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的私房美人 第三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2)

謹容昏睡了三天三夜,她全身發熱連半口水都吞不下去,于是迅速消瘦,瘦削的臉頰宛如重癥病人的灰白慘淡。

醒來時,夜己深沉,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床尾燃著一盆炭火,傳來微微的劈啪聲,她己經換上干淨衣服,卻還是被汗水濕透,散發黏在臉上,額頭全是細密汗珠。

她直挺挺地躺著,靜靜地不起身不說話也不動作,只是張大眼楮透過月光看著眼前陌生的房間,那一屋子尚未除去的紅囍字,冷冷地諷刺著她的命運。

外廳里有人在低聲對話,突然間說話聲微揚。

「你說過,她不會死的,」這是許莘的聲音,他咬牙切齒,口氣滿是指責。

「她是不會死。」

這是簡煜豐,語調是一貫的淡漠,听不出起伏,就像他的人,封了千年的厚冰層似的。

「既然如此,為什麼己經三天,她還不醒?」許莘質問。

「十線蠱的毒在她身上,她必須適應。」

所以她會發熱嘔吐,虛弱得連床都下不了,因此她清醒後的幾天分外重要,她得吃藥吃飯,吃盡所有好東西以便應付下一次的折騰,否則……接不過接下來十七次的折騰,謹容在心底補充簡煜豐未完的話。「你的意思是鈺荷身上的毒解了之後,她會中毒?」

「我早說過,成為藥人自然會落下殘疾。」他說到藥人的時候,口氣依然淡淡的,仿佛那是一株草藥,而非一個人,一條活生生的性命。

「我以為所謂的殘疾……」

簡煜豐冷笑兩聲,接下許莘的話。

「只是雙腿不良于行?然後你可以再次哄她、說服她,許她承諾,只要她願意配合救回鈺荷?」

「你吃定她好心,你篤定她對你有些喜歡,想著,再對她說一次甜言蜜語,再補上幾句無可奈何,及正她己經嫁進晉遠侯府,再無悔改的可能,既然無其他路可走,只好軟化態度,妥協成全。」

「讓我猜猜,你會怎麼說,嗯,說你會供著她、養著她,給她過奢侈日子?不,這無法吸引她,因為她賺銀子的能力不差,不需要你供養也能活得很好。那麼你會說……對了,她極其看重親人,你會說你將想辦法幫她哥哥,助他仕途平步青雲?或說你願意經常陪她回桃花村,探望那兩位無緣的岳父岳母以安他們的心?抑或是給她許多生意好手,助她經營濟民堂?」

「許莘,你真偽善,即便利用何謹容造就她無數的痛苦,卻還是想在她面前當君子?」他字字尖銳,不留半分情面。

「我沒要當君子,我只想求得她的原涼。」許莘爭辯道。

「在你說諾欺騙她和她的父母兄長以及整個桃花村民的感情後,你以為她還會原諒你?在洞房花燭夜,你不敢面對她,卻讓我霸王硬上弓迫她不得不成為藥人之後,你以為她還會再為你所感?許莘,你是太天真還是把何謹容想得太笨?」他不屑許莘的懦弱與謊言。

「我是不得己的,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鈺荷月月受那等刻心痛苦。」他掙扎著想替自己月兌罪。

「所以呢,你認為日後她所要承受的痛苦比鈺荷少?或者你不能眼睜睜看鈺荷痛苦,卻不介意何謹容的痛苦?」簡煜豐輕蔑至極,重重哼一聲。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你沒把話說清楚,你沒說藥人會、會……」許莘試圖把罪推到簡煜豐身上。「如果我說了呢,你就不會易名改姓到桃花村求醫,就不會吞下苦膽粉,欺騙她的同情心?」簡煜豐絲毫不給他喘氣的機會。「苦膽粉不是我動的手腳,是我娘,我半點不知情。」

「半點不知情?」他緩慢重復這五個字,誰都听得出來,簡煜豐口氣帶著濃厚的嘲弄。「倘若不知情,京城里太醫多得是,你誰都不求,非要坐兩個時展的馬車前往桃花村?倘若不知情,你求醫時會易名改姓?」

「我易名改姓是為了、為了……」

「為了日後把何謹容騙進府後,讓她的爹娘,村民找不到她的下落?及正京城里的李府多得很,卻沒有一個叫做李彬的男人。」

「讓我猜猜,定親之前,何家雙親定會進‘李府’探底,那個李府肯定是假的吧?是不是座落在二門胡同那個宅院?晉遠侯不在,而侯爺夫人的性情絕對不屑配合,所以那天與何家人見面的李家夫婦肯定也是假的吧。就算是娶妾室也不必藏著掩著,誆騙著,那麼你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何家不願讓女兒作小?或是你打算若何謹容願意認命合作,再公開身分,丈夫從一個貴公子變成侯爺世子,她是賺了的,從妻轉為妾也沒虧多少?若她不肯,企圖鬧騰,那日後殺人滅口,天底下也找不到李彬這號凶手?」簡煜豐一句句推敲,說出許莘不肯招認的事實。

「你憑什麼說我?是你找到何謹容的,是你下手取血的,她承受寞大痛苦是你的錯。」許莘兀自不肯認錯,反擊顯得可笑而幼稚。

「我不下手就沒有別人嗎?守在新房外頭的府衛幾十個,帶著她、我跑得掉?我就不信那群人里頭沒有懂得用七線盍入藥的人,重點是,我從來沒有騙過她,簡煜豐這個名字是真非假。」他迎視許莘,姿態高傲。

他們從來不是朋友,會兜在一起是因為鈺荷,那個單純美好、善良而溫柔的女子。她好,好得沒有人肯讓她看見世間半點污穢;她好,好得任何人都想為她付出所有,即使,他們的雙手將染上血腥,即使,他們必須造就何謹容的不幸。

許莘敗下陣,他無法面對簡煜豐了然的坦蕩雙眸。

他咬牙轉進內屋,用打火石點燃桌上燭火。

屋外,離去的腳步聲漸遠,簡煜豐走了,這讓他松口氣。

坐在床邊,許莘望著謹容慘白的臉龐,過去月余的相處,他知道她是個好女子,她寬慈良善,事事為別人著想,否則賺進來的大把銀子只管起高樓、只管讓家人過舒適日子便罷,何必照管桃花村百姓的生活?

當初接近她的確帶著目的,但相處日久,不知不覺間他認識她,喜歡她,在簡煜豐眼里他是在騙她,但他發誓,那些甜言蜜語里面確實有幾分真心,是啊,如果她肯妥協,他還是願意娶她愛她,像當初說的那樣,只是……如果她不願意呢?

許莘神色一凜,事己至此,容不得她不願意,她必須願意,鈺荷的病必須好,他的前程,婚事,未來全賭在這一把,他沒有資格輸。

你吃定她好心,罵定她對你有些喜歡,想著,再對她說一次甜言蜜語,再補上幾句無可奈何,及正她己經嫁進晉遠侯府,再無悔改的可能,既然無其他路可走,只好軟化態度,妥協成全。

是,簡煜豐的推測全是對的,但他不是小人,他只是身不由己,別無選擇,除了這麼做,他沒有第二條路。

簡煜豐的話點明許多謹容想不通透的事,遭人算計至此,她氣得渾身發抖,背心卻是一片濕冷。

她不平不屈,她想厲聲尖叫,想要痛哭流涕,卻發不出半點聲音,所有的委屈全堵在嗓子眼里,她進退維谷,任由眼眶溫熱一片。

許莘看見她的淚水,用拇指輕輕為她拭去,他握起謹容的手,柔聲道︰「對不起。」緩緩張開眼楮,謹容望住許莘,她覺得惡心想抽回手,卻力不從心。

她凝睇他滿面的罪惡感,心底一陣恍惚,竟是半天無話可說,該听的該懂的明明都己經一清二楚,可……說謊的人,怎會有這樣一雙真誠眼神?

「你醒了?」發現謹容醒來,許莘又驚又喜。

糟糕,她竟分辨不出他是真心或假意?倘若真心,何必用無數謊言包裹?如果假意,他的表現又太過……她轉頭望向桌上蠟燭,火苗搖搖欲墜,好似隨時都會滅去。

謹容刻意忽略他誠懇的目光,她認同簡煜豐,許莘確實是個偽君子,一個用斯文外貌,謙和態度欺騙自己,欺騙無數村民的男子,曾經,他們是那樣相信他會帶給她幸福,哪知到頭來,他比簡煜豐更可惡。許莘沒介意她的態度,他明白換了自己也不會表現得更好,他柔聲相哄,心里再告訴自己一次,他不是壞人,只是別無選擇。「容兒,要喝水嗎?肚子餓不餓?你己經三天設吃東西了,還是……你哪里不舒服?我馬上找大夫來,好不好?」

又是一派的溫柔體貼,如非己經知道他的行徑謊言,她定要教他的溫言軟語再欺一回。他有很好的口才,他很會說服人,說服得她把終身相托,誰知到頭來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可她難道沒有半點錯?如果不是貪求那點的幻想與愛戀,怎會被他說動?終究是貪婪惹禍。

「我想回桃花村。」她嘶啞道。

他垂眸不應。

她明白自己是傻了才會提出這要求,他好不容易將她騙回來,怎麼可能前功盡棄,她可是張鈺荷活下來的唯一機會,可她不放棄,再次道︰「你答應過的,我可以隨時回桃花村。」

謹容並沒說錯,那時,許莘知道自己不能硬來,濟民堂的名聲己經傳到京中,桃花村里又有個與朝廷關系匪淺的翁將軍,再加上她是桃花村村民心中的活菩薩,若他硬將人搶回把事情鬧大,桃花村數百個村

民鬧進京,上頭怪罪下來,所有的謀劃盡成水中月,夢中花,鈺荷的性命依然無法可救。

所以,說謊,許下無法實現的承諾,成了他唯一的法子。他知道自己不厚道,知道自己虧欠她,但終歸一句話,他別無他法。

將謹容的手包裹掌中,他低聲道︰「容兒,抱歉,我不能冒這個險,鈺荷的病己經很重,若再不醫治就不能活了。請原諒我的自私,我真的無法……」

是啊,他身不由己嘛,因此她必須為他心愛的女子奉上自己的性命。

謹容冷笑,她的心被人弧扭著,痛著,這次,她拚死想將自己的手抽出來,可是他施了力氣,牢牢握住她。

「我發誓,會傾盡力最幫助你的哥哥,你父母親不是很希望他調回京里?還有桃花村的百姓,我會派幾個得力的人手過去幫忙,我發誓,濟民堂只會更好不會變差。」真可笑,他的說詞居然和簡煜豐猜測的一模一樣?有沒有半點新意咧,就不能弄幾句新鮮的來听听。

不知她心中所想,他傾全力說服她,「我發誓絕不虧待你,我將尊你敬你,日後,便是鈺荷也會感激你為她所做的,晉遠侯府上下都會感激你。」

她冷冷說道︰「感激我的人很多,不差一個張鈺荷或者晉遠侯府。如果你能做的只是不停畫大餅,那麼回去吧,我沒有力氣幻想那座不存在的空中樓閣。」

「容兒,不要怨我,我說到做到,給我時間,你將看見我今天說的甸句話都會實現。」

她緩緩閉上眼楮,輕輕嘆息。

偽君子!她心底再度浮上這三個字,將他的保證拒于耳外。

突地,她想起那句再粗俗不過的句子「當娼子還想立牌坊」,許莘當真以為可以掩盡天下人的耳目?

他依然在她耳邊叨絮,她半句都听不進去,迷迷糊糊間她再次入睡。

這回,她不知道又睡了多久,醒來時她听見屋子里兩名女子的對話。

「你別怠慢主子,世子爺臨去時千叮嚀萬囑咐,要咱們把人給照顧好,你好好守著,我去熬一碗燕窩粥候著,待主子醒來墊墊肚子。」

「她是哪門子的主子?」一個略高的聲音回道。

「你在說什麼,她是世子用大紅花轎拾回來的,怎麼說咱們都該喊她一聲女乃女乃。」她壓低聲音。

「干麼這樣奉承?你又不是不知道,世子爺不過是想用她的血肉來醫治郡主娘娘,你以為這麼奉承著,世子爺會高看你一眼,將你開臉收房?」她的話尖銳刻薄。「碧玉,你在說什麼,難道世子爺的命令你都不听了?」

「誰說不听,我自然會好好監視她,不讓她給跑掉,否則郡主娘娘的藥引可就沒啦。唉,說到底,都是咱們世子爺對郡主娘娘死心塌地,為了她,竟肯讓一個低三下四的人進咱們府里。」

「一張嘴巴說的盡是不三不四的話,世子爺說過,主子是個大夫,救過不少人,咱們得敬著她。」

碧玉沒好氣地回話,「你還喊主子,不過是個從後門抬進來的小妾,主子?這話說出去,你我的身分都要矮下一截。」

「算了,我不同你說,我去熬粥,記得,主子醒來要好生招呼,千萬別怠慢。」

門開,門關,婢女走出去,謹容輕輕張開眼楮。

她的臉朝里頭,苦苦的笑意從唇間漫開,原來她只是個從後門拾進來的小妾,原來那個龐大的迎娶隊伍只是為了安桃花村民的心,原來……羊入虎口是這番感覺……

要認命嗎?體貼那兩個男人為張鈺荷的付出?用自己來交換父母兄長一世順遂?用自己的血換得一場虛幻的榮華富貴?

不,她不甘心,不甘心被欺被騙,不甘心把後半生耗在這塊骯髒的地方,她,要逃,

只要逃回桃花村,就會有人替她出頭,不管是翁爺爺還是村人,是了,她曾醫治過許多京城貴人,只要把事情鬧大,將晉遠侯府的不仁不義,恩將仇報掀出來,她不信天底下沒有公理公義,她深吸氣,出聲,「來人,我要洗漱。」

碧玉從外頭走進來與謹容四目相望,碧玉臉上本是輕鄙不肩的,但目光交錯間,謹容沉穩篤定的氣勢竟讓她出現兩分懼意。「去燒熱水,我要洗澡。」

碧玉雖不滿,但還是扭著身子走出去,臨行,嘴邊叨念,「哼!還真把自己當成主子了!」謹容沒同她計較,在碧玉出門後,她緩緩下床,扶著牆,每步都走得很穩。

她坐到妝台前,看著鏡中自己發青的小臉。

她明白七線蠱的毒難解,但在積毒未深之前,她可以試著針灸將毒素導出,翻卷袖子,她發現手管的腫脹消褪不己。

己經有人替她導過毒?是誰?是他嗎……簡煜豐?低頭,湊近手管細聞,她沒猜錯,盡避他試著導毒卻也無法盡量減少,七線蠱的毒帶著淡淡的桅子花香氣,久日深,香氣會益發濃郁,引得蝴蝶趨近,與人翩翩為舞,這算……意外收獲。

謹容失笑,看來她苦中作樂的本事未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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