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座上的影子 第一章——永遠第一名的我遇上天才的他

當天才一點都不好,人生那麼長,干麼急著把事情提早做光?

努力付出的第二名,絕對比什麼都不做就拿到的第一值得驕傲。

姚子夜,你真的很棒!

九月份,各級學校紛紛開學,一大早,陸續有穿著嶄新制服的新生走進校門,許多學長學姊聚在校門口卜興奮地等著看今年學校會出現什麼樣新面孔。

這里是黎新高中,校園里椰子樹聳立,都是三十年以上的老樹了,上面結實累累,再過不到幾個月,就可以看見外聘工人搭著升高機上去采椰子,免得成熟椰子掉下來,砸傷同學。

其實,學校大可以把椰子樹砍掉,改種其他樹種,不必像現在,每年都要忙上一回。只是摘椰子之後的延伸活動,已經成為學校的傳統,不管是學生、老師或老董事們,都很期待這個活動。

于是一年一年下來,椰子樹越長越高,幾乎要長到雲端似的,讓這個學校有了熱帶國度的風情。

「哇!極品!」

在一個三年級學長喊出第一聲之後,接連而至的口哨聲此起彼落,再不久,有人開始拍手鼓噪。「美女、美女、美女……」

有人開始唱起歌,「前面的美女看過來,看過來、看過來……」

這些聲音讓甫進校園的姚子夜停下腳步,淡淡地,眉心微蹙,手捏緊胸口處的書包背帶,不知該硬闖過人牆,還是停下腳步。

她的睫毛又濃又密,肌膚透著粉女敕光澤,瓜子臉上有著精致五官,即使不笑,還是讓男生想要親近。

「哇塞!林黛玉捧心,美呆了,美斃了。」

「白痴啊,你有沒有讀書?西施才會捧心,林黛玉得的是肺癆不是心髒病。」

「啊,不然林黛玉要做什麼?咳嗽嗎?那也太殺風景了吧。」

「不會葬花哦,笨。」

「花、花、花……啊,大摳有買花。大摳你去送花給學妹,跟她要手機和班級號碼。」

一陣吵嚷之後,被推出來的胖男生站到姚子夜面前,緊張得滿頭大汗,結結巴巴說︰「學、學妹,你很、很美麗,我們可、可不可以和你當、當、當……」

「厚,當朋友啦,啊不然你想當她的盤中飧哦。」那個男孩嘴巴很惡毒。

「你的肉太油啦,美女不吃肥肉。」

看著他手上的玫瑰花,她的眉頭更緊了,卻想不出辦法拒絕眼前的大男生,如果他是個高大帥氣的花美男,她會不客氣地,冷冷撂下一句,「對不起,我不缺朋友。」

偏偏被推出來的是一個沒自信的胖學長,她不想傷害他所剩不多的信心。

姚子夜想從旁邊繞道而行,但校門口站了滿滿一排學長,更糟的是,到校的學生越來越多,大家都津津有味地看著胖哥哥手上的鮮花,猜測小美女會怎麼做。

這時,一個穿著新制服的男生走了過來,他很高,約莫一八五,一頭濃密的卷發很顯眼,當頭發遮住視線時,用手指隨意扒梳幾下,亂得超有型。

他有雙漂亮清澈的眼楮,眼角微微向上勾,像挑著眼覷人,帶了三分邪佞,這樣的眼楮卻配上端正到不行的眉、鼻、唇,讓人搞不清他是誠懇熱情,還是奸詭邪氣。

他看了杵在校門口的人群一眼,大步地走向她,大手一攬,把女孩勾到自己懷里,似笑非笑說︰「謝謝各位學長的青睞,她是我的女人,本人是空手道黑帶三段選手,有意思切磋的話,歡迎賜教。」

在他說到空手道黑帶的時候,胖學長已經不自覺地讓開身子,在他講到歡迎賜教時,校門口已經清出一條光明大道,杜岢易對著周遭點頭、微笑,順帶瀟灑地揮了兩下手,就把不明所以的女孩帶進校園。

他們走過一段路之後,在操場前,他松開對她的鉗制,說了句,「不客氣。」又帥氣地揮揮手,走掉。

背著她,他咧起一個帥氣的笑臉。那女的,長得真不錯,尤其她身上那股不知道是什麼品牌的香水,香得讓他的肚子咕嚕咕嚕叫,奇怪?明明才剛吃過早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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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這樣走掉?瞠目結舌的姚子夜,盯住他的背影,直到五秒鐘之後,他繞到建築群後頭、看不見了,她才回過神。

什麼不客氣啊?她有跟他說謝謝嗎?她有拜托他多事嗎?並沒有,好嗎!

他的女人?多猥褻的字眼,她連手都沒有被男生踫過耶,才入學第一天,他就把她的名聲破壞殆盡,什麼意思啊。

她生氣他的自作主張,雖然沒有練過空手道,她還是想沖上前去,給他一頓粗飽,只可惜他已經不見人影。

豬頭、白痴、瘋子、狂人、自我中心的鬼、自以為了不起……如果目光可以射死人,他早就變成一只刺蝟了。

她吸氣呼氣,慢慢平息滿肚子的怒火,用力咬住下唇,甩了甩頭,按著學生手冊上面的號碼找到教室。

教室里已經坐了八成的學生,姚子夜隨意挑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她左手邊的位置被一個藍色的書包佔據,人不知道跑到哪去,前面是一個綁著馬尾的女生,正在吃早餐,早餐是……熱狗、炸雞和可樂?一大早就吃垃圾食物,她嚴重懷疑,這女生是屬垃圾桶的。

她的後面是一個高高瘦瘦的清秀男生,頭發剪得很短,戴著一副粗框眼鏡,鏡片很厚,她猜,至少有上千度,他正在看書,看……微積分?不會吧,那不是高三的課程?

看來,她找到競爭對手了。

坐下,她從書包里拿出參考書和紙筆,開始用功。從國小到現在,她從沒考過第一名以外的名次,未來三年,她也不打算讓意外發生。

「喂,我叫周采萱,老人都叫我丫頭、年輕人叫我阿萱,你想叫我什麼就叫什麼。」

坐在前方的女生突然轉頭,把一包薯條放在她桌上,以示友好。

姚子夜看她。她是個很可愛的女生,眼楮很大,眼珠子很黑,說話的時候,眼楮下方會有一個渦渦兒不時跳出來。

她的表情動作超多,講不到三句話,已經做了不下十個表情,和數不完的手勢動作,自己是不太交朋友的,但這個女生讓她轉下開眼。

「姚子夜。」她言簡意賅,沒有半個多余贅字,連一個友好微笑也沒有。

正常人看到對方這麼冷淡,通常會識趣地轉回頭,乖乖吃自己的早餐,可是這個叫丫頭的女生並沒有,她一面把番茄醬擠在薯條上面,一面把薯條咬得喀滋喀滋響。

「也耶啊,你為什麼會選這所學校?听說這里的校風夭壽嚴,教官管學生像三娘教子、像監獄在管犯人,不把小孩月兌一層皮不甘願。」

夜夜?還是聲音上揚的「也耶」,她們已經熟到變成朋友?姚子夜不解地看著眼前女生,正慢條斯理地在薯條上面擠了排列整齊的「~~」線條,然後遞到她面前,她搖頭,不踫垃圾食物。

「要不是我老爸威脅,不讀這所學校就不給我生活費,見鬼了,誰會來報名啊。」周采萱吐了吐舌頭。

「這是名校,明星大學的升學率很高。」姚子夜簡單扼要地說出念這所學校的原因。

「念明星大學,那是瘋子才做的事,你不知道嗎?那種會讀書的小孩十個有九個半是笨蛋,他們整天把頭埋在參考書里面,從不看看課本以外的世界,古時的白痴說,書中自有顏如玉加上黃金屋,現代白痴說,念哈佛是拿到成功人生的第一張入場券,都是騙人的啦。

「成功哪有那麼難,只要過得快快樂樂、歡歡喜喜,每一分鐘都在享受生命,成功人生就握在自己手里啦。」

她嘮嘮叨叨說了一長串,不知道自己正指著胖子罵豬頭,沒注意到姚子夜的臉色變了,握著鉛筆的手正微微發抖。如果夠聰明的話,周采萱就該閉嘴,可是她的人格特質很多,有活潑可愛、開朗善交際、富有冒險精神……獨獨少了聰明。

「子夜,你不會笨到相信那些話吧?那是補教界名嘴拿來騙學生的。」她張大眼楮看著她。

姚子夜很想回答——小姐,你罵的剛好是敝人在下本姑娘。可是,她的家教太好,好到不會和別人起爭執,所以,她選擇沉默。

「你不愛說話對不對?沒關系,我很愛說,好朋友嘛,都是互補的啦,如果你多話、我也多話,就很容易吵架,看在好朋友的份上,如果哪天你想說話,比個手勢,我就讓你先說……」

吐血,她們已經從朋友變成好朋友?姚子夜很想翻白眼,別開臉不理人,但是周采萱的動作表情很多,牢牢抓住了她的目光。

終于導師進來了,看了看班上同學,轉身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周采萱轉向黑板,姚子夜斜眼看著桌角那半包被主人遺棄的薯條,心想,至少她這點很厲害,一面說話一面吃,還可以讓食物在胃里面充份消化。

左手邊的位置還是空的,一個書包大剌剌地擺在桌面上,連導師都不用?這家伙會不會太大牌,祝福他,希望未來三年不要被盯上。

老師拉里拉雜說了一堆話,她沒認真听,低頭看著課表,在課表上面做注記,並排定未來一個月的讀書計劃。

會抬頭,是因為一個男生從前面走來,走到她隔壁的位置坐下。

總算出現了,她想。

微偏頭,想看看是何方神聖,竟然這麼偉大,上課時間過了一大半才進教室,當她的視線接觸到那頭卷發時,心髒漏跳兩拍,視線下滑,接觸到他的目光,他沖著她,給了個大大的笑臉。

居然是他——那個無聊的自大狂!

自大狂先生晚半堂課進教室已經很過份,入座後,還完全無視于老師的諄諄教誨……好吧,她同意,老師說的,廢話佔大多數,重點在于和同學博感情,希望建立起班上的讀書風氣,希望同學團結一致,爭取班級榮譽……

但就算再不想听,他也不應該才坐定就趴到桌子上,一臉「昨夜我很忙」的表情。他對老師,連基礎尊重都沒有。

三分鐘,不對,連三分鐘都不到,他枕著新書包,迅速進入夢鄉。

姚子夜幾乎可以看見口水從他嘴邊往下流,她嫌惡地皺起眉頭,心底打算,等老師排新座位,她一定要離他遠遠的。

沒想到老師一句話打消了她的念頭。

老師說︰「目前的座位都同學自己挑的,所以我們這學期就不換位置了。未來老師也會秉持著民主精神,讓各位同學自己挑選想要的位置……」

錯愕!她瞄了自大狂先生一眼。這意思是,未來的二十幾周,她都必須和他當鄰居?

不自覺地,她抿直雙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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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第一次月考結束,班上同學之間越來越熟悉,大家會約著去同一間補習班補習,會在月考後一起去逛街看電影。

但這些小團體里面從來沒有姚子夜的身影,而不管是哪個團體,都會有周采萱的笑語,她們是兩個差別很大的女生,厲害的是,差別這麼大,還會變成死黨,那就了不起了。

當然,死黨是周采萱說的,姚子夜從未正式承認。

後來姚子夜才曉得,周采萱和杜岢易是從幼稚園就開始的同學,國小、國中、高中,他們都同校同班,只差沒穿同一件褲子長大。

所有人都說他們是班對,杜岢易不置可否,只有周采萱一個人從頭否認到底,堅稱他們不是大家想的那種關系。

這種事,姚子夜不問,因為她對杜岢易沒興趣,她對他的印象是大牌、睡覺,他有許多課不來上,出現時,又幾乎都在睡覺,從早上第一堂睡到第八堂,難得清醒時,不必懷疑,那堂百分百是體育課。

她不否認,他的體育相當優秀,每次他在籃球場打球的時候,總有一群同學、學姊在旁邊為他加油,所以校慶還沒到,導師已經先發話,要他帶領同學,為班級爭光。

他人緣好、長相帥,這是事實。

他對男生、女生都好,說話口氣溫和,從不和人爭執些什麼,就算討論話題意見不相同,他光是拋出一個溫柔笑容,就能輕易把大家說服,他的笑容有強烈戚染力。

他的抽屜里經常會掉出一堆粉紅書,通常情書是周采萱幫他拆的,有禮物的話,她也會自動自發收歸己用。

因此周采萱的手機上吊了十幾個手機吊飾,嘗過各式各樣的巧克力和零食,收過不下五十條手織圍巾,最強的是,她還試著把那些情書做分類、編輯,說有機會的話,想出一本情書大全。

姚子夜偏頭瞄他一眼。還在睡?老師馬上要發成績單,他難道不擔心?但反過來想,要求一天睡七八堂課的人在乎成績,的確是強人所難。

扁扁嘴,她繼續做著數學練習。

她猜,這次自己還是第一名,她只扣兩分,而坐在她後面那位資優生,光是數學就扣五分。帶著些許的驕傲,她在空白處畫上王冠。她最喜歡的數字是1,因為她熱愛勝利,熱愛贏。

導師終于進教室了,起立、敬禮、坐下,老師臉上掛著和姚子夜相似的笑容,站到講台時,滿面春風。

「各位同學,這次月考,全班的表現都很好,班上有十七位同學進入了全校前五十名,九成的同學進入全校前一百名。最好的是姚子夜、杜岢易,他們不但是本班的一二名,也分佔全校的一二名,希望各位同學以他們為榜樣,積極努力,繼續朝第一志願前進……」

她不意外自己的成績,但杜岢易也未免太厲害,從早睡到晚的人還可以考這麼好,難不成,孔子在周公家里替他做個別指導?

坐在後面的資優生用手指點點她的肩膀,回頭,他遞來一張紙條,她接下後打開,里面寫了一行字——既生瑜、何生亮,下次我一定會贏你。

姚子夜納悶。干麼不把紙條遞給杜岢易?無聊!她沒理他。

不多久,背部又傳來輕點。拜托,她又不是電報機,干麼一直點她。

嘆氣、回頭,不意外地,又收到一張紙條。

就算你喜歡杜岢易,也不能幫他作弊,這是卑劣的行徑,對其他努力的人不公平。

什麼?她幫杜岢易作弊,有沒有搞錯,她也不懂杜岢易的好成績從何而來好不子!但她絕不會無中生有,中傷別人。

她還來不及回頭給資優生丟白眼,老師的聲音先一步傳進耳膜。

「各位同學,等一下老師要去開會,班長會把成績單貼在公布欄上,大家可以利用時間去看,接下來的時間,大家自習,風紀股長注意一下班上的秩序。」

交代完畢,老師把成績單交給班長,杜岢易依舊在睡,周采萱則擺明了自己是排行榜外面的那一成,看不看都無所謂,而姚子夜自然是第一時問往前沖的集團份子。

她不夠高,但視力夠好,遠遠地,她找到自己的座號,看見自己的名字,然後視線一路追過去,國文、數學……總分、名次?

2?她揉揉眼楮,再看一次。

2?怎麼可能是第二名?大石頭砸上胸口,她被砸得頭昏眼花。不會,她從不考第二名的!

人生首度挫敗,讓她眼底迅速浮上淚光。

視線順著座號往上看,她找到杜岢易,100、100、100、100、100……他全部考滿分,他才是第一名。

姚子夜喘不過氣,一帆風順的人生第一次踫到風雨,讓她措手不及,她不知道怎麼面對失敗,只能憑直覺行事,直覺教她逃跑,教她躲到沒人的地方舌忝舐自己可憐的驕傲。

轉身,她沒有回座位,直直往教室外頭走。

杜岢易被吱吱喳喳的說話聲吵醒,發現一堆同學擠在後面的公布欄前,他用腳踢周采萱的書包。

「喂,老師咧?為什麼不上課?」

「老師去開會。」她沒好氣地回答,明知道成績沒那麼重要,每到發成績單的時候,她還是會情緒低落,就像月經沒什麼大不了,但每個月時間一到,還是會忍不住發牢騷。

「那個。」他指指後面。「他們在做什麼?」

「看成績單啊,老實招來,你是不是又每一科都考滿分?」她斜眼橫他,就是有他這種人,才會讓她這種資質平庸之輩度日如年。

「對啊,有什麼稀奇?」那是本能而已,就像小孩子一出生就會哭,稀奇嗎?

「對我來說是不稀奇,可是有很多人很稀奇。」

從剛剛到現在,至少有十個以上的同學跑來問她,杜岢易是不是從小就這麼厲害?他都用什麼時間讀書?他在哪家補習班補習……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睡覺大王,卻沒有人知道,他是過目不忘的天才,他永遠在教科書發下來的三天之內,把一個學期的授課內容全部學會,更狠的是,他舉一反三的能力,好到驚人。

他不寫考卷、不買參考書,補習班想賺他的錢?門兒都沒有。考試對他而言,像吃飯大便,不必動用腦筋。

就這樣,她在他的陰影下長大,變成對功課失去信心的女生。

當父親對她說︰「好丫頭,你也和小易一樣,考五個一百分,爸爸就帶你去吃麥當勞。」那時,她真的努力過。

只可惜從小學一年級到現在,她還沒有機會吃到爸爸的麥當勞,所以當她大到能自己去買勁辣雞腿堡時,她就三不五時吃麥當勞,其實,她並沒有那麼喜歡垃圾食物。

「丫頭,姚子夜去哪里?」杜岢易又用腳踢她,他不習慣右手邊空空的,比較習慣一個坐得正正、每天都把寫考卷當成人生重要事情的女生,在他睡覺的時候偷瞄他。

說實話,他還滿喜歡被她偷瞄,他被很多女生看慣了,對女生的眼光早就沒感覺,但她的眼光很特別,特別到他被看一次,心里就多了一點點說不出口的、沒道理的……喜悅。

很怪,他找遍所有書本和網路資料,都找不到這是怎麼回事?不過還好啦,那種感覺很不賴。

「問我?你有付我保母費還是看管費?」

「她被你的第一名刺激到,哭著跑出去了。」坐在他右後方的資優生忿忿說。

杜岢易轉頭。他有欠他錢嗎?就算刺激,刺激的也是姚子夜,他干麼用看殺父仇人的目光看他?

擰眉,想了半天,他決定當他月經不順。

「虛偽!上課打瞌睡,回家卯起勁來念書,讓別人誤以為你很菜,這樣很厲害嗎?」資優生的口氣暴爛,他不服輸,更不服輸給一個成天睡大覺的杜岢易。

「吭?」他沒听懂資優生在說什麼。算了,鸚鵡沒辦法和公雞交談,即使它們都是鳥類。

杜岢易從書包里面找出幾個硬幣,走出教室,要去投飲料機。

他們的教室在五樓,上去就是頂樓陽台,學校為了「服務」下課只有短短十分鐘,來不及沖到福利社的一年級同學,就在樓梯口裝設一部販賣機。

投了十五塊,換到一瓶綠茶,他正準備走回教室時想起……根據以前的經驗,一定會有人跑來問他怎麼準備考試,而這種問題他實在無法回答,因為他從來沒有「準備考試」的經驗。

躲一躲好了,他往樓梯走去。

推開頂樓厚重鐵門,風吹過來,一陣涼。

向前走幾步,他發現失蹤的姚子夜坐在那里,頭埋進膝蓋,弓著身,背脊一陣一陣抖動。

真的在哭?資優生沒騙他?

他靜靜坐到她身邊,把飲料放在兩人中間。

姚子夜知道有人來了,從手臂縫里看出去,看見一雙白色瓖藍邊的球鞋,她知道他是誰。

杜岢易沒等她抬頭,像講故事般,自顧自地說話。

「四歲的時候,我媽發現我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她念過的故事書,我只要听兩次,就能把字音和故事書上的字對起來,五歲的時候,我就能夠讀報紙。

「小學時,每個人都考一百分,因此我並不特別,直到某位老師發覺我與眾不同,希望父母親帶我去測智商,我拒絕了,那次月考,我用五張不及格的考卷告訴他們,我不是天才。」

「為什麼?」不由自主地,姚子夜抬頭問,忘記自己的眼楮很紅,紅到很沒自尊。

「我痛恨當天才。」

「為什麼?天才是老天爺送的禮物。」如果她是,就不必這麼卒苦了。

「是很殘酷的禮物,你知道為什麼天才都不長命?」他加重口氣道。

「為什麼?」她沒听過這個理論。

「六歲的時候,我就讀過很多天才的故事,沒人去探討他們的內心世界,只把目光擺在他們的成就上面,對他們而言,成功似乎唾手可得,可是成功之後呢?」

「成功之後是得意、成就、愉快。」她說的是自己的經驗。

「不,那是經過長時間努力之後得到的成功,才能感到得意、成就、愉快,若半點辛苦都不必付出就拿到成功,會缺乏感覺。」

這事,他連父母親都沒提過,也搞不清楚為什麼要對姚子夜說?也許是女生的眼淚讓他不知所措,也許他只是想找些話來說說,隨便抓,剛好抓到這個話題。

「你的口氣好像是有錢人,不但不感恩自己的富有,反而羨慕窮人為了賺一塊錢而汲汲營營。」

「我是啊,所以有錢人多半空虛。對窮人而言,給他一球冰淇淋,他就會快樂得像置身天堂,但給富人十球冰淇淋,上面再灑滿金粉,他也不會快樂,說不定還會因為吃太多金粉,金屬中毒。」

她笑了,淚水還掛在頰邊。

「莫札特是我認識的第一個天才,除了名利,他活得不痛快。愛迪生是笨蛋,他卻笨得花一輩子時間做讓自己快樂的事。比較起來,你寧願當個辛勤的笨蛋,還是當個悲哀的天才?」

「你考倒我了。」

「四歲會念七歲的書很棒;十歲能懂十五歲的世界很厲害;十五歲能做二十五歲的學問,超厲害,,但等到六十歲時,會做八十歲的事,你還覺得很屌嗎?」

她笑了,搖頭。第一次,她不覺得他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只會睡大頭覺的草包。

「結論是,當天才一點都不好,人生那麼長,干麼急著把事情提早做光?努力付出的第二名,絕對比什麼都不做就拿到的第一名值得驕傲。姚子夜,我告訴你,你真的很棒!」

如果不是他的眼光那麼溫柔,不是他的態度那麼誠懇,她會以為他在嘲笑她,但她從他的口氣里听見真心,她相信,他真的為她感到驕傲。

「姚子夜,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什麼事?」

「今天的話听過就算了,以後不準用看天才的眼光看我。」

她不哭了,輕聲說︰「小時候,我常覺得自己很笨,寄給聖誕老人的卡片上,我向他要求一個新腦袋當禮物。」

「他送了沒?」他問得很故意,但臉上促狹的表情讓她生不了氣。

「如果有的話,上課睡覺的人不會只有你。」她瞪他。

「幸好沒有,不然,我們班就有睡覺雙人組了。」他把綠茶遞給她,她考慮兩秒,把瓶子接過來,灌了兩口。

「你程度這麼好,和我們上一樣的課,不覺得無聊?」

「所以我都在睡覺啊。」他笑笑,像揉丫頭那樣,也把她的頭發揉得一團亂,「以前我覺得缺乏競爭,生活很無趣,後來我學會跟自己競爭,我在網站上自學、我每天都贏自己一點點,就不會覺得學校那麼無趣了。」

苞自己競爭?以前覺得這種話太高調,現在才知道,沒有對手、只能和自己競爭的人很寂寞。原來她有資優生可以和自己比較分數,也是一種幸福。

她把茶喝掉半瓶,遞還給他,他就口把剩下的半瓶喝光。

風吹過來,他又聞到她身上那股好聞的香味,才第二堂課,他早上嗑掉兩個大號三明治和七百五十西西的豆漿,實在沒道理覺得肚子餓的,可是,當那個香氣傳過來,他的腸子有了打架跡象。

「姚子夜。」他趁機靠近她,用力聞。

「做什麼?」她被他突如其來的靠近嚇一大跳。

「晚上我要和丫頭去看棒球,要不要一起去?去那邊叫一叫、喊一喊,再多不爽都會消光光。」球場是發泄情緒的好地方。

「你和周采萱是男女朋友嗎?」她沒回答他,反而提出新問題。

「你說咧。」他也沒正面回答。

當時,他並不曉得這個不解釋會讓自己繞多少的冤枉路,知道的話,他肯定會耐心、花大把時間來向她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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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兩人世界變成三人行,她加入丫頭和杜岢易之間。

上星期,天氣好到不得了,他騎著摩托車,後面載著丫頭停在她家門口。

丫頭一下車,就催促她去換牛仔褲和拖鞋,來不及問為什麼,丫頭已經打開她的衣櫥翻衣服。

還說︰「快點,帶你去我們的秘密花園。」

她猶豫著,那是「他們的」秘密花園,她隨隨便便加入,好嗎?可是,她連猶豫都還來不及,就讓丫頭推進浴室。

然後,她在杜岢易的眼底看見驚艷。

「有沒有擦防曬乳,曬月兌一層皮,可不要怪我。」他回神後說著,從口袋里掏出防曬乳丟給她,惹得丫頭哇哇大叫。

「不公平、不公平,杜岢易見色忘友,我跟你出去那麼多次,你從來沒給我買過防曬乳。」她叫得很大聲,但鬧人的意思佔大部份,並沒有生氣。

「你的皮粗,再大的太陽也奈何不了你。」他伸出兩個大手掌,把丫頭的臉壓成銅鑼燒。

「是哦,子夜的皮就比較薄。」她揮掉他的手。

「不必了,我沒有擦防曬乳的習慣。」

姚子夜把防曬乳遞還給他,但東西在半空中就讓丫頭抄走,她得意地向杜岢易擠眉弄眼。然後他們走出門外,丫頭要她坐在中間,自己坐在最後面,三人玩三貼,生平第一回。

她很尷尬,吶吶說︰「我可以坐在最後面。」

丫頭笑著揮手否決,「不行啦,我的背有專利權,不是誰想貼就可以貼,岢易的背比較隨便,誰愛貼就去貼。」

她……哪有愛貼?姚子夜臉紅得像番茄,一雙眼楮不知道看哪里比較正確。

杜岢易說︰「你坐中間啦,丫頭肉多,摔下去還可以彈回來,你太瘦了。」

就是「你太瘦了」這句話,那天之後,他便當里的肉塊天天搬家,搬到她的便當盒里、她的肚子里。

不過她喜歡他的背,為了不讓丫頭摔下去,她「必須」貼著他、貼得很緊,「必須」牢牢圈住他的腰,「必須」把臉壓在他的背上,那個背,寬寬的、硬硬的,帶著幾分男子氣息。

她喜歡他身上的味道,于是深吸氣、深呼氣,仿佛要把他的氣息全數納入鼻翼里。

她很少同他們對答,只是夾在兩人中間,听著他和丫頭一句一句吵,好奇怪,他們這麼會吵,也能吵出深厚感情。

姚子夜偷偷羨慕著,她從沒和誰建立過這樣的感情。

杜岢易和丫頭的秘密花園里,天很藍、海很寬,沒有游客的海灘上,留下三雙足跡。他們跳浪、他們對著大海尖叫、他們伸展雙臂企圖擁抱這片碧海藍天,他們像所有的年輕人,盡情放縱青春。

他教她挖貝殼,把挖出來的貝殼平放在沙灘上,不久,貝殼倏地立起,鑽啊鑽啊,鑽回濕濕的泥沙地里,每次貝殼豎起來,她都會拍手大叫,快樂的模樣像個孩子。

丫頭教她如何在潮濕的沙灘上找洞,她說每個洞下面,不是貝殼就是螃蟹,他們還帶她觀察貝殼噴出來的小水柱,帶她學螃蟹橫著走路。

那是讀再多課本、寫再多考題都學不來的知識。

突然,丫頭問︰「子夜,你知道大家都喊你林黛玉嗎?」

「知道。」她不喜歡這個稱號,就像她不喜歡所有人都以為她的身體很糟。

「真好,都沒人這樣喊我。」丫頭嘟嘴。

「你喜歡當林黛玉?」要當也當王母、當李統,當什麼都好過當個薄命紅顏。

「為什麼不喜歡,起碼她是美女一枚。也耶,你說,如果用紅樓夢里面的人物形容我,你會說我像誰?」

她偏頭,認真想半天。

「薛寶釵嗎?雖然比不上林黛玉,也是美女二號。」

姚子夜誠實搖頭。丫頭和薛寶釵天差地別,她怎麼都不會把薛寶釵和丫頭聯想在一起。

「王熙鳳嗎?也可以啦,我欣賞勇敢的女人。」

姚子夜看她,還是搖頭。她沒有王熙鳳的狠毒。

「惜春?我覺得自己有點像她。」丫頭追問,非問出一個類似的人物不可。

姚子夜壞在太誠實,她苦惱地想了老半天,竟想不出合適人選。

「子夜,你不必太認真啦,紅樓夢里面當然找不到周采萱。」杜岢易插話。

「為什麼?」丫頭轉頭,擦腰問。

「因為你在西游記里面啊。」

「西游記?小龍女嗎?還是鐵扇公主?」

「都不是,你是穿越瀑布的那只石猴!」話一丟,他就往海里跑。

「杜岢易,你太可惡!」丫頭追著他跑。

一個跑、一個追,海灘上,串串銀鈐笑聲揚起,姚子夜沒加入他們,只是欣賞著他們的快樂、羨慕他們的交情。

終于,跑累了,他們回到她身邊,一左一右坐下。

她掛著甜甜的笑容對他們說︰「你們的感情真好。」

「沒什麼,我認識她的時間,比她認識自己的生理期還長。」杜岢易朝丫頭丟沙子,沙子噴到姚子夜身上,她皺眉看他。

「有什麼了不起,我還看過他尿床咧。」丫頭不服輸,也往他身上丟沙子,無可避免地,坐在中間的姚子夜當然會受波及。

「她的第一顆青春痘是我幫她擠的。」他再丟一把沙。

「屌了咧,他的第一個女朋友被我先睡掉。」她慷慨得很,丟出兩把。沙灘上面別的不多,就是沙子多,無限量供應。

「她的第一包衛生棉是我買的。」刷刷刷,他丟三把。

「沒什麼了不起,明天我會幫你買第一包。」啪!她用倍數還他。

「?想太多,我可不想牽你的手走紅毯。」

「你以為我願意。」

那些沒打到對方的沙子,全拿去招呼姚子夜了,丫頭失手,那把沙又投到她臉上,林黛玉被惹火了,再柔弱的女人也有暴力時刻。

她一手抓一把沙,趁兩人開口的時候往他們臉上丟去,正中紅心,張開的嘴巴里也進了泥。

「姚子夜!」杜岢易大喊。

「姚子夜!」丫頭異口同聲。

「攻她!」杜岢易命令一下,姚子夜成了他們的共同目標。

下一秒,那串新響起時銀鈐笑聲中,有了她的聲音。

那天,他終于放大膽問了。「你身上的香味,是哪個品牌的香水?」

她睜大眼楮望他,不了解他在說哪一國語言。

「呃……就我媽嘛,母親節快到了,我想送她生日禮物?」他抓抓頭,看起來有點笨拙。這個借口很爛,可是子夜身上的香味已經困擾他好久。

母親節?在十月?姚子夜臉上的迷雲更大了,不過,她還是老實回答。

「我從來都不擦香水。」

「乳液?」他追問。

「沒擦。」

「精油?」他再問,今天他非要問出一個答案。

「我從來不在身上擦任何東西。」她被問得很煩。

她都沒擦,為什麼每次靠近她,他就特別餓,就想吃、吃掉她……怎麼會呢?沒道理她會變成他的炸雞桶,讓他見到她,就會口水猛流,肚子超餓?他要去看醫生,說不定他有食人族的遺傳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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