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種醫妃 第十四章 真心的求死(2)

房內瞬間又靜默下來。連若華坐在錦榻上,夏侯歆就坐在圓桌旁,雙眼一直注視著她,直到余暉被厚重的雲層吞噬,房里慢慢地暗了下來,黑如深夜般。

當豆大的雨開始敲擊屋頂瓦片,他才啞聲道︰「你沒有什麼話要跟本王說?」

連若華長睫未掀地道︰「沒有。」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不是嗎?她的命運在她上了京城之後,早已經決定了結局,就算她說得再多也是于事無補。

所以,不如什麼都別說。

夏侯歆像是被她的淡漠給激起壓抑的怒火,驀然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本王問你,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本王是誰?」

「不知道。」連若華沒看他,覺得自己像是個受審的犯人,但可笑的是,她連自己犯了什麼罪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掐著她的下巴強迫她抬眼。

「如果你不信我,你又何必問?」只要他問,她必定回答,但如果兩人之間沒有信任,她說得再多也像是狡辯。

「本王想信你,一直是想信你的,但你卻一再背叛本王……」他想過,只要她無心造反,他定能想出法子讓她全身而退,但她卻赴了約,甚至主動握著申仲隱的手任他牽著她走!

「我沒有背叛你。」

他裝醉放任她出門,就為了要親手逮捕她,這意味著什麼?宮宴後他踅回宮中,必定是知道了她的身分,從那時起他就已經不信任她了,還要她說什麼?

「沒有背叛?那王府侍衛是跟你說了什麼?申仲隱又跟你說了什麼,他為何要帶你走?不就是因為已經東窗事發,所以他要帶你離開!」夏侯歆眥目欲裂,她的沉默猶如一把利刃刺進他的心里。

大哥說,他不想信,但為確定她的清白,他還是回易水樓,還是走了趟金招客棧,豈料結果竟是如此傷人。

連若華幾次張口,卻又無奈的沉默,她要說什麼呢?以她的身分,還是以原主的身分?

她是連若華,不願替姬華出聲辯解,但她又無法以連若華的身分說服他……

夏侯歆直睇著她,放開箝制她的手,「所以,你這是默認了?」

他真是個傻子,他還在等,等她說服自己……所以他沒有冤枉她,她真的是為了替夏侯決報仇才接近他的!

悲傷至極的他開始放聲大笑。

連若華抬眼,瞧他殷紅的眼,疲憊神情,悲傷的笑……

「你說本王騙了你,防備你才沒將身分告訴你,但是你卻更高招,你把本王騙得團團轉,你讓本王以為你與眾不同……」西霧山谷中的相處歷歷在目,誰會信那是騙局一場?

「你確實了得,將本王看得透澈,以倦生的念頭讓本王上勾,心心念念的卻是為最愛的男人報復,所以你挾恩借種,以為只要擁有孩子,本王就會縱容你,錯了,本王沒有非要孩子不可,本王打一開始要的就不是孩子!」

他忘了她是個設陷高手,就連太斗都贊嘆不如,她甚至可以作戲,背著他逃……她背著他逃竟也是戲一場,她在戲外,他卻入了戲……她不愛他,只是引他上勾。

她愛的是殘虐的夏侯決,她為了夏侯決利用他!

連若華直睇著他,淚水緩緩滾落,他愈是憤怒愈是悲傷,愈是表示愛得深,可她又能如何?她只是一個深陷迷局,被徹底利用且等待扛罪的棋子,她又能如何?

「王爺,時候差不多了。」門外響起太斗平板的聲調,猶如鬼差索命。

房內,兩人對視,夏侯歆呢喃的問︰「你哭什麼?」

「對不起。」

對不起,是因為她無從解釋;對不起,是因為她沒有辦法陪著他走一輩子;對不起……

是因為她不能再愛他了……

「你對不起什麼?!你為什麼要騙本王,你為什麼是夏侯決的妾?!本王會被幽禁十年,過著十年生不如死的日子全都是拜他所賜,而你……本王可以不在乎你的清白,可是你不能背叛本王!」是她逼得他無路可退!

他可以為她求情,為她請命,只要她別出現在金招客棧里,但她出現了,毀了他唯一能救她的機會。

「對不起……」淚水成串滑落。

她知道,他想著辦法救她,但她不能讓他救;就算她道出一切實情得到他的信任,但是皇上卻不見得會采信,屆時皇上又會如何待他,皇室間兄弟鬩牆屢見不鮮,她又何必陷他兄弟倆落得自相殘殺的地步?

她只想要他活得好好的,她知道他前半輩子已是過得極苦,怎麼舍得他為自己再歷劫?

夏侯歆別開臉,低啞命令,「太斗,將她帶走!」

門板咿呀地推開,刮進了房外的風雨,太斗徐步踏進房內來到連若華面前。「連姑娘,走吧。」

連若華點頭,起身時卻踉蹌了下,太斗趕忙出手扶住她。

「連姑娘不要緊吧?」太斗發問,夏侯歆微微回頭望去。

「不要緊。」她面無表情地道,掙開了太斗的手。「我可以自己走。」

她挪動著僵硬的雙腳,抬眼望著夏侯歆,緩緩地揚開笑。「拜別王爺。」

夏侯歆身形動了下,她卻已經別開臉,往門口走去。

「華姊……」一直守在門外的采織早已經淚流滿面。「華姊,太斗哥要帶你去哪?你什麼時候可以回來?」

連若華笑了笑,頭也沒回地說︰「王爺,采織是無辜的,往後我不在了,可否代我照料她?」

「本王會將她留在易水樓。」

「多謝王爺。」她吁了口氣,放心了。「采織,往後你就在這兒待下,不會有事的,還有,我不會回來了。」

「華姊……」采織揪著她,不住地看向房里的夏侯歆。

方才他們的對話她有听沒有懂,她不知道為什麼王爺認定華姊背叛他,更不懂為何太斗要帶她走。

連若華輕輕拉開她的手,踏進雨中。

太斗見狀,忙喊道︰「采織,還不替你家主子拿把傘!」

「喔!」采織想拿傘,卻又一頓,頹喪地哭了起來。「我不知道傘在哪,這里是易水樓,不是咱們的家……」

太斗聞言,只能快步追上連若華,褪下外袍遮在她的頭頂上。

夏侯歆走到門口向外看,淚水模糊了她的身影,他想留下她,他可以為她想盡辦法,但她卻不開口……

「為什麼不求我?」他啞聲低問。

淚流滿面的采織回過頭,面有怨懟地道︰「王爺,華姊不會求你的!我說過,華姊一直是個對生死無感的人,華姊甚至是不想活的……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我們不如留在齊天城,華姊說過就那樣平平淡淡一生,湊合著也是活!」

夏侯歆愣了下,想起初相遇時,采織就說過她是個對生死無感的人……她如果要在他面前作戲,犯不著也在采織面前作戲,她……

不再細想,他踏進滂沱大雨里追上她的腳步,但她卻一直沒有回頭,彷佛她對這天地間一切本無眷戀,是他強求她才留……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還是說她真是無意報復,但是卻被卷入其中?

走到易水樓後門,眼見太斗要牽著她上馬車,他才放聲問︰「連若華,本王問你,你是不是被計誘去了金招客棧,是不是有不能說的苦衷?」

連若華怔了下,笑著勾起唇角。「沒有。」而後上了馬車,沒有多給他一眼。

太斗為免夏侯歆反悔,立刻要禁衛駕離馬車。

眼見馬車愈離愈遠,他不禁放聲罵道︰「連若華,你怎能辜負我?!」

「王爺,若華沒有辜負王爺。」

身後微弱的聲音教夏侯歆猛地回頭,就見申仲隱被幾名禁衛押跪在地上,雙手被綁在身後,渾身早已濕透。

「你為什麼還在這里?」他微眯起眼。

「我請太斗讓我在這兒等王爺,因為我有幾句話非跟王爺說不可。」

「你還想說什麼?」

「王爺可相信移魂一說?」他突道。

「移魂?」

「若華……不是姬華,當初攝政王王府上下全被賜了毒酒,而我因為自幼受姬華相助許多,所以冒險溜進王府將姬華帶出,然而半路上她就沒了呼息,可我沒放棄,縱馬出了京城,投宿客棧時持續灌著她喝解毒湯,之後……她突然吐了口毒血,活了過來。」

夏侯歆不禁怔住。是啊,當初賜的鴆毒,毒發極為迅速,一刻鐘內就能奪人命,她如何還能活著?

「她醒後,雙眼清明,神色淡漠,我覺得古怪便問她姓名,她卻道她是連若華,我嚇了一跳,後來在旁觀察她,她壓根不像姬華,她的性情極淡,對任何事沒有好惡,我便以救她為由,帶著她前往齊天城想避開京城的紛擾,沒想到她竟會制餅,甚至在齊天城發生洪災時隨我道救人,她不懼尸體,能判斷死亡之由……王爺,姬華是個養在深閨的小泵娘,是個從一出生就注定成為棋子的姑娘,豈可能懂得這麼多。」

夏侯歆難以置信地瞪著他,想起宮宴失火,她竟能分析是雷打中了樹著火,因而揭穿大哥設下的局……一個養在深閨的小泵娘不可能恁地沉穩推斷,但如果她不是姬華,她又怎麼會知道少敏?

他以為少敏是夏侯決派進宮的探子,以往也許待過攝政王府,兩人相識不無可能,但如果她不是姬華,她和少敏如何相識?

「她為何不告訴本王,為何什麼都不說?!」他惱道。

「王爺,若華不知道自己的身分,要她怎麼說?一進宮她就遇到姬榮顯,姬榮顯為求自保,必定得利用她月兌罪,所以才會設陷嫁禍她,我可以進宮作證,只求王爺相信。」

夏侯歆聞言,看了他一眼。「你作證是沒有用的,姬榮顯多的是狡辯的理由,眼前能救她的,只有——」他頓了下,隨即朝守在申仲隱身後的禁衛喊道︰「立刻備馬車,本王要進宮!」

「卑職遵命。」

華平殿上,連若華冷得直打哆嗦,明明已是仲夏,但這殿上卻有股寒意,凍得她不住地顫抖。

「連若華……姬華,朕該喚你姬華才是。」龍椅上的夏侯歡臉色寒鷙地道。

連若華沒有吭聲亦無抬眼,只是靜靜地等候裁決。她唯一不解的是,怎會是在這大殿上候審,甚至還有文武百官在列。

「姬華,你可知罪?」夏侯歡垂眸望著她。

連若華想了下,深吸口氣道︰「知罪。」

她話一出口,別說百官嘩然,就連夏侯歡也微疑地眯起眼。

這認罪也認得未免太痛快了?一個姑娘家,這般氣度……可惜了。

「既已認罪,就將余黨藏匿之處報上。」夏侯歡又道。

連若華雖是一身狼狽,甚至身上還滴著水,但她笑意泱泱。「皇上,想知道余黨藏匿之處總得談條件。」

「大膽!」一旁的首輔蕭及言出聲喝道。

夏侯歡擺了擺手,噙著笑意道︰「死罪難免,其余的朕都能答應。」

連若華望著他,忍不住想這個人真是適合當皇上,夠狠也夠果斷,完全不念情面,代表著她做的決定是正確的,唯有這麼做才不會牽連成歆。

「皇上,死罪難免是自然,但我已懷胎兩個月余,還望皇上網開一面,待我產下孩子之後再賜死。」

此話一出,百官又是陣陣議論。她懷中胎兒是乾親王所有,是皇上的佷兒,雖是皇室血親,但要是留下孩子,日後得知實情後,恐會成為皇室自相殘殺的禍端,但如果不留,也能讓皇上與乾親王反目成仇。

夏侯歡微眯起眼,思索了下。「不能留。」

「真不能留?」她輕聲問,雖說早猜到不可能,但還是想替孩子謀得一線生機,只可惜,這已不是她能決定的事了。

「不能,你莫想以這點要挾朕,因為朕並非非得要從你身上得到線索。」夏侯歡說,有意無意地掃向殿上的姬榮顯。

「那倒是,畢竟要線索問我大哥就知道了,何必問我。」她笑吟吟地道。

夏侯歡意外地揚高濃眉,而姬榮顯眼皮顫了下,立刻向旁跨出一步,高聲怒斥。

「你這是血口噴人,惡意栽贓!我早已經上稟皇上,為表我對皇上的忠心,我是忍痛大義滅親!」他頓了頓,雙膝跪下。「皇上,還請皇上聖裁,還臣清白!」

姬榮顯一席話說得正直不阿,卻教連若華不禁勾彎了唇角。「我哪是惡意栽贓了?我一個弱女子有什麼本事叫得動王府侍衛?我不過是個小妾,進王府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這王府侍衛豈會听令于我?對不,皇上。」

反正,她是注定逃不過一死,拖一個惡人一道走,就當是她在這人世間做的最後一樁好事,就盼這事到此結束,皇上可以善待成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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