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機男小茉莉(上) 第四章

阿擎在賀家停留三十七天,每天都在想回美國的事,卻每天都不想回美國。

矛盾嗎?不難理解,和小今這種矛盾女生在一起……自然近朱者赤。

今天他們踩著腳踏車,一前一後來到茶園,茶園里面有幾個老太太彎腰除草,一面工作一面說笑,黃黃的斗笠下,是一張張滿足的笑臉。

「這里,以前是我們家的茶園,外公年紀大了,我們就把田地租給阿順伯的兒子,阿順伯的兒子很不一樣哦,這年頭,年輕人都不願意留在鄉下,但他研究所一畢業就回到家鄉,說是要發展有機茶葉,我們都相信他會成功。」

「你呢?」他接上她的話題。

「我怎樣?」

她的手臂貼靠著他的,戀上與他親昵。

「你為什麼要留在這里?為什麼不到大都會工作?」

「我……」她低眉,再抬眼時,掛上了茉莉花式的甜美笑臉。「我有我的志向。」

「什麼志向?」

「不讓我的母親孤獨。」

小今突然蹲下來,拔掉田旁的倒地鈴,扯下幾顆果實,撕開褐黃色的果實外皮,從里面倒出三四顆種子,遞給蔣擎。

他的眉毛皺起來。這是哪一國的志向?他沒多看一眼她遞過來的東西,就把種子丟掉。

他的動作誘發了她的嘆息,很輕很輕,輕得沒讓他發現她的心,不暢意。

「你的母親有外公外婆陪。」

「我的爸爸是外公外婆心中的痛,這點媽媽很清楚,但是只有在想念爸爸、說著和爸爸在一起的舊事時,媽媽才會感覺幸福。她不能對著外公外婆講這些,只好由我來當听眾,我每天都吵著要听,因為我很明白,說故事是媽媽最幸福的時候。」

她又拔下一棵倒地鈐果實,把種子遞給他,蔣擎仍然連看都不看,就把種子撒進泥土里。

這個人……她又嘆氣。

「我媽媽嘴里說著希望,腦海里盼望著奇跡,她總說爸爸會回來,可你知道嗎,信心是會被光陰一點一滴消磨殆盡的。孤獨侵蝕她每一根神經,信心慢慢失去,固執的媽媽拒絕機會、堅持幸福只能由爸爸來給……這樣的她,沒有我,怎麼活?」

她說這番話時的認真、敏銳,推翻了蔣擎腦袋里所認知的那個嬌憨小女生。她……不是他想象中那般單純。

「你要拿自己的一生,去听取重復幾千遍的故事?」他問了,她笑彎兩道細眉。

「我相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存在價值,我存在,是為了讓母親堅強活下去,我必須盡到義務,發揮價值。」

「她可以不要那麼堅持,也許你父親永遠不會回來了。」

「這種事,誰不清楚?用二十幾年來等待一個奇跡未免傻氣,只是那個傻瓜是我媽媽,我能怎麼辦?」她只能陪著母親一路傻下去。

「為什麼不勸她,如果有不錯的男人能為她帶來幸福——」他想說服小今,放棄姊夫。

她搖頭,搖去他的建議。「我很小很小、還沒上學的時候,曾經有個叔叔很喜歡媽媽,他不介意我這個拖油瓶,盡全力追求媽媽,並且向外公外婆保證,會把我當成親生女兒看待,他相當誠懇,連舅舅舅媽都被感動了。

「媽媽很為難,她知道自己的固執會讓父母親傷透心,可是她真的不願意放棄爸爸呀,日子一天天過去,眼看訂婚的日期逼近,你知道她做了什麼嗎?」說到這里,小今的眼眶泛紅。

「她做了什麼?」想也不想,蔣擎用拇指替她拭去淚水,輕輕一勾,把她帶進懷間。

「她帶我走到我們釣魚的池塘,指指水中央對我說︰「小今,你要記得告訴外公外婆,媽媽在這里,要讓人把媽媽帶回家哦。」

「她交給我一封信,然後朝著池塘中央走去,我放聲大哭、拚命尖叫,但是她听不到我的聲音,我跳下水,拉住她的手,把她往岸邊拉,但媽媽好像著了魔,半點感覺也沒有。

「後來水淹到我的脖子,我快要不能呼吸了,但是我真的不敢放開她,只能死命抱住她的手,放聲叫喊,『媽,不要死,你要陪小今一起等爸爸回來!』

「知道嗎?就是這句話讓媽媽突然清醒,她抱著我回到岸邊,又哭又笑又親我,一直跟我道歉,說她自己怎麼那麼糟糕,居然忘記等爸爸不是她一個人的事,小今也有份……然後,她說她等爸爸,等得很孤獨……」

從那天以後,她成為媽媽的最佳盟友,她們一起等爸爸、一起相信爸爸深愛她們。

蔣擎輕撫她的長發,心揪扯著。

「這件事,我們沒對任何人說,那天下午我和媽媽回到家里,外公、外婆去散步了,媽媽幫我洗澡後,到廚房燒了滿桌子的菜,那天晚上,叔叔來我們家里,媽媽當著所有人的面說清楚,除了爸爸,她再不會愛上任何男人。」

小今不知道自己怎會對蔣擎說這件已然塵封多年的往事,更不知道,說這件事時,她會淚流滿面。

殘忍!沒道理讓一個小女生面對這樣的事。蔣擎咬唇,抱住小今的手臂緊了緊,開始恨起自己,因為接下來的他,仍舊必須對她殘忍。

「我永遠忘不了,那天晚餐桌上,媽媽打扮得很漂亮,穿著和爸爸結婚時的小禮服,手指頭戴著她平日舍不得戴的結婚戒指,和叔叔攤牌。

「阿擎,你能理解嗎?當一個人獨自經營著困難重重的事業時,很容易灰心放棄,如果有人和你站在一起,在困難時彼此打氣,痛苦時相互安慰,他們就會一直支撐下去,所以我得當媽媽的最佳拍檔,我要她知道自己不孤獨,我樂意她相信爸爸會回家,樂意听著她一遍遍自我欺騙的謊言。」

她,再也不要舊事重演。

她堅毅的臉龐讓蔣擎動容。鎖住自己的一生成就母親的夢想,這樣的女生,他該怎麼形容?

「那麼多年了,難道你母親沒有可能有一點點動搖?」

「她的愛情是盤石,專門用來見證海枯石爛、天荒地老的,即使愛情只存在記憶中,但它是媽媽最重要的信念。昨天,外公憂心忡仲地對我說……」講到這里,她臉上浮起一朵紅霞。

「他擔心什麼?」

「他擔心我愛上你,提醒我你畢竟是個過客,隨時隨地會離開這里。」

講這種話,小今很害羞,可是她選擇說出口,因為她在他身上,理解了母親的一見鐘情,同意女人的第六感夠強烈。

「你怎麼回答?」他竟期待起她的答案。

「我說,在我有把握之前,不會輕易把我的愛情交出去。」

她剝下第三顆倒地鈴的果實,倒出種子,蔣擎直覺打開手心,但這次她沒給他,只是握緊果實,收到背後。

他看她一眼,狐疑。

「你沒有仔細看清楚我給你的東西,既然你不珍惜,我就不給。」她認真解釋。

對阿擎,她沒有把握,怎能把心交出去,即使對他,她的第六感早已認定。

「只不過是野草的種子,有什麼好珍惜?」他好笑的反問。

小今搖頭,珍重地打開手,她的手心躺著三顆黑不溜丟的黑色種籽,她用手指頭撥了撥,讓他看清楚。

結果蔣擎看見每顆黑色種子上都有一個小巧精致、米白色的心形。大自然……真讓人驚艷。

「念國中的時候,我和同學發現這個秘密,還到圖書館查資料,才知道倒地鈐的種子有毒,所以,愛情很毒,沒有把握就千萬別亂踫,就像沒把握去掉河豚的毒,就千萬別嘗試它的滋味。」

「沒錯,你還太年輕,是不需要觸踫愛情的年齡。」

「我二十三了。」她皺鼻子抗議。誰說她太年輕,文全叔的女兒比她小半歲,都當媽媽了呢。

「還是太小。」

這年頭的女人應該獨立自主,創造自己的事業生命,盼望愛情、依附男人都是愚蠢想法。

「你很老了嗎?」她伸手撥撥他的劉海,以為會在里面找到幾根白頭發。

「對,我三十歲了。」

他抓下她的手,緊握。

她是很「隨便」的女生,第一天見面就抓他的手到處跑,第二天全家看電視時,就擠到他身邊偎著、靠著,第三天、第四天,她沒把他當男的,他也很難把她當成女生。

然後,她對他越來越隨便,他也就慢慢習慣她的「隨便」了。

「你找到愛情了嗎?」會不會在遠方,有個女人、有顆心,專屬于他?

「我這種人,不需要愛情。」

他看不起愛情,不管是父親瞬息萬變的愛情或是賀巧眉堅定不移的愛情,通通看不起。

他認同她的說法,愛情毒,沒把握就千萬別踫。

這輩子,他不讓自己涉險。

小今又嘆氣了,一樣是輕得讓人無從察覺的嘆息。

回到家里,她又回復多話、可愛、單純到有點豬頭的可愛模樣。

此刻,蔣擎終于弄懂了,她的獨立堅強不在家人面前表現,她在扮小裝傻,利用母親的責任感,讓母親不忍棄她而去。

回家後,小今拉著蔣擎打青芒果,兩個人分工合作,他打一顆,她追著圓滾滾的青芒果四處亂跑,沒多久就打下滿滿一盆,她說他們是合作無間的芒果雙人組。

接著她又用一把鋁梯爬上爬下,摘取成熟的黑紫色桑椹。

外公的桑椹還是很沒家教,動不動就染了他滿身的黑紫色,有時候更過份,居然當眾砸上他的額頭,在他臉上做新款刺青。

不過,蔣擎已經很習慣沒家教的桑椹了,反正他在吃掉它們時,也沒表現出多少家教。

小今很開心,銀鈴笑聲扯著他的快樂,把他的冷淡遠遠推離,不愛笑的他,總在不經意間對她暢懷大笑。

好幾次他發現,便刻意繃住臉,控制自己的笑覺神經。

她發現他繃臉,非但不懂得收斂,還動手動腳扯著他的臉頰說︰「你的臉那麼臭,一定是火氣太大,多住兩個月好不好?等蓮子結好,我剔出蓮心熬茶,替你降火氣。」

在說這些話時,她早已經知道蔣擎不需要愛情,也明白自己掌握不了他的心,可她仍然希望他留下來,一天、兩天、十天或者十個月……八年。

她沒想過自己有什麼目的,只想著明天睡醒又能看見他帥氣的臉。

蔣擎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心情已經動搖得控制不住,是在幾天前的午後。

那天,天陰陰,小今帶著他走進沒人的原始森林。

「前幾年有高爾夫球場老板想跟外公買下這塊上地,外公不肯賣,後來他們改變方案,決定買另一塊更有價值、靠大馬路更近的土地和外公交換,外公很固執,還是不肯答應,村里的人都覺得外公既不懂得算計又不通人情,後來高爾夫球場還是蓋了,蓋在陳旺伯公的茶園里。」

扯下一段竹葉,小今東掃西掃,還掃向他臉上,嬉戲玩鬧。

「你外公為什麼堅持?」蔣擎撥掉她的竹子,握緊她的手,不讓她調皮搗蛋。

「對啊,我也問外公,給人家方便不是很好嗎?外公回答,『土地是用來養育人畜鳥獸的,不是拿來滿足少數人的虛榮娛樂,種子在泥巴里面生長,長大以後孕育萬物,人類應該懂得尊重大地,不應該輕賤它。

「何況,高爾夫球場扒在山頂上,短短的韓國草根本做不來水土保持,下一場大雨、刮一次台風,土地一定會向人類抗議。所以外公寧願放著原始森林不生產,也不肯賣給滿腦子生意經的商人。」

听到這里,蔣擎笑了,他就是她口中「滿腦子生意經的商人」。

「滿腦子生意經的人才能賺大錢。」他彈彈她的頭。

「我們已經很有錢啦,你看。」她從口袋掏出隨身存款簿,向他炫耀。

他看一眼,挑挑眉。

想不到,這家伙的實力還不壞,他闔上存款簿,將上面的號碼背了兩次,才將簿子還給她。

「如果哪一天經濟不景氣,你的畫不好賣了,盡避來找我,我養你。」小今想都沒想就讓話出口。

他笑而不答,勾住她的脖子往前走。

出門時,她說要帶他去采野生漿果,在這里好像滿地亂長的東西都可以吃,昨天拔的野草熬成青草茶,還冰在冰箱里;前天挖的不知名綠草做成包仔粿,包著筍子絞肉,味道好到讓他連吞五顆。

外公說得對,土地是用來孕育萬物的。

小今家的原始森林里面樹種繁多,一進入里面,陽光就不見蹤影,陣陣涼風在葉間穿梭,刮起沙沙沙的自然節奏。

她恐嚇他說︰「小心哦,這里有蛇,你不要被啃了。」

蔣擎卻不害怕,在美國念書的時候,他年年參加野外求生夏令營,處理這些「小生物」,他還有幾分把握。

小今嘴巴還在拉拉雜雜說個沒停。「你以為原始森林沒有耕作就沒有收成嗎?不對哦,這里出產的筍子多到讓我們從年頭吃到年尾都不匱乏,下次啊,我們趁太陽還沒有起床之前就來,我帶你看看滿地的新筍,你一定會很興奮……」

興奮?他只有看到垂直上升的營業額時才會興奮,至于滿地的竹子……他可以花錢買一拖拉庫。

「舅媽最愛吃筍子,表哥只好乖乖跟著我進林子,哈哈!在外面他們是英雄,一進到這里,女泰山可不是叫假的——」

話說到一半,蔣擎看見她驚呼著蹲下,兩手搗著小腿,痛得齜牙咧嘴。

他問都沒問,直覺她被蛇咬了,立即打橫抱起她,使出飛毛腿,大步小步沖出原始森林。

首度,他感到恐慌,手足無措、心髒狂跳、呼吸窘迫。是毒蛇嗎?出血性毒蛇還是神經性毒?笨,他怎麼忘記先把蛇打死。

離這里最近的醫院在哪里?她會不會在進醫院之前休克?他應該先替她檢查傷口……

無數念頭在他腦海里面狂繞,他慌到極點,擠不出半點理智。

其實,他只要放下她,觀察一下,就會知道她沒事,或者開口問她痛不痛,知不知道為什麼受傷?那麼他也會知道,她只是被蜜蜂叮了一小口,而且只是普通蜜蜂,不是嚇死人的虎頭蜂。

只不過,他過度混亂,亂到沒辦法做出正確判斷。

直到小今第一百次的「我沒事」喊得超級大聲之後,他才發現自己的行為有多荒謬。

立即,他知道自己過度在乎她了,知道她在他心中,從「第三者的女兒」躍升為朋友、好朋友進而成為……他不願證實的關系。

不,這種發展不是他要的,他來台灣的目的,是要找到賀巧眉,如果賀巧眉有了家庭便什麼話都不說,安靜離去,如果她還在等待姊夫回心轉意,就想盡辦法讓她放棄。

結果,他什麼都沒做,還和賀惜今建立起不該有的感情。

這樣不對。

他放下她,仔細觀察她的傷口之後,二話不說把她丟在路邊,自己走回賀家大宅。

那天,小今回家後很生氣,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他罔顧朋友道義。

朋友?他想苦笑,如果只是朋友就好了。

但他沒笑,甚至連半分像樣的表情都做不出來,只能淡淡的背過她,半句話都不說。

他的表現嚇到小今,原本的理直氣壯在他的冷淡之下,轉而成為小心翼翼。

她前前後後跟著他,一有機會就抓住他的袖子問︰「怎麼了?你在生氣嗎?」

一抓到空檔就擋住他的去路,笑臉迎人的說︰「你不喜歡去原始森林,以後我們就別去了吧!」

「哈哈,原來蜜蜂是你的死穴啊,好,身為好朋友,我也和你一起視蜜蜂為死對頭,就算蜂蜜再好吃,我都拒吃,好不好?」

他不回答她,只是習慣性背對她,弄到後來,小今滿頭霧水,不斷自問到底做錯什麼。

「我做錯了嗎?你不告訴我的話,我很笨,永遠猜不出來。」

「你說、你說嘛,你不說,我怎麼改啊!」

「賀惜今發誓,從今以後,絕對不惹蔣擎生氣,如果做不到的話,下場就像這根甘蔗一樣!」

說著,她唱作俱佳,狠狠地把硬到讓人頭皮發麻的白甘蔗啃下一大口。

她的戲演得很好,但是蔣擎不是好觀眾,他仍然不理她,因他明白,她沒做錯事,做錯的人是他。

硬要編派她做錯的理由?

好吧,她錯了,因為做人不可以太善良,踫到陌生客不但不設防,還全心全意把對方當成好朋友,這是錯誤行為。

她錯了,應該先分辨他是不是敵人,是不是想破壞她們母女夢想的惡魔,她應該拿出掃把鐮刀恐嚇他離開,而不是牽著他的手,口口聲聲說他們兩個人是好朋友。

她真的錯了,她的錯讓他好生氣。

有人說,生氣是拿別人犯的錯來懲罰自己,那麼他就繼續懲罰自己吧,懲罰自己不準和小今過度接近,懲罰自己在心底想著小今甜甜的笑臉,卻不能轉身親眼看見她的容顏。

結論是——他必須繼續生氣下去。

懲罰當中,他下定決心,決定快點把事情結束,離開這里。

叩叩,門板上發出兩下輕響。

他回神,從不等人家說請進就自己打開門的小今探進頭來,張著茉莉花式的甜蜜笑容,滿臉巴結。

「我可以進來嗎?」

「不可以。」他一口拒絕,走到窗戶邊。

他要快點回美國,切斷和她之間不該有的感情,兩人就算只是朋友也不可以。

他不能讓姊夫從自己身上找到任何線索,牽扯上賀巧眉,他來台灣的目的是親手切除有關賀巧眉的一切,而不是在這里失心。

「為什麼不可以?」

她連脖子都探進來了,歪歪的脖子、可愛的嬌俏動作,連脖子和肩膀都很巴結。

「我很忙。」

忙?忙著看窗外?

表咧,如果窗外有漂亮美眉,她可以勉強同意他的借口,問題是,這里的漂亮美眉全都到大都會去討生活了,留下來的漂亮美眉……哎呀,不是自夸,她是碩果僅存的那一個啦。

「要不要我幫忙?」

人家都說了不可以,她的左腿加上半身還是偷渡進門,呀……門多開了一點點,她的右腿蠢蠢欲動。

「不必。」她唯一能幫的忙是離他遠遠的。

「這麼難說話,真是太固執了,做人這樣子不好ㄋㄟ,拒人于千里之外,太沒人情味了。」

不管他要不要,她的兩腳、兩手加上完整的小頭,通通進了他的房間。

蔣擎住的房間是舅舅的,牆壁上面還貼著舅舅最喜歡的玉女偶像林青霞,書桌上放了一堆照片,那是她給他的,里面有爸爸媽媽,有她和外公外婆。

嫌他沒有人情味?哼!這又不是今天才發生的事。蔣擎打死不回頭看,要她知難而退。

可惜,小今沒學過知難而退怎麼寫,所以在蔣擎回神之前,她已經抓住他的手,朝里面塞進東西。

「我是送禮物來求和的,如果你有肚量的話,就應該說謝謝,然後大方表示願意原諒我。」

雖然她還是搞不懂自己做錯什麼,但她不介意放段,不過要惜肉的她負荊請罪,她還真的辦不到。

「你……」這家伙,他態度都這麼惡劣了,她就不會驕傲一點、自尊心重一點,掉頭走掉?

無奈,他低頭看看手上的東西,她送他一只用檳榔葉折的翠綠色蟋蟀,尾端插一小段吸管,朝里面吹氣,就能吹出聲音。

「你喜不喜歡?會這門手藝的人很少了,我是碩果僅存者,將來說不定會變成國寶級人物,電視新聞都會來采訪我哦。」說著,她抓起他的手,朝他手中的蟋蟀用力一吹,吹出很像……放屁的聲音。

蔣擎看著她,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很喜歡,我真是先知。來,我還有很多哦!」

她拉起他往外走。

他們走進客廳,桌子上擺滿綠色蟋蟀,大只小只都有。

「葉子是我去偷的。」

小今從桌子下面抓出一把鐮刀,對著他揚了揚,這個動作讓蔣擎看見她手肘上的擦傷,他沖向前,一把抓住她,冷聲問︰「這個怎麼弄的?」

她翻翻手肘,笑說︰「偷雞當然要蝕把米嘛,我從樹上面摔下來啦,沒事沒事,我很強的啦,你看,我還是把檳榔葉割下來了。」

「你為了割葉子,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他的眼楮瞠大,冷漠被憤怒取代。真的很想掐死她!

「厚,你很夸張,哪有傷痕累累,只是擦破皮啦,我外公說,這種傷用口水擦一擦就可以了。」她從桌上抓起「長老」和「小孫子」在他面前晃晃。「你喜歡大的還是小的?」

把她的蟋蟀抽走,蔣擎勾住她的脖子,二話不說就把她拖出門。

「喂,你要去哪里啊?」

她正在被「強迫」,但是聲音里可沒有強迫的感覺。

去醫院!他只在心底回答。

「你要出去玩嗎?」

他不說話。

「對嘛,悶那麼多天,你一定很無聊吧,沒關系,我帶你去看雲,告訴你哦,我有一個秘密基地,在那里你可以看到……」

他持續保持沉默。

「喂,我們合好了對不對?我們又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了對不對?接下來每一天……」

接下來,他們不會再有很多的每一天。蔣擎又在心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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