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行李整理好,他看向自己這一生最愛的女人。「走吧,貫薇。」
倪貫薇看著他,漆黑水眸閃過一絲悲傷,迅速地沒入眸底,消失不見。「友廉,這樣好嗎?」
「有什麼不好?」梅友廉俊邪的五官透著不容置喙的堅定。「我倒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可是,這麼一來,你跟你爸就……」
「放心吧,我們先離開,兩年後抱個白白的小胖子給他,他就不會再唆什麼了。」電視劇不都是這樣演的嗎?沒有成功過,怎麼會搬上屏幕?
「可是……」
「沒有可是,走吧。」他一手拎起簡單行李,一手牽著她的手,離開已住了一年的家,上了車,朝目的地而去。
他們是一對準備私奔的情人,很典型的門不當戶不對,所以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梅友廉拋去尊貴身份,攜著愛人準備遠走他鄉。
只是,結局有點差強人意。
在路上,倪貫薇開始後悔,開始爭吵,不慎轉動了方向盤,兩人一道撞上右前方的聯結車——
砰的一聲,銀光打進窗戶里,震醒了睡得極不安穩的梅友廉。
他坐起身,大口大口呼吸,冷汗爬滿了他的身子,空調像是要刺進他肌膚般疼楚,室內闃暗無光,靠著屋外閃動的妖詭閃電映入幾許銀青光亮,映出他的不安和痛楚。
惡夢的余韻漸散,他痛苦地抹了抹臉,才開了燈,點上一根煙,視線下意識地垂下,瞥見床頭的行李袋,驀地黑眸映上了復雜的恐懼和厭惡。
「該死!」他惱火地捻熄了煙,轉身走進浴室里,以冷水洗滌渾身的黏膩。
又來了!
他將身軀貼在牆上,蓮蓬頭不斷地噴灑出如雨水簾,卻依舊安撫不了竄動過劇的心跳。
到底還要纏著他多久?
事情都已經過了三年,為什麼自己還走不出陰影?
三年前,私奔的那日發生了車禍,待他清醒時,人在醫院,而她……已被宣告死亡,遺體已由父母領回去。
他不敢相信,不懂為何生命竟是如此的薄弱,一閉一張眼,卻已如隔世。抱著破敗的身體沖到靈前,想開棺,卻被眾人拉住,耳里听見的是催人欲狂的哭泣,眼睜睜地看著她被移靈,被燒成灰。
他至愛的女人,只剩下一抔骨灰,是溫熱的,卻不是她的體溫,觸不到她的魂魄,他痛恨自己為何還活著,被無法言喻的深沉罪惡感給逼得幾乎發狂,從此之後,他的世界進入永夜。
他無法入睡,精神恍惚,一旦入眠,睡醒之後,就會發現一包包的行李堆在床邊,儼然他們私奔那日的情景。
精神科的醫生告訴他,那是創傷癥候群,屬于記憶障礙的一種,他會下意識重復做一些事,但卻不會記得,而他所做的行為,則是他永遠掛在心上放不開的,必須等到他把心打開,這些行為才會重新導正。
于是他在大哥的強迫之下,不斷地做治療,狀況比事發那年好太多了,但是惡夢依舊,夢醒行李總是擺在床頭……
必了水,抽出浴巾隨意地擦拭,他走進房內,挑了衣褲套上,頭也不回地離開令他無法呼吸的空間。
沒有酒精,他熬不過寂寞,輸給了自己深匿的情感。
他沒有辦法原諒自己,永遠都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