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飯店的房間里,臨場的真實感讓她開始緊張了。
她連坐也不敢坐下,僵直地站在床邊,怔愣愣地盯著那張白色雙人床,她的腦袋竟不受控制地想象了和他在上頭的畫面……
老天,她真的要和這個男人做這種事嗎?
她的雙頰紅辣,心跳飛快得不像是自己的,她不敢相信自己也有這麼大膽莽撞的時候,而且對象居然還是……他。
他走到她的面前,張臂輕摟著她的腰。她不自覺地低了頭,羞得不願抬頭與他對視。
然後她感覺到他唇瓣湊了上來,在她的臉頰上落下了數個細吻。
像是一場春天里的綿綿細雨,她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享受著他嘴唇所帶來的撫觸。
他的吻開始逐寸游走。
她的唇角,她的下巴,耳珠、頸側,她幾乎能听見他的吻在她身上每個地方所發出來的曖昧聲響,那聲音讓她覺得自己成了他嘴邊的佳肴。
她緊張得不知所措,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拳頭。讓她感到慌亂的並非自己,而是因為對象是他。
她彷佛將自己推進了一個未知的領域。這一夜之後,他倆之間的關系會變成什麼樣子?她不知道,她根本沒腦袋靜下來理性思考。
她的遲疑他感受到了。
他也感覺到她的僵硬,感覺到她明顯在顫抖。
也許,她還沒準備好。
即使從她那發燙的體溫、漸喘的呼吸、飛快的脈搏,他知道她也同樣地想要他。
利用生理的弱點來得到她,從來就不是他所想要的結果。
于是,他收手放開了她,也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寬厚溫暖的懷抱突然遠去,她睜開眼,眼里是一絲納悶。
「我想你還是很抗拒吧。」他指著一旁的門,「浴室在那里,你可以進去洗把臉,冷靜一下,如果你後悔了,我不會勉強你。」
「我沒——」她張口就想否定,卻被他給制止。
「我在這里等你。」
短短幾個字,他給了她時間,也給了她一切的主控權,「不管你出來之後的想法是什麼,我都願意接受。」
她整個人有些狼狽,面紅耳赤地躲進了浴室。
浴室里安安靜靜的,如擂鼓的心跳像是這空間里唯一的聲音,她發現自己十指在輕顫。
她一時心虛,連忙扭開水龍頭,讓冰涼的水嘩啦嘩啦地流出。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像朵紅艷盛開的牡丹,充滿了女性特有的妖嬈。她有多久不曾看過這般面貌的自己了?是他引出了她的這一面。
她不自覺地伸出手,輕觸著自己的唇瓣,方才在冰果室里親吻的記憶驟然涌上。
早在她選擇跟著上樓的同時,她就臣服了,不是嗎?她如何能做作地假裝自己是冰清玉潔?
思緒至此,她彎身掏起一把清水往臉上潑。
清水的冰涼與她臉頰的熱燙成了強烈而對立的反差,一如她傲慢的理智與誠實的身體。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關了自來水,掉頭離開了浴室。
他就坐在床鋪上,以帶有寵溺的眼神直勾勾地瞧著她。
「如何?」他輕牽唇角,「後悔了嗎?」
她走到他而前,俯視著他,反問道︰「你呢?會不會後悔?」
他笑了聲,自負一如往常。「我做事不後悔的。」
「即使我們的關系可能會因為這樣而……」而什麼?她說不出口。
或許變質,或許破裂,她不敢想象再次失去他的滋味。
她的考慮讓他的心跳稍稍回穩了些。所以,她不是對他無感,也不是排斥這樣的發展,而是太喜歡他了,喜歡到不願意冒著失去的風險。
可他何嘗不是如此?
曾經,他亦是戰戰兢兢、神經兮兮,害怕彼此的關系決裂,害怕出現了不可挽回的改變。
然而,如此細心保護的結果,是看著她投奔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也許這麼說很不道德,在他眼里,她那段失敗的婚姻就像是老天賞他的一次機會,他為什麼要讓它錯過。
「放心吧,」他揚起一抹微笑,伸手圈住了她的腰,「我不是把人家睡了就落跑的那種人。」
語畢,他將她環得更緊,像在撒嬌似的。
她忍不住也跟著微笑,情不自禁地伸手撥弄他細柔的發絲,「我當然知道你不是那種……呀!」
他突然抱著她向後仰躺,待她回神時,自己已經整個人伏趴在他的身上。
她一時又羞又尷尬,直覺想撐起身子,他卻牢牢地抱住了她。
「吻我。」他說。
「啊?」
「我要你吻我。」四目相望,他霸道地要求。
她臉一熱,不自覺地抿唇。
那光景如此撩撥人心,他伸手將她垂落的發絲勾向耳後,他那柔情萬千的注目令她心醉神迷,她像是受了吸引、受了催眠,不由自主地俯下,在他的唇上烙下一記輕輕的吻。
這一吻初嘗起來就像是顆甜而不膩的巧克力,直到在嘴里融化了,包藏其中的威士忌乍然溢出,醇酒的芳香在唇齒之間蔓延。
他因這個生澀的吻而醉了、亂了。
像是終于等到獵物送上門來的掠食者,他反守為攻,一個翻轉,她已經被他扎紫實實地壓在身下。
……
許久之後,房里的熱度緩緩退去,周靜瀟的理智則漸漸醒來。
範姜淳在浴室里沖澡,她則羞窘地把散落一地的衣物一件件穿回身上……
不知怎麼的,她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
沒錯,她是嘗到了一時的甜美,可若靜下來仔細思考的話,她其實看不到長遠的未來。
在她剛離婚的那一年,有個外科醫師曾經追她追得很勤,她擋不住那人一再的柔情攻勢,終于答應交往。
兩個人在一起半年多,個性也算合得來,于是,男方提議約個時間,見見雙方家長。
豈料這一見,男方父母得知她是個離過婚的單親媽媽,便開始百般阻撓兩人之間的交往。
最後投降的人不是她,而是那個男人。
對方雲淡風輕地說︰「跟父母革命太累了,你雖然很好,但這樣下去我吃不消,真的很抱歉,你適合比我更堅強的男人。」
從那一刻開始,她便相信自己再也沒有自由戀愛的資格了。至少,她知道自己不該找那些沒有前科的男人——沒有離婚的前科。
她坐在床上,靜靜盯著浴室的門。
里頭不停傳出水聲,她依稀听見他在哼著曲子,她不覺莞爾,喉頭像是含了一片咖啡糖,是苦,也是甜。
他是認真的吧,依他的性格,也許他們會這樣穩定地交往下去,然後某天他或許也會興起求婚的念頭。
但是,接下來呢?他的家人會同意嗎?她很清楚他的家人是什麼來頭,怎麼可能同意兒子去娶個離過婚又帶著拖油瓶的女人?
就算她不求婚姻的穩定與保障,只是乞求一段長遠的陪伴,也難保哪天他不會被長輩逼相親、逼結婚。
到時候這段感情又該如何善終?
他說,他不是睡了人家就落跑的那種人。
于是換她成了率先落跑的那一方,她在他淋浴結束之前留了張字條,悄悄離開了飯店。
他沒料到她會無聲離開。
踏出浴室的時候,他腰上僅系著一條浴巾。
原本在床上的女人已經不見蹤影,床頭上留著一張字條。小小的字條上面密密麻麻。
字條上的開頭,是「抱歉」兩個字。
他還沒讀,心就先涼了。
字條的內容,大致上是要他不要介意、不要放在心上,她不需要他負起什麼男女責任,她也還沒準備好要踏入一段穩定的感情當中。
總之就是她希望他可以忘了這一夜的事。
見鬼了,她憑什麼認為他可以說忘就忘?
那幾乎是已經烙在他的腦袋里、潛伏在他的細胞里了,如何能憑一張字條就抹煞得一干二淨?
他驀地有股被耍弄的不悅。
他不是沒給過她猶豫的時間好好思考,他明明說過,「浴室在那里,你可以進去洗把臉,冷靜一下,如果你後悔了,我不會勉強你。」
所以,這就是她思考過後的答案?
範姜淳揉爛了字條,看也沒看就往垃圾桶的方向拋。
他不在乎有沒有扔進桶子里,他只顧著找出手機,傳了封簡訊給她。
你的意思是,我只配當你的伴?
這話無疑是刻意要激怒她,可她不愧是冰山系的強者,不爭辯、不理睬,他幾乎失眠了一整夜,卻等不到她傳回來的只字詞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