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詹幼榕曬在陽台上的衣服被剪破,再接下來,一封不知道何時放在她化妝台上的黑函、一通從家里打到她手機的恐嚇電話、一雙被塞滿膠水的高跟鞋、被加上染料的洗發精……
這些事一再的發生,周傳敘和老婆溝通的同時,也暗自決定要想辦法改變她善妒、記仇的霸道個性,否則萬一她變本加厲,他是不是就不能有女性友人、女性同事、女性助理了?
再然後呢?他連出門都不能讓任何女人進入他的視線。
婚姻是長久的事情,幼榕說得對,夫妻必須為彼此妥協,否則就會失衡,他不能對錯不分、一味縱容。
然而,在他苦口婆心勸說之後,冉冉沒發火,只淡淡回他一句,「多行不義必自斃。」
誰多行不義啊?他真的被冉冉氣壞了,他不曉得她居然可以這麼不講道理。
再然後,第一場戰爭正面開打。
早餐桌上,詹幼榕喝了口咖啡,卻在下一秒噴出來,幸好她及時抽出面紙掩住口鼻,她嗆得猛咳,連連拍撫自己的胸口。
演戲啊?向冉冉非但不同情,還受不了地翻白眼。這種三流演技只能拿金酸梅獎啦。
不愛看戲的周傳敘竟然還關心的問她,「你怎麼了?」
「沒事。」說著,詹幼榕把咖啡往旁邊推開。
她的刻意動作讓他看出了端倪。「咖啡有問題嗎?」
他不問還好,一問,她便紅了眼眶,連連搖頭。「都說沒事,不要再問了。」
然後,一滴淚水落進盤子里。
周傳敘不語,把她推到一旁的咖啡拿過來嘗一口。
向冉冉瞠大雙目。他不知道這個動作叫做間接接吻嗎?她氣嘔得滿月復怒濤,但接下來那句讓她更氣惱。
他放下杯子,擰起眉目問︰「冉冉,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咖啡里面有什麼東西?咖啡是那女人自己帶來的,她只不過用熱水把它們沖泡開,是她說早餐只喝咖啡,否則咖啡在他們家早就是違禁品。
「請問,我的待客之道哪里不夠好?」她挑釁,明知道這種問法只會讓詹幼榕更輕易離間他們,但她,控制不住脾氣。
周傳敘無奈搖頭,丟給她一個失望目光,拉起詹幼榕的手說︰「走吧,我們到外面吃早餐,我知道有一家餐廳做得不錯。」
「這樣好嗎?我真的沒關系。」她回拉住他的手臂,委屈地對他搖頭。
他沒看妻子一眼,只對詹幼榕說︰「就到我們以前常去的那間吧,老板還沒換。」
「阿敘,我想冉冉可能對我可能有些誤會,不想讓誤會繼續下去,這會影響你們之間的感情。」她說得婉轉動听。
向冉冉冷哼一聲。她的目的不就是要影響他們之間的感情?這番婉轉說辭只會讓她覺得好惡心。
大熊听見她的冷哼,她不馴的表情看在他的眼里,剩下一聲無言嘆氣。「把空間留給她好好反省吧,你現在說什麼,她都听不進去。」
他們走了,向冉冉氣到咬緊牙根直跳腳,從落地窗看出去,詹幼榕回頭,拋給她一個得意微笑。
她氣,氣到想吐,也真的奔到洗碗槽前突出一堆酸水,仰頭她吸掉鼻子里的酸液,不哭的,她是不會用眼淚催討男人同情的女人,雖然她真的覺得自己很可笑,沒事居然陪人演出八卦劇場,但……不哭,她才不要哭。
「不氣,向冉冉,你不生氣,先讓她暫時得意,等到水落石出那一日,大熊會看出她的問題。」她對自己說。
「對,囂張沒有落魄久,她得意不了幾天。」她朝自己猛點頭。
「她的心機無法替她贏得大熊的心,早晚、早晚的事情,我不氣……」
她從客廳走到廚房、再從廚房走回客廳,來來回回用力踱步,她要踱去滿肚子不平。
很快的,第二場戰爭在晚上發生。
吃過飯,遲遲在客廳畫畫,向冉冉在洗碗,周傳敘在書房里用電話和經紀人談事情,而詹幼榕則笑盈盈地靠近遲遲,坐在她身邊。
「你叫遲遲對不對?」
遲遲抬眉看她一眼,恭敬地回答︰「是。」
「你爸爸在哪里?你有跟他聯絡嗎?」
「爸爸……在書房里啊。」她指指書房。
「我說的是你的親生爸爸,不是繼父。」詹幼榕沒好氣地瞪她。
遲遲被她的眼光嚇到,往後退去,帶著警戒的眼神望住她,「什麼是繼父?」
她刻意嘆氣,「原來你是白痴啊?阿敘真可憐,幫別人養女兒,還養到一個笨蛋。」
「我不是笨蛋。」爸爸說她是天才,就算考不上醫學院,她還是天才。
「你當然是笨蛋,連親爸爸和繼父都搞不清楚,來,我教你,書房那個男人不是你爸爸,你爸爸應該是流氓還是被關在牢里的罪犯,听懂了沒?笨蛋中的大笨蛋。」
「我爸爸就是我爸爸,爸爸說我是天才!」好脾氣的遲遲拗了。
「天才?天生的蠢材吧,全世界找不到人比你更笨了。」
遲遲眼眶蓄滿淚水,緊閉雙唇,瞠大眼楮瞪住她。
詹幼榕輕輕一笑,湊近她,惡意到︰「你很快就沒有爸爸了,因為你和你媽媽就要被趕出這個家,我馬上會成為這個家的女主人。」
「爸爸不會趕我的,爸爸愛我。」
「誰會愛一個拖油瓶?那是假的。」她一激二激,要把這個笨小孩激哭。
她揚起笑容,手一揮,桌上的果汁應聲翻地,把遲遲畫了老半天的畫毀了。
遲遲的淚水再也關不住,她放聲大哭。
哭聲引來向冉冉和書房里的周傳敘,他們同時走進客廳,看見詹幼榕一手拍著遲遲、一手用面紙替她拭淚。
「不要哭、不要哭,遲遲乖,阿姨發誓,我絕不會搶走你爸爸,你不要听別人亂說,我真的不會……」
那麼真誠的安慰,竟是生生字字夾槍帶棍,如果遲遲沒听懂,向冉冉也听懂了。
周傳敘譴責地看了她一眼,經過她時,低聲責備,「你不該把戰爭擴大到孩子身上。」
听到這句話,向冉冉心涼了。他對她的信心還真是稀少的可憐!
「……你怎麼會以為是我把戰線拉到遲遲身上?」她心寒地問。
他沒理她,安慰了遲遲好一陣,把她送回房間,再下樓來。
向冉冉沒離開,她知道大熊要找她談,而詹幼榕也沒走,她在等待好戲開鑼。
他走到冉冉面前,態度慎重。
「你很清楚我愛遲遲,你不能因為心里不舒服,就拿遲遲當武器,要她替你攻擊幼榕。」
心涼了再涼,向冉冉反問︰「遲遲是會攻擊人的女孩嗎?你怎麼不認為她的哭聲是因為被攻擊了,不得不的宣泄?」
「我認識幼榕很多年,她的個性我很了解。」
接下來的話他沒說,但向冉冉「听」得清楚。詹幼榕不會攻擊人、向冉冉會,因為她是暴龍,牙齒不拿來要人做什麼?爪子不拿來攻擊人做什麼?
目光淡淡一掃,她望向兩人。「你的意思是……我是亂源。」
「我沒這麼說。」
「態度已經擺明。」她口氣惡意、目光惡意,渾身上下散發的全是惡意。
「你就不能好好溝通,非要吵架不可?」
「我本來就擅長攻擊、擅長吵架,怎麼可以不好好利用自己的專長?」她自諷。「周傳敘,你不聰明,怎麼會認定這麼多年過去,詹幼榕從沒改變,她還是多年前那個心思善良、不搞手段的女人?你怎麼能主觀相信是我欺負她,不是她心存惡意?你怎麼能一味認為,在這個家里,只有她委屈?」
「你覺得委屈,是因為你的心眼太小;你一味認為別人心存惡意,卻沒想過是不是自己攻擊力太強;你從不反省自己,只要求別人自我反省,在你的眼里,只看得見別人對不起你。講講道理吧!」
「要講道理嗎?好,道理是,一個家只容得下一個女主人,如果你想搞劈腿,至少把人帶到外面;道理是,沒有女人可以容得下老公和前情人在面前卿卿我我、甜言蜜語;道理是,詹幼榕,收起你臉上的虛偽得意,我保證,你的真面目很快就會現行。」
撂下話,她忿忿走到戶外秋千旁,坐下、搖晃,搖晃的夜空像她搖晃的心,
她生氣,非常非常的生氣,氣到心肺腸肝胃通通攪擠在一起,氣到想噴火把那個壞女人燒成木炭,氣到……氣到她開始懷疑,她和大熊之間,真的曾經存在過愛情?
有嗎?他們之間真的存在過這號東西?
不會是因為他們在床上配合的天衣無縫,促使費洛蒙分泌激素,讓他們誤以為自己愛上對方?
不是因為他愛上一個假象,而她也受他架構出來的假象影響,錯認為,愛情就地滋生?
她明白,詹幼榕不是兩人之間最大的問題,而她也不是那個手足無措、只會做出蠢決定的十八、九歲女孩,她有能力,隨時隨地可以解除劣勢狀況,詹幼榕充其量不過是條導火線,他們的爭執其實不完全是因為她,而是因為他們對彼此的了解太少、信任太少。
他為什麼娶她?
她不知道,只被他那句「感覺對了」給迷惑,忘記三十二歲的男人不會輕易被第六感牽著走。
她開始相信,相信他娶她,是一張相似的面容惹的禍。
她說謊,說自己和詹幼榕不像,可她心知肚明,她們真的很像。前幾天,隔壁鄰居還對她說,你跟你姐姐長得好像。
真委屈啊,竟然和情敵相像,老天爺造人懶,連多備幾個人形外胎也不肯,竟讓她們因為同一個男人相見。
認真說來,這個婚姻冒了很大的險。
不管她是不是費盡心思歸還他的錢,不管她用任何形式否認,事實上,他們的婚姻就是架構在金錢上,他用金錢替自己買下一個和初戀相仿的女人,把來不及給詹幼榕的愛戀加諸在她的身上。
他以為這樣就可以持續未完成的樂章,卻沒想到,骨子里,她就不是那個溫溫柔柔、楚楚可憐的詹幼榕。
因此,詹幼榕這麼簡單的手段他才看不出破綻,而相處六個月的熟悉感仍讓他解讀不出來,她向冉冉這個女人不擅長耍手段。
這些一再出現的小事情,不是對與錯的問題,只是想不想解決的心態,如果他真的愛她,自會一心偏袒,自會請詹幼榕早早離開,而不是怨嘆她的心眼小、肚脹窄。
也許他怪的,不是怪她的待客之道很糟糕,而是責怪自己,太快把初戀轉移目標。倘若他再多等六個月,等到詹幼榕和丈夫分手,那麼他們兩人之間將會不同,如果他不急著買下一個妻子、一段婚姻,他不必再夾層里左右為難。
接下來呢?
她猜,兩個女人會繼續戰爭,直到一方勝出,而草食熊是勝利禮物,照目前的情勢,她勝出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八十,可是……她要一個心存遺憾的禮物嗎?她願意認份當別人的替身,走完一輩子?她不會再他看她、和自己上床時心存懷疑,她在他眼里是另一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