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育清才停下,莊氏便酸溜溜的道︰「四少女乃女乃又不是普通女子,何必學旁人做繡工,兩片嘴皮子輕踫幾下,白花花的銀子就滾進來了。」
她的聲音不低,可滿屋子人卻是一致將她的話給忽略過去。
童心低頭淺淺微笑,這位二夫人,還真不得人緣。
可莊氏是個不懂眼色的,竟沒發現眾人的態度不對,還真當自己聲音太小,居然揚起聲音續道︰「我說四媳婦啊,你這十里紅妝,可是滿京城百姓看著吶,那實打實的一百二十八抬嫁妝,羨煞多少人家,听說童老爺還把大通票號的股份給你五成,既然你已經嫁進黎府,總得孝敬孝敬長輩,不如拿個一、兩成股份賣給婆婆嬸嬸如何?」
就這樣明明白白地討要起來?不會吧,知道她眼皮子淺,沒想到會嚴重至此,童心訝然地望向莊氏,可惜她絲毫不覺得自己這話有錯,昂頭挺胸等童心給個確定答案,而其他三房夫人都低眉順眼垂下頭,擺明此事與她們無關。
貪想新媳婦嫁妝,這話傳出去,長輩的臉還要不要?
莊氏的話讓黎品正黝黑的臉微紅,他低聲斥喝,「你閉嘴!」
「怎麼就讓我閉嘴?既然進了黎家大門就是黎家人,本就該多替黎家著想幾分,這是本分。」
莊氏是個愛爭的,過去同四房的萱姨娘爭,萱姨娘輸了、敗了,她終于揚眉吐氣,覺得自己佔上贏面,還想著主持黎府權利,從當中謀些好處。
誰曉得三房四房在外,本就過自己的小日子,而她同大房李氏一爭,卻沒料到育清丫頭本事大,成親前想到給親哥哥置辦宅府,還求著哄著讓老太爺領著大房搬進來住。
從此她能支使的不過是丈夫、兒子那點月銀,偏偏公公愛惜名聲,不許兒子在任上貪百姓半文錢。
闢夫人?名聲好听,可內里就是個窮的,看看四媳婦身上那塊布料,她敢打賭,一尺沒有十兩絕對買不到,再不說那繡工、款樣兒……天衣吾鳳已經是京城姑娘追求的目標,可和四媳婦這一身相比,拿什麼比吶?!
包別說她頭上那幾顆瓖在簪子上拇指大的黑珍珠,自家媳婦不過從娘家得了一小顆,便驕傲得說要拿來當傳家寶,而人家頭上那些,天,是把好幾棟大宅給戴在頭上了。
就說公爹偏心,給二房找的媳婦不過是中等家庭,哪像童家這樣,唉,童心要是嫁給他們家育南不知多好。
現在這般思量,她忘記在得知黎育岷與童家訂親時,還冷嘲熱諷地道︰「大嫂這是想貪圖親家錢財吶,也不想想童老爺老年得子,能不把財產全都留給兒子?女人出嫁就是外姓人,能多得些銀錢就罷了,可童大小姐是用黃金嬌養大的,花錢如流水,那些嫁妝禁得起幾年敗。」
她怎麼都沒想到,童老爺居然這樣疼女兒,連大通票號的股份都舍得讓女兒帶進夫家,為給女兒添臉面,還將此事傳得沸沸揚揚,這會,童心便是坐在家里什麼都不做,每年的利錢砸也能砸死她。
比起能生兒子的媳婦,她更樂意娶個能生銀子的。
站在一旁的黎育清不滿了,她這是替黎家還是替自己著想啊?
丟臉!之前知道她佔天衣吾鳳五成股份,二嬸也是這樣沒臉皮地伸手討要,若不是大房把京城的屋子讓給二房,搬到她置辦的這處宅子,與二嬸見面的機會不多,再加上她是出嫁女兒,齊靳那張冷臉及時阻止二嬸的貪婪,還不知道她要說多少沒臉皮的話。
現在又……若是今天的事兒傳出去,新婦才進門,黎府上下便覬覦起媳婦的嫁妝……她到底要把黎府的名聲踐踏成怎樣?、
忍不住,黎育清挪挪步子,走到童心身邊,悄悄地捏了捏她的掌心道︰「四嫂,別理會二伯母,她性子就是那樣。」
「我知道,沒關系的。」童心向前一步,微微屈膝回話,「二嬸,媳婦尚未規整嫁妝,著實不清楚娘家給了媳婦什麼,所以這事兒暫時無法應下。」
這是場面話,若莊氏是個明白人,自不會再苦苦糾纏,偏偏她不是壞人也不是明白人,非要童心當場應下她要的股份。
「這話可是推托了,滿京城的人都知道的事兒,倒是你這個正主兒不清楚。」說完話,她重重哼一聲,擺明心情不順。
黎老太爺見狀惱火,今天是新媳婦見長輩,她非要擺出那張勢利臉孔,她自己壞了名聲不打緊,兩個女兒還在別人家里呢,也不怕被夫家看輕。
黎老太爺本想出聲說幾句,卻沒料到黎育岷搶在前頭。
他走到童心身邊笑道︰「二嬸,你這是在為難童氏呢,岳父的股份不是給她而是給了佷子,佷子答應過岳父,大通票號的股份永不易名,傳子不傳女。」
「怎麼可能,你這是在說二嬸吶,你當二嬸是三歲孩子?」哪家的岳父會把女兒嫁妝過到女婿名下?何況童老爺子是個精明人,怎會做蠢事。
童心在心底笑道︰就是眶你呀。關起門來,東西是誰的,只有他們夫妻知道。
這會,她對黎育岷有點感激了,雖然自己不是沒有能力解決二夫人的貪婪,可他願意為此事出頭,這棵大樹,傍著傍著……還挺不錯。
「夠了!」黎老太爺臉色一沉,莊氏就是有再多的話也不能出口。「育岷,你帶童氏下去休息吧,中午再過來-起吃個飯,全家人聚聚。」
「是,祖父。」黎育岷向長輩告辭後,領著童心往外走。
黎育莘、黎育清飛快向祖父等一干長輩告辭後,跟著離開大廳,像兩塊牛皮糖似的巴上黎育岷夫婦。
黎育莘搭上黎育岷的肩膀,「四哥,我從幽州帶回幾壇好酒,咱們同妹婿樂樂。」
黎育清勾起童心的手臂道︰「四嫂,我去看看你那丫頭成不成?」
兩個人親親熱熱,一下子就把童氏視為自家人。
童心才要應下,黎育岷卻板起臉孔道︰「你們都回去,你們四嫂累了,得歇歇。」這話說得人臉紅,不過童心承認心頭有幾分甜滋滋的,對自家大樹益發順眼。
黎育清噘起嘴不滿道︰「我早知道,有了新娘就沒爹,有了四嫂就沒四哥。」黎育莘也揶揄一句,「沒辦法,誰讓四哥的心全偏到四嫂身上。」
黎育清朝黎育岷吐舌頭,「四嫂,以後我就認你了,那個壞哥哥……我不要了。」
幾句話彰顯三人交情,旁的兄弟姐妹可沒像他們這樣兒。
童心微哂,心里有些羨慕,她沒有可以支應的兄弟姐妹,這些年才會過得任重道遠。
心微暖,她拍拍黎育清的手背道︰「行,認四嫂就成了,往後吃香喝辣有四嫂照應。」
這邊一團和樂融融,另一邊卻是氣憤難當,為中午那餐團圓飯,二房的宅子雖然在京城,卻也還不能回去。
兩個媳婦見婆婆不開心,找個借口避開,兒子被二老爺叫到另一處說話,屋子里就剩下莊氏和她的外甥女徐靈雪。
莊氏忿忿不平,徐靈雪也滿心怨慰,莊氏嫉妒,徐靈雪亦然,只不過莊氏嫉妒的是落在大房的金銀財富,而徐靈雪嫉妒的是童心。
昨兒個敷了厚粉還看不出,今兒個她可是從頭到腳都給打量清楚了。
雖然穿的是上等綢布、戴的是昂貴飾物,整個人打扮得花團錦簇,卻也掩飾不了她的平庸姿色,長得不美就算了,身量又不縴細動人,那副模樣同四哥哥站在一起,簡直就是糟蹋人,黎老太爺怎能為銀子斷送四哥哥的一生?
徐靈雪是莊氏同母胞妹的女兒,妹妹過世前怕丈夫再娶的妻子不善待女兒,便求著丈夫將女兒送到同自己感情深厚的姐姐身邊,指望藉著黎府名聲替女兒尋一門好親事。
徐靈雪本屬意兩個表哥,卻發現表哥、表嫂鶼鰈情深,自己插不進去,後來見著一表人才的黎育岷,芳心便寄托上了。她不時在黎育岷身邊晃,黎育岷待她雖然有幾分疏離但也算客氣,可惜黎育岷受皇帝看重、經常因皇差出京,兩人相處的時間並不多。
她本還盤算著,如何慫恿姨母去向大房說親,卻沒想到一轉眼,老太爺就將黎育岷的親事給定下,這盆兜頭淋下的冷水,教她怎麼忍?
越想越怒,莊氏一掌拍在桌上,嚇得徐靈雪心頭一震,轉頭望向姨母。
「我就不相信童老爺會這麼糊涂,怎麼可能把嫁妝歸在女婿名下?」
徐靈雪怯生生地望向莊氏,突地靈機一動。
以前她向姨母透過口風,對黎育岷有好感,姨母想也不想就否決,還斥責她一頓,說是看男人不能只看長相,還得看出身、身家,這黎府上下有多窮,自己是見識過的,怎能讓她嫁進去。
那時徐靈雪便隱約猜測,姨母想把自己嫁給某個大官或富商,利用自己的美貌替姨父、表哥謀前途,既然如此……不如就讓姨母利用一回。
徐靈雪揚聲道︰「其實也不是不可能,若非童老爺開出這樣的條件,以四哥哥的好模樣、好前程,滿京城想嫁給四哥哥的名門淑媛多得是,老太爺怎會為四哥哥挑選一個商戶女子為妻?」
「你的意思是育岷沒眶我?」
「靈雪是這樣猜想的。」
莊氏定心一想,還真有可能,四房老爺是個廢的,除了玩女人沒啥特長,現在有公主撐住房頭,往後日子定是好過的。
三房老爺在外地為官,听說私底下營生做得不錯,在當地買屋買田買鋪子,生活寬裕得很。現在大房得了一個富媳婦,日後吃香喝辣、舒坦得緊。只剩下他們二房,里里外外就是個窮字,站到哪兒都矮人一截。
「這童老爺是精明多年、一時糊涂,萬一育岷寵妾滅妻,把童氏給謀害,童老爺還能把嫁妝給要回去嗎?寵妾……」她猛地轉頭望向徐靈雪,臉上的笑意加深,目光定定落在外甥女身上,許久緩聲問︰「靈雪,你不是挺喜歡育岷的嗎?」
听見莊氏的話,她知道自己勾動姨母的心思,紅了臉垂下頭,抿唇輕笑,柔柔回一句,「靈雪但憑姨母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