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大廳中,肅然的氣氛壓得人們難喘氣,謀士們彼此相覷,沒人敢發出一丁點兒聲音。
壢熙對所有人怒目相向,憤怒的目光一寸寸凌遲著眾人神經,大家紛紛低下頭,與半刻鐘前,人人搶著說話的情景大相逕庭。
他緊握的拳頭浮著青筋,拳側一片通紅,忿忿的臉龐充滿不平,在幾個連續的深呼吸之後,緩慢地,嘴角揚起一抹冰冷笑意。
他不笑還好,一笑起來,所有人仿佛全被他狠狠蹂躪過似地,禁不住一陣陣哆嗦起來,距離門近的,立刻起身告退,加快腳步遠離大廳。
不久,滿屋子的人全走光,只剩下不怕死的文師父和公孫毅待在原地。
壢熙終于開口︰「師父當真這般看輕我,認為沒有陸丞相襄助,我便爬不到東宮位置?」
事情緣起于汪公公來府宣讀聖旨,皇帝將陸家二千金賜婚給壢熙。
這個消息于壢熙而言是青天霹靂,打得他頭昏腦脹,偏偏不懂看眼色的謀士們,還一人一語大贊皇帝聖意。
他們說︰皇上再度為王爺和陸家賜婚,代表王爺是皇帝心目中太子的不二人選,說陸家定能成為王爺最堅強的後盾,與韋氏抗衡……
眼觀眾人的興高采烈,壢熙狠狠澆了他們一頭冰水。他一掌擊上桌面,怒聲道︰「我絕不會娶陸茵芳!你們誰要、誰娶去。」
壢熙在心底月復誹,皇帝就那麼想改行當紅娘?很可惜,陸茵芳不是他的崔鶯鶯,便是想亂點鴛鴦譜,也得找本譜來讀一讀。
把小姨子嫁給姊夫?這種劇情虧皇上想得出來,以為在演天龍八部嗎?拜托,就算是喬峰,到最後也沒有因憐生愛,和阿紫湊成一對。
鮑孫毅偷覷壢熙的神色,看著他犀利森然的眼神,他本想勸解兩句,「紅塵百劫生菩提,煉獄火焰化紅蓮」,許多事在絕望中也孕育著生機,咱們先把陸茵芳娶進門,後續……可所有的話,在視線觸上王爺凜冽肅然的目光後,半句都說不出口。
鮑孫毅緩緩吐氣。
王爺變了,自從失億之後,變成截然不同的人,在以往,與陸府聯姻這種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事兒,他連考慮都不必,自會點頭承應,現在竟然……
唉,誰教王爺的生活中,只剩下陸茵雅,他將救回來的陸茵雅安置在一幢小屋里,並派端風和立羽專一保護。
王爺日日前去見她,他不再對涂詩詩專寵,他驅逐府里的眾女子,一心一意對待陸茵雅,兩人如膠似滾、濃情蜜意,片刻分開不得。
可誰也沒料到皇上竟在此刻頒下聖旨,讓王爺迎娶陸府的另一名千金陸茵芳。
方才听完聖旨,他暴跳如雷,指著汪公公鼻子說︰「寧拆十座廟,不壞一樁婚,擋人姻緣可是要衰八代的……」
這話說得重了,倘若傳到皇帝耳里……皇帝會不會衰八代不知道,但第二代肯定會遭殃,而那個第二代,百分百是听完聖旨、暴跳如雷的這個。
幸而汪公公听不懂他在說什麼,滿頭霧水說︰「王爺想差了,皇上不是擋婚,而是要促成一樁良緣吶。」
緊接著,就是不明就里的謀士們,一人一句夸贊這起婚事,說得王爺怒火中燒,劍眉狼藉,面如青霜。
幸好汪公公在文師父的陪同下,先一步離開大廳,沒听見接下來那句「我絕對不會娶陸茵芳!」
王爺狂怒得甩了袖子就想往皇宮里跑,他一心要求皇上收回成命,他們怎能任由他胡來,自然是幾個人合力將他拉住。
幸好文師父及時回廳,見情況混亂,想也不想、伸出手指、東戳西戳,上上下下不曉得點了王爺多少個穴位,使得他手腳不能抬、頭身不能動,全身上下還能順利運作的,只有嘴巴。
在滿屋子人被他凌厲眼光嚇走後,壢熙問︰「師父當真這般看輕我,認為沒有陸丞相鼎力襄助,我便爬不到東宮位置?」
文俱翔望著他,一瞬不瞬,堅定回答︰「是的。」他的確需要陸承相大力襄助。
「既然龍壢熙是個需要依靠女人裙擺,才得以成事的庸碌之男,師父何必在我身上下工夫?」他回盯著文師父,倔強地不肯轉移目光。
「王爺以為進宮,就能夠讓皇上收回成命?」文俱翔冷聲問。
「能不能讓父皇收回成命,端看本王的能耐。」
壢熙咬牙切齒,如果嘴巴可以代替腳,他便是用爬的也要爬進宮里,鄭重向皇帝表明自己的立場。
他不是龍壢熙,他是穿越而來的黎慕華,龍壢熙早在壅熙買通江湖人士下毒時,已經斃命。
而黎慕華是生長在二十一世紀的男子,一夫一妻的觀念深植于心,王府里面,那位趕不走、推不開的涂詩詩已經夠讓他傷腦筋,他為什麼要再娶進一個陸茵芳,嫌麻煩不夠多嗎?
他穿越,是為了成就自己和雅雅的三世情緣,是為了圓滿兩人的愛情,他才不是想來這個時代當皇帝,創造一番轟轟烈烈的家國大業。
若非這段時間里,公孫毅、文師父、皇太後,以及……一堆人的期待和耳提面命,讓他漸漸明了,龍壢熙對這個時代應負起的責任,他早就帶著雅雅遠走高飛。
「王爺,您真的……想不到嗎?」公孫毅考慮半天,遲疑出口。
以王爺的城府,斷然不會猜不到皇上的心思,可……猜得到還執意這麼做?王爺依恃的是什麼?
壢熙眼楮一轉,怒氣轉到公孫毅身上,如果不是公孫毅拉住自己,他早就進了宮,把意見充分向皇帝表明。
陡然接收到壢熙充滿敵意的目光,公孫毅全身一僵,不管了,不管王爺猜不猜得到,他都要把話挑明。
「王爺當真認為,皇上不知道王爺埋了棋子在宮里?不曉得王爺的隱衛們齊力救下王妃?」
壢熙雙目猛然一張,什麼!意思是皇上知道雅雅還活著?龍壢熙是在皇上的默許下救回雅雅?
「公孫先生,你小看王爺了,王爺怎麼可能如此天真,他只是在冒險,並且認為自己有機會贏皇上。」文俱翔淡淡說著,他始終認為壢熙的「失憶」是種偽裝,目的是為了松卸皇後和壅熙的心防。
壢熙心思轉轉繞繞。
文師父講得不對,他是真的過度天真,以為自己做事無人知曉,以為把雅雅保護得很好,沒想到,在這個沒有針孔攝影、沒有竊听器,沒有一堆科學器材輔助的時代里,皇帝的情報網比他所知道的還要密。
可……皇上是怎麼知道的?因為文師父嗎?他告訴皇太後,而後母子連心,于是皇帝知內情?
文俱翔發現壢熙眼底的質疑,嗤笑一聲,否認道︰「不是我,陸茵雅之事,我從未告訴過皇太後。」
事實上,整個王府里,大概只有謹言、公孫毅和自己曉得陸茵雅還活著,他甚至相信,皇上也沒把陸茵雅未死的消息,透露給皇太後。
「既然父皇知道,為什麼還要把陸茵芳嫁給我?」
鮑孫毅回答︰「我認為,把陸家二小姐嫁給王爺,恰恰是皇上對王爺的厚愛,一來,王爺可以藉此得到陸相爺的助力,二來,陸茵芳是王妃的親妹妹,倘若將來王爺把王妃帶回府里,兩姊妹必能親密相處,不教王妃的秘密外傳。況且姊妹雙雙效法娥皇女英,不也是佳話一段?」
姊妹同侍一夫?娥皇、女英佳話一段?見鬼了!這叫、叫做變態,在現代是會鬧上社會版頭條的大笑話,他絕不做那種變態鬼。壢熙偏過臉,心底輕哼一聲。
文俱翔接道︰「不管你多有自信,朝政不是單憑一個人之力可以做好的,你有能,還得有權,那個權來自……」
「來自百姓,百姓讓我為他們做事,我便全力以赴。」
他搶過文師父的話,雖然他比誰都明白,政治這種東西骯髒又黑暗,再好的政策都需要壞的人來配合才能完成,但他就是不甘心承認。
「所以,你自信有民間的好聲譽,便可以在朝堂上一帆風順?」
文師父幾句話,問堵了壢熙。
「你千萬別忘記,使是皇上再怎樣聖明,他都是皇帝,他的性格、他的尊嚴,都不容許你忤逆違抗,如果你當真做絕了,讓他沒有台階下,你在乎的人,他不會在乎。」
他不想恐嚇壢熙的,但眼前似乎除了用陸茵雅的性命來威脅壢熙之外,別無他法。
鮑孫毅見壢熙沒出口相抗,似乎將文師父的話給听了進去,他跟著苦口婆心說︰「王爺,君無戲言,如果您決意抗旨,那麼您失去的絕對比您所能想象的還多,王妃已為您走一趟鬼門關,難不成您還舍得她再為您冒險犯難?」
打蛇打七寸,他們的話就打在壢熙的七寸上。
壢熙听明白了,為帝位,他得娶;為掌握權力,他得娶;為雅雅,他更得娶!就算再憎恨痛惡,他都無法改變這個皇權當道的世紀,皇帝要你往東,你就是不能往西。
他沒忘記,曾經,為了國家朝廷,皇帝想要犧牲掉龍壢熙,若非雅雅強出頭,壢熙早就失去入主東宮的資格,一個連兒子都可以犧牲的男人,怎會吝嗇犧牲一個過去式的媳婦?
他比誰都明白,他們的話不只是恐嚇。
可,要他娶他就娶嗎?哼……從來,不管前世或今生,他的人生只掌握在自己手里。
「替我解穴,我要出去。」壢熙淡聲說道。
「去哪里?皇宮嗎?」文俱翔淺淺一笑,替他解開穴道,察顏辨色,他明白方才一番話已讓壢熙清楚自己的冒險計劃根本不可行。
「文師父……」公孫毅想出口阻止,已經來不及。
「別擔心,公孫先生,壢熙是個明白人,他比誰都清楚,便是他有本事把陸茵雅藏到天涯海角,皇上也絕對有辦法把人給追回來、取其性命,為了保住茵雅,壢熙一定會奉旨迎親。」文俱翔說得萬分篤定。
壢熙望著文師父,他沒說錯這是個自己不熟悉的時代,這個時代以一種他不理解的規則在運行著,他來了,能改變的有限,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只能選擇妥協將就,但……會有辦法的、他會找到辦法……
重重嘆息,他起身活動活動手腳,往門外走去。
「王爺……」公孫毅憂心忡忡追上前,拽住他的衣袖。
看著公孫毅一臉擔心,一個難纏的主子果真是屬下的大麻煩,壢熙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不進宮,我去溫室看看。」
鮑孫毅點頭舒口氣,王爺的話是不是代表,就算不情願,他也會遵旨迎娶佳茵芳?
壢熙心煩,坐在馬車里,兩道濃眉在額間打結,眉梢的疤痕皺出扭曲猙獰。
兩天過去了,他在腦海里不斷假設新局面,不斷想辦法突破現況,盡避他現在身處皇權時代,他也不會一味妥協,因為他的妥協,傷害的不僅僅是雅雅,連雅雅的妹妹也會受牽連。
推開簾子,他催促車夫幾聲,車夫微訝地偷覷壢熙一眼,今天……王爺看起來局促不安,發生什麼事嗎?
揚起馬鞭.他抽了馬幾下。
車子來到雅雅住的小屋,壢熙跳下車飛快敲門,才敲第一聲,端風就在門後頭出現,听音辨人的功夫,他早已爐火純青。
壢熙進屋,屋里靜悄悄地,多話的銀月不知道跑哪里去,只有雅雅一個人站在牆邊,傻傻地望向窗外,她偏著頭,思緒不曉得飛到哪一度空間。
壢熙放輕腳步,把帶來的木匣子放在桌上,走到她身後,伸出手臂自她身後圈抱住她。
倏地,一股暖意包裹,雅雅回神,側過頭,他在她頰邊印上一個親吻。
「在想什麼?想得那麼認真。」他柔聲道。
有她在懷里,壢熙滿足輕嘆,真希望時時刻刻、分分秒秒不分離。
「想你。」她實話實說。
她已經想他一整天,也想謹言轉速的話,她說壢熙對著空氣,不明所以地久吼人叫︰「有沒有听過鶼鰈情深、鴛鴦不獨宿?有沒有听過忠心不渝、此情鑒天地?住哪人要求女人為自己忠貞的時候,憑什麼男人從不要求自己對女人忠貞?這輩子,我只愛一個女人,她叫做陸茵雅……」
謹言說︰王爺的口氣是那樣的毅然決然,毫無商量余地,王爺他,是真的愛王妃。這句話,足夠了。在日日夜夜翹首盼望後,她終于盼來他的鶼鰈情深、他的忠貞。「想我什麼?」他的手像條繩子,綁著她的腰、圈起她的心,他的身子緊密地貼合著她的後背,臉頰與她相親。
她倚著他的溫暖,他汲取她的香氣,兩人是這樣的親近,親近身子、更親近兩顆心。
「想你說的那個溫室,能種出那麼多花,一定很美。」她說著,嘴角露出柔柔笑意,但眼底埋著淡淡哀愁,她不確定,這樣的依靠……還能持續多久。
她的手覆著他的手背,那樣大、那樣溫暖、那樣予人安全的大手呵,為什麼他們不早一點像現在這般,為什麼不早一點情投意合?
「對,很美、美得不得了。屋子已經快蓋好了,過兩天我讓人去那里收拾妥當、置辦些東西,再添幾個下人,你就可以搬過去。」
「那里離京城有一段路,你恐怕不能經常來看我。」
「對,不過我會想辦法,每隔一天去見你一回。」雖然路途遙遠,但他並沒有打算讓遙遠路途遙遠了兩個人。
「壢熙,我怕。」她抓起他的手,貼在自己胸口。
「怕什麼?」
「怕太想你,想得睡不著。」
「那我讓人繪一張我的畫像,讓你隨時隨地看得到。」
這個時候,他有股大喊三聲童女的,他想叫童女幫他送一部數位相機,他願意做足各種表情,讓雅雅隨時隨地都能看到自己……不對,如果可以送數位相機,他應該讓童女送輛保時捷,縮短他往返王府和溫室的時間,讓兩人可以天天見面。
「你在想什麼?」雅雅轉過身,仰頭問。
「怎麼了?」
「我說好啊,可不可以順便把我畫在圖紙上,就像現在這樣。但你心不在焉。」她嘟著嘴,微微撒嬌,可心底,抽痛著。
他還在想著即將到來的婚禮嗎?還在想著該如何說服皇帝,放棄陸府聯姻嗎?傻蛋!君無戲言吶,皇上說的話就算不對,下面的人也只能按著頭,一路行到底。
謹言是對的,她也是對的,除非她離開,壢熙根本無法專心面對自己的未來,那條充滿荊棘坎坷的天子路呵,那般難行,她既幫不了他,又怎能處處阻礙?
壢熙低下頭,與她四目相對。「我在想,有沒有一種叫做任意門的東西?」
「任意門?那是什麼?」
「是一扇可以變大變小,可以收在口袋,也可以立在地上、變成一道真門的東西。不管你在多遠的地方,我都可以在門的這邊喊︰『我要到有雅雅的地方』,然後打開門,跨一步,就直接走到你身邊。」
「如果真有那種門,可不可以,也送我一扇。」
「你想去哪里?」
「去……」她想半天,只想到一個最想待的地點。「去有你的地方。」
壢熙笑開懷,捧起她的臉,細細審視她的眉目,這女孩的學習能力很強,才短短幾個月,就敢表達自己的真心意,勇于對他甜言蜜語,很好,不枉費他的用心教導。
他的額頭貼上她的,笑問︰「雅雅,我今天說過我愛你了沒有?」
「還沒有。」
「好,那你要好好記住,我愛你。」
「記住了,ILoveYou。」雅雅滿懷抱歉,因為他那麼愛她,她那麼想待在他身邊,可最終,他們只能勞燕分飛。
听見雅雅這句,壢熙笑得像賊貓偷了腥。
他誆她,這洋文的意思是對不起,她被騙了,每回感到歉意,她便說一次「我愛你」。
「你又有什麼事對不住我?」他問。
「對不住,我還沒辦法……說出那三個字。」他最想听的那三個字、他天天說幾遍也膩不了味的字。
「沒關系,你還有時間慢慢學習。」
「嗯,終有一天,我學得會。」
「不急,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讓你慢慢學。」她用力點頭,用力擠出笑容,然後又在心底輕輕說一聲︰ILoveYou。「過來,我要送你一個禮物,猜猜看,是什麼?」他拉起她走到桌邊。「是花嗎?」
上回他送的玫瑰,美得讓人心喜,插在瓶子里,她一遍遍想著它們的意義,他說三朵玫瑰代表我愛你.九朵代表天長地久,合起來便是他愛她,天長地久。
他還要再送她一份天長地久?不必了,那花雖然已經凋零,但那個「天長地久」,始終存在她心底。
「你喜歡花嗎?放心,很快那一大片溫室都是你的,想要多少花就有多少花,所以今天不送你那個。再猜猜。」他拿起木匣子,炫耀似地在她面前晃兩下。
「男人送女人東西,不外乎華服、金玉飾品。是哪一種?」她看一眼木匣子,心里猜,大約是後者吧。
「我這麼沒創意嗎?」他笑著捏捏她的臉,不錯,養胖了一點點,以後生兒子才不會太辛苦。
「創意?」她沒听懂。
「與眾不同的意思。」
「又是洋文翻過來的新詞兒?」
「對,快猜猜,我真的拿了好東西來送你,你一定會高興得跳腳。」他得意地一彈指。
「跳腳?我豈會那麼沒有家教。」她橫他一眼,那種行為是小家小戶的女子才會做的。
「誰說跳腳沒家教?那叫做真情流露。雅雅,我喜歡你真情流露,不喜歡你壓抑情緒,快樂的時候,就跳舞、就大笑;生氣的時候就大吼大叫,把滿肚子不愉快全吼出來︰傷心的時候,就掉眼淚、大聲哭號,難受的時候,寧可找個人捶幾下,也別偷偷躲在角落里哭,懂嗎?」
茵雅失笑。「我要捶誰啊?」
「捶我啊,我不在的時候就捶端風,他個頭夠大,你怎麼使勁兒,都傷不了他。」
茵雅忍不住失笑。「像你這個樣兒,怎麼教導得出大家閨秀,將來你的女兒可是要當公主的呢。」
「女兒?」他滿臉驚喜。「你打算替我生孩子了嗎?好,我們就生個女兒!」
他說得她滿臉通紅。「我哪有說這個。」
「不說也沒關系,做就成了!」他一把抱住她,把她收進自己懷里,親親她的額頭、親親她的臉,他的唇停留在她耳畔,緩聲道︰「記住哦,我不要兒子,我要一個像你這樣美麗聰慧的女兒,我不想她當大家閨秀,我要她自由自在、快快樂樂,不受俗世上的無聊禮儀束縛。想要教出這樣的女兒,你這個當娘的,得先丟掉那些無聊教條。」
說完,他很不受教地低下頭,用力吻上她的唇,很熱情、很激動、很驚天動地的……法式熱吻。
他吻得她心眺加速,呼吸失去頻率,他吻得她把女誡、婦德全擠出腦外。
壢熙松開她時,發現他懷里的小女人,雙頰酡紅得誘人。
她傻了,傻傻地盯著他的唇,他呆了,呆呆地望著她的臉。
一個吻,把兩個人的腦子在轉瞬間變笨,笨笨的男女就杵在同一個定點、維持同一個動作,回想剛剛的驚天動地。
不知道兩人互看了多久,是一輩子還是一秒鐘,沒有三朵或九朵玫瑰,他們在此刻找到天長地久。
壢熙先一步回神,他把木匣子打開,秀出里面兩張人皮面具,想開口說話,卻發現喉嚨緊得很,倒水,喝一口、喝兩口,然後把第三、第四口喂到她嘴里,兩人才算真正回魂。
「這是文師父給的,戴上它,你會換上一張新面孔,絕對不會有人認出你,明天下朝之前,我讓謹言先過來幫你打扮打扮,然後,我們去軍營練兵,然後,去大街上吃吃喝喝,然後,再帶你騎馬踏青……好不好?」他講了很多個「然後」,每個「然後」都讓茵雅開心到不行。
「好。」她點頭。
「高興嗎?」
「高興。」
「既然高興,為什麼沒表現出高興的樣子。」
「要……怎麼表現?」
「嗯,像我這樣。」壢熙想了一下,決定學「少女時代」裝萌,他一面小跳步、一面拍手,臉上笑容燦爛,嘴里輕喊︰「好棒哦,萬歲、萬萬歲,我終于可以出去玩!」
看他學小女孩的模樣,茵雅再也忍不住,不計形象地捧月復大笑起來。
終于暢懷大笑……她的「不計形象」扯動了他的嘴角,他在乎她的開心,在乎她的快樂,在乎她的幸福是不是他親手所給。
雅雅,他要愛她,三生三世、五生五世、十生十世……他要在每個輪回里,在每個相錯身的時機點,找到她、愛上她,並且承諾她——唯一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