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著柳堇巡視棉田,看著一蔞簍采收下來的棉鈴送進了庫房里,華逸覺得相當有趣,彷佛正過著當年他曾想像過的人生。
忙完農活,柳堇婉拒了莊戶款待,執意和華逸回柳莊再用膳。
原以為可能是因為每晚時昊敏送來的膳食較合她的口味,然而一回來,他便知道自個兒猜錯了。
「你去左梢間把里頭的木榻和木桌搬到這兒等我,我馬上就好。」柳堇交代完畢,便進了廚房。
下廚?華逸心里暖著,將木榻和木桌搬到側間前頭,這角度方巧能賞著黃澄銀杏葉飄落,彷佛回到當年,心里有些不踏實,甚至有些莫名不安。
這一回,他真能得到幸福,能讓小堇幸福嗎?
似乎再也沒什麼難事擋在面前,可為何他還是不安著?
忖著,廚房那頭傳來碎裂聲,他像陣風般地刮到廚房口,見她正拾著地上的碎片,忙問︰「怎麼了?」
「沒事沒事,你去前頭坐著,我很快就好。」柳堇嫌麻煩,干脆將碎片用腳掃到一旁,趕著他離開廚房,回頭守著爐火。
華逸邊走邊回頭,開始懷疑她到底懂不懂廚技。
是說,柳完貴為食醫,有一把好廚技,同為柳家人,她應該也不會差到哪去。
然而想歸想,當他親眼看著她將菜端上桌時……「辛苦你了。」嘴上是這麼說,但他心里想的是——這菜色能吃嗎?
他不需要特地進食,所以他不會像崔頤那個吃貨到處品嘗糕點,以往對于吃食,他從沒在意過,只要能果月復便成,所以他也有點懷疑,也許世代遞嬗多回,人間吃食已經有了變化。
「嘗嘗。」柳堇催促著。
他拿起碗筷,挾了道不知為何物的菜色入口,眉頭微皺了下,一時間難以形容這是怎生的滋味,但他想,應該是不難吃吧。
「好二他笑道。
「真的?」她喜笑顏開地跟著動筷嘗了口,似乎也挺滿意地笑眯了眼,「嗯,真的還不錯呢,就說嘛,好歹我也瞧了好多次十三下廚,好歹也知道該怎麼料理。」
針線活她是真的不行,但也許廚房的活她也是有天分的。
「我的娘子真了得,就連廚技也一把罩。」華逸毫不吝惜的贊美。
柳堇像個新嫁娘,羞澀地垂著眼,和他吃著簡單的兩菜一湯,直到時昊敏提著食盒走來。
「欸,難不成是五姑娘自個兒下蔚?」時昊敏難掩詫異地道,再走近一點,眸色更驚諮了,疑惑地想,這是什麼菜色……又焦又糊的,京城里的菜色嗎?
「是啊,往後你不用再幫我送食盒了,我會自個兒下廚。」頭一回初試身手就旗開得勝,添加她無比自信。
時昊敏瞧兩人像是有譜,也知曉不該再打擾兩人,可是——「這道是什麼菜?」
「蕹菜炒木耳,蕹菜炒魚干和蕹菜湯。」她這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誰要她廚房里沒食材,她只好到後院摘菜,挑些長得還不錯的下鍋。
時昊敏呆了下,猶豫半晌,終究還是偷偷地拎起一條菜入口,隨即二話不說地連呸數聲,一點顏面都不給。
「你這是在做什麼?」柳堇臉色不善地道。
「不是……」時昊敏吐著舌頭,看著兩人。「那菜又苦又辣的,你們怎麼吞得下?」他更想說的是,她到底是怎麼把蕹菜煮得這麼可怕。
「苦嗎,辣嗎?」華逸神色自若地又嚼了口。「還成吧。」
柳堇也嘗了口。「胡說八道,哪里苦又是哪里辣來著。」
時昊敏傻眼地瞪著兩人,不死心地又問︰「五姑娘,以往我帶來的膳食你認為如何?」
因為她從未嫌棄,所以他認為她該是喜歡的,以此做為基準,她應該就能分辨出何謂真正的吃食。
「還成啊,不就是吃的。」
時昊敏張了張嘴,硬是打開食盒,端到華逸面前。「華爺,你嘗一口試試。」
華逸嘗了口,頗為中肯地道︰「嗯,還不錯,比我娘子的手藝差一點。」
柳堇聞言,羞澀地垂下眼。
時昊敏雙眼噙滿無比慈悲憐憫地看著兩人數回,收起食盒。「兩人慢用。」好可憐的兩個人,真的好可憐。
「他怎麼了?」華逸看著他搖頭晃腦離去的身影。
「不用理他,天色快暗下來了,快吃吧。」
兩人趕緊將兩菜一湯掃空,華逸收拾著碗盤,進了廚房洗淨後順便替她燒水,好讓她到夾間里泡浴。
入了夜後,兩人理所當然地分睡兩房,然而,華逸才剛在榻上坐下,他的房門隨即被推開。
「四哥,我怕。」她小聲道。
華逸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拉著她在他床上睡下。「喏,你在這兒睡,四哥就在這兒,你什麼都不用怕。」
「四哥不睡?」
「我可以不用睡。」替她將被子掖好,他就坐在床畔伴著她。
柳堇輕扯著他的袖角。「四哥今晚沒有差事,不用外出吧?」
他微揚起眉,心想自己應該沒告知她,他的差事是在夜色里進行的吧……該不會是崔頤那個大嘴巴?「今晚沒事,我可以在這兒陪你一夜。」
「那就一起睡吧。」她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華逸突地笑了,不知道該拿她如何是好。
「四哥?」
不忍她沒了笑意,華逸和衣躺在她的身側,就像小時候那般,他總是無所不用其極地溜進她的房,而那時的她總不給他好臉色。
「笑什麼?」她問。
「沒什麼,只是想到小時候溜進你房里,你總是不給我好臉色。」說著,他不禁低低笑著。
「誰要你老是動不動就親我?」她用魂魄穿越而去的記憶和她原本記得的記憶是相同的,那時的她不想理他,是因為……怕死,怕她的身分要是被揭開,她就必死無疑,所以她根本笑不出來。
「昨兒個是你親我的。」他指著自己的唇。
柳堇羞惱的瞪他一眼,隨即垂斂長睫不理他。
「在想什麼?」等了半晌,他不禁問。
「我在想棉田已經采收得差不多了,一些藥材收成了等炮制,有的則是入冬才能采收,眼前有段時間較閑,所以我想要整理後院。」
「還想種毒花草?」
柳堇沒好氣地白他I眼。「你既是見過了,就知道我後院里栽種的不只那些,今兒個我巡過了,後院里還有一些菜,我準備明兒個全摘了,再種一些其他的。」
「想種什麼?」
「這時節嘛,種點紫蘇,綠豆芽,白菜,或者是莧菜都成,弄點扁蒲,搭個架子也挺不錯的。」
「好啊,明兒個我幫你搭個架子。」
「好。」她笑嘻嘻地偎進他懷里。
他渾身突地一僵,感覺她也和自己同樣僵硬,然而對她心憐的同時,也唾棄著自己的起心動念。
「……小堇,我想起還有事,先到外頭一趟,馬上就回來,你睡吧。」他吸了口氣,隨即頭也不回地離開。
柳堇垂著眼睫,惱自己怎會連最愛的人都怕,她明明是渴望接近他的,可只要一被他擁抱,就是會不自覺地僵硬起來。
本來今晚想誘惑他的……
棒天一早,柳堇睡醒時,華逸就坐在床畔,朝她淺噙寵溺的笑。
「早上想吃什麼?」她笑問著。
「都好。」
「拉我一把。」
華逸溫柔地將她拉起,隨即退開,不讓兩人的軀體有太多接觸,動作快速得教人挑不出毛病,但柳堇仍敏銳察覺他的回避。
瞧他一眼,她不禁無聲嘆著,她到底是要夸她家四哥心思細膩,還是木頭一個?
華逸擰著手巾替她擦拭著臉,她嚇了一跳,趕忙接過手。「哪有你幫我擦臉的道理,明兒個我定要比你早醒。」
華逸不置可否,在她稍作梳洗時,他在外頭走動著,看看有什麼木材可以充當架子的材料,最後他看中了後院里做適度遮陽的桂竹。
他打量著小園子,大略比劃了下,一棵桂竹便無聲倒下,輕彈了幾下手,竹身自動剖開切成條狀,乖乖地躺在園子里。
「四哥,早膳好了。」
這麼快?他心里微詫,畢竟以往見柳芫進蔚房,沒耗個一兩個時辰是端不出東西的,沒想到他家娘子如此了得,蔚技分明是在柳完之上。
走到前院,就見她擱了一甕清粥,里頭只有昨兒個嘗過的蕹菜。
「四哥,嘗嘗看,我簡單地弄了點粥。」柳堇替他舀了碗粥,待他坐定了才替自己舀了一碗。「四哥,我在想咱們要不要養點豬只或雞鴨?」
「怎麼突然想養牲口?」
「因為青寧縣這兒想買點油肉鮮魚什麼的,就得要到縣衙附近的市集,可我不想這麼麻煩,干脆咱們養些好處理的牲口。」
華逸听著,覺得他倆好似真成了莊稼夫妻。「听起來挺不錯的,要是這兒夠寬廣的話,咱們挖地蓄池養魚吧。」
「好啊好啊,小園子旁的那塊地應該可以用,要不干脆把西廂那頭拆了,可以多種點菜。」
華逸想像著藍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也能像個尋常人類,跟自己所愛的人平凡地過完這一世。
「味道如何?」柳堇喝了口粥後問。
雖然她覺得不錯,但總得要他說好才是好。
華逸將見底的碗遞給她,她樂得再替他舀一碗,便听他道︰「我現在才知道原來就算米沒熟,其實也挺好吃的。」
「就是,誰說粥就非得要滾得熟爛,最重要的是要吃得飽,才有力氣干活。」
「對了,我劈了你一棵桂竹做架子,挑了最旁邊的那棵,不影響往後園子里菜苗的遮陽。」
「跟個聰明人說話就是舒服,有誰猜得到我種桂竹是為了遮陽來著。四哥,待會你幫我想想,那個小園子咱們要怎麼劃分較妥當。」
華逸寵溺地噙著笑意,兩人邊聊邊吃早膳,一會就進了小園子,柳堇忙著收割菜,而華逸則開始就著東面架起架子,眼看著全都收割完畢,柳堇將剩余的菜根都埋在土里充當肥料,將挑好的菜籽一一種下。
天邊突地爆開響雷,華逸看了眼便道︰「小堇,快下雨了。」
「剛好,省了我湊水的功夫。」
「……開始下了。」華逸走到她的身後,微傾著身,替她遮去雨勢。
「再等我一會,我就快要好了……」話都還沒說完,雨勢瞬間如豆般地打落,華逸不由分說地將她抱起,跑回前院的廊檐下。
「四哥,你身上都濕了。」
「你也是,趕緊回房換身衣裳,著涼就不好了。」
「你先換。」柳堇不由分說地將他拖進側間里,動作自然地解開他的衣襟,拉開他的腰帶,他連忙按住她的手,教她不解的抬眼,「……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