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敬陽二十八歲,外表玉樹臨風,風流倜儻。
他身上穿著蘇杭最好的錦繡袍子,腰間掛著從遙遠西域購買回來的七色寶玉,腳上踩著京城頂級工匠納制的千層底緞面布靴。
他出門,騎的是遍體純白、半根雜毛都沒有的高頭駿馬。他進屋,坐的是千年成材、質地上佳的黃梨木曲腿椅。
他听戲,一定听京城程家戲班當家花旦程璃俞的曲子。他吃飯,一定吃宇內樓從不見客但聲名震京師的大廚的精心之作。
「可這又如何?」周敬陽嘆了口氣,發現心中煩躁更甚。
衣、食、住、行都頂級算得了什麼?誰讓皇帝是自己的親爹,不花他又花誰的呢?
但為什麼,自己偏偏是大皇子,而且還不是皇後所出。
周敬陽看著面前宮裝華服的貴妃,也就是他的親生母親,感覺前路黯淡無光,讓人提不起任何興趣。
「敬陽,娘說得你可都听進去了?」孫貴妃喝了口冰糖銀耳湯潤喉。她苦口婆心、口干舌燥地跟周敬陽講了一晚上,可到頭來卻發現兒子,還是一副油鹽不進、與己無關的死態度。
「娘。我不適合坐在那個位子上。」周敬陽百無聊賴地四處尋覓,終于看到孫貴妃的梳妝台上有個可愛的金質鏤刻小花籃。
那花籃約莫四分之一手掌大小,里面瓖嵌黑、紅、藍、紫、黃、白六色寶石,寶石旁有銀質的葉子,而花蕊則是用刻絲黃玉、紅珊瑚磨珠拼貼而成。
整個品味起來,可稱是工藝巧妙、渾然天成。
「看什麼看?那可是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跟皇上討來的。」孫貴妃看寶貝兒子盯著花籃不放,很想沖上去把花籃給藏起來。她搞不明白,為什麼別人的兒子都惦記那個皇位,只有自己的兒子惦記各色古怪玩意兒。
玩物喪志啊玩物喪志。這要是讓皇上知道了,兒子就不會再受寵,太子的位子可能也落到二皇子那陰險的家伙手中。
怎麼辦是好?為什麼自己生下了如此不爭氣的兒子……
孫貴妃戀戀不舍地把花籃放在手中,把玩又把玩後,還是遞給了兒子周敬陽——大周皇朝當今皇上的大兒子、六位王爺之首的敬王。
「謝謝娘。」周敬陽看著花籃,嘴角咧成彎月。
「謝什麼謝?娘說得你可都听清楚了?從今往後,要對朝廷之事更加留心。二皇子、六皇子他們都是皇後所出,虎視眈眈盯著太子的位置。你必須贏得皇上的最大歡心,這樣,才有被立為太子的希望……算了,改日再談此事,你外祖父對此早有安排,你多听听他的話吧。」孫貴妃見周敬陽毫不掩飾地打了哈欠,只得搖頭,讓他出宮回府。
「兒臣告退。」周敬陽听了這話,倒是來了精神,比老鼠還快,嘀溜就從椅子上站起來,從孫貴妃的屋門口跑了出去,氣得孫貴妃在他身後接連摔碎了四個小茶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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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宮門,天已經全黑了。
周敬陽得了個小花籃,高興得連馬也懶得騎。他讓自己的老管家賈成牽馬跟著,一邊玩賞那小花籃,一邊往自己的敬王府走去。
雖然衣著華麗,但他不喜歡做貴冑打扮,所以在平常人看來,他不過是個普通的富家子弟,就是面容有些嚴肅。
可壞就壞在這嚴肅上。
周敬陽把玩夠了小花籃,嘆息著把它收入懷中。他知道為什麼娘親要死要活地逼著自己爭皇位︰不僅僅因為自己是大皇子,也不因為自己的祖父是掌握重兵的孫大將軍,更不因為自己是受父皇寵愛的三大皇子之一,最關鍵的就是因為自己長了一副很嚴肅很正經的面孔,結果父皇和很多大臣見了,都覺得是莊嚴的帝王之相,于是倍加贊嘆,夸耀不止。
長成這樣子怨我嗎?難道是我想長成這個樣子的嗎?
周敬陽欲哭無淚。他深知自己的二弟,那個皇後所出的孝王才是真正適合皇位之人。容貌秀美堪比女子的孝王,並不像外表那般優柔,而且正相反,無論是馭下還是治軍,他都是六位皇子中頂尖的。可就是因為容貌,孝王反而不如他這敬王和六皇子慈王被看好。
外貌像帝王內心卻不像帝王的自己,和外貌不像帝王但內心像帝王的二弟……
周敬陽搔搔頭皮,把這繞口令一樣的痛苦丟在腦後。他敲開府門,很放松地跟下人們打招呼,讓他們準備熱水。他打算泡個熱水澡就上床看書,看困了就去睡。但事與願違,下人們苦著臉,偷偷指了指書房,暗示這位閑散王爺,孫老將軍來了。
「不是吧。」周敬陽看到下人的暗示,轉身就想腳底抹油跑掉,可剛轉過半個臉,就看到舅舅堵在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說︰「王爺回來了?」
「這個……這麼晚了,舅父怎麼還站在外面?屋里坐,小心著涼。」周敬陽把準備邁出去的腳收回,灰溜溜地跟著這位官至當朝尚書的舅舅進了書房。
「敬陽,回來了?你娘都告訴你了?」孫大將軍跟隨先皇出生入死,也是朝廷的重臣。他當年讓女兒進宮,也是希望女兒可以坐上皇後之位,為皇帝生下繼承人,可沒料到當今皇上選了先朝丞相的女兒為皇後。所幸女兒還算爭氣,生了讓皇上和朝廷眾臣都很看好的周敬陽,使得爭奪皇位的事情上,有了籌碼。
「她告訴我了。」她告訴我什麼了?她說什麼來著?周敬陽冒出一頭冷汗,他當時就顧著搜刮寶貝,壓根就沒听孫貴妃都講了什麼,但綜合參考以前的叮嚀,無非就是听外祖父、舅父的話,努力爭取案皇的寵愛,找機會打擊孝王、慈王。
「那就好。我和你舅父派人去辦了,希望這次可以得手。那慈王單獨外出,正給了我們機會,可孝王為人比較謹慎,恐怕殺掉他難度大些。」孫大將軍覺得刺殺那兩個熱門人選是下策,可皇上身體漸漸虛弱,不快些下手,等皇上把大位傳給那兩人中的一個,就不好辦了。
「哦,是這樣啊。」周敬陽總算听明白娘親和外祖父、舅父在策劃什麼了。他愜意地喝了口茶,又很不體面地將茶噴出︰「祖父,你再說一遍?」
你們干什麼了?
暗殺?
不是吧?
我的蒼天啊!
周敬陽發現自己保養好好的皮膚有加速衰老的趨勢。他把顫抖的左手背在身後,用僵硬的右手舉起茶杯,苦笑著對橫眉豎目的舅父道︰「我只是想知道成功與否。」當然,最好不成功,否則我不就成了殺弟的千古罪人。
「尚未有音訊。你放心,爹爹和我都會全力把你扶植上皇位。」孫尚書板著臉,指著周敬陽書房里的擺設道︰「我們努力,你自己也要爭氣些。不要總把心思放在這等奇巧之物上,多花時間思索皇上喜歡什麼,你又比那兩個人多什麼優點。」
「舅父說得是。」周敬陽打了個小小的哈欠,還很不講究地抻了個懶腰。心說講老實話,自己比那兩個弟弟,只多缺點,不多優點。
「敬陽,我們都是為了你。日後你登了大位,你娘才能不受皇後和其他妃子的氣。」孫尚書看周敬陽懶散地縮在太師椅上,恨不得把手指戳到他的鼻子上。
「舅父,不要那麼夸張好嗎?我娘怎麼可能受氣?外祖父是大將軍,您是尚書,她自己是貴妃。海外有什麼珍奇的進獻,父皇都會賜給她。明明生活得很滋潤嘛。」周敬陽對舅父睜眼說瞎話表示不贊同。
「敬陽。現在是好,可你看看孝王對你的態度。將來若是他登大位,還有你的好日子過嗎?」在兒子、女兒的攛掇下,孫大將軍也滿懷憂慮。外人不了解周敬陽,他從小看周敬陽長大,卻知道外孫是什麼個性。可如今孫家已經跟二皇子的派系對立上,根本就是騎虎難下,周敬陽就是想躲清閑也不可能了。
「外祖父教訓得是。敬陽記在心中了……啊……呵……好困啊……」周敬陽揉揉眼楮,制造出惺忪睡眼模樣。
「……罷了,總之就是讓你有個準備。爹,我們走。」孫尚書見寶貝外甥又開始逃避,就一跺腳,拽了父親往外走。
「啊,外祖父、舅父,你們不再坐一會兒……賈成,送客啊~~」周敬陽不敢讓喜悅爬上眼角,他等孫家父子快走到王府門口才假模假式地挽留,氣得那兩人走得更快,騎上馬就加鞭而去。
听到馬蹄遠去聲,周敬陽很無奈地走回了自己住的煦日園。擺月兌了桃紅、柳綠、陽春、白雪四個侍妾的糾纏,他獨個躺在了臥室的床上。
「芭蕉啊,你說為什麼她們都喜歡纏著我。」享受著貼身小丫環的捶腿伺候,周敬陽瞪著雙眼呆呆看向房梁。
「因為她們都想為王爺生下一男半女嘍。」名喚芭蕉的丫環年紀不大,剛十四,雖然這在鄉下是嫁人的年齡,但在京城,還算小。她是九歲那年進府的。那年冬天特別冷,她和年近七旬的祖父從江南一路討飯到京城,結果祖父凍死在京城的屋檐下,而她則被外出賞雪景的周敬陽揀回了敬王府。
『揀的小丫環,你們說是不是很像瓷女圭女圭?』
她還記得周敬陽把她當物品一樣在整個王府炫耀,但是,她心中卻一點也不介意,因為她知道,那個寒冷的夜里,只有周敬陽一個人肯替她安葬凍成紫黑色的祖父,也只有周敬陽一個人,肯為她溫暖冰冷的雙手。
「那你說她們替我生下一男半女有什麼好處?」周敬陽翻了個身,讓小芭蕉繼續敲背。
「那樣她們就有可能變成王妃,或者側妃……嗯,其實,芭蕉覺得,她們可能是在想,如果日後王爺當了皇上,她們就可以母憑子貴,享受榮華富貴了。」小芭蕉很認真、很努力地想了半天,終于給了周敬陽肯定答案。
「那你說為什麼她們認為我日後能成為皇上?」周敬陽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看著小芭蕉。
「府里的人都這麼說,還能有錯?王爺,她們還拜托我來問你最喜歡哪位姑娘呢。」小芭蕉眨眨眼,沖周敬陽露出微笑。
「這樣啊……那見到桃紅你就說我喜歡桃紅,踫到柳綠便說我喜歡柳綠,至于陽春、白雪兩人,你也這樣說。懂了嘛?」周敬陽坐起來,拿起床旁桌上的翡翠小茶壺,呷了口山楂湯。
「懂了,這樣她們就都會私下給芭蕉謝禮……王爺,你要不要分一份?」芭蕉抬起手,把別人賄賂的玉鐲給周敬陽看。
「呵呵,你自己留著。我交待的你辦好了,我另外有賞賜。下去吧。」周敬陽模模芭蕉的頭,讓這個機靈鬼退下。
「是,王爺。請王爺也早早歇息。」芭蕉跪下磕了個頭,將周敬陽從古董店高價購回的古董書捧給他後,便躡手躡腳退出門去。
周敬陽的睡房很樸素,沒有太多裝飾,但床旁邊,卻擺放了兩排桐木清漆的架子,上面擺了他從各家店、各個大臣、幾個宮妃手里高價買來的珍奇玩意兒。第一排,第一橫隔上,就是二十來冊古書。
每天晚上周敬陽都會看看收藏、翻翻書才合眼。不看到這些寶貝,他是絕對不會安心的。起碼,給府里人的印象是如此。
「我都表現得如此玩物喪志了,怎麼還不放過我?」周敬陽跳下床去,把古書放回架上。跟在皇宮、書房里那種愜意不同,他的眉毛擰在了一起,眼中的愁色也不再隱藏,很明顯地投射在古董架上,沉重又無奈。
明明不適合,明明不想做。可偏偏,有人卻逼著自己往那個位子上爬。
遛狗逗鳥有什麼用?醉心奇巧之物有什麼用?種種韜光養晦的手段還是不被放在眼中。舅父父和娘親為了權勢,攛掇外祖父指使人捧自己上位,害得朝廷分成兩個派系,斗爭不已。
「娘、外祖,你們非要把我逼上絕路嗎?」周敬陽想到小丫環芭蕉的回答,愁色更重︰府里隨便一人都知道自己有可能當皇上,這話真真假假傳了出去,那耳眼通天的二皇子會如何想?加上祖父、舅父還派了人暗殺他和六弟……
「這筆帳,你肯定是要算到我的頭上了。」自言自語,周敬陽覺得孝王那陰冷的面容就在眼前。可不管如何,娘親永遠是娘親,外祖父永遠是外祖父,那種無法割舍的血緣關系讓他下不了決心,只能隨波逐流地任由外戚孫家擺布。
听天由命,自生自滅吧。
周敬陽發出一聲長嘆。吹滅桌上燭火,他推開窗子,看到窗外那輪高懸的明月缺了好大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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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而堵之,不如疏而導之。
可疏而導之,又不見其效果。
不見其效果,未免心驚肉跳。
心驚肉跳,導致噩夢連連……
翻來覆去,周敬陽一覺睡到次日後晌午。他做了三、四個古怪的夢,才頭暈暈地睜開了雙眼。
懶洋洋地從床上坐起來,他用玉棰敲了下小銅鑼。屋子外,等候已久的小丫環芭蕉听到鑼響,便端了水進來,伺候他洗漱。
洗臉、漱口、梳理發髻。
芭蕉替周敬陽打理好外表,就打開了衣櫃問道︰「王爺,你今天去哪里啊?」
周敬陽的衣櫃就在他臥房里。春夏秋冬,四季俱全,綾羅綢緞,一樣不少。上朝、入宮、見大臣、會親朋、上街閑逛,不同的場合有不同的衣服。而他最喜歡的,便是那些富家紈褲子弟打扮的裝束。
有點品味,有點炫耀。給人「扶不起的阿斗」那種感覺的最好。
周敬陽揉揉似乎落枕的脖頸,指著最素氣的一件道︰「今天就這個吧。」
「是。」拿起那件洗得發白的淺灰色長袍,芭蕉知道周敬陽的心情又不好了。只有心情不好,周敬陽才會穿這件不起眼的衣服,然後揣起大額銀票,獨個到街上轉,不把錢花光,絕對不回來。
「等下,你替我取一千二百兩銀子,給桃紅她們四姐妹分分吧。就說我今天心情好,打賞的。」周敬陽想到昨夜外祖父說派人刺殺弟弟,估計那兩個弟弟也不會善罷甘休,而既然這樣,不如早作打算,找些機會把府里的女眷、老僕送走,免得殃及大家。
「是。王爺慢走。」
听到芭蕉清脆的回答聲,周敬陽帶著煩憂出了王府,慢悠悠朝平南大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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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南大街是大周皇朝建立伊始才有的,本是紀念一位開國元老平定南方的功績,但後來那位元老歸鄉,這塊地就賣給了商賈,漸漸形成了古玩字畫集市,中原各地的藏家都雲集于此,或賣或買,把那些古舊玩意和珍奇之物銷往各州。
周敬陽溜溜,先進了家首飾店。從招牌看,這家首飾店買的不是新物,而是那些歷經數人的舊貨。
「這位公子,可有您看上的?讓小的介紹幾樣可好?」店主過來招呼。
周敬陽衣服雖舊,但質地很好,加上頭發梳理得整齊,沒什麼落魄樣子。所以店主的態度還是很殷勤。
周敬陽從女子的耳環、手鐲看起,一只看到了花簪、玉佩,最後目光才定在角落處的盒子上。那個絨線盒里躺著個扳指,淡淡的粉色中摻雜血絲樣的紋路,光潔剔透,圓潤樸素。拿起來,手感溫潤卻不滑膩。
「就這個吧。」周敬陽問了價格,也沒還價。把銀票交給老板,待他把扳指盒包好後,周敬陽便將小包揣入懷里,走出了首飾店。
可剛出首飾店,還沒走幾步,周敬陽便和一個人迎面撞上。走神思考事情的他茫然抬頭,卻發現面前的人消失了,而微鼓的胸前卻塌了下去——扳指不見了。
偷兒?
周敬陽慌忙回頭,想要找到那人,可茫茫人海,卻無片個嫌犯。每個人都有條不紊地做著自己的事情,神情自若,絲毫沒有察覺周敬陽的異樣。
「該死了。」
郁悶地繞著首飾店門口走了幾個來回,周敬陽愣是看不出附近的人哪個像偷兒。
「公子,您怎麼了?」首飾店老板以為他想退貨,不由自主地守在了門口,將錢袋護得緊緊。
「無事。」算我倒霉吧。周敬陽哀悼著那個扳指,又把腳步邁向了樂器店。
身在皇家,周敬陽對音律也小有精通。年幼時,他還跟幾個兄弟一處研究過古琵琶譜,可隨著年齡的增大,那些稍帶歡樂的童年也同秋日落葉般,成了枯黃的往事。
「公子,鄙店剛從西域進了些新貨,您看看?」店主對周敬陽有印象,知道是光顧過的主顧,言語間便很討好。
「哦,哦。」周敬陽從回憶中清醒,不住點頭,逡巡起店中樂器。
由于多是私人買來收藏把玩,所以這店里只賣些普通人家用的小樂器,像是笛、古箏、笙、瑟、塤、三弦等中原常見的,擺滿了店鋪。至于塞外人用的胡笳、畫角、月琴,西域人用的哈爾扎克、薩朗濟,也能在角落處看到,從上面無半點浮灰來看,銷路也是不錯的。
「那碧玉簫給我看看。」周敬陽讓老板把擺在店里,最顯眼處的錦盒捧過來。以他多年經驗來看,這碧玉簫不過是個樣子貨,當成樂器不見得如何好,但留著把玩、擺闊,倒還很合適。
「公子,您要這個?這個可是小老兒遠赴西域,歷經千難萬險……」店主剛要吹噓一番,就見周敬陽微笑著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買貨便是識貨人。說底價。」周敬陽沒心情討價還價。他把碧玉簫放回錦盒,打算如果老板的回答不合心意,便拔腳就走。
「呵呵,呵呵。」老板見周敬陽不屑一顧的模樣,便干笑了兩聲,在他耳邊低語道︰「一百七十兩,再無二價。」
一百七十兩?最多只值一百五十兩吧?
周敬陽斜眼看了看老板,還是伸手掏出三張銀票︰不管怎麼樣,老板沒有個當皇帝的老爹,不能整天吃喝玩樂,還要顧及家小。他付了一百七十兩,又請老板將找還的三十兩兌成碎銀,打算逛到夜深後,去宇內樓找個安靜的角落吃頓飯,听場程家戲班的新戲。
把碧玉簫送給芭蕉,她應該會很開心吧?
想像小芭蕉骨碌著大眼楮,磕頭說謝謝的樣子,周敬陽笑了。他把碧玉簫插在了腰側,信步走出了樂器店。
可剛出樂器店,還沒走幾步,周敬陽就被人從後面推了一把。他不受控制地往前蹌了幾步,待站穩腳跟,卻發現剛買的碧玉簫也不見了。
「誰?」自忖氣度算好的周敬陽不由隱隱動怒。他皺眉扭頭,見一抹青色的高大背影轉瞬消失在巷口中,抬腳追去,那巷子卻空空蕩蕩,片縷不藏。
礙于光天化日,周敬陽也不好跳上牆頭張望。他壓抑住心中怒意,琢磨是否要找京兆尹聊聊,看他對京城偷兒如此大膽有何看法,是否要考慮抓捕一下,免得哪天偷兒高興,把他京兆尹的大印幣在城頭。
「官不盡責,民不聊生。」周敬陽沉著臉在僻靜處站了片刻,才恢復平常的公子哥表情,朝古董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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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存黃金,盛世買古董。
若想積蓄家產,僅僅靠土地、經商是不夠的。畢竟天災人禍會讓莊稼歉收,官府的條例也可讓經營艱難。
周敬陽大步流星踏進古董店,視線就被一遛造型各異的生肖玉器吸引。尤其是打頭的那只小白玉老鼠,更是讓他轉不開眼楮。
周敬陽屬鼠,性喜白色。見了合自己胃口的玩意,他也不玩那些欲擒故縱的姿態,拿起白玉老鼠便把玩起來,口中還問著老板價錢。
造型玲瓏,玉質通透。放在掌心,剛剛好。合起掌,也恰好包住。
這簡直就是為自己做的嘛。
周敬陽握住白玉老鼠,眉宇間終于有了松開的趨勢。
「王爺,您喜歡就拿去,小人還能跟您要錢麼?」「恆遠號」老板跟周敬陽躬身施禮。他原先是周敬陽一個家奴的遠親,做生意虧了本避難在京城,周敬陽那日心情不錯,便讓管家賈成借錢給他開店,後來他還清款項,逢年節便到敬王府上給周敬陽磕頭,感謝周敬陽的救命之恩。
「人情歸人情,生意歸生意。這錢我讓賈成給你送來吧。」周敬陽掂量這白玉老鼠的價格,估計帶的錢不夠。
「這怎麼好。王爺……」老板跟著周敬陽的後面出了店鋪,想要解釋幾句。
「不用多說。你的心思我明白。」周敬陽一樂,沖老板點頭,「你回去照看生意吧,我還要去看看字畫呢。」
老板點頭哈腰,剛要再說些感激話,卻見眼前青光閃動,一陣風刮過,面前的周敬陽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好啊,這次改明搶了。
周敬陽看看空空如也的手掌,發現可愛的小白玉老鼠不翼而飛。再轉頭,見遠處,一個青色的背影越跑越遠。
「好本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敬陽發狠,將袍角掖在腰間,施展輕功拔腳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