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所有人歇下手,童心盈盈起身笑道︰「多謝諸位姐姐妹妹給我們夫妻這樣‘盛大’的祝福,都說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各位參加婚禮自是希望能沾沾喜氣,不如就此將喜氣分給各位姐妹。」
話落,她朝紫襄頷首示意,轉身滿滿地捧上兩掌心撒在床上的干果笑道︰「願在場的夫人都能添丁生子、願姑娘們都能找到一位好夫婿。」
眾人訝異童心的表現,當新娘子的不都該羞答答得連頭都抬不起嗎?她怎能這般落落大方、與人說話,也不怕新郎不滿意?
童心哪會理會她們心中暗話,雙手揚起,把干果往前輕輕一拋——
所有人眼楮全盯在童心身上,而紫襄藉這個勢射出暗器,之前那位砸童心砸得最狠的紅衣姑娘著了道,吃痛驚呼,卻不曉得發生什麼事,只覺得整張臉像同時被好幾只蜂兒給叮上,熱辣辣地痛著,可她臉上敷了厚粉,沒人發現有何異狀。
她掩住雙頰,看看左右,尋思著,是不是童心下的毒手?
可現下有那麼多只眼楮看著,童心手上的干果不過是輕飄飄一拋,哪能弄痛自己?何況站在她身邊的人都沒事,獨獨自己喊痛,眾人心里定要不屑,以為她嫁不成黎四公子心有不甘,林尚書家的千金已經被掃臉,她可不想步人後塵。
這天回去後,她卸下濃妝,發現臉上出現幾十個小紅點,嚇得趕緊尋藥、厚厚涂上一層,卻不料隔天小紅點變成一顆顆豆子大小的紫斑,嚇得她好幾天不敢出門。她每每死盯住鏡中的自己,常被鏡中人的丑陋面貌、猙獰表情給嚇昏過去,不過這是後話了。
黎育岷自然听見郭姑娘的驚呼聲,心知有異,可他把全副精神擺在嬌妻身上,竟瞧不出問題在哪里,但……也好,終是讓她出了口惡氣,畢竟誰家的新娘子會在自己的喜房里憋屈?就算是惡婆婆,也得在大喜日給新娘幾分面子,京城這些名門閨秀真是越活越回去。
滿屋子人退盡後,黎育岷得到前頭應酬,他對童心道︰「先除去這身累贅,好好休息吧。」
他的口氣無比溫和,听得紫丫頭們心軟,童心微微一笑,點頭相應。
黎育岷離開後,童心在丫頭的服侍下除去鳳冠霞帔、泡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再吃些點心茶水、填填肚子後,拿出本閑書慢慢讀著,沒多久被派出去的紫衣、紫裳回來。
放下書,童心看向她們,兩人臉色無異、神情安適,換言之,方才令自己難堪的那幾個傻姑娘不是黎府親戚?這樣很好,她真沒打算興風作浪,把人家的後院弄得烏煙癉氣。
「說說,探听到什麼?」
童心眼神示意,紫襄、紫袖搬了椅子到床邊,還麻利地挪來小幾,擺上茶水吃食,讓她們一邊說話一邊填肚子。
童心這人,別的好處沒有,但凡是自己人,便處處周到、不允許她們受半點委屈,這叫護短。所以在她心里,外人和自己人涇渭分明,要得到她的誠心實意,得先得到她的認可。
「黎府除老太爺之外,有四位老爺,大老爺、二老爺在京里當官,三老爺在外地為官,官聲都不錯,只有四老爺守在樂梁老家,雖然皇帝賞了個小闢,卻是沒啥作為,不過四老爺長得一派瀟灑風流,前兩年還迎娶公主進門,日子過得也不差。
「咱們家姑爺是四房老爺外室所出,據說親生母親本是青樓名妓,後來母親過世才被接回黎府,當時主持黎府的是一位貴妾,姑爺在她手下受過不少苦,幸而姑爺展露智慧,受黎老太爺看重,親自帶在身邊教養,才漸漸有出息。
「大房老爺膝下無子,只有兩個女兒,都已經遠嫁,黎老太爺便將姑爺過繼到大房名下,大老爺、大夫人指望著姑爺傳承香火,待他甚好,且這些年姑爺受到皇帝看重,讓黎府其他房頗為羨慕。總之這一房無姑嫂妯娌,只有婆婆和太婆婆,听說兩位長輩都是寬厚人,日後小姐同她們相處應是不難。」紫衣侃侃而談,把自己所听的一一道來。
「姑爺不是有個妹妹嫁給平西大將軍?」
「小姐說的是八姑女乃女乃黎育清,她和五少爺為同母兄妹,听說他們出身也不好,母親是個寡婦,也是四房老爺的外室,許是同病相憐吧,他們與姑爺感情特別些。
「八姑女乃女乃嫁給平西大將軍後,經常回府陪祖母、大伯母說話,至于五少爺現在鎮守幽州。姑爺極疼愛這位八姑女乃女乃,事事為她作主,有機會的話,小姐應該同八姑女乃女乃多親近。」紫裳接著道。
「知道了。」
黎老太爺和老夫人與長房同住,掌權利的是大夫人,童心不指望從權利里撈油水,更沒心思與長輩奪權,免得累著自己,還傳出強勢名聲。
「奴婢在府里轉了兩圈,每個人見著我們都笑咪咪地問好,還指點我們,哪里是誰的居處、哪處的園子風景好,想來應是沒有奴大欺主之事。」紫衣再道。
「黎府上下就這麼和樂?沒人相爭、暗使手段?」童心問道。
不合理,連童府小小的商戶,都出了柳姨娘那檔子事,怎麼黎府就這麼風平浪靜、和和睦睦?她緩緩搖頭,認定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天底下只要有糖的地方就有螞蟻,黎府這塊大餅,連外頭的人都想咬上一口,何況是已經住在里頭的角色。
「你們出去逛一,雙員到拔尖、出月兌的人?」
紫衣微笑道︰「黎府里主子少,老太爺、大老爺和姑爺鎮日忙著朝堂上的事,三人齊心,想把黎府發揚光大,平日在家的,也就老夫人和大夫人這對婆媳,听說老夫人不
避事,而大夫人算不得精明,卻是賢良淑德、溫和寬厚之人,不是個好爭性子。
「據說長房過去有幾個小妾,為爭寵也曾鬧過不少事,後來因為無出,而大老爺本不好,過繼咱們家姑爺後,便淡了子嗣心思。為免除麻煩,大老爺親自將她們打發出去,從此府里風平浪靜,沒折騰過什麼大事。」
童心點點頭,這就說得通了,沒有女人、沒有嫉妒,也就沒有黨派、沒有暗生手段,生事?確實沒必要且無聊。
「其他幾房夫人和女乃女乃呢?」
「都不住在一起呢,三房離得遠,三、四年才回京一趟,四房在樂梁老家,只有過年才會進京,不過听說二房夫人的性子確實難纏些,好小利、眼皮子淺,給點好處應當能夠收買。」
「明兒個給長輩敬茶,都能見著了吧?」童心在心中打算著。
「是啊,咱們家姑爺可是黎府孫輩中最出月兌的一個。」紫裳帶著與有榮焉的笑臉。
童心瞪她一眼,取笑道︰「咱們家姑爺?這麼快就教人收買了?」
「還不是見姑爺待小姐好嘛,想到姑爺給那個林家姑娘下臉子,奴婢想十次、想一百次都忍不住偷樂。」紫裳說著說著,又是滿臉笑容。
「看來老爺沒挑錯人,姑爺確實可以依靠。」紫襄插話。
「情況總算沒有小姐料想的那樣糟糕,也許小姐可以依賴姑爺。」紫袖也道。童心生性多疑,又在商場上混得久,遇事便會多些想象。她沒辦法像她們這樣樂觀,揚眉道︰「如果秋樺幾個在,定不會像你們這樣一面倒。」
「怎麼說?事情都是攤在咱們眼前的,難道小姐看不見姑爺替小姐撐腰?」紫袖忍不住問道。
「過去身為商戶女,官家女子不屑與你們家小姐相交,可日後不管是為著應酬還是身為黎四女乃女乃的責任,我都不得不與那群女子踫在一起,今兒個你家姑爺這番行止是真的替我撐腰?還是把我推到風口浪尖,讓我成為眾家小姐的人肉箭靶?還真不好說。」
餅些日子婆婆定會領著新婦出席各家宴會,到時她得遭受多少白眼?她頗期待。
「小姐的意思是……姑爺故意讓你下不了台?」紫衣驚訝。
「難道姑爺不滿意這門親事,刻意給小姐下絆子?」紫襄憂心忡忡。
「為啥不滿意,咱們家小姐既聰明又能干,滿京城也挑不出第二個比小姐更厲害的,更何況那上百抬嫁妝,有多少人眼紅啊!」紫裳不滿,為主子抱不平。
「也就你們幾個丫頭把小姐我看成珍珠,不知道有多少人把我當成魚目呢。」閨中女子營商,名聲本就不好,再加上那些手下敗將的宣揚……
唉,她本沒打算擇門好婿,到最後卻是如此高嫁,不知道今兒個晚上過後,會有多少名門閨秀哭紅一雙眼楮。都說懷璧其罪,她啊,罪過大啦。
現在也只能希望自家婆婆不愛熱鬧,這類不懷好意的宴會能少參加些。
「所以啦,你們幾個傻丫頭,別看姑爺朝你家小姐多笑兩下,就當真以為他是好心腸,別以為他多講兩句好听話,就對他崇拜得五體投地,多想想、多看看,別被賣了換了現銀還替人家數元寶。」
「知道。」丫頭們齊聲應下。
「說到嫁妝……」
童心還真沒搞明白,爹娘沒事給她置辦一堆華而不實的東西作啥?這黎府哪缺桌子、少櫃子了?她本就不愛把金銀頭面插戴滿身,干麼給她幾十箱的珠寶簪佩?與其給她那些,倒不如多給她些銀票,好教她手頭寬裕些。
「明兒個你們幾個把嫁妝整理入庫,再把單子交給我。」她開代。
「是。」
「今晚紫襄守夜,其他人早點回屋子休息。」
「是。」眾婢領命。
紫襄先回屋簡單洗漱過,再回耳房待命。
童心重新把書拿起來,心頭犯疑,爹娘怎麼不把嫁妝單子給自己一份,讓她模模糊糊的,心里沒有個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