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國別鄉多年,再回到故國舊家,他頗有些恍如隔世的味道,不過意料中的陌生感卻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濃。
畢竟國家經過多年的建設,越來越現代化,越來越發達,一棟棟的高樓大廈,一輛輛的豪華轎車,在這個經濟發達的先進城市里,和日本、美國、英國、德國那些發達國家相比,也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世界一樣喧嘩,都市一樣浮躁。
他為什麼在完成了手頭上所有的大案後,會和上司吵得翻天覆地地硬要爭回來休假的機會呢?
可是,回來又如何呢?拼了命躲新聞界,卻躲不過政界警界的慶功會.——篇又一篇的表面文章做下來,人累個半死,比槍戰還辛苦,真是何苦呢?
沈逸飛重重地嘆了—口氣,漫無目的地行走在人來車往的大街上。
唉,回來了,又如何呢?
心總是空空的,莫名地焦慮,莫名地煩躁。
人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
永遠為了正義公理去拼拼殺殺嗎?累了,真的累了,可是不做這些又能怎麼樣呢?他站在自己的國土上,卻覺得無比陌生,眼前人來人往,都是黃皮膚黑眼楮的同胞,卻找不到一個可以說話的人。
早知道還不如不回來。沈逸飛咬牙切齒地把腳下的一顆石頭踢飛了出去。視線隨著石頭望過去,忽然間,目光一凝,再也不動了。
對面咖啡廳全透明的落地櫥窗可以讓客人很舒適地欣賞街景,也同樣可以讓人清楚地看到里面。
那里有個坐在窗邊,隨意地攪拌著咖啡,無限悠閑美麗的女子。
那是一種絕對奪目的美麗,讓人在千人萬人中,一眼看去,只能看到她,只會看到她,而且眼光再也不會移動。
自從上次分別,已經有半年了,一直沒有刻意想起她來,他一直以為,自己可以雲淡風輕地讓這件事過去。
直到這一刻,那樣的美麗,就像雷一樣擊中了心口,忽然間他意識到自己一直沒有忘記她,忽然間他明白了,為什麼自己這樣焦躁、這樣煩惱,為什麼竭力爭取回來休長假,為什麼回來之後,卻覺得索然無趣。
忽然間,他明白了……
棒著一條街,沈逸飛凝望著溫情。而溫情卻全然不覺。
他漸漸地,一步步地走近。
身前身後,車輛飛馳,他無心注意,只是以多年來出生人死的本能,讓身體自然地避讓著車輛,而他的眼楮,一直盯著對面的落地窗。
應該慶幸這附近並沒有交通警察,否則沈逸飛絕不能有這樣的機會,悄悄地觀察著那個不知名,卻已如刀一般在自己心中刻下深深印記的人。
有個男人走到了她的桌前,他對她微笑,她也—樣微笑。
他笑得溫和,她笑得甜美.而沈逸飛已在不知不覺間握住了拳頭。
他們說說笑笑,神情無比愉快自在。
那男子長相俊美,絕對不遜于她的美麗,兩個人坐在一起談笑,實在是一幅極醉人的畫面,可是沈逸飛卻沒有半點兒欣賞的心思,一張英俊有型、極有男人味的臉早就陰沉一片了。
路旁兩三個本來想過來搭訕的漂亮少女這時也嚇得心寒膽戰,遠遠地跑開。
玻璃窗里的人說著笑著,溫情拿出手袋里的支票本,就著咖啡桌開支票,寫完了立刻撕下來遞過去。
對面的男人笑著接過,笑容溫和如春風,眼中都是寵溺與愛護。
沈逸飛差點兒破口大罵出來。又是英俊的男人,又是開支票,難道是歷史重演?這個女人有什麼毛病,喜歡每到一個地方,就找個特種服務的男人來陪伴嗎?
只是這次她笑得這樣開心,心里應該更滿意吧。
這一下他怒火攻心,自制力全部丟開,什麼兩個世界、什麼不能惹是非、什麼不可沾惹良家婦女,早忘到九霄雲外了。他大步沖進了咖啡廳。
在走到溫情身旁時,多年的訓練使他終于控制住了憤怒得發紅的臉色,沉著氣,彬彬有禮地說︰「小姐,好久不見!」
溫情抬起頭看著他,微微一笑,「先生,我們見過嗎?」
沈逸飛在這個時候反而沒有發怒生氣,心靈保持著冰雪般的冷靜,他對自己有著絕對的信心,沒有人可以輕易忘懷他,他也絕不允許這個女人輕易忘懷他。如果她以為可以裝糊涂蒙混過關,那她就錯了。
「小姐很是健忘啊,半年前,在日本,我們度過了非常浪漫愉快的一個……」
「原來是你,看我這記性,你穿著西裝,我竟認不出你了。」溫情笑著站起來,熱情地伸出手,一言一行,都十分自然真摯。
這倒叫滿懷惡意,有心把上次的事以暖昧的語氣挑出來的沈逸飛也不得不停下話頭,伸手與她相握。
二人握手的一瞬間,看到了彼此眼眸深處的笑意和不屈的光芒,也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兩個人在這一刻都清楚地知道了,誰也不曾忘了準,只是誰也不肯先低了頭,去認這個輸。
半年前的那一夜,一點一滴,皆在心頭,不曾忘懷。
他記住了她,她也沒有忘掉他、只是兩個都是聰明人,雖然知道自己動了心,卻也都深深明白對方與自己根本不屬于同一個世界,要進入另一個世界,接受另一個世界並為另一個世界所接受是太辛苦的一件事。
只是稍稍動心,而這世間可以讓異性動心的人多的是,何必因此去做如此辛苦又如此難的事呢?
誰也不想下這個決心冒這個險。
于是在發覺心開始不由自主時,溫情裝睡,而沈逸飛則刻意地洗了一個小時的長澡,給了她足夠的時間收拾東西月兌身。
他知道她裝睡,她知道他故意給自己月兌身的時機,一如現在,雙方心知肚明彼此的感受一樣。
只是,原以為從此不見的人,居然還能再見。
只是,原以為可以克制的人卻因為眼中見到的事情而無法克制,那麼,她呢?
她仍笑得雲淡風輕、親切客氣,但也只是親切客氣。
沈逸飛心有不甘,握住她縴巧的手時,手上忽然微微一緊,力道用得恰到好處,不讓溫情感到絲毫疼痛不適,卻叫溫情無法忽略他手上的力量和熱度。
溫情狀若無事,收回手來,「坐吧,什麼時候回來的?過得好嗎?」她客氣地問道,並不顯得失禮,只是不是沈逸飛所期望的。
所以他沒有回答,只是笑著看向身旁那戴著一副眼鏡,一派儒雅風範的男子,「不介紹一下嗎?」
溫文早在一旁細看這兩個人眉眼相交,暗地里的波濤洶涌了,心中暗笑,卻又暗中贊嘆。
好一個英俊杰出的男人,這樣的氣魄、這樣的氣概,站在如此聰明要強的溫情身旁,居然絲毫不被她遮住扁彩,仍然這樣奪目,這樣讓人無法忽視,這種人,應當是配得起溫情的吧。
心中有些欣慰,又有些歡喜,他笑著伸出手去,「你好,我是溫文!」
「你好,我姓沈!」沈逸飛老實不客氣地和他用力握手。
是真的很用力的那種握手,他這種握手法,曾經好幾次把以硬漢自稱的罪犯握得當場求饒,什麼都肯招認出來。
這一次,他算是比較收斂地用力了。
溫文的臉色有些發白,但他沒有驚叫、沒有呼痛,笑容也沒有改變,甚至他全身散發出來的溫和氣息都沒有絲毫改變。
沈逸飛刻意用力,刻意發出凌厲得足以叫惡霸心驚膽戰的強大氣勢來壓迫他,而他卻絲毫沒有反擊,完完全全地接受了—切,仍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般。
如果說沈逸飛是高山絕峰,險峻陡峭,氣勢迫人;溫文就是浩瀚大海,容納一切,接受一切;就算是千川飛降,萬水離淵。也不增一分,不減一分,
沈逸飛的強悍讓他無敵,溫文卻是因其無爭,故而無敵可言。
兩個氣質各異但都絕對杰出的男人,在—個美麗而杰出的女人面前握手,這一幕本就可以編出無窮無盡的故事來。
但溫情明知暗潮激蕩卻含笑無言。
而溫文的溫和氣度也讓沈逸飛不好意思再這樣用力握下去,他笑了一笑,松開手。
溫文沖溫情點點頭,「你們慢慢聊吧,我走了。」
溫情笑著點點頭後,溫文才沖沈逸飛微微一笑。笑容依然溫和。
溫文轉身走出了咖啡廳,一直走到溫情視線不及處,才皺起了眉頭,用左手揉揉仍然隱隱發疼的右手。
那個男人好大的火氣,絕對是醋勁攻心了。溫情對他來說,應該是極重要的吧。只希望他不要被醋火迷住了心,否則可斗不過自己這個精明得過分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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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情在溫文走後,抬手招侍者結賬,拎了手袋就要走,眼中就像完全沒有沈逸飛這個人似的。
沈逸飛按捺不住,一把拉住她,「小姐,剛才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了?」
溫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先生,我們認識嗎?」
沈逸飛自問牛平見過無數精明的罪犯,但卻第一次遇上這麼會睜眼說瞎話的人,前後相隔不到三分鐘,她的態度就完全改變了。
「小姐,你的記性的確不太好,不過沒有關系,我可以再次提醒你。」
溫情輕輕地笑了起來,「先生,我以為做你那行有一種最基本的職業道德,那就是必要的遺忘!」
沈逸飛沒有絲毫退避地凝視她閃亮的眼楮,抓住她的手也不想放開,「小姐,我們最好坐下來談談。」
「如果我說不呢?」溫情笑得春花綻放。
「我想小姐一定不想讓我四處宣揚你在日本的事吧?」絕對威脅的口吻,絕對不懷好意的笑容,沈逸飛在心中唾棄自己,不過卻一點兒也不後悔說出這樣的話。
他不想放開她,絕不!
溫情不慍不怒,挑了挑好看的眉峰,沖著他輕輕一笑,湊近過來,低聲說︰「你說去吧!」
乘著沈逸飛驚異的一瞬間,她猛然一用力,把這不老實的手甩開,笑著壓低聲音說︰「你盡避說去,你瞧誰會信你,小心我告你誹謗,告到你傾家蕩產。」
這般輕輕淡淡勝券在握的反應,與沈逸飛所設想的勃然大怒和極力理論完全不同,此刻他不免苦笑。看來,抓住女人一次把柄威脅人家一生一世的情節,只有老電視片里才有了,新時代新女性,勇往直前,無所畏懼,誰能威脅。
溫情笑著問︰「淮肯相信我召特種服務?」
沈逸飛還是只能苦笑,這樣美麗富有而又聰明的女子,誰肯相信她寂寞到需要召特殊服務。
溫情不留余地地繼續諷刺︰「就算真有人信了,又能怎麼樣?這個時代不時興浸豬籠了,我怕你什麼?倒是你小心一點兒,最近國內到處在掃黃,切切小心,不要陰溝里翻船。」看到沈逸飛的臉隱隱透著鐵青,溫情心中好笑,轉過身,風姿萬千地走了。
沈逸飛平生素來自命聰明機警,做什麼都處處佔強,偏偏兩次見了這個女人,兩次都吃了莫大的虧,看她這般裊裊娜娜地走出咖啡廳,心中忽生起一種沖動,絕不能叫她就這樣輕易地再次走出自己的生命中。
這念頭一起,就再也抑制不住,他三步兩步追過去,堪堪在咖啡店門外再次拉住溫情的右于,在她掙扎之前,又再次按住她另一只後,不由她反抗,甚至叫她來不及反應,一把將她抱住。
溫情想要掙扎,卻被限制得全身動彈不得,被推靠在牆上,溫情想要開口斥罵,口才張開,沈逸飛那熾熱的吻就已經落在了她的唇上。
溫情想不到在光天化日、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這人居然膽大包天到敢強吻她的地步,簡直沒有絲毫反抗的余地,她甚至連反抗的心思都來不及有,就被佔盡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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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街的行人皆側目望向這邊,咖啡屋里從顧客到侍者,幾乎部忍不住要向外擠來看熱鬧。
就連街上的汽車都有好幾輛緊急停車,被後頭的車追尾,又有兒輛沖出行車道。被電子交警拍到,注定了車主要為長長的罰單哀叫。
而始作俑者的沈逸飛卻全不覺身外之事,完全沉浸在這無限火熱的深吻當中。
溫情本來還在掙扎,最後反抗的力量卻越來越弱,終于也緊緊地回抱住他,全心全意地回應他。
這一男一女當街擁吻,但因男的英俊,女的美麗,雙方的親吻又如此投入而激情,看來只覺美好。
滿街行人無數,只听得少男們吸氣,少女們驚嘆,皆是又驚又羨。
沈逸飛就在吻得最投入時,忽然間被溫情掙月兌出去,手袋像雨點一樣劈頭打下來,尖尖的高跟鞋毫不留情地朝著他踢過來。
沈逸飛悶哼一聲,半依著牆,任憑他身手高明無比,這一刻竟然全無半點兒還手之力,心里只在暗暗咒罵這個女人的狡猾。本來自己一直在防範,偏偏她居然滿腔熱情地回應自己。任憑什麼樣冷靜厲害的男人,在這種情況下哪里還能記得其他,而就在自己完全放松下來的時候,身體某個最要命的部位,吃了惡狠狠的一擊。就算他經過多年訓練,練得銅筋鐵骨,卻是無淪如何也吃不消,全身的力量在這一刻盡失,由著溫情輕易掙月兌出來,由著她不停地打打罵罵、踢踢踹踹。
溫情一邊打,一邊罵︰「,混賬,我的便宜可以隨便佔嗎?」
直打得兩手發軟,她這才輕輕松松轉過身沖著滿街的行人冷眼一笑,凌厲的眼神居然逼得所有的人紛紛移開目光,當做什麼也沒看見。
溫情抬腿要上,忽覺手上一緊,回頭一看卻是手袋被沈逸飛抓住。靠牆而立,臉色發白的沈逸飛,眼楮仍然眨也不眨地望著她,幽沉如最深的寒潭,卻能自透人心。那眼楮里有完完全全毫不掩飾的火焰和執著,燙得人連心都戰悚了。
就是溫情也被這樣的眼神所震撼,忽然間有些恍惚,眼神也情不自禁稍稍柔和了一些。
她忽然微微一笑,看著他,「你確定要拉住我嗎?」
平靜的笑容,平靜的問題,平靜的眼神。
沈逸飛看著溫情,絕對的美麗、絕對的風情、絕對的聰明、絕對的……富有!
一輛豪華房車不知從什麼地方開過來,靜悄悄地停在了溫情的身後,明確地向全世界宣示著主人的財富和地位。
沈逸飛默然,放手。
溫情看他—眼,回頭,上車。
沈逸飛沒有挽留,溫情也沒有留戀。
他放開了手,于是她去了。
沈逸飛靜靜地看著房車遠去,鼻間似乎還有地身體上的余香,手上,似乎還沾著她黑發的芬芳和留戀著她肌膚的柔美。
只是,她已經去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她毫不留情的踢打太重,所以他從身上直疼到心里去了,盡避這疼痛輕微,但卻也清晰。
不不不,並不介意她的富有,並不在乎她的錢財;但是,她即如此富有如此聰明,什麼樣的生活他不可有,什麼樣的刺激他不能尋,為什麼,非要抓住她呢。
沈逸飛,你的自制、你的定力全到哪里去了?為什麼—定要冒出來,讓早該忘懷的事加深呢?
你一身的新仇舊恨、新怨舊債,你生命中的任何至親至近之人都會受盡連累。就算要尋一生相伴的人,也應找一個最清楚怎麼應付罪犯的同事伙伴,又或是像冷夜那樣純粹的超級殺手。
沈逸飛輕輕—嘆,忽然有了一種蒼涼和寂寞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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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沈逸飛漠然微笑時,溫情在輕輕伸手,不經意地撫向自己的唇,唇上還留著他的溫暖和熱情。
車開得很平穩,司機聰明地不多說一句話;而她,則靜靜地沉思。
從不曾遇到過這樣的男人,從不曾感受過這樣的熱烈之吻,更從不曾見過那樣的眼楮。
狂放的熱情卻有著最深刻的冷靜,像鷹盯著誓在必得的獵物,可誰知,最後還是輕輕放開。
心動了嗎?在半年前就已經有了感觸,有了動搖。
受震憾了嗎?當然,否則何至于留戀唇邊的溫暖而悵然若失。
只是縱然如此,又如何呢?他到底還是輕輕放開了她。
就算自己並不害怕任何改變與刺激,並不懼怕走進一個全新的未知的世界,可是,如果對方沒有足夠的勇氣,沒有足夠的毅力,又何必如此。
縱然心動,縱然震撼,但,她仍是溫情,聰明美麗,不肯吃半點兒悶虧的溫情。
她從來沒有輸過,也不允許自己處于下風,無論是在商場或是在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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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逸飛第二次遇上了溫情。
他的情感爆發了,而她的憤怒爆發了。
他確定了他心中有她,而她也知道,自己受到了足夠的震撼和影響。
但他還是放開了她,而她頭也不回地離去。
沈逸飛第二次遇上溫情,雙方仍是擦肩而過。雙方的心里都深深銘刻了對方,也確定了對方心中深深記住了自己,卻依然不知彼此的名字。
他與她仍然以為,一切就此終止,並不會再見。
但他們沒有想到,甚至一天還沒有過去,再見的契機已然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