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了一整個下午,你給我的,只是一杯花茶?」
在做完所有廚房工作之後,卓兆宇來到吧台一坐,一杯沁涼的花茶也快速遞到他面前,壓根不問他的意願。
「你喝喝看。」站在吧台的藍莓只是催促。
他沒啥意願地看了眼花茶杯里青綠噙著琥珀黃的茶水,端起在鼻間嗅聞了下,濃眉微揚,輕啜了口,頗意外茶中韻味。
「這是什麼?」
這不是花茶的味道,雖然它聞起來很像,但似乎又帶著一般茶葉帶蜜的清香,還有淡淡的水果香氣。
「我用美人茶冷泡一夜之後,再將煮好的茉莉和檸檬草茶加上切片隻果干熱浸,擱涼之後冰起來,用一比三的做法調配,完全沒摻糖,味道還不錯吧?」
「相當好。」他喜歡偎在喉底的茶香。
「就知道你一定會喜歡。」她知道他不喜歡花茶,所以她一直嘗試改良,這種做法在好幾年前早就成形。「茉莉可以松弛神經,檸檬草有殺菌效果,又能夠預防流行性感冒,隻果可以調理腸胃,促進腎機能。」
她刻意說得小聲,不想讓外場的客人听到他們的對話,只因這款特制茶是專屬于他的,是非販賣商品。
「……我看起來很虛嗎?」促進腎機能?他微眯著眼,不斷咀嚼這幾個字。
「現在看起來還很好。」她仔細打量他。
他在廚房工作了好一會,總覺得他的臉被里頭的熱氣烘得白里透紅,眸底沒有疲憊,氣色好極了。
「晚上到我家里,讓你知道我有多好。」他曖昧地邀約。
「……不用了。」藍莓不著痕跡地往後退,快手端出他獨立完成的切片蛋糕。
「吃吃看,這是你的杰作喔。」
卓兆宇垂眼瞅著蛋糕夾層里的藍莓慕斯,拿起叉子,沾了點藍莓慕斯。「請問,吃藍莓有什麼好處?可以促進哪方面的功能?」
「……」不用問,她也知道他說的到底是哪一款藍莓。
她不太清楚自己是哪一句話得罪他了,竟激得他想要將她帶回家?
「我幫你做了好幾個蛋糕,結果你拿我做的蛋糕款待我,外加一杯特制茶,會不會顯得我太好打發?」他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蛋糕,滿腦子算計著要把她綁回家。
「……謝謝你,你幫了我一個大忙,只是幫得了今天,往後幾天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快快轉移話題,佯裝一臉煩惱。
「我打電話要弁貞手底下的大廚過來支持。」他有自己的工作,沒辦法隨傳隨到,替她賣命,但替她找幾個賣命的,不算難事。「這麼一來,你就算休息個幾天應該也無所謂,畢竟香草園有你表哥在,這里有其它人支持,你完全不需要煩惱。」
「……」說到底,他還是很想將她打包帶走?
可以得到他的重視,她是很開心,要是能夠待在他身邊全天候照顧他,也是個挺不錯的打算,只是……他想的,似乎和她想的不太相同。
他的積極讓她……有點不知所措,只能拿起慣用的花茶杯,喝了口花茶,緩和一下情緒。
然而就在這當頭,卓兆宇眼尖的瞥見她手上的琉璃花茶杯,不禁眯起眼。
「你怎麼會有那個琉璃杯?」他查過,知道爺爺留給他的琉璃杯是一對的,而她手中拿的那一只,幾乎和他的一模一樣,只差在色調略微不同。
沒料到他突然問起這個琉璃杯,藍莓想了下才回答,「這是……洪有梅送給我的,有問題嗎?」難道他記得這個琉璃杯?
不可能的,他不應該還記得。
「不,只是……」他欲言又止,垂眼思忖半響,才問︰「藍莓,洪有梅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為什麼想問她的事?」她不禁想起,當他第一次來到琉璃香草園時,要找的人也是洪有梅,到底是誰勾動了他的記憶?
卓兆宇直瞅著她,將爺爺留下的謎團說了出來。「你想,一個琉璃杯,要怎麼讓我拾回失去的幸福?」
藍莓怔忡地垂著眼。沒想到爺爺竟然會留下這樣的遺言,這麼做,根本就是打算將他引到她身邊……難道說,爺爺給她那筆土地,不只是為了照顧她的下半輩子,而是為了現在留下伏筆?
原來,爺爺竟然是這樣照顧她,而她居然一直以為,爺爺請張秘書交給她的錢和土地是仁至義盡的做法,甚至還因此埋怨過爺爺,惱爺爺居然不相信她,誰知道爺爺的心思竟然埋得這麼深,直到現在才讓她明白。
「你怎麼了?」
厚實低醇的嗓音逼近,她一抬眼,淚水猝不及防的掉落。
「藍莓?」他猛地站起身,還未觸及她,暈眩再度降臨,身體猶若掉落水中,整個世界開始左右翻轉,劇烈地搖晃!
「兆宇!」她急忙橫過吧台,一把將他抱住。
不要!請不要再折磨他!
從小到大,每見他暈眩一次,她就跟著痛苦一次,多希望他的病痛都可以轉移給她,她寧可自己痛也不要他受苦。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夠保護他?
「……我說,到底有沒有這麼夸張?」
在墨綠廚房,卓兆宇的暈眩稍緩之後,就被藍莓強制帶回家。
這麼做雖然正合他的意,只是一回到家,她就趕緊將他壓到床上,讓他很疑惑,隨即又替他蓋上被子,調整空調的溫度,準備好熱茶和搜出他早已經擱置多時不吃的藥,之後才守在他床邊,雙眼瞪得大大的,像是在觀察他的精神氣色。
靶覺上,她像是在轉瞬間化身為醫生,光是用雙眼就能看穿他體內所有的細胞。
「……都是我害的。」她抿著唇,淚水盈在眼眶里。
「你在說什麼?」
「都是因為我害你太累了。」
卓兆宇終于听明白她的話意,不禁沒轍地抽動眼角。「我這是老毛病,我的主治大夫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跟我說,這種毛病不會危及性命,但也會讓我不好受,我唯一要學習的只有習慣,所以,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藍莓抿唇不回答。她不敢告訴他,這根本就是他腦癌復發的征兆。
她恐懼不安,渾身冷得打顫,明明是盛夏,卻覺得置身在無止境的酷冬里。
「我在跟你說話,你到底听見了沒有?」他嘖了聲,掀開被子要起身,卻又被她一把壓上床,軟綿的身軀就趴伏在他身上。
「給我躺著!」她氣惱的低吼,讓人搞不清楚她身上的顫抖到底是生氣,抑或是莫名的寒顫。
「……好嗆的口氣,藍小姐。」
「給我乖乖听話!」她的進度太慢,他惡化得太快,要是不趕緊把他送進醫院治療,也許真的會來不及。「我警告你,想跟我交往,就必須要有健壯的身體,否則一切免談!」
他微揚濃眉,玩味地說︰「請問,必須要有哪些條件,才算是健壯的身體?」
說完,他拉著她的手伸入自己衣衫底下,不容她退縮,更不容許她插話。「這樣夠不夠?你還滿意嗎?」
他強拉著她,從緊實的月復部緩慢撫上厚實又飽含彈性的胸膛,最後貼覆在他左胸上。
藍莓還來不及害羞,一把火已經先燒上她的腦門,氣得她往他胸口一掐。「不滿意!病人就要給我有病人的樣子,你使什麼壞?」
一掐,一轉,狠狠地使力,向來溫順的眸子像是快要噴出火。
卓兆宇錯愕地瞅著她,不是因為她毫不羞怯,更不是她狠掐他一把,而是她這種說話的調調,讓他出現了某種時空交錯的恍惚感,也一一點出他沒多細想的諸多疑點。
她太了解他,清楚他的底限,用字遺詞、行為舉措都在他最喜歡的範圍內,那樣恰到好處的相處模式,豈只能用熟悉隨意概括而過?
如果不曾相處過,她不可能這麼懂他;沒有愛過,她的眸底不會出現那麼復雜又矛盾的敵意和愛慕;不曾相戀過……她又憑什麼用這種居高臨下的口吻命令他,而他居然還能接受,毫不勉強?
他們愛過吧?只是不知道為何而別離……是這樣的吧?
「給我乖一點!」她低罵,松開手,卻發現他緊抓著她,正要再罵,卻听他說——
「我要吻你。」
「不可以!」她想也沒想就拒絕。
他要的可不只是一個吻,她比他還清楚。
然而,他抓著她的力道微微使勁,輕易地將她拽入懷里,在她還來不及反應之前,搶先攫住她的唇,不容她抗拒地撬開她的唇瓣,鑽入她的唇腔里頭,纏吮她軟女敕的舌尖,舌忝遍她口中每個角落,濃烈地引爆火焰。
「……藍莓,我們愛過吧?」半晌,他才不舍的結束了吻,在她唇上輕啄微吮之際,低啞問著。
藍莓頓時瞠目結舌,而這樣的反應,正中他的下懷。
「……沒有。」她傻傻反駁。
「是嗎?那你又是怎麼知道這是我的房間?」卓兆宇輕笑。
她再度無言以對。
「你讓我感覺太熟悉,你對我的態度太熱悉,如果沒有相處過,我不會允許有人用這種高姿態命令我,但是我接受了,毫不勉強,甚至感到開心……我可不認為我有被虐體質,你說,對吧?」
他不是個容易動情的人,否則陳巧倩陪在他身邊五年,陪著他一起復健、認識這個世界,說不定他早就應該由感激而生出些許憐愛,但,他對她就是什麼感情都沒有,看她的感覺,跟個擦身而過的陌生人沒兩樣。
可藍莓不同,看見她的第一眼,他的心便深深悸動,如今他才總算明白,原來從內心深處吶喊出的鼓噪,是為了再相遇的激動。
盡避他忘了她但靈魂還是深深地烙下屬于她的痕跡。
縴長的指撫過她細女敕的臉頰,感覺她身上透著一股寒意,仿佛是從體內竄出的冰冷,他勾起唇。
「怎麼了?被我看穿有這麼可怕?我傷過你?」幽速如深潭般的瞳眸直睇著她,注意著她每個反應。
「……」藍莓的腦袋一片空白。
從沒想過他竟然會敏銳到這種地步,竟能從她的破綻中解讀出這麼多訊息,但她不要他發現她是誰,怕要是再掀開一次血痕記憶,她會再次受傷,那樣的痛,迫得她無法呼吸的痛,一生只要一次就夠了!
可是,不說,她又要如何跟他解釋?說謊?不想說謊,就得要全盤托出,對他而言,何嘗不又是另一次的傷害?
「藍莓?」看出她的掙扎和無奈,卓兆宇不忍她左右為難,于是勾笑緩和她的壓力,「你愛我嗎?」
「愛。」她回答得毫不猶豫。
「這樣就夠了。」他雙臂在她身後交握,用她填補心底枯寂多時的空虛,想不到竟是如此吻合地嵌密。
她偎在他的懷里,淚水在眸底打轉。沒想到他竟可以選擇不逼問她,只為了確認她的愛情。
可以嗎?這一次,她真的可以待在他身邊嗎?
「兆宇——哇!抱歉!」良久,門板突地被人推開,隨即又關上,但不一會又被推開,露出卓煜有點難以置信的眼。「呃……我能請問一下,睡在你身上那個人是……小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