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賽族一向崇尚武力,因此不管阿爾斯朗最後傳位給誰,在羅賽族里沒有所謂謀反,只有勝者為王。但是仍有一股力量影響著部落之間對大酋長的向心力,那就是來自聖山的神諭。
簡言之,巴圖爾希望藍非前往聖山,在羅布桑之前取得聖山的神諭。聖山之內的山谷,對羅賽族人而言是禁地,但外人不在這規範之中。
「听起來就不太妙啊……」要是山里有毒蛇猛獸怎麼辦?什麼族人必須遵守,但外人可以不用遵守?這不太對吧,如果有外人來犯,不是應該群起而攻之以保護族人的傳統嗎?羅賽族有這麼文明?她怎麼想都覺得是陷阱!
藍非騎著黑馬,默默無語地跟在某人後頭。
「羅布桑一定會有所行動。」雖然巴圖爾說,羅布桑還是戒懼這個規範,但他應該會在神諭公布之時派人到聖山,如果神諭的結果對他不利,他便會派
出刺客抹殺神諭,也就是屠殺當時在場的所有人;巴圖爾的目的就是要請藍非前往聖山保護神諭。
如果神諭是對巴圖爾不利呢?她提出疑問,那家伙卻只是笑得一臉神秘,根本有鬼啊!
某人一路碎碎念,藍非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對他來說,此刻他唯一在乎的是,這女人竟拿主子的身分壓他,非要跟著他冒險!
他們一行四人輕裝上……在藍非答應巴圖爾的條件後,慕容霜華要求巴圖爾展現誠意,這件攸關羅賽族未來的大事,總不能只讓外人冒險,于是巴圖爾派了他的長子蒙根替他們領路;慕容霜華听說他有十八個兒子,希望他不是認為少「個兒子也無所謂的那種人。此外,還有一名是藍非在鷹軍里的副手,他與蒙根各騎一匹健壯的棕馬殿後,慕容霜華則是騎著白馬不時與藍非並行。
這匹馬她挑了好久了,再往北可能會進入雪原,在雪地上騎白馬才是聰明的決定好唄!她給她取了個名字,叫飛雪。
為了準備這趟行程的補給,並確認巴圖爾會依照約定讓鷹軍合法地在他的領地內行動,擁有足夠的資源撐過冬天,因此藍非在達成協議三天後才出發。想不到出發當天,慕容霜華一整個早上不見人影,原來是換上羅賽族男子的裝扮,長發也學他們扎成發辮,混在那批負責送補給的人群之中,最後還偷偷月兌隊跟上藍非。
其實藍非早就認出她混在人群中,他真後悔當時沒有立刻揭穿她。
「你要我回去?那等你回來,我恐怕就成了巴圖爾第二十七位正妻。」她還扮可憐,粉拳抵在唇下,大眼淚光閃閃。
「你可以前往鷹軍的營地。」他不相信她沒想到這個方法。
「我覺得跟你在一起比較安全。」她決定賣乖,討好地道。
「……」藍非額上青筋畢露,卻只能無語問蒼天。
在到達離聖山最近的集會所以前,大約有七天左右他們必須在野外扎營,幸運的話也許會遇上效忠巴圖爾的部落,便可以借宿一晚,可惜這樣的機會沿途就只有踫到兩次。
他們攜帶的帳篷有兩頂,大小就是足夠睡兩個男人罷了,第一天的分配當然是慕容霜華自己睡一頂,三個男人睡一頂,守夜和搭帳篷也是由三個男人負責……啊,她似乎一無是處,真抱歉。她在出發前也有想到這點,那三天里盡可能偷偷跟帕瑪惡補了一些技巧,比如怎麼收包袱,怎麼撿柴火,怎麼收集野菜……哦,她對馬匹很有一套,畢竟騎術是貴族子弟必學的武科技藝之一,加上從小她就和動物特別投緣,所以她也自願「紆尊降貴」當小馬僮。
結果第一天夜里她就睡不著,帳蓬外負責守上半夜的是藍非的手下,她尷尬地沖著他一笑,仍是鑽進另一頂帳篷里把藍非叫醒。
「要是睡到半夜有蛇或野獸攻擊我怎麼辦?」她雙手合握在胸前,楚楚可憐地道。
「有守夜的人。」藍非被吵醒時向來脾氣更暴躁。他真不知道如果這女人不是公主,他會不會想揍她?啊,他不打女人。
「我只是要你換頂帳篷睡,我沒一個人在荒郊野外睡過,很可怕,一直讓我想起跟那群浪人在一起的時候。」這回她可沒想裝可憐,原本是打算拿主子的身分壓他的,可是講著講著聲音都顫抖了。
于是藍非就心軟了。走出帳篷時他瞪了一眼屬下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警告他當作沒看見。
後來帳篷的分配就變成藍非和慕容霜華一頂,藍非的屬下和蒙根一頂。當然,她特地跟出一來也是有私心的。藍非很意外公主殿下把他的傷藥帶足了十幾天的分量,他自己完全沒準備。扎營完畢後她還替他上藥,這樣一想他開始覺得自己先前的反應太凶了一些。
「謝謝。」慕容霜華用一張獸皮把自己裹緊,露出一對笑眯的眼,看著那個拿她莫可奈何卻仍是妥協的男人後腦。
她也不知她能任性多久呢,回到大辰後一切都會不同,就暫且原諒她吧。
藍非早已睡意全消,在這狹小的空間里,她的存在變得更加鮮明且無所不在,對于野地生活他並不陌生,卻從來不曾像這般在意同營帳的另一個人。
「睡吧。」他幾乎忍不住嘆氣。
也許因為她不只是個女人,還是未來的女皇吧。他不想深思這幾日朝夕相處的記憶,和眼前這一切帶給他的躁動有沒有任何意義。
在接近聖山的倒數第二日,清晨和深夜時地面已經會結霜,幸而他們遇到一戶前往朝聖的牧民,在他們溫暖的大帳篷里寄住一宿,隔日天未亮時便起程趕路,以在日落前到達聖山下唯一的集會所,兀兒塔。
集會所是牧民在特定地點或特定節日聚集而形成的市集。特定地點的集會所往往成為大草原上固定的市鎮,原本只有帳篷的聚落也可以看到三三兩兩的建築。兀兒塔是前往聖山最後也最近的一個集會所,聚集了要去朝聖的牧民。
「那座就是羅賽族的聖山阿古拉。」蒙根指著看起來近在咫尺,但還得走上一天的阿古拉山。不知是否真的靈氣薈萃,山巔被一圈彩雲環繞著。「信徒們的朝聖是從太陽升起的方向繞著阿古拉山走一圈,他們不會進入山里。」
「山上住著僧侶嗎?」
「不,神諭不是僧侶傳遞的。」蒙根對于解釋神諭的由來一臉為難。「但也可以說是,他們住在山谷中,從這個方向看不見。傳說中,羅賽族的先祖被
大地的母親所孕育,就是從聖山東北口的一處山谷來到世間,但是我族世世代代都不被允許進入山谷之中,只有負責傳達神諭的人在‘時機正確’的時候能進入山谷,此後便不再離開。」
「那些人還活著吧?」慕容霜華問道。怎麼听都覺得很詭異啊!
「當然,他們會每年出谷一次傳達神諭,只是不能離開聖山罷了。」
慕容霜華還有諸多疑問,但蒙根也只知道這麼多……或者只能說這麼多。讓她更不開心的是,到了兀兒塔,覓得還有空房的客棧之後,藍非要她和蒙根一起留下,他和副手去山谷完成任務,即使她拿主子的身分壓他也沒用。
「回到大辰之後,殿下要治末將的罪,末將絕無怨言。」
她能拿他怎麼辦?確實她跟著進山谷只會成為負累,盡避她認為巴圖爾有所保留,但不管她擔心佧麼,事實都是……如果藍非真的遇上危險,他一個人也絕對好過帶著她!
可惡,如果藍非有事,她絕不讓巴圖爾好過!慕容霜華找不到人出氣,只好拚命使喚蒙根︰「我要沐浴!要熱水!」
兀兒塔有不少客棧和酒樓,拔地而起,卻毫無章法。一般而言,集會所自有鄰近的部落加以管轄,但兀兒塔是朝聖者最後的補給處和休憩處,對羅賽族來說,聖山只能由神管轄,任何部落的政治勢力都不得在聖山之下代替神行使管理與制裁的權力,因此在這里,羅賽人可以說全然由內心對信仰的虔誠來自主地保持秩序。
然而所謂的秩序,就是沒秩序。這里不會發生斗毆,也沒有偷竊,神不允許的不會發生,但街道並不存在,朝聖的人們席地便睡的都有,帳篷的搭建更是先搶先贏,慢來的只好搭在綠地外圍。
這些是蒙根對他們解釋的,但藍非並不相信。或許是因為羅布桑與巴圖爾的競爭一觸即發,他注意到不少軍人及羅賽族勇士偽裝成朝聖者混跡其中。而且他們也太幸運了,投宿的客棧剛好就留了兩間相鄰的上房給他們。
「我都打點好了。」蒙根上樓來說道。
藍非原本坐在靠門處擦拭劍刃,一抬眼,部下立刻走到門外,順手把門合上,蒙根才意會到些什麼,藍非已起身一劍橫在他身前,將他逼向前。
「巴圖爾的人在哪里?」
蒙根臉色一變,但也沒有多作掙扎。「這是必須的,父親先派人來打點好一切,但和你們要做的事沒有關系;他們也會掩護你們進入山谷。」
「我只有一求。」
「請說。」
藍非頓了頓,雙眼不自覺地看向慕容霜華房間的方向。「你們的人有法子保護她嗎?」
神諭出現之後,恐怕這里會陷入大亂,當他發現那些軍人的存在時,更加懊悔沒有在察覺她偷跑出來之際便把她拎回去!
蒙根早就覺得這兩人不太單純,看樣子那位大辰公主是不可能成為父親的正妻了……呃,不過這種事也很難說。「我會帶她到安全的地方。」
「你最好說到做到。」
被那柄劍抵住脖子仍面不改色的蒙根,卻不由得因為藍非說這句話時的眼神,背脊濕了一片。
是夜,兀兒塔意外的安靜。藍非沒有掉以輕心,當夜漸深,屋頂傳來不尋常的磚瓦踫撞聲時,他一手按在劍上,影子般無聲無息地閃身至窗邊。兀兒塔有著皎潔得不可思議的月光,把白日里那一頂頂老舊的帳篷都照映成了金碧輝煌的宮殿,那是心靈純淨的朝聖者應該得到的安眠居所。但暗影之中,權謀之狼蠢蠢欲動。
罷開始只是極細微的風吹草動,他注意到一頂帳篷里的火光突然滅了,馬兒不安地嘶鳴,屋頂上又傳來細微的聲響,他的副手站在窗邊,挖破紙窗,盯著房間外走廊的動靜。
不起眼的騷動,在一聲淒厲的慘叫之後,劃破表象的平靜,隨即客棧里也出現撞擊和吵鬧聲。藍非和下屬交換個眼色,他推門而出,藉著陰影的庇護來到慕容霜華房門外,側耳傾听四周的動靜,然後才伸手簡潔地敲了兩下門。
本來就氣鼓了臉頰合衣躺上床的慕容霜華也沒睡,但她直到尖叫聲響起才注意到那些不尋常之處。藍非交代過他只會敲兩下門,除此之外任何人來敲門都不準開,她那時跟他嘔氣裝作沒听見,這會兒倒是很快地把門打開。
藍非側身閃進屋內,反手更快地把門鎖上,瞥見大開的窗子,他差點翻白眼,但最後只是走過去將窗子合上,留下一道小縫隙觀察外頭的狀況。
在他行動間,外頭已是兵荒馬亂,他擰起眉,瞥見一群舉著火把專門放火燒帳篷的羅賽族士兵,全都背著巴圖爾部落的旗……這麼明擺著嫁禍真讓人嗤之以鼻,偏偏在兵荒馬亂之間卻很有用。他們所住的客棧也被牽連,一名騎兵將一枝枝火把擲向客棧的一一樓,目標顯然是那些窗戶,藍非以最快的速度撲向慕容霜華,當火把破窗砸進來時,她已經被他抱著滾到牆角,當下只覺頭暈眼花,燒焦的氣味更讓她一陣惡心。
「怎麼了?」她呻-吟著坐了起來,身上其實沒什麼大礙,畢竟有個肉墊在,藍非還用他的背護住她整個人。
「羅布桑先下手為強了。」
幾乎每扇窗戶都被砸了,整個客棧里能武裝的人都武裝起來,刀劍聲此起彼落,他听見隔壁的部下吹響了短笛。
也許是蒙根今日不夠小心,和他父親的士兵接觸時被羅布桑的部下發現,讓他們察覺巴圖爾的人馬也已來到兀兒塔,才會決定在今晚動手。此時客棧已經被羅布桑的手下包圍,藍非的下屬便是因此吹了短笛示警。
「我們得離開。」藍非一刻也不耽擱地取了原本留給慕容霜華防身的短劍要她拿好,之所以選擇短劍而非更好使的匕首,是因為宮里有專門教皇子皇女劍術的師父,希望她學劍術和學馬術一樣不曾馬虎;他吩咐過要她把劍放在床邊,起碼她有听到。
「等一下。」慕容霜華跑回去拿了放在床鋪內側的包裹,火把砸進來後落在床尾鏡台的水盆里?鏡台倒了,火把被水熄滅,焦油味卻刺鼻得令人難以忍受,更何況還有從其他房里鑽過木板縫隙竄出來的濃煙。
砰砰砰……外頭有人粗魯地敲著門,然後用羅賽族的語言咒罵著,接著開始踹門。
「走。」藍非拉著慕容霜華爬上已經被砸爛的窗欞,在屋瓦上站穩後將她抱了出來。
與此同時,門被踹開了,底下有人大笑著,朝每個爬出窗戶求援的人丟火把,藍非抱著慕容霜華施展輕功飛身閃躲,一名刺客卻從屋脊的另一邊殺了出來,他腳尖一勾,迅雷不及掩耳地賞了對方一片屋瓦,打偏來人的下巴,接著飛身一腳踹在剌客胸口上。
慕容霜華把臉往他肩上埋。又是口水又是血沫亂噴,好髒啊!
踹門的士兵攀過窗戶追了出來,比起在屋頂上身手靈活的刺客,他們顯得笨拙許多,藍非沒有遲疑地抱著慕容霜華繼續往馬廄的方向前進。
一名羅賽族的軍人揮舞著長鞭和火把驅趕馬廄里所有馬匹,存心不讓人離開。慕容霜華左右張望,她的飛雪不知跑哪去了,虐待動物的家伙真可惡!藍非相準了已經跑離羅賽人的揮鞭範圍,看起來較為健壯穩重的一匹馬,抱著她飛躍而下。他降落的力道沒有嚇著馬兒,騰出一只手扯住韁繩,很快地安撫著馬兒,駕!」驪馬像一枝黑箭般沖出這一團混亂。
有人朝他們投擲長矛,藍非抽出腰際長鞭,劃出一道巨大圓弧的同時也把長矛彈開,但那些騎著馬的敵人繼續追趕,縱然他在戰場上所向披靡,此刻懷里抱著一個嬌滴滴不能損傷半根寒毛的公主殿下,還要策馬狂奔,不時擋開暗箭,真是硬逼他生出三頭六臂來啊!
「我來。」慕容霜華握住韁繩,很快地安撫了焦躁不安的馬兒。「你抱緊了。」她的口吻有點嫌傲,已經恢復平靜的驪馬,精神抖擻地在大漠上如流星奔馳,速度飛快,不一會兒便甩開了大半的敵人。在電光石火之間,她的目的地已經極為明確,不需要再遲疑。
要甩開那些羅賽人,就只有一個地方了!
藍非無法有任何意見。他當然不願意殿下再涉險,但事到如今,恐怕連蒙根保證的安全之地,都不見得確實安全,他最終還是只能把殿下帶在身邊。起碼他會用生命確保她真的無恙。
星月無涯,照亮黑色大地,慕容霜華謹記著讓那座白色聖山保持在自己的左手邊,朝著日出的方向策馬狂奔。冰冷的風不停刮過臉龐,她伏低身子,幸而身後始終有一堵溫暖堅實的懷抱,讓她不至于瑟瑟發抖。
步行需要整整三天才能繞一圈的阿古拉山……這里指的當然是非朝聖者的腳程;那些虔誠的朝聖者往往三步一跪,五步一拜,走個十天都不見得能夠走完……他倆終于看見山谷入口時,東方天際已是霞光斑斕,曠野腥紅似血,遠山灼亮如金,藍非衡量了一下情況,讓馬兒在山谷入口處飲水休憩,他們倆也需要洗把臉調適過再做計畫。
慕容霜華在河邊洗了手和臉,牽起馬兒到一旁吃草。她將裝著短劍的袋子綁在腰際,本想把包袱掛在馬鞍上,想想算了,還是自己背著。這是附近最翠綠的草地了,真不可思議,她瞥向蒙根所說的山谷,阿古拉山果然被鬼斧神工的力量劈出一道裂痕,這條河就是從裂痕中流出的,山谷內同樣綠意森然,無怪乎會成為羅賽族先民眼中的聖山。
她看向凝望著聖山沉吟的藍非,來到他身後道︰「都這個地步了,巴圖爾想保護神諭有用嗎?昨夜幸存的人只會記得是巴圖爾破壞了兀兒塔自古以來神聖的規矩,他們恐怕很難原諒巴圖爾吧?」
藍非看向她,半晌才開口︰「如果你是巴圖爾,你會怎麼做?」
她干嘛要幫巴圖爾思考?哼。慕容霜華不吭聲。
「鷹軍等于是和巴圖爾結盟了,我不希望他們在這個冬季開戰,更不能讓巴圖爾成為整個羅賽族的眾矢之的,那樣對我們完全沒好處。」藍非解釋。北地前往大辰的路幾乎都已經因為嚴冬而寸步難行,他們要回大辰只能等到明年春天,要是這個節骨眼打仗,不只折兵損將,她的安危也再添一層疑慮。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嘍。」這麼拙劣又卑鄙的嫁禍手段,多虧那個七十幾歲的老頭想得出來。當然,會有人懷疑是嫁禍,必然也會有人深信不疑,面對同樣一件事,一個人能保有理智,一百個人卻會恐慌,一千個人則會將恐慌無限擴大。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不如以毒攻毒,大家一起來猜疑。
「雙方都大鬧一場然後嫁禍給對方,就看神諭結果定輸贏了。」啊……真討厭!他
是故意……她說道段話的嗎?
「就算阿爾斯朗這時想培養第三個可能的繼承人選,也已經太遲了。他一開始就有意讓兩個孩子競爭,勝者為王,才會演變成今天的局面。」
「我倒覺得,阿爾斯朗想讓巴圖爾繼位,說不準這山谷里的神諭他也偷偷動了手腳,巴圖爾才會這麼有把握。」想到他那日笑得一臉討人厭的樣子,慕容霜華就一肚子不爽快。
「為什麼?」
「巴圖爾才二十七歲,羅布桑七十好幾了,這代表巴圖爾開始建立自己的勢力版圖時,羅布桑已經縱橫大漠五十年,很有可能跋扈到連他父親都看不下去。」會使出那種卑鄙可恨手段的家伙,連她這個外人都不齒啊!皇儲的使命是什麼?不就是維護國家民族的尊嚴與傳統,保護子民嗎?她代表全天下所有皇儲唾棄羅布桑!「巴圖爾能在短短數年內壯大到足以和兄長抗衡,當中阿爾斯朗不可能沒有使半點力。我看他甚至打定主意,如果長子最後篡位成功,巴圖爾也能靠著南羅賽優渥的天然資源打長期抗戰。」
「所以我更有理由保護神諭了不是嗎?」他似笑非笑地道。
「……」他是不是挖坑給她跳啊?慕容霜華後知後覺地氣鼓了臉頰,然後想到什麼似地跑到已經轉身走開的藍非面前,不可思議地道︰「你剛剛是不是笑了?」天啊!她從沒看他笑過耶!她是不是眼花了?慕容霜華瞪大雙眼,想在他臉上看出蛛絲馬跡。
他不想承認,她才是他想笑的原因。藍非偏偏若無其事地道︰「不知道里頭有什麼,要深入多久才能遇到傳達神諭的僧侶,我看先想辦法在中午以前找到能過夜的地方。」
她真的看錯了嗎?慕容霜華眨了眨眼,有些困惑,又覺得好可惜。
慕容霜華騎在馬上,藍非牽著馬,順著河岸往山谷走,此處的河流水淺又平緩,即使涉水而過,水深也往往只及足踩處。
天光漸漸晴朗,水面不只倒映一片藍天白雲,也倒映著沉斂卻難掩昂藏神態的男子,與悠然騎在馬上、身著男裝依然窈窕的女子,男子始終在前頭穩穩牽引,巍峨古岳,蒼茫曠野,悠悠穹宇,唯有他倆穿越了這片永恆。
慕容霜華一會兒模模馬兒的脖子,一會兒笑看走在前頭的藍非背影,羅賽族男子的服飾還是得虎背熊腰的男人穿起來才威風,但在藍非身上,倒也顯得既挺拔又精神,反倒讓某些真正的羅賽人顯得有些臃腫。
不過,他穿著大辰武將的軍裝又更好看一些……嗯,她只是欣賞,沒別的意思哦!
藍非偶爾會回頭看看她的情況,撞見她笑得喜滋滋的,有些無言地轉過頭當作沒看見,卻又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
因為不確定山谷里的情況,慕容霜華決定下馬跟他一起用走的。再過去頂上枝丫遮天,她騎馬進山谷搞不好撞進蜘蛛網里,多可怕!
看起來真是很久不曾有人進到這里來,地上的苔蘚結了一層霜,又滑又難走,除了盡可能挑看得見泥地的地方之外,藍非折了根樹枝當工具,慕容霜華也有樣學樣,盡可能走他走過的地方,踏出去之前也沒忘記先用樹枝測試苔蘚的厚度,幸好他們穿著羅賽族的駝馬靴,保暖又防水,就是沉了點,但在山林野地里卻正好。
藍非要拿她的包袱,慕容霜華搖頭,沒給他。她想兩人當中此刻最能干的就是藍非了,他偶爾還得從懷里拿出行軍用的羅盤辨識方位,還是讓他兩手空一些,要是有危險,兩人月兌險的機會也比較大,所以她這個「人肉包袱」很認命地負責其他雜務。
越往深處走,谷地就越寬廣,最後他們甚至來到一片林地。這座山里生長的,多是約莫成人腿粗的筆直樹木,但是有許多如手腕粗的藤蔓纏繞住樹身,一層層圍繞下來,倒也成了需要成人合抱的粗細。
進了林地後,慕容霜華只知道他們一路往上走,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每個方向在她看來都一樣,只有上坡與下坡的區別罷了,但是看見藍非沒有一絲遲疑的模樣,她也只能信任他了。
當霧氣突然鋪天蓋地而來,馬兒也隨之局促不安。慕容霜華一邊不住地安撫馬兒,一邊也有些害怕地捉住藍非的衣擺。他回過頭,遲疑了片刻,終于反手將她的手握住。
他有過不少在山林里作戰的經驗,知道這種霧氣時薄時厚,誰也說不準。他也了解自己有一些私心,但反正眼前這情況,他可以名正言順地不去思考。
現在臉紅心跳好像有點不合宜哦?不過她差點竊笑欸。矜持是什麼東西?皇朝嫡公主有需要認識它嗎?哼!
可是她真的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