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錢婢 第9章(1)

暑風徐徐拂窗而來,吹動了上官凜挽起的發,她坐在窗邊屏榻,垂眼為夏侯懿上藥。

他赤果著上身,略回頭看她一眼。

「嗯?」她察覺他的視線卻沒理他,逕自忙著。

長臂微探,他把玩她一紹飛動的發。「怎麼過了十二年,你一點都沒變?」

深吸口氣,上官凜瞪著他不安好心的笑。

「我要是一點都沒變。為什麼你沒有一眼就認出我?」再說啊,看她怎麼堵死他!

「誰說沒有?我一眼就看出了,要不是你唇下的小小梨渦,你早不知道已經死了幾百遍,還不感謝我的好眼力?」

怎麼身子傷著,嘴巴還這麼壞?她無奈地瞪著他。「感恩啊,爺--你的大恩大德,奴婢銘記在心永不忘,哪天你要是瘸了不能動,我就背你去曬太陽,要是瞎了不能走,我就牽著你走,開心沒?」

「好開心,你最好記住你說的每一句話,膽敢沒做到,瞧我怎麼整治你。」他哼笑。

上官凜扮了個鬼臉,看向已經見底的藥瓶。「沒藥了,怎麼辦?」

藥已經上了七八分,傷勢也收得不錯,可是藥卻已見底了。

「誰害的?」他笑笑反問,宛若壓根不在乎這麼一點傷。

她眯眼瞪他。「誰要你沒事挑釁向陽的?」干嗎一副好像是她的錯?

「誰要他抓著你不放?」

她頓時氣到沒力,問題又回到是雞生蛋,還是蛋生雞的輪回上了。

「算了,我再上一趟藥鋪問問。」她已經麻煩陸正帶她手令回江南,吩咐南方商行趕緊運貨北上。

「不用了,昨天不是才問過?」他一把扣住她的手。

「說不定今天貨就到了。」

「陸正離開才幾天,你認為他已經到江南了?而他一到江南,貨就會立刻飛到京城嗎?」他冷哼。

「……反正你現在就是拐彎笑我用計不高明就是了。」她當然知道壟斷貨源必須背負多大的風險,但她怎麼曉得理該對立的兩個人,如今會變成一對?

而且。她還不知道要怎麼跟向陽提倆人的事呢!照向陽的個性,就算夏侯懿已歸還所有上官家產業,但老爺已死,這罪愈必定還是要算在夏侯懿身上的。

每每想到這個問題,她就覺得頭痛,不安也隨之而起。

「不,那是高招,還要有手段。」想要壟斷南方貨源可是要佔盡許多先機才辦得到,當然也得雙遇上有財力、有人脈,且情摯永不背叛的好伙伴才能。「我警告你,下次不準私下和陸正見面。」

上官凜原本不悅地噘起嘴,而後又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笑得很促狹。「呵呵,你吃醋了吧?」

「我還想吃人呢。」他哼了聲,皮笑肉不笑。

「夏侯懿大爺,說話很酸喔--」她學他以往掐她頰的舉動,然而還沒踫到他,就已經被他輕松地拽進懷里。

「夏侯懿夫人,有本事惹毛我,就要有本事為我消火,否則--」

「誰是夏侯懿夫人?」她皺起眉打斷他的恐嚇。

「……你想不認帳?」

「誰想不認帳?」她不禁發噓,到底是誰欺負了誰?「你不覺得我的名字要是改成了夏侯懿凜,怎麼听都覺得不夠威風?」

「……誰管你威不威風。」他摟她的力道更甚,正要吻上她的唇時。卻被她以手捂住嘴。「你在做什麼?」

上官凜噘嘴眯起水眸,低聲問︰「為什麼那幾個家奴一直跟著我?」

不管她走去哪,出府入府,前後左右至少會有十個人包圍著她,她都快要誤會自己成了什麼官夫人還是後宮嬪妃了。

夏侯懿一頓,這才說︰「我的仇家多,現在我又受傷,多幾個人照顧你,我比較安心。」

「……原來是這樣子。」原來打一開始,他就不是在監視她,而是在保護她。

「不然你以為呢?」

她扮了個鬼臉,從他懷里掙月兌。「喝了藥,你也該倦了,歇會吧。」

「陪我。」

「好。」瞧他側躺睡下。她拉上絲被半覆上他,坐在床邊陪著他。

看他閉眼睡去,她的心卻莫名不安,不知是不是她放棄復仇,老爺在黃泉底下惱她,還是自己的良心譴責著自己,總讓她心惶惶。

但他的眼太利,她連一丁點都不能泄露,免得被他識破,怕他會為她難過。

他是嘴壞,但心可沒壞。

看似平順的日子,實際上還有許多問題哪……

嘆口氣,看向窗外,瞥見幾個家奴守在主屋四周。夏侯懿說,這是從以往就跟在他身旁的弟兄,如今以家奴身份待在府里,實際上一個個都是隨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有的尚在養身,有的傷重休養,但每個人都極為盡忠職守。

只是她總覺得這陣仗不尋常,但又想不透,正垂眼尋思,便見一人從院落外急步而來,與另一名家奴交頭接耳一會,隨即快步朝這里而來。

「夫人,大當家呢?」急步而來的家奴在窗門問。

夫人、大當家?上官凜揚了揚眉,當沒听見這兩個稱呼,問︰「發生什麼事?他睡著了,跟我說也是一樣的。」

「可是--」他面有難色。

「發生什麼事了?」夏侯懿突地出聲,眼也不抬。

上官凜嘆口氣,暗惱又把他給擾醒。最近幾天,外頭似乎事情不少,總要他拖著傷勢外出處理不可。

「大當家,城里的倉庫被火給燒了」

此話一出,夏侯懿驀地張眼,翻身塵起,「什麼時候的事?」

「听說是在天亮之前,軍巡鋪屋已滅了火,幸好友現得早,火勢沒燒得太盛,里頭的貨物燒毀了一些,但損失並不嚴重。」

「各馬車。」

「我去就好。你休息。」她微惱低喊,「這倉庫的事,沒有人比我更熟。」

「這事情與倉庫無關。」

她一怔,「……不然呢?」

著火的倉庫位在東水門太倉旁邊,太倉是用束裝載南方繳付的糧貨,是供大內調派所用,而著火處就在太倉旁,這下子可是驚動了大內,派遣刑部緝凶歸案。這正是當初上官凜為何指定非要這個倉庫不可。

有過一次前車之鑒,這次她運籌帷帽決不可能再犯下同一次的錯,而且--

「大人,這些可是御貢的茶,上頭早已押上官印,竟然還有人蓄意縱火,這事還得請大人迷速查清,要不上頭怪罪下來,小女子可無法擔當。」

上官凜唱作俱佳,把小泵娘家的無助和恐懼演得絲絲入扣,讓前來查探的廂軍隊長立刻回享上級。

確定損失不大,且已加派一支廂兵看守後,上官凜隨即走回馬車前,掀了簾,里頭立即探出一只手,將她輕易拉入車廂。

「看來,嬌小也是有用處的。」夏侯懿戲謔道。

透過紗質車簾,他可是把外頭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包括她拿手的哭戲,其梨花帶淚楚楚可憐的模樣,有幾分良心的人,大抵都會動容。

「這跟嬌小有什麼關系?」她沒好氣地晚他一眼。「這可是件大事,御貢的茶貨上已押了水門官印,就算尚未呈上,也已算是朝廷御茶,再加上地點就在太倉旁邊,只有傻子才會放火擾事。」

「那倒是。」他淡道。

上官凜瞪著他很久。「你的反應就這樣?」

「不然你還希望我有什麼反應?」他勾起懶懶地笑。

「阮適的事,你為何都沒跟我說?」她一針見血地問,瞧他不否認也不承認,不禁更惱。「店鋪被砸的事,你怎麼都沒跟我提過?」

要不是她硬跟著他出府,怎會知道短短幾日外頭就出了那麼多事。也難怪他老撐著傷勢外出。

「重要嗎?」他倚在窗邊閉目養神。

「不重要嗎?」瞧他看似痕累,她主動坐到他身旁,輕扯著他,要他躺在她腿上休憩一會。「你已經把上官家的產業都還來了,這些店家已是隸屬上官家的,既然有事,當然要知會我一聲。」

夏侯懿已把所有產業轉至上官凝名下,只是目前尚由他打理。

「哼,那種聲東擊西的小把戲,我會看不穿嗎?用不著理他,反正他這回踩中了陷阱,離死不遠了。」她以為他為什麼要加派人手在她身旁?那是因為阮適認定她在他心中的重要性,所以定會將苗頭指向她。

弄些小禍,不過是想要引他出府,而他在確定這些小把戲是出自誰手之後,他就懶得理他了。

「他必定是得知你近來受傷,所以想要在這當頭痛下一擊吧?」

「有個聰明的妻子,感覺真不賴。」夏侯懿勾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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