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公主(下) 第十章 終于相逢(1)

三日後,柳堇的病情急速轉好,已經開始動手分株金露華。

「五姊,不急,把病養好了才要緊。」柳九跟在她身旁叨念著,就怕她一轉眼又倒下,才真會把她給逼瘋。

「躺個幾天,真把我當病貓不成?」柳堇眉眼不抬地切下根部,泡進已裝水的桶子里。

「話不是這麼說的,你前幾天還危急的很。」連血都吐出來了……真是見鬼了,她還真沒見過這麼莫名其妙的病癥。

「柳九,我診脈是不如你,可就連我都診得出我現在好得不得了。」

「……是這樣沒錯。」所以才說莫名其妙啊。

將分株處理好後,柳堇起身動動筋骨,準備提起水桶,便見王府的總管決步朝這頭跑來。

「夫人,外頭有個姓時的男人,說是五姑娘的帳房……」

「請他進來。」不等柳九開口,柳堇已經發話。

總管不禁看了柳九一眼,柳九只能無奈地點點頭。

待她倆回到主屋偏廳,人早已經在偏廳里候著,柳九退到花罩後頭,就見那男人面貌端正,看起來還挺順眼的。

「五姑娘身子可好?」時昊敏走近一步問。

「我看起來像怎麼了嗎?不就是我九妹纏人要人陪罷了。」

最好是這樣!柳九在花罩後頭氣得牙癢癢的,她哪里纏人要人陪了,胡說八道!

「那就好。」時昊敏放心地笑了笑,將手上幾本帳冊交到她手上。「這是夏稅上繳的部分,還有東平莊和西平莊的夏收部分。」

柳堇大略地翻看著帳本,隨口問︰「近來可有什麼問題?」

「大致上沒什麼問題,就怕大雨一來會影響了棉樹裂鈴,導致爛鈴。」

「大雨還沒來,還有時間可以準備。」

「也是,不過……有個京城的金爺這幾日派人到莊子里。」

柳堇驀地抬眼。「金玉律?」

「正是。」

「要做什麼?」打她離開金府後,藏身在青寧縣,那個混蛋家伙就對她不聞不問,絲毫無意將她尋回,為何如今找上門來?

「說要收咱們的棉布。」

柳堇揚眉想了下。「近來有戰事嗎?」無端端地要收她的棉布,以為他是皇商不成?她手底下的棉田有近百畝,有些是一些地主托她栽植再均分利益,約莫有十來畝是她自個兒的。

前兩年開始,宮中頒令準棉布充當夏稅,她就干脆和人合伙弄了織造場,將采收的棉絮織成棉布,一來可以當夏稅,二來也能直接賣進布莊,利益上又添了兩成,再加上她的棉田生產的棉絮品質非他人能比,棉紗彈性足有韌性,織紗時不易斷不會結棉結,布面細滑柔軟,成了眾家布莊必搶的極品。

她光是要應付布莊都來不及了,哪來多余的棉布賣給他?況且金家做的全都是下九流生意,會無端端地跟人做起布莊生意?別傻了。

「沒听說,可是,他不只是要棉布,還想要咱們的藥材。」

柳堇微眯起黯麗的眸,沉吟了下道︰「柳九,近來有戰事嗎?」柳九的相公是威鎮侯,掌兵符的京衛,問她最準。

「沒听侯爺提起。」

「那可真是奇了,有人挖坑讓他跳嗎?」沒戰事,要布要藥材做什麼?還是說……「昊敏,咱們走吧。」

那家伙要是敢覬覦她的莊子,她就跟他拼了!

「等等,五姊,你不能走!」還要靜養啊!

「乖,五姊有正事要忙,待五姊忙完了再陪你。」柳堇頭也沒回地道,提起裝著金露華分株的水桶,直接跟時昊敏走了。

「誰要你陪啊!」柳九抱著頭哀吟著。

外頭,兩人行色匆匆地上了馬車揚長而去,一抹頎長身影在不遠處瞧著,笑意依舊,只是多了點苦經。

盡避苦澀,他還是隨行著。

柳堇住在青寧縣東陲地帶,莊子名為柳莊,屋舍是三進的格局,她的寢房就在二門後,

一過二門,可見一棵參天的銀杏樹,而銀杏附近則栽種了些看似不起眼的紫色小花。

夏末,翠綠的銀杏葉綠成蔭,柳堇就在銀杏樹附近移栽著金露華。

艷陽從葉間篩落,打在她的身上光芒點點,教華逸目不轉楮地瞅著,直到夕陽西沉,她才將銀杏附近的花草給整頓好。

他的目光緊緊地鎖定她,許是目光太灼熱,教她好幾次都回過頭與他對上眼,卻又疑惑地轉開眼。

他輕抹笑意,只要他不展現實體,她是瞧不見的,這樣很好,要是在這狀況下還瞧得見他……那就麻煩了。

噙著笑看她忙進忙出,沒有半個丫鬟伺候,凡事都是她自個兒動手,一如往常的她,總是如此。

回頭想想,命運安排真是教人捉模不透。

當年,要不是他先遇見了柳九的娘,不會繼而幫上柳九借尸還魂,更不會因為柳十三出閣而找回崔頤,更不會因為暫宿威鎮侯府,遇見她……

驀地,從二門過來的腳步聲打斷他的心思,他懶懶揚眉望去,一見來者,唇角微微勾彎,帶著幾分噬血幾分邪。

丙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呢。

「你來這里做什麼?」正好從寢房踏出的柳堇一見來者,神色隨即一沉。

「才多久沒見,你倒是愈來愈嬌艷了。」金玉律雙眼發直,不住地瞅著她。

「金大爺,奴家無暇招待,請回吧。」話落,從他身旁走過,卻被他一把扣住手,她一扭,掙月兌開來。「誰允你隨意踫我了?」

「柳堇,你似乎沒搞懂,你還是我的妾,我的逃妾。」

柳堇哼笑了聲。「都過了幾年了,你現在一出現就端出丈夫的嘴臉,不覺得好笑嗎?」華逸听見他們的對話,不禁微眯起眼,殺意迸現。

「哪里好笑了?我思念我的妾,等著將她迎回府,有錯?」

「得了,你分明是覬覦我的莊子。」柳堇連多看他一眼都不願意,並非是他有張丑顏,相反的,金玉律是京城少見的美男子,然而美在那張皮相,卻丑在那雙噙滿貪欲的眼。

「柳堇,千萬別小覷自己,我要真覬覦你的莊子,當年又怎會拿I百兩買下你。」金玉律上下打量她,愈是瞧心愈是癢。當年跟柳夫人買下她時,她才剛及笄,稚氣帶著秀艷,可如今正是艷放時,教人看得目不轉楮。

柳堇哼笑了聲。「那好,我給你兩百兩,把我的賣契還來。」

「說哪去了,你可是我心尖上的肉,怎舍得拿你做買賣。」

柳堇當笑話听過,要走向二門,卻又被他攔下。「柳堇,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惹火我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倒不如乖乖跟我回家,從此我定會好好疼你。」

「金爺,你那傷……好了嗎?」柳堇的目光往他身下掃去,金玉律瞬間臉色難看了起來。「你就不怕再帶我回金府,舊事重演?當年是我年輕不懂事,所以手下留情了,要是現在的我絕不會客氣,而且我鬧的絕不只是後院,而是要鬧得你金府雞犬不寧,你要不信,可以試試。」

「把事鬧大,對你柳家面也不好看。」金玉律悻悻然地道,想當年要與她圓房時,她不曉得拿了什麼灑往他的身下,那像是蝕皮入骨,教他痛不欲生,如今想起還是忍不住膽怯。

「金爺,你的消息這般不靈通?不知道我那院使爹爹已經被解職,告老還鄉了嗎?哪里還需要顧慮柳家顏面?況且,我現在添了個威鎮侯妹夫,一個皇商妹夫,你不認為要是惹毛我,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

「你!」金玉律動手扯著,卻見有個男人提著食盒,踏過二門而來。

「五姑娘,發生什麼事了?!」時昊敏見狀,立刻三步並兩步來到柳堇身邊。

「柳堇,你竟然在外面有了姘頭!」金玉律氣得簡直要冒火了,他金玉律好歹也是京城叫得出名號的商賈,這家伙是什麼東西,竟得她青睞!

「嘴巴放干淨點,別以為你嘴臭,大伙都跟你一樣。」柳堇再次甩開他的手,冷聲警告著,「金玉律,我不管你要做什麼,當年是你口頭允許我離開金府的,你現在就沒臉要我回去,我勸你識相點,把賣契還給我,否則遲早要你吃不完兜著走,別不信邪。」

「我就偏不還,你等著,等著我再差人抬大轎把你帶回金府。」說完,悻悻然地瞪了時昊敏一眼才離去。

「五姑娘,那人就是金玉律?」時昊敏看著他離去的身影低聲問。

「不就是那雜碎,下次敢再來,直接轟出去。」

「知道了,方才我已經讓隔壁阿勇和阿力守在門前,省得他帶來的人入內接應。」青寧縣東陲地帶的小村落幾乎都是倚靠她為生的,而柳莊正好在村落中心點上,讓住在四周的莊戶街坊注意些壓根不難。「不過,時候不早了,用膳吧。」

「夕頭那幾軟棉田,我今日都還未巡過。」

「我巡過了,套句你說的,大雨都還沒來,緊張什麼。」時昊敏說著,拉著她進了偏廳。

偏廳里,燈亮了起來,華逸听見男人張羅喚她吃飯的聲昏。

听著,他朝她寢屋的方向移動了腳步,身體突地響起了燒灼般的啪啦聲響,他垂眼一看,就見是一片銀杏葉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呼口氣吹開,手背已經燙了個印子,他不禁抬眼瞅著傲立的千年銀杏樹。

「你可還真是盡職呢……」他笑嘆著。

千華園的那棵銀杏,如今已有千年壽,孤單地守了千年,守到搶海桑田,人事已非,可吊詭的是,所有人在歷經近千年後,又在同一處串起了命運,大伙都重逢了,唯有他被排除在外。

他們皆在命運里,唯有他早無命運可言,近千年來,他壓根不覺有何不妥,可如今卻有把火從心底燒了起來。

偏偏有些不長眼的人硬撞上來……

他緩緩回頭,瞥見有人躍上了寢屋旁的圍牆,一個個手持長劍躍下,他負手在後,閑散走去,以腳輕點著他們手上的劍,一個個互相刺入彼此臂上,痛得哀嚷嘶叫,再一個個爬出牆,落荒而逃。

「誰!」時昊敏從屋里沖了出來,卻什麼都沒瞧見。

華逸不禁搖頭嘆氣。這下可糟了,當年只是腦袋不如身體敏捷,如今是連身體都不敏捷……他是要怎麼保護他的千華?

位在城東的皇商尹家商行門庭若市,華逸負手在後閑散地走著,壓根無人招呼他,他如入無人之境般地進了後院,直朝商行帳房而去,听見了里頭的交談聲,在外頭細听了會,就見崔頤的隨侍送著金玉律離開。

他大搖大擺地踏進帳房里,嫌惡地皺眉,看著正在吃糕餅的崔頤。

「少吃點,我都快吐了。」他終于明白為何崔頤的隨侍一臉蒼白了,到底有誰受得了這一屋子的女乃味。

崔頤眉眼不抬,大口又優雅地品嘗完他家娘子精心準備的二皮女乃酪,再大口地吃了一塊醍醐糕,滿足地吮了吮指尖,問︰「怎麼還不吐?」

「正忍著。」華逸挑了處離他最遠的錦榻坐下,順手推開了窗,讓房內的女乃味可以消散一點。

崔頤意猶未盡地咽下了醍醐糕,朝他笑得極壞。「怎,有事求我?」這家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想當初他被這家伙尋著押下地府時,這家伙幫也不幫他,這時要是有事相求,非得要給他一點苦頭吃不可。

「打探而已。」華逸瀨懶問著。

「打探什麼?」

「剛剛那家伙。」

「那家伙?」崔頤很認真地想了下。「誰呀?」

「崔頤,挑這當頭報復我,你也太不聰明了。」

崔頤啐了聲。「我報復你也不會挑這當頭,我是真不知道他是誰,自個兒進來說了一大堆,天曉得他到底在說什麼鬼。」要知道他的命真的很苦,一個月之內,他有一半的時間都在地府都在夜里緝捕逃魂,剩下的一半時間是拿來陪他娘子的,這商行里的大小事,他通常是交給管事和他最疼愛的三弟。

說穿了,他只是個掛名的皇商而已,想問商行的相關事務,找個管事來問還比較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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