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躍龍門 第10章(2)

徐夫人說對了,贏政有長達三、四天的時間沒臉見荊軻。想他昂藏七尺之軀竟被個女流之輩扛起,他就覺得很羞愧,尤其扛他的還是他最愛的女人,要不是行動不便,他真的考慮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算了,省得繼續丟人現眼。

但是荊軻看待他的目光很平常,所以他也只好逼迫自己慢慢卸去羞惱。說真的,放眼天下,能扛起他的女人有幾個?不多,剛好是他最愛的那一個,也算是他的幸運了。

包幸福的是,過了幾天之後,他有了一張虎裘墊,夜里裹著他倆更是暖得緊,而後她天天炖煮虎肉給他品嘗。說真的,她的手藝一般般,但他對吃食向來不注重,能吃就好,更重要的是她的心意。

等到贏政能下床走動時,他有了雙新鞋,雖然針腳不勻,樣式也簡陋,但這是他心愛的女人為他做的。

他感動得緊抱著她不放,不禁想,她不愛他,但她的所做所為根本就像他的妻子一樣。

「好了,可以放開我了。」荊軻有些不自在地道。

「不要。」

「阿政,放開。」她嘴角抽動的下著命令。

贏政依依不舍地松開手,在她的攙扶下坐在床板上,就見她拿了長劍打算到屋外巡邏。

「你非得值夜?」他悶悶地問。

打從兩天前徐夫人到燕山腳下的城鎮采買物品,回程時在山里遇見幾個眼生的人後,他們三人就輪流值夜。

「總不能老把事情都丟給師兄他們。」

贏政暗罵她那兩個師兄沒人性,竟讓她一個女人獨自巡邏。「卿,會不會是福盛他們?」

「我也不知道,二師兄說得不清不楚,如果是他們最好。」畢竟遇劫後,彼此了無音訊,也不知道狀況如何。

「卿,我跟你去。」見她搭上裘襖,他跟著起身。

「阿政,你身上有傷,要是有什麼事,我顧不得你,你甚至還會拖累我。」荊軻不容置喙地道。

贏政悻悻然地撇了撇嘴。早知道就不該貪求她的照料,而把傷裝得這麼嚴重,雖然他的傷並未痊愈,但也好了大半,至于那天為何會全身無力,他只能猜想是受到過大的驚嚇所致。

「在房里等我,要是真有什麼狀況,喊一聲,師兄們就在隔壁。」

「你也小心,有什麼狀況要記得喚人。」就怕她傻得啥事都不說,只會自個兒悶頭苦干。

「趕緊歇著。」

贏政乖乖躺下,目送她離去,隨後靜心注意著四周動靜,要真有什麼狀況,他得要立刻趕去才成。

沒多久,門外出現極輕的腳步聲,他在張眼的瞬間,屋里的油燈就被吹熄,他立刻翻身下床抽出荊軻替他藏起的長劍。

長劍才剛拿妥,劍風已掃到面前,他快速往一旁閃過,隨即揚劍格開連續攻擊。對方的力道極猛,他雖能擋住,胸口卻隱隱作痛著,他牙一咬,隨即反守為攻,長劍在黑暗之中激迸出火花。

贏政劈挑橫砍,下手毫不手軟,就怕荊軻在外頭也遇上追兵,他得要趕緊去救她才成,可這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哪怕他身上帶傷,他也打定主意在幾招之內就要拿下對方,豈料都過了十幾招還未能將對方逼退一尺。

究竟是誰派來的人,竟如此強悍,這人如能生擒最好,願降為他所用更好,若是不能,他絕不會留。

他才打定主意,門外隨即響起荊軻拔尖的怒吼聲——

「蓋聶,你在做什麼?!」

贏政愣了下,沒料到蓋聶竟有如此高超的劍術,心神一閃,蓋聶舉起長劍直朝他的胸口刺來——

鏗的一聲,蓋聶的刀被荊軻一把格開,還奉送了一腳,硬是將他給踹倒在地,隨即她回頭伸手撫上贏政的胸口,焦急的問︰「沒事吧,沒刺中吧?」黑暗中,她只能用雙手在他胸膛不斷模索,確定他有無受傷。

贏政趕忙拉住她的手,要是再讓她這麼模下去,他就有事了。「我沒事,你呢?」不過她的擔憂溢于言表,他甚是受用。

「我沒事。」她松了口氣,握了握他的手,回頭瞪著早已經爬起身的蓋聶。

「大師兄,你這是在做什麼?!」

「不過是替你進行未竟之事罷了。」蓋聶哼了聲,抹去嘴邊的血漬。

荊軻神色一凜,明白他的話中之意。「我沒有未竟之事,不勞大師兄。」

「就算你沒有未竟之事,這暴虐的秦王人人得而誅之。」蓋聶把話攤開,實在是他已經受夠了秦王這個卑鄙的家伙,明明傷勢已經好了大半還裝痛,硬是把她騙得團團轉,他真的看不下去了。

真他媽的無恥、下流!沒賞他個幾刀,他心頭上的痛就磨得他難受。

「不對,那是燕太子丹在外造謠生事,秦王是位賢君,否則我不會甘心服侍他,再者,他救了我兩回,我尚未報答他的救命之恩,你要真打算殺他……那就先殺了我。」荊軻拾起地上長劍,不惜與蓋聶短兵相接。

「不,想殺我的主君,得先過我這一關!」門外突然響起福盛的聲音。

「福盛別動手,這是我跟我大師兄的事。」荊軻趕忙出聲。

埃盛哪里管得了這麼多,已經提劍攻來,然而不過眨眼功夫,他就飛了出去。

扒聶將他一腳踹飛,顯然是把被打的怨氣發泄在他身上。

贏政無聲捂著臉,不想承認福盛是他的衛尉。

丟臉!

最終,在荊軻的強力鎮壓之下,總算讓兩派人馬相安無事地共處一室,相互介紹之後,便進入了主題——

「所以最近在燕山上徘徊的就是你們。」贏政目光一一掃過福盛、阿蕊和秦舞陽,一個個看起來都沒帶傷,當然,福盛剛剛才被踹的那一腳不算。

「大王,臣派侍衛沿著山徑找,一路往山谷找來,其間問了一個有胡子的大美人,他說這兒只有他一人。」福盛說話的同時,瞪向正偷偷躲到門外的大胡子美人。

贏政把這些蛛絲馬跡湊在一塊,大抵上也推論出個結果——徐夫人早就知道他的底細,所以隱瞞福盛找來的事實,還要荊軻輪流值夜,為的就是讓蓋聶有機會殺他……殺得好,他的卿卿又欠他一份情了,他可以討得理直氣壯。

荊軻腦袋里推想的和贏政不差毫厘,她冷眼看著已經模出門外的徐夫人,決定找個機會跟他好好聊聊。

「可有查清對方底細?」贏政直截了當的問道。

「這段期間內,太郎中派人傳令,說鄭夫人似是與外人有所接觸,要咱們防備,可惜已來不及。」福盛撫著肚子,覺得自己此行帶劫,大哥傳來的消息慢了一步,大王已經出事;剛剛荊軻也說得太慢,害他硬被踹了一腳,肚子還痛著。

「鄭夫人?」

「難不成她是燕太子丹埋在秦國的眼線?」荊軻問。

贏政沉吟了下。「有可能,當初燕太子丹在秦國當人質時,鄭夫人便是他獻上的美人,我將其丟在後宮,久了就忘了有這個人存在……早知道在她企圖毒殺你時,不該心慈的留她一命。」

「你讓你後宮之人毒殺阿軻?!」蓋聶惱火地拍幾起身。

「寡人已經處置了!」贏政怒目瞪了回去。

「大師兄,是阿政救了我,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我現在已經是一堆白骨了。」荊軻沒給好臉色地瞪去,肅殺而冷戾的目光盯得蓋聶只能乖乖坐下。

「咱們師門可沒有半個忘恩負義的。」

最後那句話,如刀般殺得蓋聶有苦說不出,他著實懊惱自己動作不夠快,要不早就殺了贏政那個稼伙。

「所以說,該是燕太子丹派人埋伏追殺無誤。」福盛自顧自的稟報著,橫豎那家伙有荊軻盯著,他不怕。

「肯定是了。」贏政一臉確信地道。

「這般確定?」荊軻實在不忍心告訴他,想殺他的人多如過江之鯽。

「連福盛都搞得定的刺客,的確是燕軍無誤。」贏政再一次無比肯定地道。

話一出口,教人一時難辨是褒是眨,但荊軻听出來了,因為他倆交過手,福盛的底子她也算模透了。

「你的意思是說,燕太子丹派來的刺客比他弱,而他被我一腳踹飛……燕軍爛成如此,難怪只會使刺客突襲一招。」蓋聶不禁搖頭嘆氣了。

「無禮之徒,在下乃是秦國衛尉,方才不過是一時輕敵罷了。」福盛哪里吞得下這口氣,硬是要扳回一點顏面,端出身分好讓他這個窮鄉僻壤的荒野布衣知道,自己不是他能得罪的狠角色。

「你是秦國衛尉?」蓋聶驚詫地倒抽了口氣,見福盛得意洋洋地點了點頭,他忍不住道︰「阿軻,他那種劍術竟是宮中衛尉,秦國有這麼弱?」最後那句話是問著荊軻,帶著幾分訕笑的目光卻是落在贏政臉上。

「你听錯了,他是洗馬,不是衛尉。」贏政神色不變地道。

埃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的主君竟開聖口,將他連降數級,洗馬……洗馬哪里是官呀,那是體制外的預備官而已,純粹洗馬而已耶!

「他剛才說是衛尉。」

「他現在是洗馬。」正所謂新仇舊恨,就在此一眨泯恩仇吧。

扒聶輕喔了聲,看向臉漲得通紅又無比哀怨地垂下臉的福盛,突然覺得他有那麼一丁點可憐,要是聯合他一起計殺秦王,不知道他意願高不高。

「好了,這牢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刺客是燕太子丹派來的,那麼咱們要前往燕國的路上必定還有埋伏。」荊軻憂心忡忡地將話題導回重點。「我現在擔心的是,高漸離恐已遭遇不測。」

「不會。」嬴政和蓋聶不約而同地道,兩人互瞪一眼,像是暗罵對方干麼當個學人精。

「何以見得?」荊軻沒有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涌,又問道。

「因為他必須留下高漸離才能將你吸引前去,才能設下另一個局逮住我。」贏政搶先一步解釋道。

扒聶微眯起眼,思索著和燕太子丹合作的機會有多大,但想歸想,一想到就是那個始作俑者把荊軻和秦王給系在一塊,他橫想豎想都認為頭一個該先殺的就是燕太子丹。

「既是如此,阿政,咱們就在這兒分道揚鑣吧。」她實在不願見他再為她涉險。「你讓福盛護送著回秦國吧。」

「你在胡扯什麼?」贏政怒眼瞪去。

「阿軻說的對,要救高漸離,由我跟阿軻去就夠了,你跟著去只會礙事。」蓋聶力挺自家人,想趁機將贏政給踢到天涯海角去。

贏政壓根不理會他,緊緊握住荊軻的手。「卿,我可以,絕不礙事。」

「阿政,我不是怕你礙事。」荊軻無奈地嘆了口氣。「阿政,你仔細想想,燕太子丹既已知道你跟著我前往燕國,你認為他會輕易放過你嗎?你要是前往燕國,對他而言是絕佳機會。」

「你未免也太瞧輕我了。」贏政斜睨了眼蓋聶,目光又迅速回到她臉上。「我在身上有傷的狀況下,還能跟你師兄打個平手,待我傷好了,難道我會輸他?話再說回來,有我當餌,你要救高漸離的機會就更大了。」

「我不能讓你冒這種險,讓師兄跟我去就好,你和福盛先回秦國,等我的消息。」荊軻微有怒氣,因為他不顧自身的危險。

「卿,在這當頭,你讓福盛送我這個身上有傷的人回秦國,半路要是遇到大票埋伏,你認為他真能將我保護好?」贏政的神情非常嚴肅,說的話更是一針見血。

一直在旁悶不吭聲的福盛,默默的走到外頭啜泣,可憐到一直裝啞巴省得被罵的秦舞陽則跟到外頭替他拍背,無聲的告訴他,你的心情我懂。

贏政繼續無視那兩人,直瞅著荊軻,等待她最後的答案。不過說真的,就算她不讓他跟,他也有法子跟上,他會先征求她的意見,只是不希望她生氣罷了。

說好了,只讓她開心的。

「我再想想。」荊軻沉下眉眼,直覺這問題確實棘手,充耳不聞外頭的福盛已經放聲大哭。

只因她的猶豫,間接證實了他的能力不足。

「這事可以先暫時緩緩,咱們眼前該先處置的是——」贏政噙著和煦的笑望向蓋聶,道︰「請教蓋聶兄為何要行刺我?」

荊軻頓了下,緩緩看向大師兄,美眸閃動著懾人殺氣。

扒聶閉了閉眼,無聲地問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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