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大男人泡在酒館里,邊喝酒邊聊天,甚至冒出放肆的狂笑聲,這原該是稀松平常的景象,只不過今天卻有點不同,因為打外地來的探子原敬久也身在其中。
「原來你想當兵啊?」其中一名酒客打量一下原敬久,然後點了點頭。「看你人高馬大的,當兵的確比種田賺得多。」
「是啊,所以想問問各位,有什麼可以介紹的人?替我引薦一下。」原敬久跟著附和。
「那你去找田昌友信試試吧,他是親水的奉軍,听說他在征兵。」另一個男人擱下酒杯,對原敬久說道。
原敬久的眸子里閃過一抹亮光。「親水的奉軍?那確實值得一試,不過我該上哪兒去找他才好?」
雖然嘴巴上是這麼應聲,但其實原敬久並不是真的要當兵,就算混入軍營是探查親水軍情的好方法,但他一個外地來的人,再加上身家背景不明,怎麼可能當兵?所以他的目的不過是想弄清楚,現在究竟是何人掌握兵權,以及軍營的位置罷了。
「在城里就有招募士兵的地方啊!你從酒館出去以往右轉、再直走,那個招募處就在丸子店旁邊……城南外頭的林子,好像也有軍營,只是不太好找……」喝得微醉的酒客,根本分不出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講,三杯黃湯下肚,就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了原敬久,甚至連親水的軍事重地該怎麼去都說得清清楚楚。
「多謝各位,我這就去看看,等我當兵立功、升了官職再回來請各位喝酒!」原敬久說得煞有其事,一副巴不得馬上飛奔過去的樣子。
他放下酒錢、站起身,對大伙兒揮手告別後,便準備離開這里去打探新消息。
而酒客們只是對原敬久揮了揮手,然後又繼續喝酒閑聊。
「對了,說起那個奉軍……听說他最近迷上紫煙館的孩子。」
「你是說水蓮吧!那個有名的夜華。」酒客喝了一大口酒,才出聲應道。
「水蓮……」突然听見這個熟悉的名字,原敬久不禁愣住,而他剛要跨出酒館門檻的腳也在瞬間停住。
水蓮不就是與他交上朋友的那個美少年嗎?
他們說田昌友信迷上了水蓮,那麼與水蓮相熟的官爺,以及混混口中的田昌大人,該不會就是他想查探的對象,那個掌握親水兵權的田昌友信吧!
「你們大概不曉得,田昌友信對水蓮可是喜歡得緊,不但花錢包養他,禮物還一箱一箱的送。」
「那有什麼?如果我有錢,我也想試試那孩子的味道,看他漂亮得不像個男人,听說他在床上比女人還騷。」
「難怪田昌友信成天往紫煙館跑,我看他對夜華比對領主還忠心!」
幾個酒客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聊了起來,當中不乏夾雜著幾聲狂笑,雖然他們談論的對象是田昌友信,卻免不了提起水蓮,讓原敬久听得臉上是青一陣白一陣的,即使明白自己應該與他們一同假意談笑,卻是怎麼也笑不出來。
如此說來,水蓮身上的那些衣服、首飾,八成全是田昌友信貢獻的吧!
但就算事情更是這樣,原敬久可不覺得水蓮是心甘情願當夜華的,更不是酒客口中那樣放蕩的少年。
想起水蓮那張細女敕的臉龐和無奈的笑容,他突然覺得有些心酸,听不下去了。
他識得的,是昨天與他相見的水蓮,那個體貼又溫柔待他的水蓮,不但漂亮動人,而且有幾分刻意隱藏的滄桑……
即使沒有人相信,但他明白水蓮的好,他就像池塘中的水蓮,柔女敕而美麗,出 泥而不染。
一朵散發著淡雅清香的清蓮……
那才是他所見到的水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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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意識地離開了酒館,原敬久在街上漫無目的的閑逛,雖然他明白自己還有工作在身,也該去查探軍情,尤其他連地點都知道了,照理說他應該早早完成這份工作;但是此時此刻,他的腦海里卻充滿水蓮的笑臉……
那張帶點寂寞的笑容,以及面對生與死時依然淡漠以待的言語,總是不停地在他的腦海里盤旋,讓他根本無法靜下心來思考。
在這樣煩躁的情緒下,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擊查探消息的,所以原敬久決定先回到水蓮借給他的小木屋稍作休息。
他記得水蓮說過,他今天還會出現……
他突然有股想見水蓮的沖動,那朵媲美池里白蓮的笑容,令他感受到久未接觸的人世溫情,甚至讓他萌生呵護的。
拖著緩慢的步伐,原敬久帶著混亂的思緒踏入木屋,卻沒想到屋里的墊被上,竟然躺著他正惦掛著的水蓮!
「水……」原敬久原本想出聲叫喚,卻猛地掩住自己的嘴巴,因為他發現水蓮正枕著墊被熟睡著。
大概是因為水蓮前來小屋找他時沒見到人影,加上夜里又不得閑,沒什麼機會睡覺,所以到了白天才會累得睡著吧。
原敬久小心翼翼地踏入木屋,在地板上找一塊干淨的地方坐下,然後愣愣地瞧著水蓮的睡臉。
老實說,水蓮跟這個屋子實在是有些不搭襯,一來是水蓮身上的衣飾太華貴,二來是屋子和墊被太破舊,所以看起來有一種沖突感。
不過水蓮很美,這是一個絕對的事實。
看著那一張一合的唇瓣以及微微起伏的胸膛,原敬久覺得方才的微酸情緒,似乎也隨著水蓮規律的呼吸聲而逐漸淡去。
不管外人如何想,原敬久都知道,眼前這個水蓮,這個他只消一伸手便能踫得到的水蓮,才是真實的存在。
至于那些市井之間的談論,乃至于街坊閱的傳聞與譏笑,都與水蓮無關。
水蓮孤身立于混濁的塵世之中,即使身旁已滿是罪惡和污穢,依然笑得如同初生嬰孩一般的純潔,讓他忍不住想為水蓮排除那些泥濘,將他自黑暗之中拉出,放在自己的身旁細心疼惜。
「水蓮……」原敬久吐出輕喚,仿佛一個在期盼花開的孩子,專注地盯著面前合眼的水蓮,只希冀著花瓣張開、吐露清香。
「嗯……」雖然聲音很輕,但水蓮被原敬久這麼一叫,還是很快地醒過來。
他揉了揉眼楮坐起來,不過臉上依然是一副愛困的模樣。
「你回來啦……對了,我拿了吃的東西和酒過來,不過可能填不飽你的肚子就是了。」水蓮邊打了個呵欠,邊把枕邊的木盒遞上前去。打開來以後,里頭放的是飯團和酒。
這些食物其實是他從娼館帶出來的,由于他對老板說了自己中午想在外頭吃,所以店里的人便依照他的食量包了飯團,只是這點東西要拿來喂人高馬大的原敬久,肯定是不夠的。
「這樣已經很麻煩你了。」原敬久沒想到水蓮不但掛念著自己,甚至還費心帶了食物來,心里頓時漲滿溫暖的感覺。
也因此,之前他在酒店里所听到的風言風語,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不復存在。
畢竟水蓮正活生生地在與他談話,所以他根本毋需相信他人所言。
「倒是你……這樣成天往外跑,店里的人不管你嗎?」
原敬久可不覺得娼館的老板會如此放任夜華。
「客人晚上才會來找我,所以白天我閑得很。」水蓮又倒回床上,他側著身子面對原敬久,唇邊逸出一抹不知該喜還是該憂的淺笑。「我現在有貴客包養,店里的人討好我都來不及,又哪敢說我半句是非?」
「貴客?你是指田昌友信?」听見水蓮的回答,原敬久的腦海里再度浮現初見面那一日的情景,以及酒客們閑談時提起的名字。
田昌友信……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由于他尚未去探听,所以對田昌友信所知不多,但是與水蓮相關的事情,倒是听了不少。
莫名的嫉妒在原敬久的心底生了根,他知道田昌友信應該同其他官爺一樣,不過是一時興起才包養水蓮;即使對水蓮再好,也不是真心相待,不然早該替水蓮贖身了。
因此原敬久感到非常不是滋味。
雖然他並不明白那樣強烈的怒意到底所為何來……
「你怎麼知道?」水蓮打量著原敬久,他記得先前地痞們說過他有田昌大人當靠山,但原敬久為何會連友信這個名字都知道?
「這……一因為我剛才進城去晃了幾圈,有听見路人聊天時提過,所以才隨口猜猜的。」原敬久含混不清地一語帶過,因為他總不能說自已是從酒客們口中听到田昌友信的身份,以及這個奉軍與水蓮的關系,所以才想打探田昌友信的消息吧?
「說的也是,他是鼎鼎大名的田昌奉軍,官大權大,很難不听到他的名字。」水蓮拉過自己的發尾把玩,沒去追問原敬久其他的事。
「這麼說來,你的貴客真的是田昌友信了?不然怎麼有錢養得起你?我想你的身價應該是挺高的……」
雖然這麼說有些怪異,不過瞧水蓮生得白白女敕女敕、漂漂亮亮的模樣,連他這個沒踫過男人、不懂風雅的粗漢子都會為水蓮感到心動了,所以他猜想水蓮應該是娼館里一等一的紅牌吧!
既然是紅牌,那麼想花錢包養他應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田昌友信,不但官位高、權勢也太,絕對有那個能力養得起水蓮。
「你真正想問的,不是我的身價,而是有關田昌友信的事吧。」水蓮張著大眼楮瞧向原敬久,帶笑的唇角顯示出他早就猜出原敬久的心思。
「我說過你很精明……」原敬久伸了伸懶腰,往後一倒,靠著牆壁,眯起眼楮打量水蓮。「不過听你的語氣,似乎不怎麼想告訴我有關于他的事。」
大概是因為水蓮比他所能想像的更加早熟、聰明,再加上自幼身處娼館,耳襦目染的關系,所以水蓮的反應總不似一般少年那樣單純。
「他是親水的奉軍之一,掌一萬兵馬,奉軍府邸在城西,他有三房妻妾,四個兒子,但他不喜歡美女,卻專愛美少年,尤其是十五到十八歲之間的孩子……你還想知道什麼?」水蓮調皮的眨了眨眼楮,像貓兒一樣慵懶的趴在床上。
听著這一長串的訊息,雖然都是原敬久還沒打探到的,但不用想也知道,水蓮現在告訴他的,大概都是一些用不著刻意探查的雜事,不管是不是探子、不管是不是真的要打听,只消往市場轉一圈、跟人假裝熟絡地聊上一會兒,就能听見這些無關緊要的小道消息。
看來,水蓮這邊是不可能探得到消息了。
不過見水蓮設打算露口風,原敬久倒是為此松了口氣,因為可能的話,他也不想利用水蓮取得情報。
他只想與水蓮成為單純的朋友,沒有利益關系,沒有權勢、金錢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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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著水蓮在床上懶洋洋的姿態,原敬久突然扯出一個笑容,然後娓娓說起自己的過往來。
「我們原家是北邊的沒落貴族,我有個弟弟,前陣子娶了妻,目前與我母親同住,我的父親去世得早,臨死前一再交代我得重振原家聲譽,好恢復從前的風光,不過……」原敬久說到一半,突然沉默下來。
他閉上眼又張開眼,仿佛是在回憶什麼不好的過去一般,聲調突然降了下來。
「我都這把年紀了,還是只能當個小小的探子,看來要實現我父親的夢想,大概是遙遙無期了吧!」
他幾年來一直盡力為主,可惜仍然得不到重用;若不是為了達成父親的遺願,也許他可以輕松點過活吧!
不過倘若他當時沒有堅持下去,今天也就不可能遇上水蓮,跟水蓮成為朋友了。
這算是因禍得福嗎?
原敬久還無法如此斷定,但是他承認,他其實為著自己能與水蓮相識感到高興。
至于他為何將自己的事告訴水蓮,是因為他很清楚,水蓮既然不會把田昌友信的事告訴他,自然也不會將他的事說出去。
而他很想要個能夠陪伴他、偶爾听他傾訴的對象,畢竟這些懷舊且感傷的事在心里積壓久了,總是會讓人感到心力交瘁。
凝重的沉默環繞著兩個人,讓屋里的氣氛一下子沉悶起來,水蓮輕移腳步,來到原敬久的身旁,然後輕輕地抱住他,往他唇上吻去。
「水蓮……」原敬久有些錯愕。「你又在安慰我?」
他還記得,水蓮似乎總用這種方法安慰人。
「我只會這個方法。」水蓮苦笑。「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不會再過麼做了,畢竟和夜華抱在一起,對正常人來說應該會覺得挺惡心的吧。」
雖說上至皇帝,下至市場小販,多少都會沉迷于酒色,卻沒有人會拿他們這些迫于無奈而賣身的夜華當人看待,所以若是原敬久覺得惡心排斥,都是應該的。
在吻上原敬久之際,其實水蓮早有心理準備會受到異樣的眼光了。
「不,我不覺得惡心,倒是……」原敬久拼命地在腦袋里尋找合適的形容詞,其實他並不討厭也不排斥,但是要怎麼說才能夠貼切地表達自己的感覺?
好半晌,他總算吐出一句听起來不夠圓滑的話語︰「我覺得很舒服……該怎麼說比較好?嗯……我覺得你的嘴辱很軟,所以我並不討厭,反倒挺喜歡的。」
被男人吻這並不是第一次,早在河邊初識水蓮,那個輕吻就讓他記憶深刻,但是原敬久明白自己不排斥承蓮,因為他的吻就如同空氣一般自然,讓他根本無從討厭起。
「你是個好人。」水蓮輕笑,再度獻上雙唇。
不管原敬久所說的話是真是假,在他看來,這個外地來的武士雖然看似粗獷,其實內心相當體貼,畢竟很少有人會去考慮到夜華的心情,然而原敬久不但顧及他的自尊,沒立刻將他推開,甚至連一丁點厭惡的神色都沒有表現出來,這些都讓水蓮安心不少。
這個粗獷的探子,對于親水城來說,或許是個不可饒恕的敵國間諜,但就個性而言,水蓮卻覺得他是個十足十的好人。
從他身上,水蓮可以得到一種和客人在一起時根本無法感受到的溫暖,所以他其實還挺喜歡和他接吻的。
雖說是安慰,但說不定他就是因為喜歡和原敬久溫存的這種暖和感,所以才借機佔原敬久的便宜。
「會殺人的人,應該不算是個好人吧?」原敬久苦笑,只是雙手卻不自覺地攀上水蓮的腰身。
他沒有踫過男人,與一個男人如此親昵算是頭一遭,但是他很喜歡和水蓮窩在一起時的溫暖感覺。
與水蓮談話,時常會讓他忘了水蓮還是個少年,是個半大不小的小大人;當他將水蓮抱在懷里,環著那縴瘦的身軀時,他才會體會到水蓮是多麼的年輕。
「命令手下殺人的主子才不是好人。」水蓮毫不猶豫地提出反駁。
在他看來,當人差使的,通常都是迫于無奈,而真正下達命令的主事者才是最令人厭惡的罪魁禍首。
像是要說服原敬久,要他別把責任盡往自己身上攬一般,水蓮跪在原敬久面前,捧起原敬久的臉,開始綿密地親吻他的雙唇,手指則輕輕撫著他的前額,希望能夠借著溫柔的撫觸淡化原敬久心里的愁悶。
「真是至理名言,有機會的話我真想對主子這麼說。」
原敬久失笑地打量水蓮那細致的臉蛋,讓水蓮的手指撫模的感覺很新鮮,因為那是他早已遺忘許久的溫情,而水蓮卻毫不吝惜地給了他。
「會肯听你這麼說話的主子,一開始就不會叫你殺人了。」水蓮輕聲笑道。
雖然他和原敬久談論的是再嚴肅不過的話題,但是兩人之間的談話氣氛卻像是在閑聊一般,既輕松又毫無壓力。
伸手輕扯,水蓮解開了自己的馬尾,讓過腰的長發在瞬間像是瀑布一般地傾瀉而下,那是他在工作休息之余想放松心情的習慣;唯有在綁起長發、裝扮漂亮的時候,他才是娼館的紅牌夜華,而現在這副隨性的模樣,卻是與朋友聊天的平凡人。
「你的意思是叫我換個主子嗎?」
原敬久瞧著水蓮的模樣,這副隨性所至的閑散樣子並未減去水蓮的美,倒是令他看得痴迷,如緞般的發絲散落在瘦削的肩上,披在身後,在木屋里圍繞出一圈異樣的黑夜空間,令他不自覺地加重雙臂的力道將水蓮抱得更緊,只因為那份在漫漫長夜里的溫暖,是他貪戀許久也遺忘許久的過往。
「能放得下的話,你早就離開他了吧,問題是你自己不肯換。」誰蓮細細地吻著原敬久的額頭、眼皮和鼻粱,凡是他踫觸得到的地方,他都一一親吻著。
「你們這些武人都是這樣,只為了一句忠心,就白白送掉自己的一生。」雖然水蓮也是男人,但由于成長環境不同,所以他對于精忠報國這類的忠大行徑並不是很能理解。
「那是我們僅剩的了。」原敬久閉上眼楮,拋開了其他思緒,只是任由水蓮吻著自己,體溫漸漸升高的身軀讓他感到陌生,因為這種令人全身發熱的感覺,他已經很久沒體會過了。
水蓮听見原敬久的回答,摟住他的頸子輕笑。
他將整個人靠到原敬久的身上去,柔聲笑道︰「我覺得武士都是傻子,為了主子可以連命都不要,但是我倒挺喜歡你們這種傻個性的。」倘若原敬久是株隨風倒的牆頭草,他大概在初次見面時就會看原敬久不順眼,更別提出手幫他了!
「原來你喜歡傻子?」
原敬久睜開眼,瞧見水蓮挨在自己身上的柔順模樣,他不禁伸手輕撫水蓮柔滑的長發,對于兩人這樣親密相貼的感覺感到奇妙而難以言喻。
「我喜歡傻子不好嗎?」水蓮不答反問,他抬起頭望著原敬久,一雙晶亮的眸子展現出無限的溫柔和嫵媚。
「如果是這樣,那我寧願當天下第一的傻子。」原敬久突然迸出自認識水蓮以來數不清第幾次的笑聲,他把臉埋進水蓮胸前,溫暖的觸感讓他向來緊繃的心情放松了許多。
那是種新鮮感,毫無壓力與包袱、甚至沒有半點疲累。
餅去,他不曾有過這樣的心境。
或許當個傻子,才是最快樂的事也說不定。
因為一旦當了傻子,就什麼都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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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上香嗎?」看原敬久把臉貼在自己身上,水蓮笑著問道。
「很香,不過我分不出來是什麼味道。」不管是薰香也好、茶香也罷,原敬久對這些文人雅士的東西向來沒什麼研究,誰教他是個只懂武功的粗人呢!
「那你記得我叫什麼名字嗎?」水蓮並沒有直接回答原久的疑惑,反倒提出了另一個問題。
「水蓮。」他的名字原敬久自然記得。
「瞧,這不就分出來了!」水蓮的唇瓣逸出柔聲輕笑。
「原來名字是你,香味也是你啊。」原敬久跟著迸出笑聲,像是要把先前的煩惱都忘得一干二淨。
自從遇上水蓮以後,他在短短幾天之內似乎變得愛笑了。
「適合我嗎?」水蓮偏著頭,期盼著原敬久的回答。
通常身處娼館里的夜華,大半會選擇一些味道較為濃烈的薰香,甚至有些香料還帶有催情的作用;不過水蓮並不喜歡那些氣味,他就是偏愛蓮花這種淡淡的清香。
或許這也可以解釋為他對自身命運的最後抵抗吧。
與其放縱自己沉淪在那樣濃烈的催情香味里,讓自己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倒不如維持最基本的喜怒哀樂,至少要記得自己是個人,而不單只是一件任人買賣的商品。
「很適合。」原敬久盡情地汲取水蓮身上的幽香,那股清新的感覺少了脂粉的雜昧,也沒有殘酒的酸味,更顯露出水蓮有別于其他夜華的特別之處。
「只是不知道是香味像你,還是你與香味相似?」原敬久抬頭瞄了水蓮一眼,唇邊還掛著笑意。
水蓮身上帶著水蓮香……他是一口氣摘了兩朵清蓮嗎?
「淨說自己是傻子,我看你倒挺會說話的。」水蓮說著,又在原敬久的唇上落下一吻。
尋常人來訪他,多半圖的是一夜歡愛,沒有真情;但是原敬久不同,他純粹是因為喜歡他、能夠接受他,所以才會任由他如此親吻。這樣的感覺與過去他所遇過的人完全不同,讓水蓮感到格外的真實。
或許這樣的吻,才是真正的親吻吧?
「我不會甜言蜜語,說話倒還略通一二。」原敬久擺明是在裝傻。
「我還以為你是老實人,原來你也會油腔滑調。」水蓮咯咯笑個不停,拉著原敬久站起來,往窗邊踱去。「告訴你吧,其實是我偷了花兒的香味。」
「怎麼偷的?」原敬久雖然被拉起身,但依然環抱著水蓮不想放手。「告訴我幾招吧,讓我也偷朵‘水蓮’回來。」
這算是生平第一次,他竟然有了想丟開一切的,然後就這麼拉著水蓮談天說地,甚至就此定居在這里的念頭。
至于振興原家、重建過去的壓力和包袱,都沒有把握住眼前這朵笑容來得重要。
「你看窗外。」水蓮帶著原敬久來到窗邊,然後伸手往外指去。
「窗外?」原敬久順著水蓮手指的方向望出去,這才注意到小木屋旁邊的水塘竟是一個蓮花池。
這兩天他雖然居住于此,但由于忙進忙出的打探消息,所以根本沒有欣賞風景的閑情雅致,即使蓮花池就在旁邊,他也完全沒注意到。
如今,在水蓮的指點之下,一片長滿蓮花的池塘就這麼映入兩人的眼里。
雖然現在的時序是春末夏初,但是不少弄錯時節、一心趕早的白蓮,竟然已經盛開,潔白的色調布滿池子,將合該是翠綠的池塘覆上一層霜色的冬景,只是花瓣終究柔女敕而不若冰雪,因此這滿池白蓮,依舊帶著幾分微暖春意,讓人忍不住看得失神。
「到了盛夏時,池子里的白蓮全部一起開花的時候,那才叫漂亮。」水蓮順勢將身子往原敬久的懷里靠去,看向池塘的雙眸滿是期待。「到時候整間屋子里都聞的到蓮花的香味。」
「你很喜歡蓮花?」從水蓮的眼中,原敬久看得出他的欣喜和期盼。」如果連我都不喜歡自己了,還能指望誰來喜歡我?」
水蓮仰起小臉蛋,看向摟住自己的原敬久。
「我。」沒有多加思索,也沒有多方考慮,很自然地,原敬久就這麼將話說了出口,語氣甚至果斷得讓人無法反駁。
只是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感到迷惘。
他喜歡水蓮是毋庸置疑的,不然他就不會信任水蓮、不會跟著水蓮待在這里,只是這份感情,到底有多深?
他知道自己心疼這朵清蓮,甚至想將懷中的少年帶在身邊呵護,可是這到底是喜歡、是疼惜,還是有更深一層連他都說不出口的……
水蓮有些驚訝地望著原敬久,他並非真的希望有人喜歡自己才這麼問的,之所以這麼說,僅是想道出自己多年來的無奈心情,沒想到原敬久竟給了他這麼一個令人錯愕的回答。
看著原敬久略顯失神的臉龐,水蓮偏頭想了一會兒,然後才離開原敬久的懷抱,跳到窗台上坐下。
「來。」毫無理由的,他朝原敬久伸出白玉似的藕臂。
原敬久走到水蓮面前,對他的舉動有些疑惑。
「怎麼了?」原敬久伸手握住水蓮的手,不知道水蓮究竟在想什麼?
水蓮沒有回答,只是使勁地將原敬久拉得與自己更貼近一點。
接著,他環住原敬久的頸子,將自己的唇瓣貼上原敬久的雙唇,只是這看似平凡的親吻,其實夾雜著與以往不同的熱楮,因為這回水蓮連舌頭都探進了原敬久的唇瓣之間……
「水……」原敬久還沒來得及反應,溫熱的小舌就已經竄入自己的雙唇之中,不停勾引著他的熱情。
雖然有些令人吃驚,但水蓮身上的清新味道和女敕如花瓣的唇瓣讓他沉醉,感覺倒是挺好的。所以他不由自主地探出舌尖與水蓮的丁香小舌糾纏,最後就連雙手也跟著環上水蓮的身軀,像是要將這朵難得的珍貴蓮花據為己有。
熱情的擁吻一直持續到兩人都快喘不過氣時才結束。
原敬久覺得不可思議地撫著自己的唇,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竟會擁著一個少年,做出這麼激烈的行為。
經過這一吻,他對水蓮的感情究竟為何早已經毋需再問。
「兩個月後……」一邊喘者氣,水蓮一邊露出甜美的關靨,那是即使花上大筆銀兩到娼館尋歡的客人永遠也見不到的真情流露。
「等蓮花開時,我們一起賞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