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仙房里的嬌兒 第5章(1)

周二少話一出,就連染梅也不解地看著慕君澤。

他總說他的右手疼得緊,就連大夫也說他手傷得嚴重,可如今瞧來,這手像是一點傷都沒有,這……到底是誰在說謊?再者,怎麼覺得四爺的手傷似乎還藏著內情?

「七郎,你這手傷該不會是假的吧?」周二少突地笑眯眼,反扣住他的手。「你看來想要提筆壓根不難呀。」

慕君澤微笑,正打算應對,身旁的人卻先竄出,截了他的話。

「這位周二少,煩請你先放手,我家四爺的手傷未愈。」染梅雖面有不快,但語氣仍客客氣氣。

雖說她也覺得四爺的手傷似乎沒像大夫說得那麼嚴重,但這個周二少的態度令人不愉快,有幾分找碴的意味,要是四爺不方便回嘴,那就讓她來。

周二少將目光擱到她身上。「放心,他的手這麼有勁,肯定可以帶著你這丫鬟和本少爺的丫鬟一起玩樂。」

面對那猥瑣的言行,染梅神色不變地道︰「我家四爺得回府了,還請周二少放手。」

周二少輕哼了聲。「少假清高了,誰不知道慕家四爺閱人無數,風流成性,依本少爺瞧,你八成也是他的通房,肯定是夜夜歡愉,如今不過是大伙一起玩,有什麼大不了的,慕家四爺也不是沒這麼玩過。」

他故意放聲吆喝著,引來旁人目光,頓時一陣竊竊私語,更讓慕君澤隱忍的怒意高漲著。他不想把事鬧大,可一旦退讓,面臨的就是對方的得寸進尺……

「這玩過又如何?周二少剛剛也說了,我家四爺已經收心,既已收心,過往不究,所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如今道不同自是不相為謀,還請周二少獨自尋歡。」染梅故意扯開喉硬是壓過了竊竊私語,堅定的語氣讓所有指指點點全收斂,原本喧鬧的正廳突地鴉雀無聲。

那瞬間,慕君澤好似只听得見自己的心跳聲,跳得又快又急,像是月兌序。

而他明白原因。原來盡避知道他的過往她也不介意,在她心里,知錯能改,自是既往不究……這一刻,他安心了,也心動了。

「你說這話的意思,是暗指本少爺上花樓尋歡是惡事不成?」周二少氣得臉紅脖子粗。

「奴婢沒那意思,但要是周二少執意這麼想,奴婢……」

「二少,這丫鬟被我給寵壞了,出言不遜還請海涵。」慕君澤怒火褪盡,勾起輕佻笑意。「眼下我得去找鏡花拿手稿,鏡花的手稿再不完成,我書肆的門坎都快被踩平了。」

「鏡花?」提到鏡花之作,就連周二少也稍稍消弭火氣。

他湊近周二少小聲道︰「這回打算出精裝本,屆時我一定會替二少留一本。」

「喔,既是如此,我就不耽擱七郎了。」要知道鏡花雖專寫婬書,但用詞華麗不粗俗,在文人墨客眼中為上品,他自然也得要附庸風雅,要是能有本精裝本,足以證明他的品味,也因而願意將染梅的出言不遜暫拋腦後。

「告辭。」話落,慕君澤立刻拉著染梅離開這是非之地。

染梅一踏出歡喜樓,才發覺自己的態度似乎太過放肆,不知會不會給主子帶來麻煩,不由偷覷他一眼,卻見他面露笑意。

「餓不餓?」他笑睨她道。

那笑意像是會感染似的,教她也跟著笑眯了眼。「餓了。」

「走。」

「去哪?」

「嘗鮮。」

又嘗鮮?隔壁也是花樓呀,難道說……染梅看向隔壁,心想該不會隔壁也有他的紅粉知己?

「想到哪去了。」他好笑道。「是那頭。」

她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瞧見一家酒樓,不禁眉笑眼開。兩人走向酒樓,點了一桌菜,而她注意到菜色里有不少辣味,不禁喜笑顏開。

「坐下吧,在外頭不需太拘禮。」

想了下,她便怯怯地坐下。「四爺也愛吃辣?」

「偶爾。」他看她大快朵頤,舉措間不失優雅。

「這道菜很好吃喔。」染梅嘗了道菜,雖說不是大鄒風味,但也是道口味特別的菜色,動手開始替他布菜。

慕君澤為此有些意外,也許當日在黃金雨之下,他的心早已經蠢動,只是強自克制著罷了。

「哇,吃得好飽。」離開酒樓,染梅一臉滿意。

這頓膳食,肯定是她來到齊月之後,吃得最飽的一餐了。

「上馬車吧。」馬車已在酒樓外等待,他開了馬車門,伸手準備拉她一把。

染梅有些猶豫,卻又听他說︰「都同桌用膳了,何必在意同車共乘。」

如此說來似乎也有理,染梅點了點頭。「那奴婢就失禮了。」

「何來失禮?」

拉著她上馬車,馬車徐緩駛回書肆,一路上他不住地打量她往外觀看的笑顏,听著她像個未見過世面的姑娘問︰「這兒有夜市嗎?」

天色都暗了,但卻處處燈燦如晝,微熱夜風帶來市集上各種熱炒的氣味,伴隨著陣陣精神的吆喝聲,讓人得以感受齊月的盛世。

「到天亮之前可都是熱鬧非凡。」

「真的?」她面露向往。

「下回帶你來。」

「真的?」她調回目光看向他。

「當然。」

「那奴婢就先謝過四爺了。」她喜悅揚笑。

慕君澤直睇著她的笑顏,猶如鬼迷心竅般不斷地貼近她。

她沒有閃避,當他又要戲弄自己,直到他的唇貼上自己的,她才錯愕地瞪大眼,想也沒想地將他一把推開,不斷地抹著嘴。

「四爺太過分了!」她推開馬車門就要往外跳。

「染梅!」

馬車這時剛好停住,他往外望去,才知已到書肆門口,就見她頭也不回地跑進書肆旁的小門。

頹然坐在馬車內,他擰眉暗惱,自己怎會像個毛頭小子唐突了她……而她抹嘴的動作,說明了對他只有嫌惡,他不禁苦笑著。

守禮如她,必定視他為蛇蠍避之唯恐不及吧……

那晚從歡喜樓回書肆後,染梅再也不敢直視慕君澤,然而他卻變本加厲,舉措更加放肆,有時惹她惱火,她只能憋著,因為只要有反應,就等于輸了!

四爺真是太惡劣了,原以為他人還不錯,他卻無端端親吻了她,說是戲弄也太過,不過那是會毀她清白的。盡避先前在四爺房里,衣襟系繩松開一事後可說是清白不再,但那是意外。

這次他親吻了她,直到現在那唇瓣的觸感還困擾著她,她無法理解他為何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盡避如此,日子還是得過,慶幸的是,她終于有機會提筆作畫,即便他只是想要考她,但可以隨心所欲下筆,對她而言真是件無比歡愉的事,唯一讓她提不起勁的是——

「不對,這胸得要再渾圓些……」

筆尖滑了下,她抬眼橫瞪,就見慕君澤正站在燕青身後,指導著燕青作畫,他握住燕青的手,胸膛前傾得幾乎貼在燕青的背上……這是輕薄吧!

不是她要說,四爺真的是可惡至極!

已經有艷兒姑娘那紅粉知己,親吻了她,還招惹燕青姑娘,更糟的是就她這幾日觀察下來,燕青果然是對四爺有意,否則怎會毫不反抗,而且總是神色羞怯地任他上下其手。

在這種狀況底下,就算她有心鏟奸除惡也使不上勁呀。

燕青都沒拒絕了,她能說什麼?

所以……深吸口氣,屏氣凝神地再次專注在自己的畫作上。她作畫不是為了得到夸獎,也不是特別想給誰看,純粹是滿足自己罷了。

「燕青,這姑娘家的胸部得大些才好看,要是真不知道該怎麼畫,要不要回房褪去衣裳好生研究一番?」

那噙著邪謔笑意的聲音,教染梅手中的筆頓在紙上壓成分岔,暈黑一片!

「染梅,那坨烏黑是什麼東西?」

「我……」話未出口,便見他已經徐步走來,一把拿起她未完成的畫,她要阻止已來不及。

慕君澤注視她的畫作,唇角浮起若有似無的笑,隨即從筆架上再取來一枝筆,蘸了墨,動作飛快地在畫上勾勒著。

「四爺!」染梅想搶畫,可是他的動作太快,不過才幾筆,她那滿城飛花竟藏了個果女!而方才暈黑的那一塊,竟成了果女的發……

「染梅,你知道畫作可以讓人看透畫者之心,對不?」他說著,依舊飛筆描繪著。「你只畫風景,代表著你內心空寂,渴望自由,真是太慘了。」

染梅眼皮抽動,不敢相信他能一臉正經的滿口胡言。她內心空寂,渴望自由?最好是!

面對已經無法補救的畫,她很干脆地放棄,看著他如何讓果女蜷伏在樹蔭下。

這人……無怪乎那日在歡喜樓會被那人那般詆毀!許是他閱人無數,才能信手拈來就畫個果女,只是,這果女……她疑惑地微眯眼。

是她錯覺嗎?為何她覺得這畫風像極了墨染?

「喔,你看出來了?」瞧她看得那般專注,慕君澤發覺她確實是被他給染黑了,從一開始的非禮勿視,到眼前的堂而皇之,果真是個可以教的狠角色。

「咦?」她微詫抬眼。難道說……

「像你吧。」他頗自豪地將畫拿到她面前。

染梅怔了下,注視著畫中的果女,驀地一把將畫搶回,「下流!」要是一般的畫就算了,可偏偏是果女……他根本就是借畫意婬她,過分得簡直令人不敢相信!

「下流?」他低笑著。

「想不到四爺真是這般下流無恥,無怪乎那日在歡喜樓有人會邀四爺一道快活!」虧她還幫他說話,更可惡的是,他竟然親她,就算她是個丫鬟,他也不該如此輕薄!

慕君澤垂斂濃睫,似笑非笑地反問︰「與你何干?」

冰冷淡漠的口吻教染梅登時無措。四爺喜歡戲弄她,總是笑得不懷好意,但從不曾如此冷淡,因為她口氣太重,傷著了他,可是……她又沒說錯。

「你要是不喜歡待在這兒,盡避走,不需要勉強留下。」拋下這句話,慕君澤轉身回到燕青身旁,像是心情不受影響,繼續調戲著燕青。

染梅呆在原地,心頭竟隱隱發痛著。

真是她把話給說重了?教他又想趕她走。

如遭雷擊,她整個人慌極了。雖說她也曾經因為他的戲弄想要離開,可是一旦離開這兒她還能去哪?

何況在歡喜樓听艷兒姑娘提及,城里多了不少大鄒人似乎在打听她的下落,她要是真離開這兒,豈不是凶多吉少,她答應爹爹要留下子嗣的……

「我可以替你轉契到其他地方。」

他不知何時又來到面前,她聞聲抬眼,眼前的他有些模糊,才驚覺自己竟懦弱得快掉淚。

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她勉強揚笑,「不用了,多謝四爺,奴婢現在就走。」

既要她走,她就走,她不想留在這兒惹人嫌。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慕君澤忍住挽留她的沖動,只因這是他的決定。

那天她的拒絕已很清楚,既然討厭他,就讓他離她遠遠的。

染梅回房整理從慕府帶過來的細軟,不多,就兩套衣裳和小姐給她的一些賞賜,但對眼前的她,這些物品都再重要不過。

心情低落,有種說不出的難過。雖說四爺的性子太過不羈,行徑極為荒唐,但是不知怎地,她總覺得他沒有惡意,純粹只是以看她的反應為樂,在書肆的這段時間,她鮮少想起喪父之痛。

可是,打從兩人自歡喜樓回來之後,就變得有些不同,總覺得他不太對勁,往常雖然會戲弄她,但總是點到為止,只要她沒有反應,他便不再逗弄,而這些天,他卻像是要惹惱她似的,越來越過分,今兒個她像是著了他的道,按捺不住的口出惡言,如今想來,他是處心積慮逼她翻臉,好讓他有借口趕她走。

余光瞥見有本書擱在她的床邊,才想起這是先前從綺麗齋取來的墨染果女畫冊。

她輕輕翻開,盡避果女畫被視為下九流,可是在墨染的筆鋒之下,卻是清新月兌俗,不流于婬穢,而且……她突地怔住。

「這畫……」她低吟著。這畫風和四爺方才畫的果女畫怎會這麼像?不,不只是像,這筆觸和勾勒的手法根本是如出一轍!

她轉身找畫,才想起擱在畫室里。

快步前往畫室卻不見畫,更不見四爺身影,只有燕青還在作畫,而向臨春適巧從外頭走來。

「向大哥,你可知道我的畫擱在哪?」她向前詢問。

「要是沒在這畫室里,或許是四爺拿走了吧。」

「四爺呢?」

「四爺說要到湖上小亭休憩,不許任何人打擾。」

染梅道了聲謝,壓根不管慕君澤的交代,飛步來到湖上小亭,只見她的畫就擱在石桌上,卻不見他的身影。

取出畫冊對照,那筆法果真是相似的……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說,四爺也極喜愛墨染的風格,所以模仿他?就像她,因為太過喜歡墨染的畫,下意識地學習他的畫風。

認真說來,這還是她頭一次瞧見四爺的畫,仔細打量,不過才勾勒幾筆,竟能呈現柔膩風格,這已是當代大師的水平了。

能收閉門弟子,四爺是有真本事的。

驀地,她听見湖里似有水花濺起的聲響,起身走到拱橋欄桿旁,就見慕君澤竟在湖中游泳。

波光瀲灩,他潛游其中,像是水中蛟龍般。

「四爺!」不及細想,她已經月兌口喊著。

話一出口,她有些微惱。喚他做什麼呢,怎麼不假思索的就叫出聲。

還是趁這當頭跟四爺道歉?

洇泳中的慕君澤突地頓住,回頭望去——「你為什麼還在這里?」

听見他平板無波的驅趕話語,教她著實委屈,本要道歉的話,都已經到了舌尖,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兩相遙望,他突地再次潛入水中,好似她的回答一點都不重要,教她難過得快要掉淚。既然他心意已決,她的道歉恐怕也于事無補,還不如趕緊離開,省得惹人厭。

快步下了拱橋,忍不住再看向湖面一眼,卻不見他的身影,她不由得靠近湖畔一些,眯眼仔細梭巡,卻沒瞧見人影浮上水面。

會不會潛得太久了些?擔心的她輕喚著,「四爺。」哪怕再被他的冷漠傷一回,她也得確定他無恙。

她懂泅技,可也曾因為太自得泅技過人,潛水極久,造成腿部抽筋,險些溺水,而四爺……該不會也如此吧?

「四爺!」她聲嘶力竭地喊著,就怕他真是腿部抽筋無法浮上水面。

等了一會,慌急的她不假思索地褪去外衫,月兌下繡花鞋,躍入湖水中。

幾乎在同時,慕君澤浮出水面,瞧見她跳進湖里,隨即振臂朝她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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