

「好。」史湘晴回答。

齊柏容望著史湘晴,短短一個月的訓練,練出她的膽量,現在的她已經能夠獨當一面,日後回京,倘若史大人不反對,也許她可以成為彎彎的好幫手。

母後說過,不管是彎彎或誰喜歡做什麼,她都會全力支持,但這話听得他牙酸,母後根本就是騙人的,他講過幾百次想要上戰場、想要去北疆,可母後固執得很,怎麼都說不通。

偏心!母後害他左右為難,害他有志不能伸,再下去,他早晚會變成籠里的金絲雀,好逸惡勞,卻還以為自己會引吭高歌就很了不起。

彎彎對地方官員們說道︰「疫情減緩,但各位大人仍不能掉以輕心,該做的倡導還是得做,只要有新病人,就代表疫病還有擴大的可能。」

「是,公主。」

彎彎拿起賬冊,這是她最頭痛的部分,她對錢這種事一向很……不上手,不過大皇兄一再叮嚀,買多少藥材、進出多少銀兩、花費多少人事費用,這些很重要,千萬別假手他人,免得被鑽了空子,他倒不是擔心有人盜用公款,而是這次的疫情控制必須登錄在冊,做為以後防疫的重要依據。

「稟二皇子、公主,程將軍求見。」一名衙役進門,向齊柏容稟報。

程將軍?!听見這三個字,彎彎像被人點住穴道似的,不只翻閱賬冊的手倏地一滯,全身都猛地一僵。

齊柏容激動地從椅子上跳起來,是程曦驊嗎?他們已經整整兩年沒見面了啊!他不是在北疆,怎麼突然出現在成陽?他的困惑一大堆,卻阻止不了他疾行的身影。

彎彎明白二皇兄的興奮,北疆是他的夢想歸依,只是……不說母後,她也舍不得二皇兄去,打仗是會要人命的,二皇兄的武功再好,都是在宮里長大的貴公子,與從小在北疆長大的程曦驊不一樣,刀劍無眼、弓箭無情,倘若有個萬一怎麼辦?

在這件事情上頭,她和母後同一國,再大的夢想,都不值得用性命去交換。

只是……程曦驊,他為什麼會來成陽?

心突突地亂跳,還以為事過境遷,再見面不再有感覺,以為自己已經長大,能夠丟掉一些無聊的想象,可是……深吸氣,她控制不了不隨意肌,而心髒,就是不隨意肌。

假裝看賬冊,彎彎暗暗催眠自己,她早已不在乎程曦驊,他在不在眼前都不打緊,對她而言,他只是大齊的一位將軍,過去她所有的想法、建議都是為大齊好,為父皇、為兩位皇兄好,與程曦驊無半點關系。

彎彎的硬拗,史湘晴看見了,凌之蔚也看見了,下意識地,史湘晴的目光轉向凌之蔚,發現他也回望自己,是希望自己幫他一把嗎?

身為好友,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彎彎能夠幸福,無論彎彎選擇誰,只要對方能讓彎彎幸福快樂才是重要,看來她也得先看看情況再做定奪了。

兩人的視線依舊膠著時,齊柏容已經領著程曦驊和穆語笙進門。

彎彎低低的替自己喊一聲加油,她可以做到,做到把程曦驊當成路人甲,這才抬起頭,頗有氣勢的道︰「各位大人,今天的會議到此結束,如果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盡避來找我。」

「是。」七、八名地方官員起身,一一向齊柏容和程曦驊行禮後,退出衙門。

眾人離開,依舊是沒心沒肺的齊柏容拉著程曦驊走到彎彎面前,笑道︰「彎彎,還記不記得曦驊哥哥?」

怎麼可能不記得,每個月她會看到他的信三到四回。

彎彎刻意地笑著,好像他為難不了自己的心,微屈膝,招呼道︰「程將軍,好久不見。」

程曦驊是個嚴肅刻板、不善言詞的男人,他不會真實呈現心底的興奮,只會一雙深邃的眼楮定定對準彎彎。

兩年了,她從小女娃兒長成大姑娘,她比記憶中更美麗,兩扇長睫微微掮著,粉女敕的雙頰浮上些許緋紅,她眼里閃著智慧眸光,溫柔的笑顏緊緊吸住他的視線,讓他完全無法別開視線。

不過他意外發現這次看到她的反應有一些些不一樣,雖然他的心跳還是快,呼吸還是急,腦子還是混亂,但是突然間……心定!

好像長久以來,他的心都擺錯了位置,東挪西挪、搖搖晃晃、懸懸蕩蕩,直到見到她的這一瞬間,他的心才喀啦一聲,像卡上榫般,回到原本該在的地方。

這就是小兵嘴里的歡喜和思念?不自覺地,程曦驊揚起笑容,卡上榫的心也在屋頂上飛轉一圈,再度落回原位。

忍住喘息,他告訴自己,這次他定要扭轉錯誤,讓她明白自己對危險的錯解,還要向她道歉,不管是害她受傷還是迫得春水堂關門,導致她名聲受損,他都要真心實意地道歉。

對了,他還要親口向她說謝謝,她的點子,讓他衍生出許多新想法,讓他不再墨守成規、拘泥規則,讓他戰無不勝……他要說的話很多、很多,即使他是個不善言詞的男人。

可是……是他看錯嗎?她的眼神冷漠,態度疏離,她向他打招呼的口氣,像是在對待街邊的陌生男子。

為什麼?她給他寫了信,不是嗎?她幫他出點子,不是嗎?她在他需要的時候,甚至還花大把銀子送來藥丸,讓他的士兵免于疾病之苦,她明明對他那麼好,為什麼如今連多看他一眼都不樂意?

難道她還在記恨兩年前的事?如果是的話,沒關系,他本來就要還她一句道歉的,等話說開,他們就會……想起高個子小兵的話,他的心頭滲入絲絲甜意。

他終于明白,為什麼穆語笙非要左棠不可?

因為炒菜一定要放油、吃豆腐一定要沾醬,什麼鍋一定得配什麼蓋,而他以前笨得離譜,現在弄懂那種不受控的感覺,就是在告訴他,齊彎彎就是他的鍋蓋。

看見彎彎同時,穆語笙眼楮一亮,就是她了,她是最合適大師兄的人,她急忙上前握住彎彎的手,滿眼燦爛笑意。「你好,我是穆語笙。」

彎彎本以為自己可以平靜面對的,卻沒想到穆語笙這個名字猛地一出現,硬生生害她破功。

她就是那個程曦驊的親親小師妹?!就是他想娶卻娶不到,害他在人家新婚夜里喝得酩酊大醉的理由?絕頂聰明、沉魚落雁、傾國傾城……所有曾經听過的形容詞把彎彎的笑容給卡住了,她頓了一下後,客氣而疏離地抽回手。

鮑主不喜歡她嗎?穆語笙一愣,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她看看彎彎,再看看師兄,真希望有人可以向她解釋清楚。

同一時間,听到穆語笙三個字,惱怒也浮上史湘晴心頭。

兩年前的事她听彎彎親口說了,如今程曦驊帶著穆語笙前來,究竟是什麼意思?示威?

還是怕彎彎又纏上他?哼!天底下兩只腳的青蛙不好找,兩只腳的男人到處跑,他有什麼了不起。

史湘晴替好友不平,勾起嘴角,巧笑倩兮地把凌之蔚推到彎彎身邊,對齊柏容說道︰「二皇子,你不向程將軍介紹凌公子嗎?」

齊柏容笑道︰「唉呀,看我這個腦袋,曦驊,他叫凌之蔚,是今年的新科狀元,也是父皇中意的……那個人選。」說到這里,他下巴朝彎彎努了努。

那個人選?皇上賜婚了嗎?

胸口一緊,不知道打哪兒來的大臼杵,把程曦驊的心給搗得稀巴爛,他本以為可以手到擒來,怎麼會……他從沒听槐容提及此事啊。

他錯愕又驚疑的視線落到彎彎臉上,試圖從她的表情找出答案。

史湘晴注意到他的視線,更加不滿了,他干麼用那種眼神看人,想嚇唬誰啊!奇怪了,他可以帶他的小師妹一同現身,彎彎就不能有未婚夫?她原本偏心程曦驊的,可眼下……

哼!風向變了,她決定偏向凌之蔚。

「彎彎,我們去醫館瞧瞧吧。」史湘晴拉起失神的彎彎往外走。

「等等,彎彎,曦驊有事要咱們幫忙。」粗線條的齊柏容沒發現妹妹不對勁,還出聲把人給叫住。

「什麼忙?」彎彎怔怔地轉回身,聲音冷冰冰的。

她能幫什麼?他家小師妹生病,需要仙女施針開藥?拜托,他未免犧牲太大了吧,求到她這個花痴身上,就不怕她要求的診金是一夜春風,紅被翻浪?

穆語笙被她冷酷的模樣嚇到,不敢發話,是齊柏容幫忙開的口——

「有人說左棠在成陽縣出沒,曦驊想讓我們幫忙找找。」

還在找?穆語笙沒有放棄丈夫,程曦驊便跟著天涯海角尋找小師弟?真真痴情吶,若是有年度十人痴情男排行,他肯定排名第一。

舌忝舌忝干涸的嘴唇,彎彎說道︰「貼張告示吧,這場疫病,成陽縣死了不少人,如果沒死,看見告示就會出現,如果死了……」

她話語一頓,望向穆語笙,就見她的臉色倏地變得鐵青,身子微微一晃,站在一旁的程曦驊馬上扶住她,只是很小的動作,她卻覺得自己的心髒被人拿青龍偃月刀狠狠剖開一半,這算什麼,她瘋了嗎?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程曦驊不過是扶了扶小師妹,她在心痛什麼?

就算兩人摟摟抱抱進房間,演出限制級短片,也與她無關啊!

瘋了,她絕對是瘋了,他要對誰痴情關她什麼事,她根本沒有喜歡過他,她只是不服輸,只是驕傲,只是……她的心干麼自己跑去當西瓜?

一面心痛、一面否認,她的腦子和程曦驊的一樣紊亂,緊緊皺眉,她真是討厭自己……

程曦驊把彎彎的嫌惡表情看進眼里,視線掃過凌之蔚,見他一雙眼楮盯在彎彎身上,心情壞到無法形容,他的眉頭收緊,滿腦子想的都是她討厭他,心在瞬間凍結,一把無明火烤著胸口那團冰,又冷又熱,反復交加。

本就剛硬的五官線條變得更冷冽,原本回到定位的心又亂了方向,亂烘烘的,沉穩冷靜的程將軍變成一團亂棉花,如果以現在這種狀況去面對敵人,他一百遍都死不夠。

混亂轉化為狂怒,他的視線定在凌之蔚身上。

瞬間,凌之蔚好似感覺到千軍萬馬朝自己狂奔而來,彷佛下一秒,他將要萬箭穿心、死無葬身之地,他勉強自己抬眼回望……他努力了,真的,只是對望短短半息,他就垂下頭,敗下陣來。

對方的殺氣太強,在火里水里、刀山劍林里闖過的人,和他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就是不一樣,他痛恨自己的怯懦,突然間覺得文狀元這個頭餃成了諷刺笑話,成了弱男的代表。

彎彎的臉色更難看,擺什麼臭臉啊,都要求到她頭上了,還這麼討厭看到她?

他生氣、她更氣,如果現在要比誰的脾氣大,誰輸誰還不一定。

「我會讓人把死亡名冊送過來,讓程將軍、穆姑娘找找有沒有你們要找的人。」彎彎寒起聲調別開頭,她不想看穆語笙的哀愁,更不想看程曦驊在穆語笙面前當英雄。

她和史湘晴一起離開,凌之蔚馬上舉步要跟上,怎料他的腳都還沒跨過門坎,就讓笑咪咪的齊柏容給拉了回來,他攀著他的肩膀,一副好兄弟的模樣,眉開眼笑的道︰「之蔚,曦驊來了,我想多和他聚聚,你可以幫我送史姑娘去季陽嗎?」

凌之蔚想拒絕,因為程曦驊的氣勢太迫人,因為他擺明了會是他和公主之間的威脅,倘若自己離開兩天,他不確定再回到成陽縣時,程曦驊和公主的感情會不會已經成了定局,如果成局的話,那麼過去一個月,他白混了。

這段期間除了公事之外,他和公主半句話都搭不上,公主眼里、心里都只有病人,好像他根本就不存在,好不容易疫情控制下來,他想利用回京前這段時間和公主好好培養感情,沒想到這號人物又來攪局。

他知道程曦驊的存在,也知道兩年前傳得沸沸揚揚的謠言,當時多數人都認為這樁親事會成,雖然他不喜歡程曦驊,卻也不得不承認,程曦驊是個英雄,是了不得的人物,如果自己有女兒或妹妹,也會把他當成女婿的最佳人選。

他並不清楚為什麼最後事情沒成,他只能暗自得意,認為這是老天爺賞他的福氣,沒想到程曦驊在這個節骨眼跳出來,他怎能不擔心?

見凌之蔚久久不說話,齊柏容面帶歉意道︰「我知道言而無信不好,可是我剛剛之所以答應,也是因為不知道曦驊要來嘛,這樣吧,這次算我欠你,回京之後,我請你大吃一頓,行不?」他仍舊在狀況外,完全沒發現兩個男人已經暗地里交戰過一回。

齊柏容說得很客氣,事實上他有絕對的權利命令自己去季陽,凌之蔚不傻,怎麼會不明白,人家這是給他面子,他只能夠同意,所以最終他仍是僵硬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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