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迷花魁 第七章 贖身起波瀾(1)

應多聞呆站在原地,耳邊還回蕩著她無情的話語。他想過,能有人替她贖身,對她而言,已是最好的結果,他該笑著送她離開這煙花之地,可是他做不到。

他很後悔,他一直後悔那一晚為何要對她說出那些話!

她怎會髒?髒的人一直是他,他怎麼有臉吐出那種傷人的話?!他是失心瘋了,不斷地想著那晚她的衣裳腰帶亂了,想著她是否為了銀兩賤賣了自己,想著她被其他男人擁入懷,他無法忍受。

可笑的是,他對她同樣有邪念,他和那些男人沒什麼兩樣……

「多聞、多聞!」

身後傳來竹音的喚聲,應多聞動也不動,才剛踏出一步,就被竹音給拉住了手,他正要甩開時,听她急聲道︰「瀲灩不太對勁,你快跟我走。」

「什麼意思?」應多聞攢緊濃眉。

竹音氣喘吁吁地道︰「方才我回小院拿東西,經過一樓那條通往腰門的廊道時,瞧見綺羅差了兩個丫鬟將瀲灩給架起,奇怪的是瀲灩不知道怎麼了,竟然沒有掙扎,任著她們拖著,我覺得不對勁,就趕緊跑來找你了。」

應多聞忖著方才綺羅領著衛玉進上房敬酒,莫非酒里有文章?「竹音,你可有瞧見她們往哪邊去?」

「那條廊道直走到底就是通腰門,右轉的話有不少間雅房,也許可以先從那邊找起,你動作要快!瀲灩要被贖身了,絕不能在這當頭出事的!」竹音說得又快又急,用力推著他。

應多聞不假思索地撐著廊桿,直接一躍而下,大步流星朝通往腰門的廊道而去。

衛玉和綺羅……這兩個人湊在一塊,還能有什麼好事?他不敢細想,只想趕快找到瀲灘,他來到廊道右轉,靜心地听,然而鄰近雅房里絲竹聲不墜,混淆他的听覺,他只能推開一扇扇的門,心急如焚地尋找著,直到余光瞥見轉角處站了兩個男人,如果他沒記錯,這兩個男人應該是衛玉身邊的小廝。

毫不思索,他朝那處奔去,那兩人隨即往前一擋,道︰「這里不準——」

話未盡,鼻頭已經挨了一記重拳,而另一個則被他給抬腿踢飛,沒有一絲停頓,他踹開了房門,只見瀲灩已經衣衫半褪,而衛玉就壓在她身上。

「老子不是說了不準進門,你……啊!」衛玉察覺有人進房,才抬眼斥罵,就已經被應多聞給拉下床,摔落在地。

瞪著淚流滿面的瀲灩,那張愛笑的臉上紅腫瘀青,應多聞覺得心像是快要被撕裂了一般,他抓過被子往她身上一蓋,回頭再一把拎起衛玉,大手直掐住他的喉頭,迫使他雙腳離地。

衛玉的雙眼往上吊著,嘴角開始滾出唾沫和血絲,雙腳一開始還能踢踹,但慢慢的只能往下蹬著。

「住手,多聞,住手!」瀲灩從他身後抱住他,死命地扯著他。「放下他,我沒事,他還沒有得逞,你趕快放手!你不能殺人,你趕快住手!應多聞,我命令你放手,給我放手!」

應多聞聞言,緩緩地松開了手,任由衛玉重摔在地。他回頭注視著她,輕撫著她紅腫的頰。「他打你……」

「我踹了他也咬了他,我沒吃虧。」她粗喘著氣,淚水止不住地流。

「你哭了……」他啞聲輕喃。她不哭的,那麼高傲的她背負賤名卻從不哭的。

瀲灩直瞅著他,淚水不斷地滾落。「我哭,不代表我委屈我難過,我哭……因為你來了。」她緊抓著他的衣袖。「我怕……我怕的不是清白不再,我怕的是再也見不到你……」

她驀然發覺,這天下如此之大,要是從此生離也如同死別。

死別,那不就意味著今日一別,直到他日她闔上眼時,都再也見不到他了?那是多麼可怕的事,遠比失去清白還教她惶恐。

應多聞一把將她摟進懷里,壓根不管力道是否弄痛了她。「瀲艷,別怕,我不會離開你,永遠都不會,不管你在哪,我就在哪,你跟我走,咱們離開蟠城往南去,也許沒有富貴權勢,但至少可得溫飽。」

「你……不是在意我的身分,在意我……」

「不是的,不是那樣的!」應多聞惱聲低咆,氣的是自己的口不擇言。「我只是不願你被人贖身,我不想要你成為任何人的妾,我只是……喜歡你。」

「你……」瀲灩怔住,沒料到會從他的口中听見告白。

「先別說了,我先帶你離開這兒。」他微松開她,啞聲問︰「瀲灩,你願意跟我走嗎?」

瀲灩點頭如搗蒜。「帶我走,你去哪,我就去哪。」

她一直以為自己很堅強,卻壓根沒發覺自己的堅強是在他出現之後,在他第一次救她時,在她有機會可以救他後。他的存在就是能穩了她的心,讓她不對未來惶恐不安,一旦將他抽離,她覺得自己像是要垮了。

應多聞喜出望外,止不住滿心歡喜,緊握著她的手,正要帶她走,她卻突地軟倒在地,還是他眼明手快地將她撈起,才沒讓她給硌著。

「怎麼了?」

「他們對我下藥,我……」她滿臉緋紅,身體被他踫觸之處引發陣陣酥麻。「剛才為了阻止你,我像是忘了這一回事,可是現在……」

應多聞審視著她的神情,猜測他們是對她下了藥,咬了咬牙啞聲道︰「再忍會,我抱著你走。」

話落,隨即將她打橫抱起,才入懷便听她輕吟了聲,教他瞬間攢緊了濃眉,惱怒這些人的下作行為。

「多聞,我們快走……」她揪著他的手臂低吟著。

應多聞抿緊了唇,抱著她正要出門,卻見方才被他撂倒在地的小廝已沖到門口,他抬腿踹去,而另一人則手握匕首刺來,他閃身避開,以腿腳掃掉,再將人給端出門外。

他不戀戰,抱著瀲灩就要離去,然而才走了兩步,身形一震,他倒抽了口氣,緩緩回頭望去。

「多聞,怎麼了?」瀲灩啞聲問。

「敢打爺……給爺去死吧!」衛玉握緊了短匕,使盡了全力將剩余的半截刀刃刺進應多聞體內。

應多聞咬緊了牙根,回頭就是一踹,高大的身形踉蹌了幾步勉強穩住,後頭隨即響起驚慌的高喊聲,「殺人了、殺人了,天香樓的護院殺了我家二爺!」

瀲灩環緊應多聞的頸項朝他身後看去,就見衛玉頸骨不自然地歪斜仰貼在床角處。

「多聞……」

「我們走。」他咬著牙低語,狠厲的眉目硬是逼得兩名小廝不敢輕舉妄動,然而因為小廝的呼叫聲四周起了騷動,有人從雅房里探出頭,更有護院朝這頭跑來。

應多聞抽緊了下顎,抱著瀲艷直朝腰門而去,足不點地的躍牆而過,跑過了一片竹林再躍出圍牆外,想趁亂從側門離開,然而腳步一頓,氣喘吁吁的他跪倒在地。

「多聞,你怎麼了?」瀲灩掙扎著要從他懷里爬出,他的雙臂卻還是緊緊地抱住她。

應多聞試著調勻氣息,抬眼看著幾步之外的側門,一股蝕骨的冷意從體內竄出,花白了他的眼,他試著站起身,體內的氣力卻仿佛跟著血液流失,他怎麼也站不住腳,卻也不願松開她。

「多聞,你到底是怎麼了,你身上為什麼這麼冷?」瀲模著他的臉,只覺得冷汗涔涔……

應多聞垂眼瞅著她,思緒在他眸底快速運轉著,半晌,他才放開她。「瀲灩,這個時分,側門沒有人看守,你從這里出去,直往北走就能看到城門,拿著我的玉勒子,守城兵不會盤查你,你出城繼續往北走二十里路就會到驛站,你可以去那里雇輛馬車,然後……」

「……血!」瀲灩沒听清楚他在說什麼,憑借著月光,瞧清了她手上不是汗,而是血,不禁掙扎著從他懷里起身,往他的背後看去,只見他的左後腰上插著一把短匕,刀刃幾乎全沒入他的體內,因為方才的奔跑,血液加速迸流,早已濕透了他的袍子。

「多聞……」她顫著手捧著他的臉,發現他的臉竟蒼白得連點血色都沒有。

一定是剛剛衛玉對他痛下殺手,可她卻壓根沒發覺……

應多聞拉下她的手親吻著。「瀲灩,听我的話,你先走,我待會就會趕上。」

「我不要!」瀲灩緊握住他的手。「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我們不分開!」

衛玉生死不知,他要是留下……不,先不管衛玉是死是活,要是她將他留在這里,他身上的傷就足已要了他的命。

應多聞抵著她的額,俊魅的眸神已逐漸失焦,氣息紊亂地道︰「听話,現在里頭正亂著,就算只有你一個人,你也一定走得了,而我……我會趕去,我會……」

「你少唬我了!你現在連站都站不起來,你要怎麼趕去?」她怒聲罵著,忘了自個兒也渾身酥軟無力,硬是要架著他一道走。「走……我帶你去看大夫,我們……一定可以離開天香樓的。」

應多聞突地一把將她摟進懷里。他很不甘心,非常不甘心!因為他醒悟得太晚,因為他防備得太少,才會讓垂手可得的幸福轉眼消逝……他走不了了,可她怎麼辦?他必須將她托付給誰?

「多聞,你要看大夫,你一定要看大夫……我們趕快走……」瀲灩緊擁著他,發現他的衣裳已經濕了大片,那短匕幾乎都隱沒在他體內了,他還能活嗎,還能活嗎?!

「瀲灩……」他不舍地吻著她的發頂,正欲開口時,驀地听到腳步聲,他想也沒想地摟著她閃進矮叢里。

「別說話,有人來了。」

瀲灩連氣息都放輕了,听見接近的腳步聲伴隨著熟悉的嗓音,「大人,你確定他們真的是往這頭來的嗎?鴇娘都帶人往後院里搜了。」

瀲灩認出說話的人是李叔昂,而大人……到底是哪位大人來了?菊姨帶人往後院搜?所以,多聞是為了誤導菊姨,才會故意躍進了後院又翻牆而出?

黑暗之中,她被應多聞又摟緊了些,他似乎也听出那是李叔昂的聲音。

「你沒瞧見地上有血跡嗎?」回應的男人口吻極為不耐,又帶著幾許輕蔑。「順著血跡,還怕找不到人嗎?」

「所以,這是那個男人聲東擊西?挺聰明的。」

「你盡避夸,夸那個帶走你的女人的男人,等我回京,我就跟若凡說你是如何敗家,如何捧著大筆銀兩當個冤大頭。」

「大人何必這麼說?我心都在淌血了,你還補上一刀。」李叔昂還真是捧著心,皺著眉,俊白桃花臉可憐兮兮的,可惜身邊的男人瞧也不瞧他一眼,他只好又徑自道︰「不過這事怎麼瞧都有蹊蹺,要說是那個男人無故殺了衛二公子,怎麼也說不過去,但要是說衛二公子對瀲灩圖謀不軌,男人為救瀲灩而行凶,我還比較相信一點。」

「這事得要將人給找出來才能對簿公堂,要不,知府知曉兒子出事,會立刻封了城門搜城,他們插翅也飛不出去。」

瀲灩直揪著應多聞的衣領,不知怎地,她總覺得這聲音就在幾步外,而且他們不再往前,仿佛是故意說給他們听的。

「不不不,我銀兩給了,瀲灩已經是我的人了,不管怎樣,我一定會保住她,不過要是那個男人確實是為了保護瀲灩而動手,大人,回京路上再審一案,想必回京之後,評等會再加一級。」

瀲灩听見男人啐了聲,這對話听起來,很像是李二爺有心要幫她,如果真是如此……

她猛地起身,卻被應多聞又往下扯,對上他滿是祈求的黑眸,她俯近吻上他的唇,感覺他連唇都發涼了。

她知道,已經沒有時間再拖下去,想要全身而退,她得賭上一把!

瀲灩驀地喊了聲,「二爺!求二爺救命!」

「瀲灩!」應多聞扯著她,黑眸里蓄滿焦急。

他不願意她為了救他而出賣自己!他寧死也不要!

「我要救你,我什麼都可以不要,但我一定要救你!」她水亮的勾魂眼閃動著無人可搣動的堅強。

如果他可以拿命護她,那麼,她也可以拿一切只求保住他!

人生嘛,本來就是一場冒險,闖得過闖不過都在一念之間,而她,不到最後一刻,她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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