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聲在她耳邊不斷地盤旋著,像是趕不走的蒼蠅般擾著她。
她想要避開這惱人的聲響,卻發覺自己連要移動手的力氣都沒有。
她是怎麼了?
正忖著,突地听見有人在耳邊喚著,「姑娘、姑娘。」
泵娘?這聲嗓陌生得緊,到底是在喚誰?帝利斯呢?
臉上被輕觸的感覺教她驀地張開眼,對上一張陌生的秀雅小臉。
「太好了,你終于醒了。」那小泵娘松了口氣,彎眉杏眸嫻雅秀麗,漾笑的唇角下有兩個小小梨窩,一看就討喜極了。
她微皺著眉,睇著小泵娘一身青衣打扮,目光移到她身後的房舍擺設,不用細問,她也知道這是另一個時空。
記得許久以前,她也曾經一時貪玩打開時空之門,前往某個時空,蓄足了力量才又返回原本的時空。
這次她為什麼會穿越時空?
她不是在辦公室里嗎?好端端的,她怎會打開時空之門?疲憊地閉上眼,但不管怎麼回想,記憶就是停留在辦公室……難道她在穿越時陷入了沉睡,將一些不必要的人事物給忘了?
「醒了就好,我替你抹藥,再養個幾日,身上的傷就會好了。」小泵娘揚笑道,一陣窸窣聲後,瞥見她不知道取出什麼,往她身上涂抹。
她受傷了?
她有些意外,望向自己手腳上密布龜裂般的傷痕,猜想八成是穿越時造成的,但照理說這等小傷早該自動愈合了啊。欲抬手,她這才發現身體沉重得很,無法理解自己怎會虛弱到這種地步。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姑娘,沒事的,人生在世總是難盡人意,但只要活著就有無限希望,別奢求太多,日子簡單就好。」听她悶不吭聲,連疼都沒喊,小泵娘以為她遇到和自己相似的家變,不由柔聲勸著。「求著天,心就會靜。」
「不好意思,我不求天的。」她哼笑了聲。
天?那是她的死對頭,求天不如求己,這是她的想法。
小泵娘毫不以為忤地道︰「雖說求了也不見得成,但求神有的時候只是內心的依靠,求的是心安,讓自己有勇氣改變一切。」
她微眯眼,注視小泵娘良久,才問︰「你叫什麼名字?」眼前的小泵娘年紀極輕,說起話來真不知道該說是世故還是天真。
「我叫胥瑜,你呢?」
「我……」張口,這下子她愣得可結實了。
瞠圓貓眼,不敢相信她竟會忘了自己的名字。真是見鬼了,她記得自己是誰,記得帝利斯,記得她所有的親族,但是她就是不記得自己的名字!
「姑娘,你忘了嗎?」胥瑜問得小心翼翼。
「我沒忘,我只是……」她不死心地回想著,緊抓住記憶的片段,可該死的,她隱隱約約只能勉強記住有個音,好似是念「雅」……
勉強想起一個字,還是無法教她寬心,因為這是不應該發生的事!
「雅姑娘—」胥瑜正要夸她的名字好,卻被外頭闖進的聲音打斷。
「小姐,她醒啦?」
她望向推門而入的另一名小泵娘,穿著打扮和胥瑜差不了太多,但是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倒是真的世故,不住地打量著她。
「既然她已經醒了,那咱們就不需要收留她了吧?」
「綠柳。」胥瑜低聲阻止。
「小姐,咱們都自身難保了,好不容易在這雜耍團瑞安身立命,要是羅大娘知道咱們藏了個傷患在這兒,肯定會把咱們趕出去的,如此一來,咱們要怎麼去八方?」綠柳年紀雖輕,但極為世故老成,一段話說得有條有理,分析利害關系。
「羅大娘都能收留咱們,再多收留一個雅姑娘哪里難呢?」胥瑜柔聲道。
「可她現在傷著,能干什麼活?」
「你既知道她還傷著,豈能讓她走?」
綠柳不禁語塞,嬌俏小臉苦得緊。
「綠柳,同是天涯淪落人,能幫上一把的,沒道理不幫,再者咱們一路上受惠良多,豈能只受不授?」胥瑜輕拍著綠柳粗糙的小手。
「我知道一些粗活都交給你,肯定讓你累慘了,雅姑娘該干的活交給我就好。」
「小姐,我能做,都交給我就好,我不是擔心多做點活,我只是怕節外生枝。」話末語氣途輕,話中藏著兩人不需言明的默契。
「不會有事的,離得開長觀城,就能到得了近澤城。」雅無心細听兩人對話,拼命回想自己的異狀……這狀況實在是太匪夷所思,她唯一能推想的就是有人對她下了暗示,但誰會這麼做?
謗本毫無道理不是嗎?
話又說回來,她怎會虛弱到這種地步?她還不曾如此虛弱,甚至是極度饑餓,舌忝了舌忝干裂的唇,她覷著兩個小泵娘正是青春年華,那血肯定鮮甜極了,但是她不能這麼做。
雖說她不知道自己怎會跑來這兒,好歹是她倆救了她,她怎能忘恩負義?
再餓,也得忍!
「雅姑娘,你就安心待下吧。」見雅始終默不吭聲,以為她怕替自己添麻煩,胥瑜柔聲安撫著。
雅無力地睨她一眼,直覺她是個心軟的善良丫頭,光是剛剛听她倆的對談,就知道她肯定是自顧不暇,偏還要照料她。
「其實你可以把我丟下。」雖說她虛弱得要命,但就算不飲血,給她一點時間至少會恢復一點力量,一來傷勢就不成問題,二來也不會給她添麻煩。
綠柳聞言,搶在胥瑜開口之前便道︰「好啊,小姐,既然這位姑娘都說了,就這麼做吧,要不咱們明兒個要往祝融山,添個她真的不方便。」
「綠柳,你小聲點,待會把羅大娘給招來,麻煩可就大了。」綠柳聞言趕緊閉嘴,走回門邊往外探望,瞥見羅大娘正領著幾個下人走來,嚇得關上門,低聲呼著。「小姐,羅大娘真的來了,怎麼辦?」胥瑜不禁苦笑。「還能怎麼著?」這柴房就這麼點大,哪兒能藏人?倒不如據實以報較綠柳神色緊張地挨近胥瑜,直到羅大娘一把推開了門板,瞧見那稻草堆上多了個姑娘,她原本濃妝艷抹的臉上滿是不快,在仔細審視過雅後,突地漾開笑容。
「綠丫頭,這姑娘打哪來的?」
「她是……」綠柳看了胥瑜一眼,據實答道︰「昨兒個我和瑜丫頭到河邊洗衣時,瞧見這受傷的姑娘便把她帶了回來,今兒個一早本來要跟大娘說的,可瞧大娘為了要動身往祝融山忙著,所以還沒來得及跟大娘說上一聲。」她說得委婉,不住臂察著羅大娘的神情。
「大娘,我知道大娘人美心軟,當初才收留咱們,如今再多收留一個姑娘也是不礙事的,等她傷好就能幫著干活,絕不會在團里吃白食的。」胥瑜瞧羅大娘半晌不吭聲,跟著游說。
「瞧你倆緊張的,好像我是會吃人的惡鬼。」羅大娘啐了聲,隨即揚笑。
「我差那一副碗筷嗎?就讓她待著吧,但明兒個咱們可要越過八方邊界的祝融山,這一路上你們得自個兒照料她,別給我添亂。」
「多謝大娘,就知道大娘人最好了。」胥瑜忙不迭道謝。
羅大娘擺擺手,便領著一票人離開。
「沒事了,雅姑娘,你可以安心地靜養了。」胥瑜笑逐顏開地道。
雅聞言不由得苦笑連連。
真是個涉世未深的小泵娘,連羅大娘是什麼樣的人物都沒看穿。
算來這也是胥瑜的造化,救了她,屆時要是有什麼問題,就輪到她拉她一把了,她不欠恩情的,一定會想法子還。
翌日,雅靠著胥瑜的攙扶行動,一路完全徒步行走山道。往前望去羅大娘搭著馬車,其他人推著拉車,拉車上擺著雜耍團的生財工具和私人行囊。
反觀胥瑜和綠柳,兩人真是兩袖清風,什麼也沒帶上,一個攙著她,一個手上肩上掛著提著大小包揪,儼然像是兩個小丫頭。
一行人通過了邊關,浩浩蕩蕩朝祝融山走。
祝融山山道崎難行,荒煙蔓草,山嵐蔽天。
雅因為氣虛不免行步蹣珊,但就算走上一日夜的路依舊可以撐住,然而身旁的胥瑜上路後沒多久便開始氣喘吁吁,卻強撐著笑臉攙著她,好幾次,反倒是雅反扣住她,才沒讓她跌下山崖。
然而愈往山里走,山風呼嘯,吹送著某種氣味,令雅暗叫不妙。
為什麼有馬鞭草的味道?!
她的嗅覺和人類不一樣,只能聞得到食物和特種氣味,而馬鞭草是可以抑制她力量的毒素,愈是聞她愈是衰弱,走起路來也搖搖欲墜。
如果是平常,她會立刻退避,可問題是她現在已經虛得要命,哪有多余的力氣退避?再者那味道幾乎充斥整座山頭,隨著風勢刮動,就算她不想聞,卻還是聞到了……「雅姑娘,你怎麼了?」胥瑜察覺她的腳步拖得極慢,整個人像是快要昏厥。雅想了下,終究還是搖頭。
「沒事。」跟她說也沒用,若被其他的人發覺,只怕節外生枝。
她咬牙強忍著,就盼能趕緊過了這座山,可以遠離令人難受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