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馮子海身邊,章純縵只恨不能生出一個分身,無時無刻隨伴在側。
她後來才知道,他不只經營爵士音樂餐廳,還有一間鋼琴彈奏西餐廳,以演唱老式西洋情歌為主,不少上了年紀的銀發族喜歡這里靜謐的氣氛。
章純縵換上服務生的制服,在各桌之間忙碌穿梭。
馮子海將她拉進休息室。
自從上個周末因為同時段涌進大批客人,她自告奮勇幫忙,之後,每天下班就自動到店里工作,一直待到打烊。
「小縵,今天客人沒那麼多,別忙了,我帶你出去走走,想不想看電影,還是到哪里逛逛?」
她皺起臉,可憐兮兮地問︰「我闖禍了嗎?還是做得不好?」
他笑了。「當然不是,客人都想收你當干女兒了,哪里會做得不好。我只是不要你白天上班,晚上還在這里幫忙,會累壞的。」不過,他還真擔心,哪天有客人想直接收她做「媳婦」。
「不累的,我喜歡這里的客人,而且我很習慣這樣的生活,以前念書時也是這樣,你不用擔心啦!我白天一樣很認真工作的喔!」她舉起手掌,做發誓狀。
「我知道,可是我舍不得我的女朋友這麼忙。」他拉下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中。
听見「我的女朋友」從他口中說出,章純縵心里泛起甜蜜,不過,她不希望因為自己而影響到他的工作,只要她在,他就要分神照顧她。
「那我可以兼做你的員工,每天都來上班啊!」她笑咪咪地說。這樣既可以看見他,又不會造成他的負擔。
馮子海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問︰「你……是不是經濟上……呃……我可以幫你。」
章純縵想了好一會兒,才從他斷斷續續的話中理出原意,連忙揮揮手。「不是啦!我不用發薪水的,我只是一直好懷念在桐姊那里打工的日子,真的,我喜歡跟人接觸,而且,這里的客人真的很好,別趕我走嘛!老板,求求你了。」
他全身被搖得像撥浪鼓,她一撒嬌,他就沒轍。「那你要先答應我兩件事。」
「我答應!」她連什麼事都還沒听就一口答應。
「傻瓜,都不擔心我把你賣了。」礙于休息室經常有員工出入,要不然,真想把她攬進懷里,狠狠吻她。
「完全不擔心。那我出去工作嘍!」她轉身就要離開。
「喂!等等,我話還沒說完。」他將她抓回來。「第一件事,既然你想在這里工作,那休假薪資等福利制度都按店里的規定。」
「都說不用發薪水……」她鼓起雙頰。
「那老板決定不用你了。」
「好、好、好,遵命!」她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小聲嘀咕︰「哪有老板強迫人家拿薪水的……」
他忍住笑意。「第二件事,我住的那棟公寓,樓下有間套房正在出租,你搬到那里,每天下班我送你回去。」
上次在她住處外面待了一整晚,發現隔壁幾戶的出入人口很復雜,他不放心。雖然,他想讓她搬來和自己一起住,不過,為避免自己「獸性大發」,還是保持空間上的安全距離為佳。
她眼楮一亮。「那我跟你就是鄰居嘍!好啊、好啊!我一百分同意,那我可以每天做早餐給你吃,放假的時候還可以共進晚餐,哇……好幸福喔!」
她沉溺在想像的畫面中,兩眼夢幻,笑得好甜。
「咦……不對,這樣要趕緊跟房東聯絡,萬一租出去那就慘了。」她突然從畫面中清醒,想起實際的問題,還有,不知道租金貴不貴……沒關系,再省著點,只要可以離他更近一點,生活清苦對她而言不是難題。
「放心吧!房東跟我很熟,這幾天你把東西整理一下,下個星期六我幫你搬家。」
「是!那我明天先把房租還有押金拿給你。」
「這些事我會處理,你只要人搬進去就行了。」
「不行、不行,你可別想幫我付房租,我有工作,而且從這個月起還是雙薪喔……」她比起兩根手指,在他面前搖晃。
「知道啦!小盎婆。」他抓起她兩根細白的手指,送往嘴里輕咬。
事實上,馮子海打算她同意後就將套房買下,在章純縵堅持要自己付房租的情形下,他只好隨便說一個數字。
「月租兩千,包含水電。」
「不可能吧……」她皺起眉頭思量。「你要跟房東說這樣租金太便宜了,我現在住的地方都不止這些,更何況在台北市內,要調高一點。」
有房客主動要求房東要調高租金的嗎?他簡直哭笑不得。
「房東人在國外,只是要我幫忙找個女房客,幫他保持屋子的整潔,其他的我不清楚。」他隨口胡扯,若是讓她知道房東就是自己,難保這個爭論不會持續到他娶她為止。
「我看……五千好了,而且不含水電。」她提議。「可是……這樣好像還是我佔便宜,還是……」她思忖著。
「好!就五千,別再可是、還是了。」他連忙打斷她的思緒。「我會轉告房東,就這樣。我要到另一間店去看看,晚點過來接你。」他決定溜之大吉,以免她再繼續傷腦筋。
至于租金收入……就當他幫未來的老婆先存私房錢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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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章純縵帶著不多的兩箱行李搬進新的套房,她發現,自己佔的便宜太大了。房子本身屋齡就不久,牆面明顯看得出來經過重新粉刷,家具什麼都是全新的,而且還不是小套房,是一房一廳加上一個小廚房的格局。
「天啊……這……五千哪里找得到這麼好的房子。」她覺得自己開價開得太低了,不過,要認真算,她恐怕也負擔不起。
「要不要到我住的地方看看?」馮子海趕緊提議。
「好哇!為了拜訪新鄰居,我還特地準備了一盆可愛的盆栽要送你哦!是我自己分株的。」單純的她果然輕易地被他的提議轉移了目標。
馮子海住的地方是三房兩廳,一間臥室、一間客房,最大的房間里放著一套爵士鼓還有其他樂器,房間門特別重,內部裝有隔音設備。
「我的朋友都是音樂愛好者,有時會到這里隨興演奏。」他說明道。
「看到這個房間就好想老爹喔……」她感傷地說︰「從那天……我就沒去找過他了,桐姊還有餐廳里的同事,也都沒再聯絡……我很現實對不對?」
他摟著她,安慰說︰「他們不會怪你的,而且這全是我的錯。」
馮子海不僅被老爹整整罵了四年,每年回去三、四次,除了听訓還是听訓,第一次從台北回高雄,還被涂傳唯狠狠揍了一頓。薄情寡義、現代陳世美、狼心狗肺什麼的都通通出籠了。
只有桐因為稍微知道內情,所以最好心,只送他四個字!「白痴,活該!」
「要不我們找一天休假,回去高雄看他們。」章純縵欣然提道。
「當然好,等聖誕節到過年這段時間忙過,我們就回去一趟。」這次,他終于可以沾沾她的光,肯定不會再被人冷嘲熱諷了。
章純縵將自己帶來的小盆栽放在廚房的窗台上,開著淡紫色的小花,細致可愛。
她隨意地在客廳里晃著。
這是阿海住的地方,各個角落,都有他的味道。因為他的存在,使屋里的每樣東西都變得可親,而且得到她莫名的喜愛。
她注意到電視櫃上一個音樂盒,年代似乎有些久遠,盒面的烤漆有幾道刮痕,她打開來,並沒有流泄出音樂,倒是盒內放著一個十分突兀的東西。
馮子海從廚房沖了兩杯咖啡走過來。
「美工刀?」她將刀子拿起來,轉身問他︰「好怪啊!美工刀怎麼放在音樂盒里?」她還壓出刀片,上頭已經布滿鐵銹。
「啊……危險——」馮子海大步邁近,小心地從她手中拿過刀子,放回木盒里。
「怎麼了?」她覺得他的反應太夸張,一把小小的美工刀,還不至于有什麼危險吧!
而且,不知怎的,她心頭閃過異樣,無論是他的反應還是他那一刻眼神流露出的驚慌。
馮子海帶著她坐回沙發,眼神不定,似乎內心正在掙扎著什麼,又或者想起什麼事。
她緊張地看著他,擔心自己是不是觸踫了他的傷心事,也許,那個音樂盒是他母親的遺物。
她記得老爹說過,阿海的母親是個鋼琴師,在他十三歲那年,因為參加演奏結束後的慶功宴,駕車的伙伴喝了酒,失控撞上高速公路旁的護欄,她坐在副駕駛座,負傷最重,在醫院躺了一個星期,最後還是沒能救回。
「阿海……」她小聲地喚他,沉悶的氣氛讓她坐立難安。
他的視線終于移回她身上,緩緩地開口︰「小縵……有件事,過去的事,我想告訴你。」
那個音樂盒的確是他母親的遺物,是他父親追求他母親時送給她的生日禮物,而那把美工刀,是丁玟菁當時用來割腕的刀子,被送去醫院時,她仍緊緊地握在手上,拒絕就醫。
直到她父母通知他,他趕去醫院才穩定了她的情緒。
兩人住在一起後,丁玟菁留下那把美工刀,提醒他︰「這是我愛你的證明,你要好好收著,不可以辜負我。」
馮子海將他與丁玟菁的事告訴章純縵,包括她被迫墮胎,用這把美工刀自殺,然後被趕出家門,接著簡略提到她遇上了一個更值得她愛的男人,所以兩人分手了。
「這些年,我沒有放棄尋找她,雖然,她在台北的消息已經是四年前的,我始終沒有找到她。我只是不忍心她的父母白發蒼蒼,日夜盼著再見到女兒,沒有其他的意思,我和她的感情也已經過去了。」
章純縵低頭听著。
「小縵……我希望你可以理解。」見她沒有聲響,馮子海坐到她身旁,低頭問她,這才發現,她的淚水,滴落于擱在膝蓋的手腕上。
「小縵?!」他抬起她的臉,為她拭去淚水,「你別誤會,我真的沒有其他意思,純粹只是為了她的父母……」
她默默地搖頭,撲進他懷里。
「你怎麼了?別不說話。」
他晃了她半天,她才溫吞地坐起來,一臉哀怨。
「你生氣了?」他擔憂地問。
「沒有……我只是被她的勇氣感動,雖然她選擇了另一個男人,但是,她一定也深深地愛過你……而且……我很羨慕她……」如果,當初她能多點勇氣向母親爭取,也許,他們就不必空白這些年,阿海也不必為她受了這麼多年的委屈。
他松了一口氣。「羨慕什麼?」
「羨慕她……可以一直留在你的心里,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她。」
「看看我是誰?」他彎身正對著她。
她嘟起嘴,覺得他又把她當小孩子,她都已經二十二歲了。「你啊,阿海啊!」這麼簡單的問題。
「我在你的身邊,為什麼你去羨慕別人?」他又問。
她想了想,才笑了開來。「那你也一輩子不可以忘記我。」
「笨蛋!」他忍不住敲她一記。「一輩子都在你旁邊,還怕我忘記?」
她撫著額頭,雖然有點疼,但還是很開心,她摟住他的胳臂。「一輩子哦!你說的。」不管她未來遇見多少人,她都不會放開手,在她心中,沒有人比得上馮子海。
「那……那件事……」
「當然,你要找到她,不然你不會心安的。」她毫不猶豫地點頭,隨後想想又掙扎了起來。「可是……萬一她看到你之後,後悔了,想舊情復燃呢?」
馮子海不回答,一只手擱在她的腰間,帶點威脅地看著她。
他手指還沒動,她就覺得腰間癢了起來,她立刻舉手投降。「我笨,當我沒問,我知道,你不會離開我的,這可是我十八歲生日那年許的願望呢!」
他這才放心地笑了。
「晚上要在家里簡單弄東西吃還是到外面吃?」他問。
「你下廚還是我下廚?」她回說。
自從在馮子海的餐廳工作之後,才知道原來他領有廚師執照,彈吉他的手和做菜的手都是同一雙手,真不可思議。她自己只會幾道簡單的家常菜,實在不敢端上桌。
「晚餐我做,以後的早餐就交給你,如何?」
「成交!」她咧開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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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年過去,趁著農歷年還未到,馮子海和章純縵回到了高雄,元旦假期通宵營業,大家都忙壞了,章純縵堅持不讓馮子海開車。
他們先到章純縵的家,家中只剩兩老,對于馮子海的造訪,章母一改過去的疏遠,顯得十分殷切,章純縵訝于母親的轉變,但也因此放下一顆心。
她並不知道,這些日子,馮子海不時打電話關心她父母,也經由過去在PUB里以及這幾年在餐廳結識的外國朋友,提供在國外念書的章展不少幫助,章母從兒子口中得到正面的評價,自然對馮子海有了更好的觀感。
然後,她終于再見到了老爹,抱著老爹,又笑又哭。
老爹先是訝異兩人同時出現,在听完章純縵對他說的悄悄話,才知道過去四年錯怪了馮子海。「這小子……」老爹搖搖頭,對于兒子的苦心等待又是驕傲又是埋怨。「老實說不就好了,搞得神神秘秘,害我浪費這麼多口水罵他。」
「老爹……你罵阿海喔……」她心疼地跑去摟住馮子海。「他已經是大人了,以後不可以罵他。」
「是……不罵,你們倆快點給我生個孫子抱抱,我就沒空罵他了。」見她這麼維護自己的兒子,老爹當然樂得答應。
「不行啦!我覺得我都還沒長大……照顧小孩……我怕我會手忙腳亂……」她眉頭深鎖,十分認真地考慮這個問題。
「我跟你說,隔壁的王媽媽最近升格做女乃女乃了,自助餐店的生意也不做了,整天抱著她的孫子到處獻寶……」
「小孩可愛嗎?」
「當然嘍,你都不知道……」
兩個人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嘀嘀咕咕,馮子海被晾在一旁,無事可做。
他一直很懷疑,老頭以前也是走「酷哥」路線的,怎麼一見到小縵話就變得特別多?他記得媽還曾經跟他抱怨過,他老爸從來沒正式對她說過「我愛你」三個字。
耳听他們倆從嬰兒衣服討論到這附近的幼稚園,眼見太陽已經下山,馮子海最後不得不揪起章純縵的衣領,提醒她,還有一站要去。
「對厚,老爹說桐姊也生了一個可愛的小男孩,我要去看,老爹,我們一起去。」
「不行,晚上還有學生要上課,你們去、你們去。」老爹連忙擺手。
「我都說請店員來看店,你又不听,都幾歲了,還硬撐。」這件事馮子海已經提好多次了,加上他現在大部分時間都在台北,不放心他老爸一個人在家。
「店里也沒什麼事,多請個人浪費錢,我喜歡顧店,人來人往多熱鬧。」他一口就回絕。
章純縵看看馮子海又看看老爹,真怪,明明就彼此關心,為什麼一說話,火藥味就冒出來了。
她悄悄在老爹耳邊說了幾句話,老爹頓了頓,咳了兩聲,對馮子海說︰「如果有合適的,你就幫我找一個吧!」
說完,十分別扭地將他們推出去。「注意時間,別聊得太晚了,早點把小縵送回家去,別讓她媽媽擔心。」
馮子海牽出他那輛學生時代的老爺機車,好奇地問她︰「你跟老頭說了什麼,他怎麼轉變這麼快?」
章純縵兩手插腰,佯怒。「要叫爸、老爸、爸爸、父親都可以,不準再叫老頭。」
馮子海被念得一愣一愣的,只能乖乖稱是。「從國中一直叫到現在,一時改不了。」
「你們男生真奇怪,叫什麼老頭,我弟也是,國三那年,不知怎麼搞的,跟我聊天時提到我爸,也是突然跑出‘老頭’兩個字,被我修理了一頓,後來才改正。」
他想像她一副母夜叉的模樣,實在沒什麼威嚴感。「你不懂啦!男人之間談話,叫爸爸會被人笑「娘」。」
他一說她才終于明白原因,大笑一番後,取笑他。「你們男生真幼稚!」
「那你到底跟老……跟我老爸說了什麼?」覺得有些拗口,臉微微泛紅。
「我告訴他啊,阿海想孝順您,又不好意思明說,說阿海啊,整天都掛念著上次醫生說老爹骨質疏松,還到處問人要吃什麼補品,說……」她假裝沒看見他臉紅的樣子。
「夠了、夠了……我知道了,你這個小漢奸,什麼底都讓你給掀了。」馮子海干咳了幾聲,低頭掩飾不自在,讓她跨上後座,往白桐和涂傳唯的住處騎去。
其實,他很感動。一個家庭,果然需要女人來扮演潤滑的角色,自從母親過世後,他和他老爸,兩個男人不知不覺地就陷入「男人對話」的模式,只會硬踫硬,老爸關心兒子的語氣像訓話,兒子關心老爸的說法像嫌棄。
不過,現在看來,這個角色,小縵扮來十分稱職。
兩天的假期很快過去,周日下午,涂傳唯、白桐和老爹到車站送他們,章純縵還在努力糾正白桐的兩歲兒子,把「姨」改成「姊姊」。
「要照顧好小縵。」老爹只對馮子海說了一句話,搔搔頭後就跟著章純縵逗起小孩子。
「總算讓你給等到了,耍悲情,幸好小縵沒讓人給追走。」白桐揶揄馮子海。
涂傳唯還一臉狀況外,苦無機會問清楚。「喂,你們怎麼會又走在一塊了?小縵沒有扁你,就又被你拐了去?」
馮子海懶得向他解釋,涂傳唯當年揍他的那幾拳,看在他被兒子整得半死的分上,就饒過他了。
「火車要進站了,小縵。」馮子海喚著。
「喔……小球再見,要想姊姊哦!」她將小孩抱還給白桐。
「姨,再見。」小孩揮揮肥軟的小手,讓章純縵十分挫敗,垂著肩膀跨進車廂。
她坐進椅子,先將兩人之間座位的橫桿拉起,然後整個身體偎向馮子海,心情愉悅地望向窗外風景。
再次搭上北上的自強號列車,章純縵此時心情與半年前截然不同,身旁坐著心愛的男人、得到了母親的認同、重拾過去歡樂的記憶,這些對她而言,都是以前不敢想象的。
馮子海將外套披在她身上。「要不要睡一下?到了我再叫你。」
她睜著瑩亮的眼眸對他說︰「阿海,我真的好愛好愛你。」
他附到她耳邊,輕聲地說︰「我也是。」
她縮起發癢的耳朵,頭顱順勢靠上他的肩膀,覺得這輩子,再無他求。
火車平穩地行駛,途中停靠幾個大站,章純縵迷迷糊糊地听見廣播以及行李拖曳的聲音,她知道馮子海就在旁邊,覺得安心,也沒特別起身看到了哪里,直到馮子海叫醒她,她整個人已經橫躺在他腿上,兩腳不知何時縮到了椅子上,就像剛炸好的明蝦,蜷成一團。
「到了嗎?」她起身揉揉眼楮,頭還垂黏在他肩上。
「到了。」他為她撥順及背的長發,提起行李,握住她的手,待下車的人潮過去,才緩緩走出車廂。
她整個人還在半睡半醒,傍著他,讓他拖著走,登上手扶梯。
「小姐……請你幫幫我……」模糊中章純縵听見有人說話,那聲音好像是對著她講。
「我女兒生病了,我急著要趕回高雄,可是我的錢包不知什麼時候被偷走了……」
章純縵覺得這段話有些耳熟,她再次揉揉眼楮,在眼前放大的,是一個被割破的大包包,十分眼熟。
對方繼續說︰「可不可以借我一千元,我從高雄回來一定會還你的,真的,我臨時找不到人,實在是沒辦法了……」
她醒了,而且確定這個女人之前曾用同樣的話向她借錢。
這時,她才聯想到,這可能就是同事們口中說的,經常在車站行騙的詐騙集團!
「你不可以——」她想規勸對方的話還沒說完,身旁卻響起了馮子海的聲音。
「玟菁?!」
兩個女人同時望向他。馮子海的表情顯示出他內心的激動。
「玟菁……你怎麼會……」馮子海不忍心說出後面的話,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尊心極強的丁玟菁會在這里向人乞討……
「海……」丁玟菁也認出了他,看看他再看看他身旁甜美可人的章純縵,她一時百感交集,難堪地轉身逃跑。
「玟菁……你等等……別跑……」馮子海丟下手中的行李,松開了章純縵勾著他的手,往丁玟菁鑽出的方向追去。
章純縵還愣在原地。
玟菁?是阿海說的那個女生嗎?
章純縵茫然地提起落在地上的行李,沉重地邁不出步伐,她沒想到,事實真正發生的時候,她的反應完全無法如想像中那麼豁達。
馮子海扔下她,他的手松開了,他什麼都沒說就如此急忙地追那女人去了……
章純縵打了一個哆嗦——
台北的冬天,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