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奴錦衣衛(下) 第十一章 及時相救(1)

大雨晝夜不停歇,猶如祝涓的眼淚,無止境地落下。

祝涓守在衙門,淚水沖刷著頰面唇邊的血漬,露出她紅腫黑淤的臉龐,但她不管路人的目光,執意守在衙門口。

一天過去,兩天過去,她的神色開始麻木,雖說持續有鄰里街坊勸她回去,就連劉文耀下山賣獵貨得知消息,也立刻跑來關照她,但也只能說上幾句安慰的話,束手無策得教他自慚形穢。

回大風村,他將這事說開,幾個村落的村民聚在一塊,同樣無法可施,只因他們皆是貧困的獵戶,根本沒有多余的銀兩疏通,況且在這節骨眼上,就算要疏通恐怕也是行不通,只因處決書已經下來,就在明日午時三刻。

「這老天真是不開眼,連祝大夫這般好醫德的姑娘家竟也會遭到陷害。」有人感嘆地。

「要不干脆咱們到法場劫祝姑娘好了。」有人低聲提議著。

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鎖定他,同時搖頭興嘆。

「也不是不能上法場劫人,畢竟咱們有些人的命是祝姑娘救的,拿命換她行醫救人再值得不過,但咱們家里都有老小,咱們要是不在,老小懊如何度日?再者要是真的硬闖法場,真救得出人嗎?」劉文耀道出最中肯的說法。

就是因為一點法子都沒有,才會教一票聚集在劉文耀家中的男人個個愁眉不展,絞盡腦汁也苦思不出對策。

「要是袁老弟在就好了。」有人突道。

「可不是?他可是祝姑娘的表哥,他待祝姑娘那般好,要是知道祝姑娘出了這事肯定會趕來,可問題是咱們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上哪去了。」劉文耀托著腮,搖曳燭火映照出他臉皺得像顆包子。「先前我問過祝姑娘,可祝姑娘也沒說個所以然,含糊帶過後我也沒機會再問。」

門外突地傳來敲門聲,眾人楞了下,劉文耀隨即起身開門。

門一開竟瞧見袁窮奇還有他家公子,身後還多了幾個人,其中一個就是那日小風村水災,到綴溪下游找人的那位爺兒。

「太好了,祝姑娘有救了!」劉文耀激動地揪住袁窮奇的肩頭。

袁窮奇楞一下,微眯起眼。「劉大哥,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劉文耀趕忙將這幾日發生的事說過一遍,袁窮奇和齊昱嘉聞言後臉色愀變。

「你們沒瞧見不知道祝涓被打成什麼樣子,那臉腫得又紅又紫,血漬都還在,渾身都淋濕了,不吃不睡地守在衙門前。」劉文耀邊說邊眯著眼,仿佛感同身受那份痛楚。「我听她們的街坊說,兩天前在公堂上,兩姊妹不肯認罪,縣令對祝大夫動了拶指之刑,祝涓大喊冤枉,被掌了嘴,打得是滿嘴血,祝大夫心疼祝涓才認罪畫押……听說祝大夫的十指都變了形呢,還被關在地牢里,祝涓拿著祝大夫的長襖托衙役帶給祝大夫,衙役卻充耳不聞,連兩日大雨,天寒地凍的,一個在地牢里,一個在衙門外,我瞧見時,心酸得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袁窮奇听著,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額際青筋顫跳,下顎繃得死緊,就連一旁的齊昱嘉也難掩忿恨之情。

「袁窮奇,咱們走!」齊昱嘉在身後扯著他,打算立刻到杏花鎮一趟。

袁窮奇高大身形動了下,朝劉文耀作揖。「多謝劉大哥告知,這事就交給咱們。」

「如果要劫法場,要不要咱們幫忙?」劉文耀追問著,多個袁窮奇,他認為勝算大多了,至少一定可以將祝大夫給救出法場外。

袁窮奇笑了笑。「不用,我一個人就夠了。」他會讓廣源縣縣令知道,錦衣衛北鎮撫司究竟是如何問審判刑!

他們隨即離開,走了一段距離之後,龐得能才趕忙向前道︰「大人,王爺,現在這時分前往杏花鎮恐怕有所不妥吧?」

他們原定是回來大風村,大人想要帶祝湘姑娘走,豈料如今事起變化,反倒是要往險境走,怎麼想都覺得不妥當。

「龐得能,你要本王當個貪生怕死之徒?」齊昱嘉臉色鐵青地道。

「王爺,話不是這麼說的,傅總兵也說得很清楚了,明日有朝廷巡撫回廣源縣視親,咱們應該要趁這當頭走山路,錯開巡撫的隊伍,如今要是到縣衙……怕會節外生枝。」龐得能認為睿王能安然活到現在,袁窮奇絕對是功不可沒,既是袁窮奇拚死拚活救出的,當然得要把命留回京城,不是嗎?

未等齊昱嘉開口,袁窮奇已經沉聲道︰「得能,當初要不是祝湘救了王爺,王爺早就沒命了。」

龐得能本想再說什麼,但終究還是閉上了嘴。

「龐得能,你如果不想跟上,和其他錦衣衛留在這里。」齊昱嘉說著,加快腳步朝山下而去。

他們是縱馬回來的,馬匹留在小風村隱密的山谷里,快馬到鎮上根本就費不了多少時間,他現在是恨不得長出雙翅,飛到祝涓身邊。

袁窮奇沒再說什麼,快步跟上。

龐得能皺著眉,麾下錦衣衛不禁上前一步問︰「千戶長,咱們跟不跟?」

「跟!能不跟嗎?!」他沒好氣地道,一揮手,所有人立即跟上。

他的任務就是保護睿王,睿王都不怕死了,他還怕什麼?!

雨,終于停了,可是守在衙門前的祝涓,淚還在流。

她求助無門,濕透的身子又冷又餓,又倦又累,但她卻睡不著吃不下,神色恍惚地站在衙門前,抱著長襖的身子搖搖欲墜。

她不求什麼了,只求能再見姊姊一面……她只想再見姊姊一面……誰能讓她見姊姊一面?

忖著,撐到極限的縴瘦身子終于耐不住地斜斜倒下——

一只有力的臂膀迅地將她摟進懷里,溫熱的氣息教她微張開眼,衙門前的紅燈籠底下,映照出一張噙滿怒氣的俊雅面容,她先是楞了下,而後情緒激動著,張口卻說不出半個字。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這是什麼鬼天候,你竟然還淋了一身濕,你是存心讓自己病死不成?!」齊昱嘉怒不可遏又心疼不已地吼道。

祝涓直瞪著他半晌,突地哭嚎出聲,「齊大哥……」

「你家住何方?我先送你回去。」那總是愛笑的人兒在他懷里嚎啕大哭著,教他怎麼也道不出其他苛責的話語。

「不要……我要見姊姊,我要拿長襖給姊姊……地牢很冷……」

「祝涓,你別擔心,我會把你姊姊帶出地牢。」齊昱嘉身後,袁窮奇沉聲承諾著。

「袁大哥,你可以把姊姊救出來嗎?你的可以嗎?」一見到袁窮奇,祝涓的淚水更像是決堤般地流著。

「我可以,所以你先跟我家公子回去,這事就交給我處理。」邊境的縣衙,豈有他踏不進的道理?

「可是姊姊明天就要被處斬了,她……」祝涓緊揪著齊昱嘉,不知道能不能求他們。

「你們可以幫我嗎?」

「傻瓜,我們就是回大風村,听劉文耀說了始末原由才趕來的,不是來救你們的,難不成是來逛街的?」齊昱嘉沒好氣地說著,不等她答允,已經一把將她抱起。「袁窮奇會想法子先進地牢探視祝湘,後頭的事他會處理。」

一路上,他和袁窮奇商談過了,就算行蹤會被東廠番子發現也無妨,橫豎眼前再沒有任何事比救出祝湘來得重要。

「袁大哥進得了地牢?」祝涓又驚又喜,趕忙遞出一直被她牢牢護在懷里的長襖。「袁大哥,幫我把長襖拿給姊姊,地牢太冷,姊姊向來怕冷,她會捱不住的。」

袁窮奇接過長襖,半舊的長襖只有微濕,可見祝涓寧可淋雨也要弓著身護著這長襖,這份手足情教他動容。

「我一定會交給祝湘,你盡避放心。」

「謝謝你……真的謝謝你們。」祝涓說著,身體已經虛弱得連開口都艱難。

「先別睡著,先跟我說你到底住在哪。」齊昱嘉輕聲問著,任她指引著方向,抱著她先行離開。

「大人,有沒有什麼事要我辦的?」龐得能帶著幾個校尉從暗處走來。

他本是不怎麼同意睿王冒險,但方才瞧見祝涓那張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小臉,他突然覺得要是不插手管這事,簡直就是丟盡了錦衣衛的臉。

「讓幾個人跟著王爺,你帶幾個人留在外頭等我。」

「可是這時分衙門都已經關了,你要怎麼進去?」龐得能環顧四周,縣衙地處鎮南,這里人煙較少,尤其今天天候轉冷,街上無人,就連衙門口也只剩兩盞燈籠。

「這還不簡單嗎?」袁窮奇哼笑了聲,直接走上前敲門。

一會便有衙役開了門,一臉不善地問︰「你要做什麼?要伸冤還是報官都得等明日。」

說著,又要把門關上——

「這位大哥,幫個忙,我要進地牢探視個人。」他從懷里取出一錠黃金。

衙役雙眼瞪得大大的,仿佛這輩子沒瞧過這麼大錠的黃金元寶。

「可是沒有大人的諭令不得隨意——」就在袁窮奇取出第二錠黃金時,衙役雙眼都快要突出,連舌頭都打結了。

「黃金諭令,如何?」袁窮奇輕笑道。

衙役咽了咽口水,回頭朝內望了眼,隨即對他招手。「跟我過來。」

「多謝。」袁窮奇踏進衙門內,很大方地把兩錠黃金交給他。

衙役樂得帶著他前往地牢,找了說詞先遣開看守地牢的衙役,便讓袁窮奇輕而易舉地走進地牢。

「記住,不要待太久,不然我不好交代。」

「知道了。」

「地牢里就只關了一個人,往前走到底就是了。」

袁窮奇輕點頭,提著衙役給的燈籠朝前走去,直直走到底,就見一抹縴瘦的身影蜷縮在角落,她的發微亂,衫裙發皺,身子還不住地顫抖著,也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竟連有人提著燈籠走到牢房前都沒察覺。

「……祝湘。」他費了點功夫壓抑情緒,才啞聲喚著。

祝湘楞了下,緩緩張眼,就見一個人提著燈籠站在牢房外。男人一身月牙白滾玄邊錦袍,看得出布料上等,但那張臉逆著光,讓她有一瞬間的恍惚,過往的記憶重迭在腦海,她不禁疑惑地微眯起眼,直到他又再喚了一聲,她才回了聲,「袁窮奇?」

「正是在下。」

「你怎麼會在這里?!」她艱難地想要爬起身,但渾身被冷意凍得僵硬,稍有動作,便痛得受不住。

「祝湘……」他啞聲喚著,緊抓著冰冷的鐵欄。

「你不是已經離開了,為什麼會在這里?」她忍著痛,緩緩地朝鐵欄前移動著。

袁窮奇單膝跪下,黑眸直瞅著她縮在袖子里的手。「我只是先到東諸城辦點事,我沒說過不回來。」

「那你……」

他將懷中的長襖遞出。「這是祝涓托我交給你的。」

她望了眼長襖,猶豫了下。「你放在前頭就可以了。」她將雙手縮在袖里,乍看下像是怕冷,但如果是怕冷,早就將長襖給接過了。

袁窮奇照她吩咐把長襖擱在鐵欄內,等著她伸手欲取時,瞬間攫住她的手——

「啊!」她痛呼了聲。

袁窮奇見她瑟縮著,立刻放輕了力道,拉起她的袖口,就見她十指腫脹,紫黑交錯,教他不禁抽緊下顎。

他身為北鎮撫司鎮撫使,掌詔獄司刑罰,對于問訊用刑再熟悉不過。她的手是被拶子所傷,而且使力極狠,毫不留情……依他所見,腫脹得如此嚴重,許是手指骨頭已受創。

好一個屈打成招!

「我……沒事。」她掙扎著想要抽回手。

袁窮奇不放,以輕柔的力道扣住她的手腕,啞聲問︰「我回大風村時,劉文耀把所有事都跟我說了,而現在是想要問你,你可有發現其他疑點或可供查證的線索?」

「你要做什麼?」

「當然是為你洗清冤屈。」他說得理直氣壯。

「不成!你該是要回到你原本的地方,你不能再待在這里。」這里是廣源縣杏花鎮,是衙門所在,更是東廠番子聚集之處,他待在這里分明是在自找死路,更遑論要替她洗清冤屈。

「何時該走,我自有分寸,眼前是你必須跟我說疑點和線索。」他知道她夠聰穎,有些事她肯定能看出端倪。

祝湘直瞪著他。「沒有任何疑點和線索,關秀才買通縣令栽贓,相關的證物怎可能還留下?」

「既是如此,我也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過是以牙還牙,敢對她刑求,他會加倍奉還。

「你不可以!你以為你是誰?」難道他分不清孰輕孰重嗎?他的任務該是帶著齊昱嘉回京,而不是一再逗留在這里……難道他會不知道東廠是如何行事嗎?就算在邊境殺了他們,任誰也無法替他們討公道。

「我身有官職,豈會辦不了他們?」一個七品縣令和只有功名的秀才,他壓根沒看在眼里。

「你一個五品千戶長,能有多大本事?該走還是快走!」不管他的身分多高,當齊賢要一個人死時,隨意羅織罪名可容易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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