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庭院里頭林木蓊郁。時近中秋,各式丹樨綻放,濃郁桂香幾乎催人欲醉。
一抹小小的身影,蹲在一棵丹樨旁,手里隨意撿了根小樹枝,在地上一橫一豎地刻著。
玉白的小臉上有著超乎這年紀的專注,黑白分明的大眼眨都不眨地盯著自己落下的一筆一劃,壓根兒沒發覺有一抹身影不斷地逼近她,直到他的影子將她刻在地上的字給蓋住,她才驚詫抬眼--
「妳躲在這兒做啥?」看來十歲上下的男娃稚聲開口。
「你……」女敕女敕的嗓音夾帶著不難發現的駭懼,大眼隨即垂下,不敢再多睇他一眼,恍若拿他當凶神惡煞看待。
然而,小男娃一張白玉臉,濃揚的眉配上一雙漂亮攝魂的大眼,就像是一尊精致的瓷女圭女圭,眉間還隱隱散發著不可一世的傲氣,而微彎的唇角甚至還抹著壞心眼的笑意。
「大伙都在前院聊天看戲曲,妳一個人窩在這兒做啥?」他站得直挺挺,雙手交握在後,漂亮的眼笑彎了,噙著狡黠的光痕。
「我……習字。」狄心良怯怯地道,雙眼依舊直盯著地上的黃土。
他,是慕容世伯的麼子,有一張很漂亮的臉。然而,她一瞧見他,心里便發毛,只因他心眼極壞,老是喜歡欺負她,不見她掉淚,他是絕對不會罷休。
如今他又來了,肯定沒什麼好事。
「習什麼字?」溫溫地開口,他又走近她一些。
「呃……」不要、不要再靠過來了。
「心良?」
「嗄?」她驀然抬眼。
嘔,好可怕,不要叫她的名字,她快要吐了。
「我說的是妳寫的字。」他指了指地上。
「哦。」原來是在看她所寫的字。
他睇著地上,錦靴毫不客氣地抹去她刻在地上的字,甚至連帶將她手上的樹枝折斷。
「好丑的字啊,歪七扭八的,要是不仔細瞧的話,還真看不出妳到底在寫什麼哩。」真是忍不住要夸贊自己居然看得懂她的鬼畫符。
「我現在是初學,假以時日……」睇著他踩在自己寫的字上頭,她怯怯的咕噥著,不敢大聲反駁。
他到底想做什麼?又要惹她哭嗎?
好個壞心眼的人哪,老是要逗她哭、瞧她哭,這樣他覺得比較快活嗎?
這一回,不管他再說什麼,她都不會哭了。
「也沒用啊,妳不過是個姑娘家,再了不起也不過是長大之後挑個好良人,就連要繼承妳爹筆莊家產的人都不是妳,而是妳未來的良人。」听她小有反抗之意,他不禁冷啐了一口。
唷,開始不怕他了?
那多無趣啊,想想,她幾天前隨著世伯到家里作客時,還一副怯生生的模樣,瞧都不敢多瞧他一眼,三天兩頭都窩在房里不敢踏出一步,如今不但是走到外頭,甚至還敢反抗他,哼,敢情是他待她太好了?
「才、才不會,爹說了,要我趕緊學,往後要將筆莊留給我。」盡避有點結巴,但她不閃不避地睇著他。
「哦,是嗎?」瞧她正視著自己,他不由勾斜了唇,笑得很壞心眼。「妳知不知道妳爹帶妳來做什麼的?」
「爹說,人出遠門,可以增廣識聞。」
「妳這笨蛋,叫妳爹給賣了還不知道。」他走向她,湊得極近地道︰「妳爹已經把妳賣給我爹了,往後妳就要待在我家當奴婢,屆時咱們便可以朝夕相處,而我,定會好生地照顧妳。」
「你胡說。」她低聲吼著。
「我說的都是真的。」他頓了頓,噙笑直瞅著她。「我要先想想,往後得要怎麼支使妳。」
「怎麼可能?」爹怎麼可能會將她賣給慕容家?不可能啊,對了,他是騙她的,一定是這樣。「你一定是騙我的!」
聞言,他笑意不減,笑得嘴都快要咧開了,然而,她卻絲毫感覺不到他的笑意,反而覺得一股寒意自腳底竄起,叫她更往樹干靠去。
「妳說對了,我是騙妳的,實際上,妳爹是來替妳定親事的,而那個人就是我……」瞧她驀地瞪大眼,他不由撇了撇嘴。「往後,妳家的筆莊就是我的,而妳也是我的,妳說……我該要怎麼整治妳才好?」
太有趣了,她那雙大眼就好像可以蓄滿一缸的淚,他得要怎麼對她,才能叫她天天都眼中蓄淚呢?
「我不要……」天啊,她不要,她不要啊!
嗚嗚,她光是瞧見他便覺得好怕,倘若他真的成了她的良人……一思及此,她隨即拔腿轉身,邊跑邊哭。
听見她細微的哭聲,他不禁放聲大笑。
嗯,不知道她要在這兒住多久,不知道在她離開之前,他可以逼她哭出幾缸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