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予曄雖然答應了溪頭之約,但是如果那三天陳媽媽剛好有事,無法過來留宿幫忙的話,這一切也只是白搭。
畢竟這次的加班太過突然,而且還得留下來過夜,也許陳媽媽早就安排了自己的行程,沒辦法幫忙也說不定。
出乎意料,陳媽媽只是想了一下便答應。
禮拜五早上,提著行李袋準備出門的任予曄,回頭望了一眼未文仍緊關著的房門,心里頭多多少少殘留著不安。
「任先生,你放心地玩,我會好好照顧未文。」
陳媽媽面帶微笑地送他出門。
再三向陳媽媽道謝,任予曄才開車離開。
對自己這麼突然的加班要求,陳媽媽也沒有抱怨,任予曄滿是感激。
看她之前沒有立刻答應,可想而知她原本應該另外有事,不過她最後還是決定以未文為優先,真是個難得且熱心的好人。
覺得自己老是麻煩她這麼多,任予曄心中有些愧疚,雖然注意著眼前的路況,但他心里想的卻是,也許自己該給陳媽媽加薪才對。
這次旅游的參加者主要都是同一所大學的年輕講師跟助教,有些參加者會帶自己的戀人或另一半來,約計二十人參加。
因為人數不少,而且部分的人還得上完課才能成行,所以大家便決定各自選擇交通工具,只要下午三點準時在旅館門口前集合就行。
前往的途中,任予曄順道去載嚴家芸,兩人在一家小型餐館優閑地吃完午餐,
大約在下午兩點四十分左右到達了旅館。
兩人花了點時間停車,走到旅館門口時已經三點,但是還有四分之一的人沒到,負責這次行程的阿琴打了幾次電話確認情況,等十幾分鐘後所有人都到齊,阿琴便率先到櫃台前Checkin,準備拿房間的鑰匙。
「咦!沒有訂房?怎麼可能,我明明在上個月就打電話訂房啦!」阿琴的叫聲從櫃台處傳來。
看情況似乎不對,原本還聚在門口閑話家常的眾人們你看我、我看你,一起移動腳步到櫃台前,看看到底發生什麼事。
「不好意思,真的沒有您的名字。」櫃台的小姐面有難色的回應。
「不可能啊,小姐,麻煩你再查仔細一點好不好!」
癟台小姐又敲了幾下鍵盤。
「小姐,我們查到您的名字了。」
听到這句話,阿琴才松了口氣,但她的下一句話又把阿琴打落谷底。
「不過您訂的日期不是今天,而是在下個禮拜才對。」
「咦!怎麼會,我明明就是訂今天啊!」阿琴幾乎整個人趴在櫃台上,想看清楚電腦上顯示的畫面。
「小姐,您訂的日期的確是下禮拜五、六、日。」
「不可能,一定是你們電腦出了問題,我明明訂今天的!」
「小姐,您這麼說,我們也沒辦法啊,電腦上顯示您的訂房日期的確是下個禮拜……」不知所措的櫃台小姐逕自重復著同樣的話。
「可是我……」
阿琴還想說話,任予曄拍了拍阿琴的肩,示意她冷靜下來,然後轉頭問櫃台小姐︰「小姐,你們現在還有空房嗎?」
他知道現在就算和櫃台小姐爭破了頭,電腦上的日期也不會突然變了個數字,所以他決定看看有沒有其它補救的機會。
癟台小姐愣了一下,怔忪了一會兒才低下微紅的臉,敲打著鍵盤。
「有,可是只剩下兩間雙人房和一間三人房。」她回道。
兩間雙人房和一間三人房,就算每間房都再加一張床,也絕對容納不下所有人,所以只剩另外兩條路。
任予曄回身望著大家。
「那,大家是要下個禮拜再來,還是要再去踫踫運氣,找找其它旅館看有沒有空房?」
***
車窗外的風景呼嘯而過,失去日光照耀的天色也逐漸暗沉下來。
「沒想到連其它旅館都沒有空房。」嚴家芸嘆息似的說。
大家在討論之後,決定去其它旅館踫踫運氣,于是分頭跑了兩、三家旅館,但結果都是沒有空房,要不就是禮拜五有空房,但六、日已經被人預約。
到最後,大家還是決定今天就此打道回府,下禮拜再過來一趟;只是部分行程無法調動的人,因為下禮拜無法參加,所以有些人在有空房的旅館待了下來,有些人則放棄了這次的旅行。
這可累了阿琴,雖然她也是受害者,但因為自己是負責這次行程的人,只有蒼白了一張臉,不停的向大家道歉。
「下禮拜你也會去吧?」
嚴家芸轉頭看著任予曄。
任予曄想了想。「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嚴家芸點了點頭,似是想到了什麼。
「對了,你也該先打個電話給陳媽媽,告訴她今天你的行程取消了,順便問她下禮拜能不能幫忙。」
「啊!」任予曄這才發現自己完全忽略了這件事。
「你啊……」
看他的反應,嚴家芸大約也猜得到任予曄完全沒想到這件事,頓了下,便從自己的皮包中拿出手機。
「算了,你繼續開車吧,我幫你打好了。」
「不好意思,那就拜托你了。」任予曄只能苦笑。
熟練的按下任予曄家中的電話號碼,嚴家芸將手機移至耳邊。
餅了幾秒鐘,嚴家芸切掉電話,又重撥了一次。
「怎麼了?」
「電話正通話中,我再打一次看看。」
將手機再次移到耳邊,傳來的依舊是嘟嘟聲。
嚴家芸嘆了口氣。
「不行,還是通話中。」
「也許陳媽媽有事打電話出去吧,反正再過一個小時就到家了,那時我再向陳媽媽說吧。」
「也好。」
嚴家芸收起手機。
「我明天可以去你家一趟嗎?原本為了旅行,這兩天都沒安排活動,既然取消了,那我就去看看可愛的未文,順便幫他洗個澡。」
「可以啊。」
任予曄說完,帶著些疑問的張了張嘴又閉上。
「怎麼了,你想說什麼?」
「沒有。」
這個回答反而讓嚴家芸皺起眉瞪著他。
任予曄露出尷尬的笑容,只好坦白地說︰「我只是覺得很不可思議,你真的很喜歡未文,但是明明跟他有親戚關系的人是我,我卻無法像你一樣。」
「那是因為你太冷漠了。」
雖然也不覺得自己是個熱心腸的好人,然而被人如此明白說出自己冷漠,任予曄不自覺的反駁。
「那是因為他對你很親密,你才會覺得他可愛,他可是一看到我就皺緊下唇,閃我閃得遠遠的,這種反應讓我怎麼喜歡他?」
「他會閃你是因為知道你也不喜歡他,他當然躲你躲得遠遠的。」
「為什麼?我可是很努力的展開笑容想和他好好相處,說話也是輕聲細語,跟你也沒什麼不一樣啊!」
「你雖然在笑,但並不是發自內心的笑,對不對?」
嚴家芸瞄了他一眼。
「就算表面上態度柔和,心里還是覺得未文是個麻煩,未文一定是有所感觸,所以不敢接近你,他可是很敏感的。」
听她這樣說,說得好像未文能看透他心中想法似的。
不過嚴家芸說的都是事實,任予曄也無法反駁。
但他心想,如果當初第一次見面時,未文不是那種反應的話,他對他的態度也許能更溫柔一點。
而現在,他已經不認為兩人之間有什麼改變的必要。
雖然同在一個屋檐下,但彼此卻不清楚彼此的生活作息,讓任予曄自覺太過忽略未文的存在,但是目前的生活並沒有任何不便,未文一樣過得很好,他也可以輕松度日。
既然如此,那兩人還不如就照現在的生活方式繼續相處下去,這是任予曄內心的想法。
「只要你是真心為未文好,他對你的態度一定也會不同。」
嚴家芸話中並沒有責備,純粹只是希望任子曄能多關心未文。
任予曄後悔提到這個話題,因為他無法保證自己會改變,可又不想因此和嚴家芸爭論起來,于是心虛地笑了笑,沒再說下去。
嚴家芸看了他一眼,同樣保持沉默。
之後一個小時的車程里,兩個人開口聊了一些學校或生活上的瑣事,都沒再提起這件事。
目送嚴家芸進門,任予曄再度轉動方向盤將車滑進車道,約過十分鐘後才抵達自己家門。
停好車,拿出鑰匙,還沒打開門就听到門內傳來最近常在電視里播放的抒情歌,任予曄有些疑惑,進了大門將行李袋放在一旁的沙發上。
音樂聲是來自擺在客廳電視旁的立體音響中流瀉而出,隱約還可以听見廚房傳來幾人的談笑聲。
任子曄走上前,稍微探頭一看,除了陳媽媽以外,還有三個跟陳媽媽年齡相近的女人站在餐桌前。
陳媽媽正拿了個盤子放進微波爐內,其它人則分別擺著碗筷,四個人說說笑笑的準備著晚餐。
由于廚房和其它空間中間隔了一道牆,那道牆遮掩了任予曄的身影,她們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任予曄思考了一下,回到客廳,拿起剛才放下的行李袋。
陳媽媽果然跟朋友有約。
任予曄心想,也許她是因為臨時要加班,又不想和朋友失約,所以才會干脆請朋友來這里的吧。
雖然她沒有事先跟自己說打算請朋友來家里聚會是有些不妥,不過陳媽媽的工作態度一直都十分良好,自己也經常麻煩她未文的事,今天就讓陳媽媽和她友人好好聚餐,就當作是給陳媽媽的謝禮。
任予曄做了決定後,打算先去嚴家芸家中打擾一下,晚一點再打電話回來告訴陳媽媽自己旅行取消的事,然後再回家。
手踫上大門門把,忽地任予曄想起了未文。
之前在車上嚴家芸說的那番話,多多少少令任予曄有些在意。
就算他覺得沒有改變的必要,也不該就這樣放著未文不管,至少該好好的看一眼他正在做什麼吧?
于是他又走回來,來到廚房前那個通往二樓的階梯,階梯旁有間客房,那是未文來了之後專屬于他的房間。
任予曄打開客房的門,房內沒有開燈,一片漆黑,奇怪的是還有一股尿騷味,任予曄皺起眉,模索著開關打開大燈。
一打開燈。
只見未文跪坐在地板上,頭靠在床鋪上,因為突然打開的大燈嚇得縮起身子,他眯起眼楮,發出微弱的喘息聲。
他的嘴巴被毛巾塞住,雙手則用塑膠繩綁在木制實心的床腳柱上,而那股騷味的來源,是因為長時間沒有離開房間,失禁尿在地板上所發出的臭味。
難以置信!
任子曄感覺到全身的血液瞬間逆流。
他愣了好幾秒才猛然驚醒,跑到未文身前拿開他嘴上的毛巾。
太過出乎意料的景象和隨之上涌的氣憤,讓任予曄覺得他的手指動作僵硬的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
未文先是僵了一下,然後開始掙扎。
因為他的掙扎讓任予曄無法順利解開毛巾,任予曄本來想大罵叫他不要動,可是看到未文顫抖的樣子,他的心就像被針扎了一樣,心疼不已,出口的話變成了小聲的安撫。
「未文,別怕,叔叔是要幫你解開,你不要怕……」
未文的掙扎慢慢變小,到最後安靜了下來,偏著頭看著任予曄觸踫著他的手,即使任予曄把毛巾粗魯地丟在地上,他也沒有發出尖叫。
努力的想解開纏在床腳柱上的塑膠繩,但是心越急繩索反而纏得越緊,任予曄暗咒了一聲,隨即走到客廳尋找剪刀。
在找剪刀時,客廳里播放著抒情歌的音響正好停止,任予曄連看都不看,快步走回客房,還沒踏進客房內,就听到廚房的談話。
「阿陳啊,你把那個小孩綁在那里,這樣好嗎?」
任予曄停下腳步。
「哎喲!你都不知道,那個死小孩會抓人、還會咬人,一踫他就在那里鬼吼鬼叫的,不把他綁起來實在太危險了。」
「他這麼難帶喔?」
「第一次幫他洗澡,他就抓得我全身是傷,最後還是我把他綁在水籠頭上才有辦法幫他洗完澡。老實講,如果不是老板叫我要幫他洗澡,我才不想費那麼多工夫呢!每次要幫他洗澡就得綁一次,累死人了!」
「那你就別幫他洗就好啦!」
「現在時機不好,這個工作的薪水又不錯,如果我說不想幫那個小孩洗,誰知道老板會不會另外找人來代替我,一個月好幾萬的薪水呢!反正一個禮拜才洗幾次,無所謂啦。」
「這樣喔?」
「可是要照顧一個神經病,不會很辛苦嗎?」
「其實也還好,老板交代的事做好後,把他關房間,老板回來之前趕緊把他的房間整理好,其它時間都是我自己的啦!吃飯、听音樂、看電視,無聊時還可以去外面晃個幾小時再回來,老板也不知道。」
「哇,這麼好!」
「這麼好的話,我也想要這份工作。」
「對啊、對啊,我也想做。」
「哎呀!也沒那麼好啦!照顧他真的很辛苦的。如果沒有這一點娛樂,這個工作就真的做不下去啦!」
隨著她們肆無忌憚的談話內容,任子曄的胸口恍若要爆開一樣,緊握著剪刀的手指已經沒有感覺。
而那些女人們還不斷發出咯咯的笑聲。
砰的一聲!
突然其來的一聲巨響,終于讓那些女人安靜下來。
陳媽媽狐疑的往聲音來源看去,隨即倒抽了一口氣。
任予曄暗沉著臉,直盯著陳媽媽看,右拳仍停在剛才奮力一擊發出聲響的牆壁上。其它三個女人見情況似乎不對,全噤了口。
好一會兒才有個人拿出勇氣小聲地問︰
「阿陳,他是……是你老板嗎?」
陳媽媽呆了幾秒,好不容易點了點頭,然後十分僵硬的朝任予曄露出微笑。
「任、任先生,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你不是說要三天後才會回來……」
靠著僅存的一絲理智,任予曄才不至于讓自己發出怒吼。
「請你們回去!」
低沉的聲音回蕩著。