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不請自來 第6章

俞箏仿佛睡了一世紀那麼久,當她睜開眼時,發現世界已經變了。

這里是哪里?

她茫然地望著眼前陌生的房間,腦中只記得她坐在陽台數過往車輛的片段,難不成她一時想不開,往樓下跳?

不可能,她不是那種遇到挫折就選擇逃避的個性,所以,自殺的念頭從來不曾冒出來。

那……?

身體因睡得太沈,維持同一個姿勢太久而酸痛,她扭扭脖子,轉頭看向四周,

漸漸感到有點似曾相識……

忽然,發現門外有交談聲,俞箏爬起來看向窗外,看見谷正牧正和幾個穿西裝打領帶的男人站在門外說話,里頭還有一個高大的外國人。

俞箏著迷地望著陽光下英挺帥氣的谷正牧,雖然百思不解自己為什麼會睡在谷正牧房里,不過,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終于又見到他了。

比正牧和那幾個人談了好久,他表情平靜,看不出喜怒,所以不知道是好事壞事,不過對方倒很激動。

這個男人就像人家形容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不管發生什麼事永遠那麼鎮定,那麼酷。

「唉……」她支著下巴,輕嘆一口氣。

這就是相思,想見卻不能見;明明知道他就在那里,卻沒有勇氣走到他面前,喜歡他卻要強迫自己移開視線,看起來容易也做得到的事,偏偏就像攀登喜瑪拉雅山一樣讓人裹足不前。

終于,他們談完了,那個外國人臨走前,鄭重地和谷正牧握了握手。

俞箏縮回床上,將棉被拉到脖子下面。

比正牧進屋後發現俞箏醒了,先是愣了愣,而後很不自然地走到冰箱旁,像是有什麼東西卡在他腳上,害他走得很別扭。

「剛剛跟你說話的那些人是什麼人?」

「不重要的人。」他隨口應著,轉身面向她。「睡飽了?」

「嗯……」她捏捏被角,不免有些害羞,不過隨即用玩笑的口吻說道︰「昨晚,你一定對我怎麼樣了,所以你要負責。」

「昨晚發生什麼事,你還記得?」他挑眉問道。

經她這麼一搞笑,兩人之間的氣氛自然多了。

「不記得……」她真的連一丁點的印象都沒有。

「那我要負什麼責?」

「不能說我不記得你就不負責啊,是男人就要有肩膀。」她好懷念兩人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看起來像斗嘴其實根本是胡亂哈啦一通的對話。

咦……?俞箏後知後覺地想起,其實他對她沒有很冷漠啊,哪一次不是因為先是這樣拌嘴,她惹他冒火,他跟她比惡毒,斗到最後她卻先認真了,覺得受傷了,覺得他討厭她,然後悶個半死,傷心欲絕。

「我沒肩膀,肩膀借你了。」他說。

想起她的眼淚,她的柔軟,還有兩人乍地拉近的距離、涌生的戚情,他整個人又不自然了起來,冰箱門開開關關,一直想不起來要做什麼。

「什麼意思?」

「就有個瘋婆子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到我家前面站崗,說了一堆話,然後下一秒就突然睡著了。」

「昨晚……我自己來的?」經他提醒,她開始找回些模糊的記憶。

「不然咧?我跑去你家把你偷抱來?」

「這是不可能的事。」他不用偷抱,只要說一聲,她會立刻飛奔過來。

「知道就好。」谷正牧想改變他們之間的說話方式,但不知怎的就是改不過來,他不想讓她再傷心難過,不希望她誤會他對她冷漠,可是……需要點時間調整。

「我有沒有說什麼奇怪的話,或是做什麼奇怪的事?」

「你的話……我大概沒什麼會覺得奇怪。」他終于記起要從冰箱里拿出冷泡茶。

「喂——我本身很奇怪嗎?」她給他一個白眼,老愛損她。

「習慣就好。」他倒杯茶給她。

她伸手要接,他卻又把杯子收回去,害她撲了空。

「怎麼這樣待客的?」

「不速之客就不用太講究。」他轉個身,改倒白開水給她。

罷醒來就喝冰的,不好。

「你喝茶,我喝水?」她抗議。

「給你喝你就喝。」他沒有解釋原因。

「壞人。」她也只好喝了。好渴。

「昨晚才說我是好人的。」他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她穿著睡衣,蓬松著一頭亂發,紅腫的眼,讓他好心疼,可他就缺少了點沖動,沒辦法坦然地將心情告訴她。

「那我一定是安眠藥吃太多了,昏頭了。」她不自在地拉拉衣服,這時才發現自己居然穿著睡衣。昨晚,到底還發生了多少事?

「你吞安眠藥?」他心一驚,坐到床邊。

「不是要自殺,只是睡不著,多吃了一顆。」她瞧他這麼緊張,好像有多關心她似的,害她又要亂想了。

「為什麼睡不著?」

「夏天,蟬鳴太大聲。」她胡謅。

「你家很偏僻?」他知道她胡謅。

她醒來,又什麼都不肯說了。就是這樣的她才教他憐惜。

「對啊,房子四周都是田,草長得比人高,因為我是『田僑』。」她哈哈大笑。

「不是墓園就好。」見她笑了,他也寬心了。

這個女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少根筋加記性不好,笑聲多,哭喪著臉少,不過,這也是她故意在他面前表現出來的樣子吧!

俞箏很開心他們還能這樣毫無芥蒂地開玩笑,她安慰自己就算只是朋友也好,至少不必壓抑想見他的念頭,就算一見面就斗嘴也不錯,至少還能說說話,听听他的聲音。

她甘心做一個沒志氣的女人,甘心隱藏自己的感情,不要讓他為難,不要加重他的心理負擔。

俞箏低頭瞥見腕上的表,發現自己居然一覺睡到十點,早過了她平常進公司的時間,而且行動電話、皮包什麼的都沒帶出來,公司的人現在可能找她找瘋了。

不自覺地,嘆了一口氣。

懊上班了……

比正牧听見嘆息,放下手上的茶杯。「今天蹺班吧!」

「咦?」

「帶你去幾個地方。」

「蛤?」她沒听錯吧,他要帶她出去?「去哪里?」

「到廟里拜拜。」

「……」俞箏慢眼。「你怎麼知道我正需要拜拜改運?」最近真的諸事不順。

「看你一臉衰樣就知道。」他輕笑。

「喂——」她跳起來要打他。

他當然不可能呆呆站著讓她打,一個閃身就溜往門口。

「衣服在椅子上。」扔下這句話,他就走出門外了。

俞箏怔怔地盯著披掛在木椅上的衣服。「這家伙吃錯藥了?」

今天話不但比平常多了一倍,還跟她開起玩笑,重點——竟然為她找了一套女用休閑服。

這個男人跟她之前認識的那個谷正牧真是同一個?

她拎起衣服,心湖,微微地漾起一圈一圈漣漪,下意識地又看看手表。

從高中進公司工讀到現在,她沒請過一天假,就連發燒感冒也照樣上班,可是現在,谷正牧要她蹺班,而且主動約她出去。

她掙扎了起來。

責任感重的她擔心公司又發生什麼突發事件,但身為女人的她又難以抗拒谷正牧百年難得一見,拒絕了這次,下次可能要再等一百萬年的約會。

天人交戰……

俞箏捏緊手上的棉質衣褲,想像晚上回家被母親叫進書房「在職教育」兩個小時的畫面,還有明天面對同事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最後還是決定走進浴室換上。

今天,她想順從心底的聲音,讓自己自私一天,不帶行動電話,不管公事,哪怕下一秒天就要塌下來,她也要待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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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箏換好衣服走出門去,谷正牧立刻發動機車。

「上車。」

「可是鞋子……」她腳下還踩著室內拖鞋。

「鞋子怎麼了?」他低頭看,沒發現異樣。

「這是家里面穿的拖鞋。」

「家里穿的不能穿到外面?」

「也不是……只是怪了點。」這個人沒生活常識的,但是,問題很可愛。

其實跟他在一起,她好像也不真的那麼在意鞋子跟衣服搭不搭、室內拖鞋還是外出拖鞋。因為他的生活哲學會讓人覺得太注重這種生活細節,根本是浪費時間。

「麻煩……」他下車,沖進房里翻箱倒櫃,又沖出來。「這雙,我以前做的,可以穿到外面。」他找了雙皮制拖鞋給她。

「謝謝。」俞箏換上他給的人字拖鞋,稍微大了點,不過,她沒再提出問題。這是他一針一針縫出來的鞋子,踩著,就覺得幸福。

「可以上車了吧?」他跨上野狼機車,遞給她一頂舊安全帽。

引擎聲轟隆響,車齡已不小。

比正牧是個念舊的人,東西能用就用,壞了就修,修了再用,壞到不能修了也總覺得陪在自己身邊那麼久了,有太多記憶和感情,扔了舍不得,最後還是清洗保養一番,收進箱子里。所以朋友老是笑他說以後很適合做「資源回收」,所有「老舊」的東西,他都特別有感覺。

俞箏是知道他這個性的,喜歡他即使被笑,仍不改念舊的質樸。

她曾想,如果有一天他的妻子老了、皮膚松弛了、身材走樣了,他也一定不會因為這樣就嫌棄糟糠之妻。

能嫁給他的女人,多幸福,能成為他的朋友,多幸運。

「出發。」她按著他的肩跳上車,像孩童要郊游般期待。

一個多月前她才想戒了想他,別再死皮賴臉假裝不知道他對她的不耐煩,現在,她居然享有坐他車後座的權利,感覺像作夢。

她不清楚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他對她的態度似乎很不一樣了。

「喂——」迎著風,她叫他。

「干麼?」

「我們現在算是去約會嗎?」她大聲問。

歷經這段時問的煎熬,今天,她想對自己好一點,想快樂一點,想只做二十七歲渴望戀愛的女人,而不是外婆的孫女、母親的女兒或是「蔻兒股份有限公司」的經理。

「白痴。」他笑,但沒有反駁。

以往,他可不容許兩人之間有任何模糊地帶,也不給她任何期待空間。

所以,當他笑罵她白痴時,她竟真的白痴地笑了。

「我可不可以扶著你的腰?」她又問。

「別搔我癢就好,我怕癢。」

她伸手往前抱去,十指交扣,身體貼著他的背,就如在街上常見女孩這樣抱著自己的男友。

她以為她從不在意自己有沒有男朋友,因為工作就是她最好的伙伴,也是她生活的全部,在貼近他的這一刻,她才明白其實她是羨慕的,羨慕那種簡簡單單的幸一順。

她望著他寬闊的肩線,小心翼翼地收藏這份戚動,就算醒來發現這真的是夢,也是一場及時安慰她孤寂的心的美夢。

出門沒多久,谷正牧停在路邊,回頭問俞箏。「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要,肚子好餓。」她欣然應好,這些日子她幾乎沒好好吃過什麼東西。

「那先下車吧,前面那邊的早餐還滿好吃的。」

「嗯。」

比正牧停好車,向攤販老板點了煎餃、蛋餅、蘿卜糕和豆漿,兩人就坐在攤車前窄窄的摺疊桌子前,肩踫肩,挨得好近。

他們分享盤里不起眼卻十分美味的中式早餐,穿著舒適的休閑服,有如一對交往已久的情侶,沒有扭捏,沒有做作,自然而親密。

比正牧見她吃得津津有味,又撥了幾顆煎餃到她盤里。

她隨手拿起一旁的辣椒罐。

「喂……你吃那麼辣?」他抽走她手中的罐子。

「他們的煎餃加上辣椒膏好好吃喔,微辣,有點甜甜的。」她搶回來。

「不就是一般到處能吃得到的辣椒膏嗎?」

「是嗎?我沒吃過。」她貪心地多加了些,心滿意足地大口吞下一粒煎餃。她猜想是他在身邊的關系,不管什麼東西都覺得特別美味。

比正牧哭笑不得,不知道她究竟是吃煎餃沾辣椒膏,還是吃辣椒膏沾煎餃。

想想,或許她以前根本就不吃路邊攤的。

她家里是開貿易公司,穿質地不錯的衣服,出門以車代步,住華廈,受良好的教育和嚴謹的教養,雖然不是嬌滴滴的千金大小姐,但畢竟還是擁有一個優渥的成長環境。

認識他之後,跟著他們一群人到處奔波,吃沒按時吃,睡也總是隨便找個簡便旅社窩著,他們幾個男人是習慣了,照理說,她不可能習慣,卻從沒見她抱怨或表現出一點委屈。

一瓶尋常的辣椒膏,她就能吃得這麼開心,穿著太過寬松的衣服、不合腳的拖鞋,坐輛跟破銅爛鐵沒兩樣的兩光機車,她臉上,只有愉悅。

比正牧這一刻才真正了解到她是個多麼難得的女人。

她的粗線條是因為她沒有太多心機,她對他好,對他的朋友好,是因為她原本就是這麼體貼善良的人,並非他以為的為了什麼目的而刻意討好。

昨晚,一聲不吭的站在他住處前,見了他卻急忙想逃走,或許就是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什麼事都往自己肩上扛,壓力大到需要安眠藥才能人眠。

「笨蛋……」女人家,干麼這麼好強。忍不住,他揉了揉她的一頭短發。

「全世界就只有你覺得我笨。」她捏他的大腿。

「那就只在我面前笨吧。」他溫柔地看著她。「不夠的話再叫。」

「可是我今天是窮光蛋喔……」她身上什麼都沒有,只有一串車鑰匙。

「這點東西,我還喂得飽你。」

「那我還要吃五顆。」說完,臉微微地紅了。

是不是昨晚的安眠藥藥效還沒退,以致現在出現幻覺幻听?為什麼她老是將他說的話、他的眼神、他的動作聯想到愛情?

一向活潑大方的俞箏,在谷正牧轉變了對她的態度之後,居然也像轉了個性,突然羞澀小女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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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正牧真的帶俞箏到一座位于半山腰上的廟,那輛爬得氣喘吁吁的老爺機車很爭氣的一次也沒熄火。

俞箏仰望眼前數十級階梯後方這座幽靜的廟宇,古木蔽天,莊嚴肅穆,景致優雅。

比正牧站在她身旁,靜默地凝視許久,而後踏上階梯。

「這是什麼廟?」她跟上,問道。

「關帝廟。」

「關公……」她點點頭。「商界很多人都拜關公,不過,我一直不是很明白,關公不是武將嗎,為什麼會變成財神爺?」

「關公為人正派,義薄雲天、五德兼備,不但受民眾景仰,歷代皇帝也十分推祟,至于為什麼那麼多行業都拜關公,是隨著時間慢慢演變而來,傳說很多。」

「我想听,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她想听他說話。

「據說關公生前很善于理財,發明了簿計法,設計了日清簿,被後代奉為會計專家,另外你听過曹操設計關公,讓他跟兩位兄嫂共處一室的故事嗎?」

「听過,就是『秉燭達旦』這句成語的由來。」

「嗯,所以香燭業大多是拜關公。」

「喔……這樣也行。」她忍不住笑。

「還有,關公手持『青龍偃月刀』,理發業、屠宰業,所有使用工具跟刀有關的行業也拜關公。」

「這個就此較說得過去。」

「另外一種說法是清朝山西商人將關公視為保護神,出門做生意的時候都會祈求關公保佑他們一路平安順利,慢慢地形成了一種傳統。」

她眼楮晶亮地盯著他好看的唇型,猶如學生崇拜地仰望師長,這大概是他對她說過最長的一段話了。

「你知道關公的封號嗎?」

「不知道,關聖帝君嗎?」

「關公在漢朝封侯,是五侯中爵位最低的,到了宋朝追封『武安王』,明朝萬歷皇帝封『三界伏魔大帝』,在清朝就有十次加封,一次比一次長,最長的封號是——我想一想……」他屈指計算。

她等待著。

「注意听嘍,『忠義神武靈佑神勇威顯保民精誠綏靖翊贊宣德關聖大帝』,一共二十四個字。」他一字一字背出來,背完不自覺流露出孩童的得意神情。

「哇!」她听得一愣一愣。「你怎麼記得那麼清楚?知道那麼多關于關公的故事?」

「小時候爺爺要我背的。」

「你爺爺?為什麼?」

「帶你去看。」

爬完最後一級階梯,穿過寬敞的廟埕,谷正牧先是面向廟里的神像虔誠地雙手合十拜拜,而後帶俞箏定往廟門外。

「你看上面屋頂,還有那些……」他指向屋脊、廟門旁檐牆上雕塑的交趾陶。「這都是我爺爺的作品。」

俞箏走近牆邊,細看上頭裝飾的人物、龍獸及花草,贊嘆道︰「好美的顏色,人物表情好生動……」

「這是關公『單刀赴會魯肅』的故事,旁邊那個是『華容道放曹操』……」谷正牧為俞箏解說交趾陶展現的歷史典故。

「我經常陪我外婆到廟里拜拜,但是從未仔細看過這些精致的藝術作品,你爺爺一定很會說故事。」她從他眼中看見柔和的光采。

「其實我爺爺是個沈默寡言的人,我最記得的是他的背影;他在屋前調釉彩,在燈下雕塑陶偶,在我睡著後背我回家的背影……」

這是他第一次提起自己的事,俞箏傍著他的肩,細細聆听。

「我是爺爺養大的。」他忽然轉身對她微微一笑。「所以,我也不大喜歡說話。」

「你爺爺很酷。」她也笑了,感覺到自己正在走往他打開的心門里。

「沒錯,他是我心目中真正的男人,一生只專注于一件事情上。他從十三、四歲開始拜師學做交趾陶,一做就是幾十年,直到他過世前仍然掛心著還沒完成的工作。

「從童年到高中,大部分時間我都是在廟里度過的,听老師傅們說故事,陪他們喝茶下棋,體會他們的人生經驗,我很懷念那段成長的歲月;暮鼓晨鐘,洗滌人心,生活步調像電影里的慢動作,時間對他們來說是沒有意義的,他們只在意工細不細,用料扎不扎實,每天粗茶淡飯,樂天知足。」

她沒有探問他父母的事,沒有流露出同情,只是專心地听他說話,谷正牧不知不覺地愈說愈多。

「爺爺不管我調不調皮,不管我功課好不好,他只要求做人要正直,絕對不能欺騙,不能貪。」

「那是我難以體會的另一種世界。」她向往地眯起眼。「我一直是在競爭的環境中長大的,考試要考第一,念書要念最好的學校,眼光要放遠,要深思熟慮,千萬不能踏錯一步,還好我心理夠健康,不然老早就瘋了。」

「真辛苦……」他同情地看她。「我爺爺不管我成績的,不過我記得有一次因為不懂事,摘了農夫的一顆西瓜帶回去給他吃,他氣得拿一根好粗的扁擔要修理我,我當然跑啊,結果他從家里一路追我追到廟里,幸好廟里的住持攔住他,不然我現在不是斷手就是跛腳。」

「然後呢?爺爺怎麼罰你?」

「罰我在關公面前跪了一個晚上,連飯都不給我吃。」

她大笑,想像那追逐的畫面。

「我發現你沒什麼同情心。」他喜歡她開懷大笑的樣子,在那樣嚴格的教育環境中長大,還能保有這般赤子之心,很難得。

「通常我是有的,但是你對我太壞,所以我才不想同情你。」她吐吐舌頭。

「那以後我會對你好一點。」他試著以開玩笑的口吻說些甜言蜜語。

「也不用對我太好啦……我不習慣。」她臉一紅,果真不習慣他的轉變。這樣她會愈來愈喜歡他,愈來愈難以自拔。

「笨蛋。」他敲敲她的腦袋,往階梯方向走去。「再去另外一間廟。」

「嗯。」她追上去,臉上綻放笑靨。

「參觀寺廟會不會覺得很無聊?」

「不會,我喜歡有歷史、有典故的事物,只要你肯說故事給我听,我就不覺無聊。」

只要你願意讓我待在你身邊,就夠了……

這是她放在心里,沒有說出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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