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商的新品發表會很順利的結束了。
正如大家所預期的,比起了無新意的正規廚師,余曼青那典雅清新的形象反而輕易獲得眾人青睞。
媒體甚至以「法式料理界最親民的一顆新星」來報導她的絕佳表現。
這樣的大成功讓酒商高高興興簽下合約,將五年的廣告預算全都簽給了簡維政的公司。
大伙兒開心地訂了炸雞、Pizza,在公司舉杯慶功,簡維政也不忘承諾,將這案子的最大功勞歸給了紀恩。
然而這位大功臣似乎不太領情,干了一杯紅酒之後就忿忿地瞪了簡維政一眼,當著公司眾多同仁的面放下空杯,鐵青著臉拂袖而去。
現場頓時一片尷尬,大家面面相覷,沒有人知道紀恩是怎麼了,通常慶功宴時她都是最High的人,怎麼今天好像吃了炸藥一樣?
「欸,老大,」助理湊到了簡維政的身邊,小心翼翼地說︰「你又惹到紀姊嘍?不然她怎麼火氣這麼大?」
「對吼,紀姊這幾天好像心情都很差。」
「可能是大姨媽來吧……」
「噓!被她听到你就死定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胡亂猜測著紀恩情緒暴躁的原因。
簡維政只是苦笑,看著杯中的紅酒卻毫無慶祝的興致。
自從上次那驚天動地的告白之後,他倆便未再坐下來好好談過這段荒腔走板的發展。
他的確喜歡紀恩,但從來就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也因此在那之後,兩個人就一直持續著這種尷尬的關系——表面上是老板與員工,私底下卻再也找不到一個適當的定位。
想想,他跟著放下了酒杯,交代道︰「你們先吃吧,沒事的可以提早回家休息,我去找紀恩聊聊。」
「好吧,老大你小心點,要活著回來呀!」
「是啊是啊,紀姊這幾天攻擊力超強,連眼神都可以殺人了。」
「哪需要呀?她根本不必用到眼神好嗎?她只要哼一聲就可以把小冰嚇到挫屎了。」
「喂喂喂,我哪有那麼孬啊?」
又是一陣胡言亂語。
簡維政陪笑一陣就離開了會議室,搭了電梯直往頂樓。
丙然不出所料,紀恩一個人站在那兒,靠著欄桿、指上夾了根煙,抬頭靜靜望著有些陰的天空。
他靜靜地走了過去,並肩站在她身旁。
「我以為你戒煙了。」
她慵懶地瞥了他一眼,眼神里不再擁有過往的活力。
她冷漠地開口,「我是戒了沒錯,但是不能因為失戀所以暫時墮落一下嗎?」
聞言,簡維政無言以對。
她因他而受傷,但他卻無法給她任何的撫慰,他不能給,也給不出來。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很想知道自己究竟遲鈍到什麼程度。
紀恩靜了幾秒,別過頭去,再次抬頭望著天空。
「高中吧。詳細的時間我不記得了,而且現在問這些有什麼意義?」
也許真的沒有意義,可他不想因此失去一個摯友、失去一個事業上的好伙伴,然而,強迫對方收下「好友卡」亦不是他的風格。
「你希望我怎麼處理?」他直截了當地問。
她頓了下,困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指什麼?」
「你知道我跟你是不可能的,」他側頭迎上她的目光,臉上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所以,我想知道你是願意維持我們先前的友誼,還是你寧願一刀兩斷、從此當作不認識我?」
听了他的話,紀恩先是僵了幾秒,而後自嘲似的笑了,「我一開始也覺得不可能,所以我放棄過,我真的放棄過。」
她掛著淺淺的微笑,別過頭,視線像是落到了很遠的地方,淡然地說︰「你知道我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去喝你的喜酒嗎?我本來是想離職的,可是後來當我知道你們夫妻關系嚴重失和的時候,我放心不下你,所以我留下來了,我選擇留下來陪你度過這一切。」說到這里,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簡維政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響應她,在他心里有著濃厚的愧疚感、罪惡感,倘若早知她是抱持著這樣子的情愫,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把她留在身邊,甚至成了朝夕相處的事業伙伴。
「紀恩,」他嘆口氣,低下頭道︰「我很珍惜你這個朋友,但是就像我說的,我和你只能夠是「朋友」,再也不可能更多了,所以,今天我們就在這里把話講開,讓我知道以後我該把你擺在什麼樣的位置。」
紀恩回過頭來,嘲諷似的勾起唇角,「喔?是嗎?那如果我說我只想當你的情婦呢?」
他有些錯愕,但那也只是一瞬間。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種人。」她夠了解他,所以也一定能夠明白,他從來就沒有那種腳踏多條船的能力。
「人可以改變。」她轉過身來面對他,愈發激動,「我不懂,為什麼我比不上她?我很生氣,我氣你當初為什麼出個差回來,就多了一個女朋友,完全沒讓我有掙扎的機會;我也氣你讓我知道你們夫妻失和,好像給了我一個把你贏回來的機會,可是實際上呢?沒有,我還是永遠的配角,就像個傻瓜一樣,一心一意守在你身邊,就等你們兩個簽字離婚,但你看看我等到了什麼?」
說完,她哈哈假笑兩聲,撇過頭去。
看著這樣的她,簡維政不知道自己還能再說什麼,只能沉默不語。
好半晌,紀恩吸吸鼻子,「你放心吧,我不會死皮賴臉地纏著你不放,你不必露出那種苦惱的表情。」
「紀恩,我沒有那個意思……」他仰頭,閉上眼吁了口氣。
「夠了!簡維政,」她突然大吼出聲,一把揪住他的領口,惡狠狠地道︰「如果你對我沒有興趣,那就不要再關心我、不要再說這些安慰人的話。你為什麼不干脆讓我一個人在頂樓哭死算了?」
他不吭聲,任她揪著怒罵。
「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懂!我哪里比不上那個女人?好吧,我也許沒有她那麼漂亮,但是我比她聰明吧?我比她能干吧?是誰幫你撐起這家公司,是我!簡維政,在你失意的時候,是我在你身邊吶!」她像是發酒瘋般歇斯底里。
簡維政沒打算制止她,反正把一切說明白本來就是他上樓的目的。
「紀恩,」他伸出手,握住了她細瘦的手腕,輕輕拿開,「也許整體來說你比她更好,但我就是只愛她,這種事情從來就不能混為一談。」
「你利用我,你利用我的感情!」她忿恨地給了一個毫無理性的指控。
任誰都知道他從來就沒有逼過她什麼,她只是氣不過罷了。
他靜了幾秒,「明天,」當他再次開口,語氣里幾乎不帶感情,「我會把你該得到的利潤給你。之後你想怎麼做,我不會再干涉。」
語畢,他旋身就要離去。
「你當我只是想要錢?我根本就不要你的錢!」對著他決絕的背影,紀恩猛地哭了出來。
十年的友誼徹底走樣,他心里同樣不好過,卻克制著不回頭,他明白同情是此刻最糟糕的態度。
她看著他無情地走出了她的視線,心像是碎了一地,指間的煙早已燃燼、熄滅。
她怨恨、她不甘,自己明明付出得比誰都還多,卻三番兩次讓那女人不費吹灰之力就奪走了她的最愛。
憑什麼她要當那個識相退出的人?憑什麼?
她不自覺地緊握拳頭,瞪著簡維政離去的方向,淚水撲簌簌地掉,卻等不到他像往常那樣的安慰,會遞面紙給她、會輕拍她的肩、會試著逗她笑……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