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怎樣的男人?」
「他是音樂家,會作詞作曲,常常登台表演……天啊,我活到二十三歲才跟人家當起追星族,真是丟臉。」堇韻的口氣里有滿滿的歡欣。
「你們認識多久?」
「兩個星期。很短對不?可我已經墜入愛河了。亮亮,你相信嗎?我見到他第一眼時,心里就有聲音說︰就是這個男人、他是我要的、我要和他生活一輩子、我要和他結婚、為他生兒育女……然後,我閉上眼楮對自己說,如果他朝我走過來、對我說話那麼他就是我的真命天子。結果當我睜開眼楮,他果真站在我面前!」
「亮亮,在遇到他以前,我不曉得一個女人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墜入愛河,可是……我真的好愛他。他剛剛向我求婚了,我好想訂機票飛回台灣,和你們分享我的快樂……」
堇韻滔滔不絕的說著,亮亮為她快樂的同時,卻也擔心著剛剛上樓的男人,于是,和姐姐講了幾分鐘後,她把電話遞給大哥,也快步上樓。
二哥的房門沒關,她想也沒想的闖了進去。
見他躺在床上,她不客氣地躺到他身邊,學他的動作將雙手擺在後腦勺。
他沒看她,不說半句話。
她不介意被冷落,只是看著天花板,試著忖度他的感受。
三十分鐘或者更久之後,房里出現了第一個聲音,是從亮亮嘴里發出來的。
「我有一天在街上,听見兩個男人的對話。」
亦驊嘆口氣後,勉強問︰「他們說些什麼?」
「其中有一個說︰「干XX!她以為自己多漂亮,還不是化妝搞出來的?三層眼睫毛,每天出門都像在眼楮前面掛窗簾,還打隻果光啊!那盒隻果光就花掉我兩千多塊錢……我笨!吧麼不拿那兩千塊去買一箱隻果,把自己撐出隻果臉?那種女人,虧我還把她當女神,其實好幾次在半夜里被她卸了妝的丑臉嚇到魂不附體。鐘馗看到,八成也會以為自己踫到剛出爐的新小鬼。」
「另一個說︰「就是這樣啊,又沒內涵,拿名牌包就自以為是貴婦,穿上高跟鞋就自以為高人一等,還騙人家說是國立大學畢業,講兩句英文就說自己交往的都是外國人。英文誰不會啊?我還會從一數到一百咧,屁啦!只有我們兩個笨蛋,才會為那種女人爭得你死我活。」
「前一個繼續說︰「她把我的錢都拿去買臉部水彩,以為把臉涂得像土石流就比較美麗。」後一個又說︰「我還為她預支薪水,給她買香奈兒的新品,哇哩咧!奧梨仔假隻果。」
她說完了,閉上嘴巴。
他狐疑地轉頭問︰「告訴我這個干什麼?」
「有不爽就要罵出來,憋在心底會得內傷。」
「我為什麼要不爽?」
「因為姐姐要結婚了。」
「她已經成年了,有交男友的自主權,而且她沒有在眼楮前面裝窗簾,也沒有打隻果光,重點是,她的香奈兒都是用自己的薪水買的。」
「誰叫你罵姐姐!你要罵的是那個男人。」
他挑眉失笑,側過身問道︰「怎麼罵?」
「哇哩咧,才兩個禮拜就求婚,啊他是精蟲沖腦哦?如果會哼兩句歌就是音樂家,那給慈濟捐一百塊不就是慈善家?晚上沒事看星星就是天文學家?知道什麼是COZ的叫做化學家?會吃飯的是美食家?會寫字的是文學家……滿街都是這個家、那個家跑來跑去哦?」她模仿著那個男生的台灣國語,唱作俱佳。
亦驊扯動嘴角,笑了。這次他沒有誤解,知道她是盡全力在安慰他。
亮亮接著說︰「長得像李奧納多很屌嗎?你知不知道李奧納多發福了,從帥哥變豬頭?你知不知他吸毒、藏毒,你可以大大方方叫他一聲蟲類動物?是我們家杜小姐太笨,才會被外國男人拐,等我給她寄兩瓶安腦丸吞一吞,中國文化基本教材就會重新回到她腦袋。」
「中國文化基本教材?里面有什麼?」他都不知道她的牽東扯西這麼厲害。
「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
「這跟禮義廉恥又有什麼關系?」
「兩個星期就敢求婚。與禮不合;敢說自己長得像李奧納多,就是陷李奧納多于不義;爾等番邦敢覬覦我堂堂大國女子,就是無恥。哼!難怪美國要滅亡,就是這種缺廉少恥的男人太多。」
「美國沒有要滅亡。」他苦笑著點出事實。
「拜托,電影2012年是誰拍的?別告訴我,那是中國大陸拍的。」
亦驊大笑,佩服她的伶牙利齒。
她翻過身,雙手支在下巴,柔聲問︰「二哥,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他垂下眼睫,沒回答。
「如果還是不行,我還有一招。」她坐起身,拉過他支在腦後的大手。
「哪一招?」
「去喝酒。」
「一醉解千愁?」
「不對,我想把你灌醉,再把你弄上床,圈圈叉叉點點點……等你明天醒來,我強力夸獎你厲害的能力,你就會自信滿滿,認定放棄你這個好男人是姐姐不懂得珍惜自己的好福氣。」她的建議爆爛。
「我是個好男人嗎?」他皺眉問。
「當然。你不是好男人,我干麼追你追得那麼勤?執著那麼多年?」她像哥兒們那樣拍了他肩膀一記,話里幾分真、幾分假。
「別忘記我們是兄妹。」他扯扯她的劉海提醒道。
「別忘記,我們也沒有血緣關系。」她拉拉他的耳朵。
「你說過,要當我一輩子的妹妹。」
「對啊,可是在你成為別人老公之前,監守自盜個幾次應該沒關系。」
他敲了她的腦袋一記,笑道︰「還監守自盜咧!」
「誰教你長得秀色可餐、美味可口,不先佔你兩分便宜,就讓外面的狐狸精便宜去了,多可惜?」
亦驊頓了下,遲疑地問︰「你就真的……那麼喜歡我?」
「喜歡,喜歡得不得了,愛到不能自已……」她說了一大堆夸張的稱贊,像真的又像是玩笑,教人弄不清楚。
接下來,雖然她的建議爆爛,他們還是去喝了酒,而且不只一瓶。
酒精松弛了兩人的神經,犯下的錯不僅一次,而是很多次。
隔天天亮時,亮亮起床第一件事,果真就是大力夸獎亦驊的能力,她還阿莎力地拍上他的肩,對他說︰「失去你,是姐姐人生里最重大的損失。」
他不禁紅了臉,想發脾氣卻無法對一個笑眯眯的女孩生氣。
後來,她甚至過分地湊到他耳邊對他說︰「這次合作愉快。下次有需要,記得再Call我。」
他想揍她的,可是手若打上她,說不定她會誤以為他有需求。
看著他猶豫不安的臉龐,進浴室前,她親了親他的臉說︰「放心,你家亮亮已經轉大人了,你不必擔心道義責任那些鬼問題,我不要你負責。」
「經驗」,是大自然里萬事萬物賴以生存的重大條件,而對于亮亮來說,這是她成就幻想愛情的重大條件。
她越來越會勾引男人,知道怎樣在床第間讓二哥臣服,知道怎麼能讓他對她諸多容忍,知道如何讓他適時出現罪惡感,不對她的勾引做出拒絕。
他拒絕過她,是真的,但她幾句——你不想要嗎?沒關系,我出去找外面的男人——就讓他氣得沖動不已,五分鐘後,兩人便開始在床間翻滾……
她說︰「和高跟鞋一樣是生活必需品,不必想太多;我們都是血性青年,只是各取所需,二十一世紀的男女,實在不必再拘泥了。」
她又說︰「講什麼愛情?二哥,你太老套了,這時代有幾個女人是純粹因為愛情而上床?」
她硬拗,「我們是生活上、工作上合作愉快的兄妹,但我對你只是迷戀,有沒有听過「治水疏通勝于防堵」?你就讓我繼續迷好了,直到我玩夠了,自然會膩得放手。」
這些話,她一次兩次三次的說,說服得他放棄防備,沉溺歡愉,兩人配合得完美無缺。
雖然他也經常在事後埋怨自己應該多一點自制力,但他的身體實際上早已拒絕不了她的親近!
亦驊懂,她刻意把愛情剔除于兩人之間,是為了害怕他心存負擔;他理解她把他們的關系單純地解讀,是為了消彌他的罪惡感;他明白她言不由衷,明白她對他,不僅僅是迷戀……
于是他認真考慮,如果她真的喜歡他,那麼等她長大、想清楚了,她願意,他就娶她。
她今年十九歲,等她長到二十五歲時。成熟到能夠理解他娶她等于娶了景麗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好幾十億的身家財產,而她不認為自己這是被佔便宜;等她的迷戀走過多年風雨,眼界夠寬夠廣之後卻依然沒被外面的男人吸引,仍堅持相信他是她的第一人選。那麼,他就考慮結婚。
至于愛情……反正他從來就不認為世界上有這種東西。
她用力地親吻他的唇,把他的唇親得紅腫,腫到倘若現在走出房門,所有人都會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麼事——但她不在乎。
她開心地哼著歌,像成功偷到乳酪的小老鼠。
棉被下,兩個身體彼此偎近,緊密貼合,她的手指點著他的胸口,一圈圈繞著,輕輕地勾引。
他又有反應了……
為自己的二度降服他成功,她笑得好開心。她總是欺負他,欺負得好褥意。
她會故意選在大哥在家時,之後故意從二哥房里走出去,身上只裹著薄被單,享受那種想要被發現卻又害怕被發現、偷偷模模的刺激。
每當他在她身後喊人時,她轉身刻意讓身上的薄被滑了下來,知道看著她,二哥會臉紅心跳。
她會在上班時,一本正經地讓秘書請二哥進來,等他走進董事長辦公室後,她就二話不說沖上前去勾住他的脖子,來一個法式熱吻,讓他的唇沾上她的唇膏,讓他渴望壓抑、呼吸喘促。
「二哥。」她翻身,趴到他身上。
「怎樣?」亦驊極力克制著沖動,因為昨晚他們已經做了三次。
今天他們要和從美國分公司來的領頭人物開會,他不想又讓她在會議上昏昏欲睡。上一回,她已經讓許多人議論紛紛。
「國中的時候有個男生很喜歡欺負我。」
「我記得,是不是叫做邱什麼德的?」那時候,她被氣到想轉學,是在他的安撫下才打消念頭。
「邱惟德,他有一次在我的頭發上涂水彩,還說是幫我做挑染,我氣死了,他還理直氣壯說他染得很漂亮,我不喜歡的話可以洗掉。」
「誰知你脾氣不好,抓下那一撮被染的頭發當場剪掉,他被嚇到了。」
「對呀!那次之後,我跟他視線對上時,只要用食指模模我那撮小短發,他就會心虛不敢和我對望。」
「唉,真受不了。哪個女孩像你這麼嗆?」
「我是可以被欺負的嗎?開玩笑,我誰啊?」
「你是沐亮雲,景麗集團的董事長。不過,當了董事長也請懂事一點,別再耍任性了。」
「我以為自己已經進步很多︰」
他故作深思狀,須臾後才說︰「是啊,是好了一點點。」事實上,她不只好了一點點,而是好了很多點,多到想追求她的人都快把他和大哥的電話號碼打爛。
她忽然又說。「後來我搞懂了。」
「搞懂什麼?」
「那時候,他拿我的課本、搶我便當盒里的炸雞、在我的椅子上涂立可白……不是因為他討厭我才想欺負我。」
「不然呢?」
「那是因為他喜歡我、想引起我的注意。」
「你終于開竅了?」當時他們兄姐三人為此事苦惱不已,尤其是她要他這個二哥去恐嚇邱惟德的時候,他還真擔心傷害人家的青春少男心。
「自從我迷上欺負二哥之後就懂啦,因為太喜歡,才會想三不五時欺負。」話說完,他還沒做出反應,她咯咯地笑著說︰「再來一次吧。」
「今天要開會。」他憋著氣道。
「大不了會議上我偷睡幾分鐘,然後你再跟他們解釋我身體微恙。」而他……自制力崩潰。
亦驊撫著亮亮熟睡的臉龐,知道她是大女孩了,大到懂得人情世故,懂得放下、同人虛與委蛇。
昨天的相親宴不說她,光是看到那個禿頭男子,他就很想把對方揪起來痛毆一頓。有沒有搞錯?亮亮只是個十九歲的小女生,那些叔叔伯伯們竟然將她和歐里桑配成對,就只因對方背後的父母親,身價和亮亮一樣?見鬼了!
回家路上,他氣得說不出話,而真正受委屈的人兒竟還揚著滿臉笑,屈著手指頭說︰「A級。」
他瞪她一眼。這種算A級,那B級的不是要缺眼楮、少鼻子、沒耳朵?
亮亮看出他的不滿,笑著說︰「A級豬頭啦!豬頭中的佼佼者,沒有人贏得過他。」
他嘆口氣。「以後,不要相親了吧?」
「不相親……我很難嫁出去耶。」她伸伸懶腰,頭靠到他肩上。
「為什麼?」
「如果追我的是個帥哥窮小子,你和大哥就會認為對方覬覦我的財產;如果身分相當的卻是豬頭貨,你們又要嫌人家家里沒鏡子,子憑父貴的,說他沒能力;靠自己的,說家世不行……弄到最後,我一定會變成老姑婆的。到時,我不賴著二哥一輩子,還真的不行了呢……」她只是隨口說說,不含試探意味,她已經認命了,認命于兩人的關系僅止于此。
這樣就很好了,她不會再奢求其他。
他們在一起了,他不會對她發脾氣、不會拋下她遠走他鄉,她喜歡這樣。他身邊沒有別人,而她心里除了他,也擺不下其他男人。雖然沒有正名,但事實是,他們片刻不離。
她不再奢求愛情,不再追著他的背影一句句堅持愛他,而他沒了壓力與束縛,就不會再堅持兩人間必須涇渭分明。這種相處模式,她真的很滿意。
話听進亦驊耳里,他只注意到她說的不是結婚,而是「賴」。這個字眼帶了許多感情因素,帶有他拒絕、排斥的「愛情」,他原以為自己會惱怒,但……沒有,他竟然已不介意被她「賴」上?
為什麼?難道是因為他已喜歡上她,即使愛情讓他反感,他也願意妥協?
他側身支起頭,撫開她額前劉海。亮亮無疑是美麗的,如果她不當董事長,肯定也能在演藝圈闖出名號。
記得有一年有導演相中她拍廣告,在她的要求下,爸爸讓她去試了,她在攝影棚里一瓶瓶喝著廣告商品,嘴里不喊苦,回到家卻整整拉了三天肚子。
爸爸很心疼,說就算當明星能賺到全世界,他也不讓亮亮受苦。廣告一出來,亮亮馬上紅了好一陣子,許多人找上門,但爸爸要他和大哥充當守護神,不讓亮亮被騷擾,即使她的美麗早被人們口耳相傳。
亮亮真的很美,無瑕的五官、完美的身材肌膚和優渥的家世背景,能被這樣的女孩看上,任誰都會感到光榮。
可惜她看上的是他,一個將她帶大的男人,她的二哥。他一心將她當成妹妹、認定堇韻才是自己要的女人,並且固執相信愛情是種無聊、無意義、根本不該存在的事情……
他不得不承認,愛上他,她真的很倒霉。
這段日子,即使她仍口口聲聲喊他二哥,但兩人都知道不一樣了。
畢竟就算沒有血緣,哪個哥哥會天天和妹妹上床?哪個哥哥會在不見妹妹兩個鐘頭時,就感到莫名心慌?
不知不覺間,他開始用不同眼光看待亮亮,她的可愛、她的聰慧、她的堅強、她的勇敢……一點一滴的滲入他心底。
他喜歡她,和以前一樣多,但角度不同了;他疼惜她,程度和從前相當,但方式不同了。
逐漸地,他在轉變了,或許她沒有發覺,但他明白自己對她,已然不一樣。
「哥,好癢……」她笑著醒來,抓住他撫她臉龐的大手。
被當場逮到,他有些尷尬,連忙抽開手,轉身下床。「不早了,要上班了。」
「我今天能不能請假?」
他皺眉回身,手掌貼在她的額頭上。「你不舒服嗎?」這丫頭從不怠職的,就算感冒得七葷八素了,還是會堅持到辦公室里坐鎮。
「嗯,好累——」話沒說完,他已經把溫度計往她嘴巴塞,她推開他的手,笑著說︰「不是生病啦,是昨天應付A級豬頭,太耗體力了。」亦驊挑眉。耗她體力的不是應付A級豬頭吧?應該是他昨晚的需索無度。
他沒好氣地把她拉了起來,用不容商量的語氣說道︰「不行,今天下午有季會報。」
「豬頭說今天要打電話到辦公室給我。」
「我會讓秘書過濾電話。」
「這樣會不會惹火劉伯伯?」那可是劉伯伯最看重的「接班人」耶。
「惹火就惹火,反正你以後不會再參加任何相親宴。」
意思是……她再也不必為了讓他心安,跑遍各大餐廳讓人品頭論足?他不再積極地將她往外推了?
亮亮笑逐顏開。如果這種情況可以稱之為進步,那麼這個進步,絕對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成就。
「那,我們一起去公司吧。」說完,她飛快下床,拿出該吃的藥丸當著他的面吞下。這個舉動和她去相親一樣,純粹為了讓他安心。
他不愛小孩,她就不愛,反正不是所有的女人都適合當媽媽。他喜歡兩人的關系停在這個點上,那麼她就不躁進,耐心地追隨他。
「不行,我今天有別的事,你先進公司。」
「什麼事?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嗎?」最近,她已經跟他跟成習慣了。
「你早上還有別的事情。」
她頓了下。對喔,和新進員工的座談會,那是爸爸訂下的規矩,也是讓新進員工在最快時間內對公司產生向心力的好辦法。
「那你要去做什麼?幾點回公司?」
「我一些事情要先做安排,因為兩個星期後,堇韻要回來了。」
簡短的句子,卻在亮亮心里投下震撼彈。
姐姐要回來了?她不是在美國待得很好嗎?不是愛情事業兩得意?不是發下豪語要當一輩子的美國人?
才一年啦,姐姐才去了一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