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才說愛 第1章(1)

凌晨兩點,雷拓讓朋友送到家時,微醺,心情很不錯,找出鑰匙開啟大門時,嘴里還輕聲哼著方才在車上廣播听見的一首曲子,只不過在他推開厚重的古銅大門,瞥見站在門後的女人時,所有的好興致立刻煙消雲散。

他的妻子,梁夙霏,彷佛成天盯著門外的監視器一般,早在他進門之前已經來到玄關,手捧著拖鞋,等著服侍他換上。

都半夜三更了,她還穿著硬邦邦的套裝,臉上掛著勉強擠出來的「公式化笑容」,像是為了討口飯吃、不得不應付老板的虛偽員工,教人看了心煩。

「不是說過要你別等門,這麼晚可以先去睡覺。」雷拓甩掉皮鞋,解開領帶,套進擱在面前的拖鞋,走向客廳。

「我只是還不想睡,不是特別在等門。」梁夙霏將他的皮鞋略作擦拭,擺進鞋櫃後回到客廳,拾起他扔在沙發扶手上的西裝外套。

對于丈夫的夜歸她早已習以為常,不曾過問他的行蹤,也從無不滿。

只是,即使她已經極少開口,就算開口也盡量用詞精簡,他像仍對她的說話聲音感到刺耳,皺起眉頭,不悅的情緒全寫在臉上。

「我去廚房盛碗熱湯給你。」她輕聲地說,小心翼翼,怕惹出他更多不快。

雷拓冷眼看著她忙進忙出,對她卑躬屈膝的態度十分不以為然,索性靠向舒適的沙發椅背,閉目養神,眼不見為淨。

他們結婚已經三年了,關系不像夫妻倒像主僕,諷刺的是,這個妻子還是他自己決定要娶的。

「湯來了。」很快,梁夙霏托著托盤,將熱呼呼的湯盅擺在他面前的茶幾上。「媽說你這陣子為了協調美食博覽會的場地很傷神,要我炖人參雞給你補補。」

雷家經營房地產多年,坐擁難以估算的土地面積,而且大多位于黃金地段,數十年來無論地價如何飛漲誘人,雷家老太爺始終堅持只租不售,所以,行事低調的雷家雖不若股票上市的科技公司那樣出名,卻是真真正正、擁有驚人財力的土地首富。

雷拓在父親的公司擔任營業副理一職,管理國內數座大型國際展場,每天光是透過層層關系想找到他安插檔期的電話已教人應接不暇。

他的個性不像商人,倒像個瀟灑隨興的藝術家,結識不少藝文界的朋友,不了解他的脾性,滿身滿嘴銅臭地來跟他談生意、分析收益利潤,很可能得到反效果,吃上閉門羹。

今晚他喝了點酒吃過宵夜才回家,不餓,然而,前方那陣濃郁的雞湯香氣直撲而來,依舊引得他食指大動。

他睜開眼,端起桌上的湯嘗了口,清香甘甜,不由得一口接一口,將湯飲盡。

情感上,他與妻子幾乎已和陌生人無異,他很少回家吃飯,可不得不承認,她炖的湯始終令人難以抗拒。

不過,以為抓住丈夫的胃就能留住他的心這類的俗氣觀念,也是雷拓與她漸行漸遠的原因之一,她太一板一眼,太無趣。

梁夙霏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靜待他喝完湯,才緩緩地開口——

「我要離婚。」

听見這話,雷拓詫異地瞪大眼,手中的湯匙不知不覺落入湯盅,「 啷」一聲,在偌大安靜的客廳中傳出回響。

半晌,他才察覺自己反應太過,下意識地清清喉嚨,掩飾震驚。

他一直以為她忍受這個有名無實、沒有溫度的婚姻至今,貪戀的就是他給她的優渥環境以及自由空間,既然三年來相安無事,他沒提離婚,她也沒道理主動放棄這樣舒服的日子不過。

「對現在的生活有什麼不滿,可以說出來。」他冷淡地響應道。

「我沒有不滿。」她連談判離婚口氣都是那麼溫婉輕柔。

「那為什麼想離婚?」倒不是他舍不得她、不願離婚,純粹只是好奇。

「沒有感情的婚姻,不知如何繼續下去……」她頓了頓,垂著的長睫悄悄地掀起,瞥向他。「我知道你不愛我……」

他听著,沒有否認。

在他漠然的表情中,她原本就不多的勇氣瞬間消退,這一刻,她決定放棄解釋,不再期待他心中對她或許還留有一絲絲夫妻的情感。

雷拓見她久久不再出聲,才開口道︰「夫妻結婚後的生活就是這個樣子,不要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什麼浪漫、什麼愛不愛,多余。」

這完全是違心之論,因為他絕不是不懂情趣的人,只是對她興趣缺缺,實在擠不出維系這段婚姻的熱情。

但,盡避如此,他對這個婚姻並沒有什麼不滿——不曾期待就不會失望。

梁夙霏淒楚地笑了笑,心想,她早就已經失去幻想的能力,盡避她今年才二十六歲。

「沒事的話,我去休息了。」他認為離婚的事只是她發發牢騷,要他多關注她的借口,所以並不當一回事。

她見他站起身打算結束對話,連忙跟著站起來,把最後的話說完——

「我已經找好房子,這個月底會搬出去,離婚的事我是認真的。」

他不耐煩地睇她一眼,對于她的裝腔作勢很反感,便想嚇嚇她。「如果你堅持要離婚的話,我會讓律師跟你聯系,要怎麼離你就直接跟他談。」

他暗暗觀察她的反應,果然,一臉挫敗。

「不過,既然是你主動提出離婚,別奢望離婚後能拿到大筆的贍養費。」為避免她日後故技重施,他把話說絕。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回樓上自己房間。

留在客廳里的梁夙霏這才紅了眼眶,讓胸口那堵得發慌的委屈,隨著淚水奔流而出。

結婚三年,她的丈夫一點也不了解她,至今,他仍認為她嫁給他是為了錢。

當初,她以為他追求她、娶她是因為愛她,可一千多個日子過去,她再傻、再天真、再沒經驗,也知道他的心根本不在她身上。

嫁給他之後,她才恍然發現雷家驚世的財力,察覺丈夫與婆婆間有著不知何時、何種原因種下的心結,也弄清楚原來自己就是他母親絕對不可能會滿意的媳婦,他竟是為忤逆母親而娶她。

當目的達成,他便再也不須在她身上浪費任何時間。

可笑的是,她一直不懂為何他突然不愛她了,傻傻地以為得到婆婆的認同就可以挽回他的心,誰知她愈是當個听話的媳婦就愈令他離她更遠。

現在,她什麼都懂了、什麼都看清了,知道再執著下去只會讓自己更痛苦。

她花了三年時間才終于明白——自始至終,他都未曾愛過她。

***

即使梁夙霏以他不愛她為由向他提出離婚,雷拓並沒有因此投注較多的時間與關心在妻子身上;白天,他是運作全國數座國際經貿中心、展覽場陛的經理人;晚上,褪下束縛的西裝,和一群藝文朋友聚會,听音樂、談文學、聊電影、欣賞各類演出——風花雪月,無限愜意。

家,只是他玩累了,休息睡覺的地方;妻子,在他的認知里,跟管家沒什麼兩樣,永遠不苟言笑,畢恭畢敬,話不投機半句多。

所以,雷拓萬萬沒想到梁夙霏說要搬出去的話是真的,要離婚也是真的。

當他自上海出差回到家,見到站在玄關前幫他拿拖鞋的是管家時,納悶地問︰「太太呢?」

「太太搬走了。」訓練有素的女管家在回答這句話時面無表情,像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雷拓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愣愣問道︰「為什麼搬走?」

「太太沒有說。」管家依舊以平穩的音調回答。

「沒事了,你下去吧!」他突然間記起妻子前些日子提過、而他一直沒放在心上的事,反而惱怒她一聲不吭就離開了,讓底下的人看他笑話。

他悶悶地上樓,難以想象乖乖牌、沒有聲音、沒有自己想法的妻子,竟然有勇氣離婚,而且還真的搬出去了,這背後肯定有高人指點。

而最有可能的「高人」,應該就是他那個操縱欲十足的母親。

他曾有個交往三年已經談及婚嫁的女友,但對方卻在與他強勢的母親見過幾次面後提出分手,只因她不敢想象未來的「婆媳關系」有多可怕。

當時他太傷心、太氣憤,簡直失去了理智,滿腦子只想讓母親嘗嘗挫敗的滋味,所以娶了門不當、戶不對,平凡至極的梁夙霏為妻。

為此,他母親氣炸了,幾乎要和他斷絕母子關系。

他無所謂,樂得清閑,只是沒料到妻子會陣前倒戈,成了母親安插在他身邊的最佳眼線。

每天回到家,她只要一說話便是——「媽說……」、「媽要你……」諸如此類猶如聖旨的開場白。

他與她之間原本就缺乏感情基礎,她選擇與母親站同一陣線來控制他無疑是雪上加霜,很快,婚姻就成了有名無實的空殼。

他猜想,這次梁夙霏提出離婚,大概是他母親用來逼他生孩子的手段,而那個沒思想的女人頂多只是個任由擺布的棋子罷了。

他實在受不了妻子的無腦,若不是心底存有對她的虧欠,想著既然娶了她、誤了她,就該照顧她一輩子,不然,離婚,他何樂不為?

回房後,他撥電話給她,響了許久,她都沒接。

以前,他打給她,她總是在第一聲鈴響就接起的,想必,這招「欲擒故縱」也是他母親傳授的。

他耐著性子再撥,這次接通了。

「你在哪里?」他口氣不悅地問。

她沒有親人能去哪里?最可能的就是住在他母親娘家經營的飯店里。

「我在租的地方,地址放在你的書房桌上,如果律師要拿離婚協議書讓我簽的話,這星期我都會在家,下個禮拜我就要去上班了。」

「你上班?」他譏笑道,原來她不只有演戲的細胞,居然連情節都編排好了。「你能做什麼工作?」

「超市收銀員。」梁夙霏要自己鎮定點、堅強點,別受他的冷嘲熱諷影響心情。

他或許忘了,她自十五歲就開始半工半讀,做過的工作不計其數,沒有什麼是她不能做的。

「你愛做什麼就去做什麼,我從不干涉。」他沒把她的話認真听進去。「我只是要告訴你,我很忙,沒時間去接你,鬧夠了就自己回來。」

「我既然已經搬出來就不打算再回去。」

「夠了!」他的聲音沉了幾度,表示他的耐心已經用完。「同一句話我不會說第二次,如果你還要繼續玩把戲的話——」

「我沒有鬧,也不是在玩什麼把戲,可不可以佔用你幾分鐘時間,請你先閉上嘴,听听別人說話!」她急了,不只覺得委屈,更多的是惱怒。

在他眼中,她究竟有多丑陋、城府到底有多深?

雷拓駭住,他沒听過妻子如此「強硬」的說話方式。

「我也不想一直重復同樣的話,听好,離婚的事我是認真的,至于離婚手續要簽哪些文件我不懂,這個星期內麻煩你務必請律師跟我聯絡,以後你就不必痛苦地跟我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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